大明的鐵渾甲極為昂貴,三娘子曾經說京營的鐵渾甲營造費用,可以將整個北虜完全買下,并非胡說或者吹捧大明,而是事實。
時至今日,除了大明皇帝朱翊鈞、親王朱翊镠的鐵渾甲,或者叫明光甲之外,并沒有勻質鋼板制造的鐵渾甲,大明皇帝御用的鐵渾甲,那是人工鍛造,一點點敲出來的百煉鋼,這玩意兒的工期實在是太長太長了。
御用的鐵渾甲鍛造法和京營使用的鐵渾甲,在初期制造工藝上沒有太大的區別。
鐵料、煤炭、石灰石等物裝載料斗里,在鉸鏈的牽引下,從爐喉落入爐腹之內,繞過了爐身的熱空氣管道通過風箱加壓從風口壓入爐腹,充分燃燒的煤炭產生高溫,將鐵料融化為了鐵汁,匠人們將長鉗插入出渣口,將初步由雜質形成的釉,從出渣口拉出來,打開出鐵口開始流出鐵汁。
這些釉,用于鋪路是極好的,不會浪費。
鐵汁流入一個方池之中,通過攪拌,讓空氣與鐵水充分接觸,冷空氣進入并不會讓鐵水的溫度下降,鐵水的溫度反而會進一步的上升,因為燃燒需要氧氣,通過攪拌空氣和高溫的鐵水充分接觸后,鐵水中的碳,會再次燃燒。
這個時候,會得到了一池富有大量雜質的熟鐵。
這種做法效率極為低下,而且需要頻繁的更換攪拌用的木頭,木頭根本堅持不了幾下,而且在高溫炙烤之下,很容易發生事故,常常有人從池邊跌落池水之中,大明的工匠們設計了一種可以傾動的圓筒狀吹氣煉鋼前包。
這種前包帶有氣孔,可以將加熱過的空氣加注到鐵水之中,而傾動可以讓鐵水更加充分的和空氣燃燒。
這一步的改良,西山煤局用了整整七年的時間,從王崇古提領西山煤局開始,就一直在進行改進,終于可以在基本保障工匠安全的前提下,批量得到大量的熟鐵。
熟鐵的碳含量極低,所以很軟很軟,因為在攪拌時鐵水中的碳已經燒光了。
到了這一步,大明皇帝御用甲胄,進入了純手動打造的階段,通過大量的人工鍛打,將熟鐵之中的雜質排除,加熱鍛打,反反復復,而后開始用各種手段滲碳,最奢侈的辦法就是將反復鍛打去除雜質的熟鐵放入大量的鹽和碳粉之后燒熔,將沒有太多雜質的熟鐵扔進去煮上兩天兩夜,一塊勻質鋼板就制造完成了,進而從鋼板打造成皇帝用的明光甲。
無論是人工,還是鹽熔,都太過于昂貴了,根本無法進行量產,別說武裝京營,就是陛下的緹騎都無法全部列裝。
工藝需要改良,參考大明‘鋼針’制造的過程,王崇古帶領西山煤局進行了工藝改良。
大量雜質的熟鐵,要用水力鍛錘,富有雜質的熟鐵經過了加熱后,被扔到了臼里面,無法進行復雜精密加工的水力鍛錘,麻木的在水力之下,不斷的抬起落下,將熟鐵中的雜質鍛除,這一步用水力鍛錘的原因是,粗糙但充沛且廉價的動力。
這些沒有多少雜質的熟鐵,再次加熱燒到通紅的時候,經過了兩個大鋼輥做成的輥壓機中過一遍,這是因為壓印銀幣,大明對于輥壓技術有了更多的突破,經過了輥壓,沒有雜質的熟鐵,變成了厚薄均勻的熟鐵板。
薄厚均勻的熟鐵板,從水力鍛錘工坊,轉入了模型工坊,這一步只需要模壓就是,而后匠人們修好邊角,一個徒有虛表的鐵渾甲胚胎就做好了。
熟鐵質地柔軟,強度極差,全熟鐵的甲胄,沒人能穿的動,力拔山兮的李如松,穿著全熟鐵制造的鐵渾甲,也無法作戰。
和手工鍛造明光甲一樣,徒有虛表的胚胎同樣需要滲碳。
一塊塊的鐵渾甲胚胎撒上碳粉,丟入土窯之中,土窯在猛烈加熱之后,開始閉窯,這是鋼針的燜鋼法(天工開物有載),一排排的鐵渾甲胚胎在高溫密閉沒有氧氣的窯內,和碳粉進行充分的滲透后,得到了滲碳均勻且表面滲碳良好的鐵渾甲胚胎。
到了這一步,鐵渾甲依舊是胚胎,它還是柔軟熟鐵,沒有防御力的同時,還十分容易變形,這需要經過淬火,淬火分為了油淬和水淬,在劇烈的熱脹冷縮之下,鐵渾甲的胚胎會劇烈變形,導致無法使用。
變形問題需要解決,鐵渾甲的胚胎加熱,會放入鐵撐,通紅的鐵渾甲胚胎進入冷油之中,在劇烈的熱脹冷縮之下,鐵會猛烈收縮形成致密晶體,這也是滲碳的意義所在,碳原子可以在這個收縮結晶的過程中,形成晶核,而熟鐵淬火強度不會有太多提升也是如此原因。
初具防御力的熟鐵滲碳板甲就做好了,這個時候,仍然不能穿,因為淬火之后的鐵渾甲變硬了,但也變脆了,面對一百斤以上的強弓和火銃的時候,脆的跟張紙一樣不是形容詞而是事實。
下一步便是回火,要做的也很簡單,再次放入土窯里,高溫封閉沒有氧氣的窯,可以將致密的結晶稍微解凍之后,就得到了滲碳均勻、滲碳良好、經過良好淬火且回火修正的鐵渾甲。
這種鐵渾甲本質上,它仍然不是鋼,是熟鐵,因為鐵渾甲各部分的碳含量并不相同,防御力是遠不如純鋼制造的明光甲,并且重量更大。
想要得到質地均勻的鋼板,當下的大明只能依靠強九族羈絆的工匠們純手工制造。
這種鐵渾甲是批量制造的不可能量身打造,所以它其實很不合身,軍兵使用上是有一定的困難,但在萬歷九年這個時間,可以十分確切的說:這就是鋼甲!
別說北虜,大明京營也是三分之一有這樣的鐵渾甲,防御力已經是當下生產力之下的極限了。
騎營的鐵渾甲是特制的半身甲和胸甲,李如松穿的甲胄是和大明皇帝同款的明光甲。
王崇古是《天下困于兼并紓困流氓疏》官廠團造法的發起者,同樣他帶領的毛呢官廠的盈利用于給京營發餉,西山煤局的煤鋼聯營,負責制造大明京營所需要的甲胄、火銃、戰車等軍備。
王崇古在積極改進鹽熔滲碳,爭取讓批量制造的制式鐵渾甲在防御力和重量上,接近于皇帝御用的明光甲,這很難,但這八年的時間里,王崇古一直在親自督促工藝的改良,相比較當初叮叮當當的敲鍛,現在大明鐵渾甲的造價已經降低了一半,這是流水線生產的優勢,防御力不變的情況下,一副全身鐵渾甲的重量從四十四斤,降低到了三十七斤。
李如松帶領的騎營全部裝備了鐵渾半身甲,每人擁有三匹戰馬,而且每一匹戰馬都是精挑細選,優中選優的良駒,并且每一匹戰馬都是用豆糧、草料一起喂養,過冬也不會減膘,每一人都裝配火銃,手銃和騎銃。
騎營,大明真正的氪金戰士!渾身上下都閃爍著令人側目、真金白銀的光芒!
中原的甲胄就跟草原的馬匹一樣,除了打仗之外一無是處,而且民間禁甲,在北元朝廷逃亡之后,北元朝廷徹底失去了回回工匠,也沒有了穩定的燃料供應和鐵礦供應,再加上大明自洪武年間以來的禁運政策,草原上連鐵鍋都少之又少,甲胄更是少得可憐。
隆慶議和后,草原的確有了鐵鍋,但從鐵鍋變成鐵甲,難道指望北虜用牛糞去燒鍛?
所以草原人是真正的血肉之軀,有副皮甲就不錯了。
董狐貍通過重金購買的千里鏡,看到了李如松的身影,看著李如松身上的甲胄、身下的良駒,一時間陷入了兩個疑問。
第一個問題是:到底誰特么的才是草原人!一個騎兵居然有三匹戰馬,那可是戰馬,又不是駑馬!
第二個問題就是:自己設置的陷阱,真的在引君入甕,還是在作繭自縛?
直到親眼看到李如松和他帶領的騎營之后,董狐貍才明白了察罕淖爾的絕望,察罕淖爾面對的是什么怪物。
董狐貍看到了李如松的身影,同樣李如松也發現了董狐貍布置的陷阱,十幾人的斥候在草原上奔馳著進入了山坳,這是武川通往板升城的山,名叫翁觀山,是必經之路。
李如松觀的位置無法觀察到這個山坳的情況,但這里非常非常容易設伏,兩邊是丘陵的緩坡,一旦敵人從緩坡上沖了下來,李如松和他帶著的十二個親衛就會陷入孤立無援的地步。
“少將軍,咱們是不是謹慎一些?”一個親衛顯然也觀察到了這一情況,這十幾個斥候,有點像誘餌。
李如松勒馬,點頭說道:“你說得對。”
通過墩臺遠侯的情報,來犯的人是董狐貍,董狐貍在密云殺了湯克寬,就是用的這個誘敵深入的法子,而當初徐達在嶺北之戰的敗北,同樣是因為孤軍深入,李如松牢記戚繼光告訴他的那句話,前鋒打贏了勝利的天平會傾斜七成,前鋒敗了,就是兵敗如山倒。
這個位置如此的關鍵,他的裝備如此的優良,他是瘋,不是傻。
“董狐貍想要詐我,在這地方設伏,我便將計就計,在這里跟他耍耍。”李如松帶著十幾個親衛開始驅馬向前,但是遲遲不進入劣勢地形,就這么在陷阱的附近,繞來繞去,不斷的觀察著,越觀察李如松越是確認,這里設置了埋伏。
董狐貍看到這一幕,心里就像是狐貍在撓一樣,這個時候就到了比拼定力的時候,李如松不走,還在試探,董狐貍為了一擊必殺,只能忍住內心深處的蠢蠢欲動。
“上當了!”董狐貍忽然警覺,因為他聽到了馬蹄聲,隱隱約約的馬蹄聲,讓董狐貍意識到了,這個奸詐的李如松早就識破了他的計謀,故意逗留,就是為了等待援軍。
董狐貍不是沒有想過會被反制,但是獨屬于草原的快速反應和快速機動,突然出現在了大明軍身上,讓他完全沒有反應過來,當大明鐵騎出現在視野之中時,董狐貍知道,自己中計了。
大明的鐵騎沒有步入陷阱之中,而是選擇了迂回,董狐貍埋伏了兩千人,完全暴露了出來,一場埋伏變成了遭遇戰,董狐貍強壓了內心的恐懼開始指揮,剛剛接戰,就陷入了劣勢之中。
大明的鐵騎,京堂勇士、氪金戰士在游龍。
確切的說,大明騎兵仗著火銃的射程和殺傷力,并不打算正面接觸,騎營每一騎都太過于昂貴了,李如松發現了‘排隊槍斃’的殺傷力后,選擇了遠程作戰,往前數三百年,這是草原的絕招,騎射,不接觸的情況下,最大的擊殺擊傷敵軍,等到敵人士氣崩潰后,再進行沖鋒。
草原還沒有進入雨季,硝煙在戰場上彌漫,火藥的爆鳴聲如同催命符一樣,每次的齊射都會有無數草原勇士被鉛子炸出一片片的血花,而草原人的箭矢,完全無法射中敵人。
朱翊鈞習武,他現在開不了一百二十斤的虎力弓,但能開得動一百斤以上的強弓,但在騎馬的時候,他只能用六十斤的軟弓,戚繼光說騎射在戰場上作用不大,是因為戰場環境在火器加入之后已經發生了改變。
草原人的反曲弓也就是六七十斤,火銃的有效殺傷射程遠高于弓箭,大明的騎營在一次次的齊射中,收割著董狐貍帳下勇士的性命。
董狐貍開始下令兒郎們盯著火銃進行沖鋒,希望咬住敵人,但他部下的馬匹,本就不完全都是戰馬,而且過完了嚴冬后,因為戰爭的陰霾,人馬皆是骨瘦如柴,無論是爆發力還是耐力,都不如騎營的騎兵。
在不知不覺中,董狐貍沒有發現,戰場已經發生了一些轉移,兩個丘陵的山坳,從大明軍沖擊敵陣,變成了敵軍沖擊大明所在丘陵。
“火炮!”董狐貍目眥欲裂!
玩不起就不要玩!
好好的騎兵對沖,你在山尖尖上擺出火炮陣是幾個意思!
這個李如松不講武德,居然把偏廂戰車拉到了丘陵之上!
在半個時辰的交鋒中,李如松將火炮布置完成,戰場的主動權早已經悄無聲息的轉到了李如松的手中。
“退!退!退!”
董狐貍站在大攆下,大聲的下令,但是已經完全來不及,因為火炮的硝煙已經升起,轟鳴聲隔了一小會兒才傳了過來。
一共四十五門九斤火炮第一輪齊射,四十五個開花彈,劃過了天穹,反射著黃昏時的晚霞,在接近地面時猛地炸裂開來,開花彈中的鐵蒺藜帶著呼嘯之聲砸入了董狐貍沖鋒的軍兵之間。
沒有甲的草原騎兵,面對火炮尤其是開花彈時,只有血肉之軀,根本沒有任何的抵抗能力,人沒死多少,大部分都是受傷,無論是人還是馬受傷,在戰場上都是致命的。
“撤退!撤退!”董狐貍終于領教到了李如松的強悍,整個人如同瘋魔了一般,大聲的叫嚷著指揮著,他下令撤退后,帶著自己的家奴就開始了逃亡。
李如松拿起了自己的狼牙棒,驅動著馬匹慢步向前,大聲的喊道:“大明騎營,沖鋒!”
牙旗開始揮舞,騎營開始在李如松的身后匯聚,騎營最開始是慢步走,十幾步之后變成快步,快步在二十余步之后,變成了策馬奔馳,李如松一馬當先,帶領騎營開始向著丘陵之下的敵人沖殺,馬蹄下的馬蹄鐵踏碎了青草,踏碎了碎石,鋼鐵洪流一樣的騎營,從丘陵頂部向下撲去。
李如松是個戰場的瘋子,他用的武器是個狼牙棒,每一次的揮舞,都會帶出一蓬蓬的血霧,他帶領的兩百親衛,如同一把尖刀將敵陣完全撕開,而后親兵一分為二向左右撕裂,董狐貍所部,立刻陷入了完全的劣勢之中。
在兩個回合的沖殺之下,大潰敗開始了,帶重甲的騎營并沒有追殺,而兩側負責支援的胸甲騎兵開始追殺。
胸甲騎兵是只有胸甲的騎兵,連半身甲都算不上,主打一個機動力,負責在戰場上機動支援和追殺,重騎主要是用來破陣和鑿穿敵人陣線,導致敵人潰敗。
李如松已經完全掌握了騎營的作戰,輕騎反復騷擾和射殺敵人造成敵人的疲憊之后,重騎一錘定音,輕騎開始漫長的游獵和追殺。
輕騎兵里唯一一道重騎的身影,就是李如松本人,他的甲胄很輕只有二十五斤,他的馬匹很壯碩,他有三匹馬,一匹馬名叫飛翼,一匹馬名叫勝劍,還有一匹叫照雪,前兩匹是沙阿買買提送給陛下的御馬(350章),朱翊鈞將這兩匹國禮賜給了李如松。
飛翼跑得飛快,勝劍一往無前極為兇悍,而照雪,是戚繼光送給李如松的,這匹馬最大的優勢是耐力,是戚繼光給李如松逃跑用的,耐力在逃跑中最為重要,李如松沒有把照雪用于逃跑,而是用于追殺。
兩日后,董狐貍帶著殘兵敗將三百來人在草原背風處休息,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哪兒。
他的本部本是萬人隊,在反復沖突之后,投奔俺答汗的時候,只剩下了五千人,他拿出了兩千人埋伏李如松,反而被李如松全部吃下,他逃回營寨后,以為李如松不會追過來,但大明騎營只用了半日,就集結完畢,天亮之后,大明騎營,開始攻打他的營寨。
董狐貍建的營寨,沒能撐過兩個時辰,就被完全攻破,董狐貍帶著兩千人開始逃亡,又是一天一夜,他的身邊只剩下了不到三百人。
“瘋子,真的是瘋子!”董狐貍滿眼通紅的厲聲說道,這兩天兩夜,李如松的牙旗始終在最前面飄揚,董狐貍不是沒想過沖殺,直接殺掉對方主將,但每次都是被李如松反沖了回來。
“悔不該殺湯克寬啊。”董狐貍躺在草原上,那些草木就像是敵人一樣,讓他無法入睡,悔意再次蒙上心頭,后悔已經說了無數次,但沒有后悔藥可以吃。
大明是很記仇的,打贏了一筆帶過,什么時候誰帶領著多少人在哪里打贏了敵人,獲得怎么樣的戰功,打輸了,那就是寫不完,大明的筆桿子們就開始自己的表演,分析為何會輸,怎么贏回來,敵人到底多少規模,分析的奏疏論斤稱,寫到史記里也是長篇累牘。
打贏了應該,打輸了記在小本本上。
董狐貍真的兩天兩夜沒合眼,一直在跑,李如松則是睡了兩個時辰加一個時辰,他也不是鐵打的,睡之前,他會弄一碗炒面粉,倒水里隨便攪一下直接灌到嘴里,啃一個光餅,再喝一袋水。
李如松之所以要追著董狐貍不放,兩天兩夜都不肯放過,還要繼續追擊。是因為戚繼光有一次提到了他對湯克寬的愧疚。
湯克寬的死,是不遵戚繼光的將令,自己出擊而死,但戚繼光覺得有自己的原因,他是大將軍,指揮大兵團作戰,本來應該考慮到戰場的復雜。
湯克寬死了,他的兒子無法繼承湯克寬世襲的指揮同知(正四品武官)成了白衣,戚繼光有想過如果有機會,一定要殺了董狐貍,讓湯克寬的兒孫能繼續世襲指揮同知,不領兵也能領份兒俸祿。
李如松有了機會,自然不會錯過。
董狐貍的蹤跡被找到,李如松再次出發,本就不遠,不到十里地,只用了一刻鐘的時間,李如松就找到了董狐貍,完全疲憊的董狐貍眼皮在打架,就聽到了馬蹄聲。
馬蹄聲來自于四面八方,他被包圍了。
“董狐貍!束手就擒!”李如松的怒喝聲在百步之外響起,箭矢潑向了董狐貍三百人結成的圓陣之中。
董狐貍和他僅剩下的三百人,完全沒有什么作戰能力和抵抗意志,兩刻鐘后,不是被殺就是被擒。
董狐貍氣喘吁吁的躺在地上,順著眼前的狼牙棒,抬頭看著馬上的李如松,反而露出了個輕松和解脫的神情,他累了,真的累了,這瘋子根本甩不開,被俘反倒是能過一兩個月的安穩日子,押解京師才會被斬首,但是繼續跑下去,他的部下一定會砍了他的腦袋作為投名狀,投降大明換取賞錢。
打,打不過,跑,跑不掉。
李如松的翁觀山之戰,全殲了董狐貍所部的五千余人,殺敵四千三百余級,騎營陣亡人數只有十七人,一戰生擒了董狐貍,威震草原!
板升城潰營比之前還要嚴重,俺答汗的五個萬戶,五個萬人隊逃兵超過了近五千,士氣已經完全跌落了谷底,戚繼光率領本部軍兵已經來到了板升城十里外扎營,大軍開始圍城。
俺答汗沒有出城決戰,因為李如松帶領的騎營還在武川駐扎,一旦出城,就是前后夾擊的劣勢。
戚繼光并沒有下令攻城,而是開始宣告,俺答汗的人頭價值一千兩,萬戶人頭五百兩,千戶人頭一百兩,只要拿到就可以到大明軍來領賞,為期十日,十日后,大明軍就要破城。
戚繼光不是威脅,他將火炮依次擺開,開始了每日三次的炮轟。
第三日,板升的城墻已經被徹底打爛了,此番前來京營的近萬門火炮,五十萬斤火藥的傾瀉之下,板升一座圍不過三十里的城池,根本扛不住這樣的火炮覆蓋。
戚繼光不是揮霍,也是無奈之舉,火藥拉出來就要打出去,要不然等到雨季,就會變質,草原不是中原,沒有那么好的保存條件。
而且補給又拉了十萬斤火藥抵達前線,五十萬斤的火藥下去,板升城已經不能稱之為城池了。
這一日戚繼光來到了前線,十門長兩丈有余,肚子如同水桶一樣的火炮,出現在了板升城外,這是皇家格物院搗鼓出了三十斤火炮。
據說是要用在游龍號上的艦炮,大明最大的火炮也就是十五斤火藥,而這三十斤火炮,實在是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料之外。
陸戰,這玩意兒只能守城,而且意義不大,但海戰,這東西就極為好用了。
據說皇家格物院的瘋子們準備再弄個五十斤的火炮,這三十斤火炮已經試射過很多次,這次拉到草原完全是為了檢驗裝備的可靠性,長途顛簸之后是否能夠順利擊發,發射的彈藥也不是開花彈,而是實心的子母彈。
這么十門火炮拉到板升城下,負責瞭望的不彥臺吉,腦袋上緩緩的升起一個‘?’來。
俺答汗何德何能,板升城何德何能,用到著這玩意兒嗎?
戚帥,用千里鏡看看已經完全倒塌的城墻吧!
引線被點燃之后,所有人都退后了百步之遠,這玩意兒要是炸膛了,可不是鬧著玩兒的,戚繼光可是親眼見過這東西炸膛,延綿不絕的轟鳴聲在板升城外,如同炸雷一樣響起,天地都在震顫,子母彈在轟鳴之下,如同黑色的匹練,撲向了僅存的城門,砸穿了城門樓子之后,余勢不減,砸入了城中。
十門三十斤火炮殺死敵人0人。
“浪費啊。”陳大成呆滯的看著這一幕,大煙花當然好看又嚇人,可是三百斤火藥15000發燧發銃擊發,怎么也能打死兩個人了,這玩意兒除了把本就破破爛爛的城門完全轟碎,似乎沒什么用了。
其實是有用的,打擊士氣。
下午的時候,俺答汗就派遣了自己的次子不彥臺吉,前來大明營地,商量投降之事。
這十門三十斤火炮就是底氣,大明有的是火藥,俺答汗最終選擇了投降,戚繼光都把營堡修到了板升城下,他已然走投無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