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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八章 買得吳船載吳女,都門日日醉醺醪

  萬歷九年的第一次文華殿廷議確定了今年新政的主要脈絡,海陸并舉。

  富國強兵仍然是新政的一部分,但是海陸的開拓,成為了重點,這其中兩個最重要的方向,王化北虜的宗主大汗,以及元勛群島的開發。

  清丈還田、考成法、整飭學政、開海投資、官廠團造、商舶自貿、遷徙富戶充實京畿、官考遴選、監當官等等新政仍在進行。

  只是萬歷九年的重點,是開拓。

  這種開拓得到了支持,也不是朱翊鈞這個皇帝已經把朝廷打造成了一言堂,陪他這個壯小子玩填色游戲。

  大明由外到內,分為了朝貢國、藩屬國、羈縻宣慰司、和實土郡縣。

  廣義上,現在的葡萄牙、西班牙都是大明朝貢國之一,而且葡萄牙因為安東尼奧被大明冊封關系,在向著藩屬國進化,在此之前,大明最遠的藩屬國應該是位于西洋斯里蘭卡的錫蘭,受五章袞服,大明冊封。

  在大明的定義下,朝貢、藩屬,并不是嚴格意義上的開疆拓土,只有實土郡縣,才算得上開疆拓土。

  實土郡縣,有四個標準,駐軍、征稅、齊民編戶、車同軌書同文。

  這是大明朝廷對遠洋商行的考成,而且根據朝廷的規矩,五年為一期,會淘汰一處的遠洋商行降級為商幫,而后選擇新的地方組建新的商行。

  朱翊鈞對黎牙實的游記,是比較贊同的,黎牙實是泰西人,泰西的開海,主打一個冒險,他對大明開海的扭捏是看不明白的,他很難理解,因為他在大明生活了很多年,但不是大明人,他不明白這種冒險和莽撞,對于兩百多歲的大明而言,有點過于激進了。

  當然黎牙實那個家伙在游記里總是說些大實話,惹人不喜。

  按照實土郡縣的標準來衡量此時的日不落帝國西班牙,西班牙的規模將會大范圍的縮水,不是大片新世界的領土,而是星星點點的聚集地。

  廷議繼續,戶部對密州、寧波、福建、廣州遠洋商行進行了全面的介紹,自今日起,大明每個月五十條三桅、五條五桅船將會按照各商行的貿易量進行配給,不再是松江府一家獨大吃獨食,固定份額之外是增長的份額,比如去年大明每個月的三桅已經達到了七十條,五桅達到了十二條,超出的部分,分給哪家商行,船引的數量,都定出了章程,章程并不復雜,就是貿易量說了算。

  矛盾說一出,大明的發展脈絡就變得清晰無比,就是螺旋上升,上升不總是發生,但現在上升時,能做的就是讓上升高度的足夠高,在滑落的時候,也不會跌落到比過去更差。

  朱翊鈞可不是胡說,大明在南洋的開拓下了血本,嫁了一個公主、封了一個國姓爺、建了極強的海軍、攻破了葡萄牙的城堡、墾荒了近三十萬頃田畝、建立了一百多個種植園,如果大明的整體風向轉為了收縮,這些都會消失。

  這是大明的大范圍五次開拓,至于麗江知府拓土至昌都,改世襲土司為流官、甘肅寧夏新三邊、以及嘉峪關外哈密六衛第五次回歸,這些小范圍的、不算是實土郡縣的開拓,都不算在內,大明在萬歷年間實土郡縣開拓約等于兩個貴州的面積。

  大明的讀書人絕對不會去討論這段時間收獲了什么,就像永樂年間六次下西洋的收益很少有人談起一樣,會將其視為皇帝為了自己的皇圖霸業,揮霍掉了大明財富,窮兵黷武給大明帶來了多大的創傷。

  黎牙實的漢話已經極好了,拉丁文因為缺少使用環境,他現在寫游記,都是用漢話寫,而后翻譯成拉丁文,而且有時候他還會提筆忘詞,不知道如何用拉丁文去精準表達他想表述的意思。

  廷臣們都有些呆滯的看著張居正,陛下的話,本來是一句牢騷話,大家聽聽就是了,沒必要回答,大明的賤儒們總是希望不勞而獲,就是沒有任何付出就得到潑天的財富。

  大明的開疆拓土,并不是在永樂年間結束,而是在萬歷年間結束,整個萬歷年間的開拓,一共為五個區域,大概二十個縣的規模。

  可張居正回答了。

  相比較大明在開海上的謹慎和小心,泰西的開海,總是顯得非常莽撞,既沒有強大的水師,也沒有商品的優勢,一頭扎進汪洋大海里,隨波逐流的種子,飄到哪里就在哪里生根發芽。

  “怕是等不到朕咽氣那天,他們就該罵朕揮霍無度了,花了那么多錢,什么都沒得到。”

  “這是必然。”張居正忽然開口說道。

  泰西霸主費利佩在學習大明,大明同樣在學習泰西,泰西的經濟羈縻成果就很值得大明借鑒,毛呢官廠,就是大明借鑒的典型。

  日不落帝國西班牙的宮廷,沒有武力繩索,可以有效統治廣闊的殖民地。

  大明的戰略一旦轉向全面收縮,失去了海貿的厚利,龐大的水師無法維持,大明開拓的總督府就會變成威脅大明東南漫長海岸線的海盜窩,大明恐怕要維持支付龐大的代價,來保證海岸線的安寧。

  大明的內部矛盾在不斷激化,在刀刃向內的同時,將矛盾訴諸于外部戰爭,是封建帝制的必然。

  無畏結局,但求無悔,一萬年太久,只爭朝夕。

  大明反反復復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是反復了兩百多年了。

  黎牙實說:

  黎牙實的游記之所以變成這樣,很大程度上是因為他知道,他寫出來的游記,泰西人短時間內很難看得明白,他的讀者在大明,所以用漢話寫更加合適。

  陳澤明不是賤儒。

  “開海七事,朕準了,到時候,御史言官們又要說朕敗家子了。”朱翊鈞看著手中批評自己的奏疏,看著朝臣們笑著說道:“一旦國朝風向轉為收縮,朕在南洋一百多個種植園的投入,就是無根之木無源之水,不多日就會凋零。”

  萬歷九年,是消化這些地方的一年,同樣也是繼續開拓,對元勛群島、和北虜宗主大汗王化的一年,這是萬歷九年第一次廷議確定的主要內容。

  萬歷元年劉顯攻都掌蠻,改土歸流;萬歷三年,凌云翼攻破瑤民之變設立三縣;李成梁在萬歷十年遼東寬甸六堡;萬歷十一年到萬歷十三年冬,劉綎鎮蠻,在莽應龍死后,將東吁徹底打殘,開拓了云南龍川江河谷及哀牢山以南周邊區域;萬歷二十七年,播州楊應龍叛亂被平定,播州全面實土郡縣。

  “朕算是看出來了,他早晚得死在這張嘴上。”朱翊鈞看完了雜報搖頭說道:“但他說得對,朕便不能殺他。”

  “陳澤明既然認為做得不對,就派他到松江府和申時行申巡撫做搭檔吧。”朱翊鈞對監察御史進行了升遷,派他前往松江府做巡按御史,和申時行搭檔。

  朱翊鈞看著張居正笑了起來,先生的目標總是如此的明確且清晰。

  在朱翊鈞這個大撲棱蛾子不停擅動翅膀的前提下,大明完成了舊港、呂宋、琉球、長崎四大總督府的海外開拓,也完成了遼東寬甸六堡、大寧衛、全寧衛、應昌、開平衛的陸地開拓,也是基于這種必然。

  陳澤明不是個賤儒,他喜歡走訪,腳踏實地的官員,留在京師做個只是清談的清流,實在是太浪費了。

  按照大明的價值觀去看,泰西的殖民地,頂多算是朝貢國和藩屬國之間,連羈縻宣慰司都算不上,羈縻就是套在各個地方的繩索,是暴力最直觀地體現。

  陳澤明的走訪,不是糊弄皇帝、糊弄朝廷、糊弄自己,而是深入了朝陽門外民舍,對交通阡陌、土地歸屬、商業規模,乃至鹽、油、豆、酒等各類雜貨走訪,甚至包括了朝陽門外有多少家煤行、有多少抬柴夫、有多少娼妓等等,他將社會各個階層的生活展現在自己的奏疏里,好的壞的都寫在了奏疏里。

  可以理解朝廷的瞻前顧后,因為東南的倭患持續了二十多年,都是因為滿足不了商人們巨大的胃口,商人裹挾亡命之徒,再加上倭寇,才釀成了大禍。

  “黎牙實的游記刊登在大明的雜報上,頗受歡迎,過年前,他寫了篇游記,討論了大明經濟羈縻的落后。”萬士和將幾份雜報分發了出去,大明明公們看完,臉色都不好看。

  大明現在的海外開拓、經濟羈縻的手段,就像是大姑娘上花轎,扭扭捏捏,想要利用商賈們去海外搶回真金白銀,又怕商賈們不受控制,紙鳶斷了線,放紙鳶的失去了紙鳶,紙鳶不知道會掉到何處。

  張居正繼續說道:“陛下,矛盾相繼,大明總是在矛盾激烈碰撞中,浮浮沉沉起起落落,此時的開拓是正確的,日后的收縮未必就是錯的,無論是何等的英雄,都無法決定死后之事,為了防止我們巨大的投入最后打了水漂,臣倒是覺得,不如現在用足了力氣開拓,收縮的時候,攤子太大,又能收縮到哪里呢?”

  怕!怕!怕!怕到最后一事無成。

  朱翊鈞對明公們的擔心,也很理解。

  “黎牙實這篇雜報刊登后,引發了很多雜報的跟進,許多筆正也在討論這個事,覺得現在朝廷在開海事上,顯得有些畏首畏尾。”萬士和之所以專門提到了這份雜報,是提醒大明皇帝,要注意民間這種論調的出現,大明民間已經對大明保守的開海政策,產生了不滿情緒,嫌朝廷邁的步子太小了。

  “要讓他們開海,他們打算怎么做?”朱翊鈞好奇的問道:“筆正們都是怎么說的?”

  “全面開放五桅過洋船商舶的圖紙和技術、完全放開禁物、商舶市舶司從每條船抽分改為自報關抽檢、完全放開船引不必報備可下海、撤銷對倭國商貿的禁止等等。”萬士和的聲音越來越小,更過分的他還沒說,說出來,他怕皇帝親自去砍人。

  他們要的是:買得吳船載吳女,都門日日醉醺醪。

  大明的禁止買賣漢人,這是嚴格約束的規定,也是大明執行最為徹底的政令,不得將漢人作為奴隸買賣。

  萬士和不敢說出來,他說出來,陛下這廷議也不開了,直接拿著戚家刀去砍人了,陛下又不是沒這么干過,手刃陳友仁之事,至今被百姓們津津樂道。

  朱翊鈞立刻聽明白了萬士和在說什么,其實就是完全自由貿易派!

  發言過分逆天,以致于朱翊鈞認為這幫人根本就是在反串,用離譜的發言,在諷刺一些主張。

  “呵呵,不必理會,瘋子一樣。”朱翊鈞擺了擺手,嗤笑了一聲,大明不存在這種土壤,當個笑話便是。

  王崇古眉頭都擰成了疙瘩,搖頭說道:“陛下,這種思潮是非常危險的,任何別墅里的花園,沒有修剪,得到的不是花團錦簇,而是蠻橫生長。”

  “萬歷四年,毛呢官廠有織娘一萬七千人,因為紡紗的技術改良和蒸汽機,今年,我們只需要七千織娘就足夠了,相比較四年前,今年的照管七千織娘比萬歷四年還要多53353匹布,那剩下的一萬織娘去干什么?讓她們去青樓里賣身不成?”

  “我們今年減少了蒸汽機和新型的紡織機的投入,清汰了三千織娘,這些織娘被清汰的原因很多,但她們還有去處,那就是民間不斷出現的毛呢廠。”

  “按照他們的說法,朝廷不做干涉,恐怕連這毛呢生意都沒有,這種所謂的自由,不過是為了堂而皇之的朘剝,臣以為,此風絕不可助長。”

  王崇古是干實業的,他太清楚這種自由派的危害了,沒有任何規劃的技術升級只會危害,造成百姓的流離失所,不僅僅是毛呢官廠,大明的造船廠、織造局、棉紡局、桃吐山白土廠、西山煤局、大同煤局等等,都是一樣的。

  王崇古認為,這種完全自由派的思潮是極為危險的,是必須要警惕的,是將風險完全向下轉接,讓大明百姓承擔遮奢戶、望族們改變的風險。

  朱翊鈞在進行了反復的思考之后,對這種風力輿論準備再觀察觀察,嚴格的封禁和扼殺,有的時候反而適得其反。

  廷議結束之后,朱翊鈞專門留下了萬士和,詢問了土蠻汗入京朝貢的諸多事宜,大明方面已經做好了準備,即便是土蠻汗失信,不肯來了,京營也會在戚繼光的帶領下,去‘請’土蠻汗入京,到那時,就不是現在這個待遇了。

  萬士和說完了正事后,并沒有馬上告退,而是思索了一番后,開口說道:“陛下,孫克弘的開海七事,臣并不認為其愚蠢,臣也不是收了孫商總的銀子,為孫商總美言,這還要說起永樂、宣德舊事。”

  “永樂年間英國公張輔兩次蕩滌安南國,可是這宣德年間,還是失去了安南,這也不是安南有不臣之心,實在是彼時我大明在安南變成交趾十三司后,過分朘剝導致。”

  萬士和說起了張輔兩次克平安南國,大明交趾十三司維持了二十二年后,最終還是沒能穩定統治的原因,萬士和已經十分委婉了,但張輔兩次平定,兩次離開,大明在交趾官員、宦官們,干的壞事實在是太多了,可以說是殘忍朘剝、罄竹難書。

  安南的復立,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竭澤而漁的官逼民反。

  大明在宣德年間失去了交趾十三司,這是一個歷史教訓,到了今天,這個歷史遺留問題都不好解決,對大明而言是遺留問題,對安南而言,也是遺留問題。

  安南有超過一千年的時間被中國完全統治,文化、政治制度、軍事、經濟都跟大明高度趨同,可現在安南實質性的成為了藩屬國,也讓安南國出現了許多內生性的問題,而且找不到出路。

  所以,在孫克弘提出開海七事的時候,萬士和表示了贊同。

  “王化這條路的確不如泰西的完全掠奪來的直接,王化甚至可能會賠錢,但王化的好處是王化之后,便是開疆拓土。”萬士和對黎牙實的高道德劣勢理論,向來不屑一顧,他認為高道德在殖民之事中,的確會在短期內處于一種劣勢之中,長期來看,是一種優勢。

  因為,大明的王化,會帶來實土郡縣,而不是朝貢、藩屬、羈縻宣慰,竭澤而漁的朘剝,并不是實土郡縣,王化之后,舊港、呂宋、琉球、長崎,都是大明的本土,而不是殖民地,這是大明開海和泰西大航海本質的區別。

  “愛卿所言極是。”朱翊鈞思索再三,認可了萬士和的說辭,而后話鋒一轉問道:“大宗伯對現在朝堂的局面如何看待?”

  “張黨掌內閣、吏部;晉黨掌戶部、刑部;浙黨掌兵部、工部;臣掌禮部。海剛峰、張黨、晉黨共掌都察院,可謂是恰好平衡。”萬士和沒有選擇說君圣臣賢的屁話,大明廷臣們的派系非常明確,馬自強作為張黨嫡系,在他離朝之前,大明派系力量是失衡的,張居正掌內閣、吏部、禮部可謂是一家獨大。

  這里面,萬士和與海瑞,都是純粹的帝黨。

  “陛下,先生作為元輔帝師,輔弼陛下至今,并無僭越之處,亦視為帝黨,先生在的時候,這個平衡就在,先生不在,恐有大變。”萬士和更進一步表明了自己的看法。

  張居正作為帝黨的另外一個核心,壓得所有野心之人喘不過氣來,張居正要是不在了呢。

  “先生身體并無大礙。”朱翊鈞對張居正的健康非常關切,大醫官初一十五都會診脈,張居正的身體,雖然稱不上春秋鼎盛,但非常健康,張居正還很年輕,他才五十七歲,對于一個內閣首輔而言,這個年紀真的很年輕了。

  徐階那個老東西,活到了80多歲,嚴嵩更是活到了87歲。

  “陛下已經春秋鼎盛了。”萬士和點到為止,在很多人眼里,張居正已經完成了自己的歷史使命,主少國疑時保證大明江山的穩定,既然完成了歷史使命,就該離去或者死掉了,再待下去就惹人厭了。

  萬士和這話非常危險,即便是不過分解讀,李太后也在這個厭煩張居正的范圍內,過分解讀的話,連朱翊鈞也該厭煩張居正了。

  這可能就是張居正沒有僭越主上威福之權的后遺癥吧,大明不感謝張居正,從上到下。

  萬士和看了眼皇帝,其實眼下而言,是陛下動手的最好時機,因為土蠻汗投降,俺答汗老邁,無敵國外患,張居正此時是他當國之后最虛弱之時,禮部剛剛脫離張黨掌控,戥頭案牽扯到了張居正門下的羅瑤,以戥頭案為引,對張黨進行人事調動,合情合理,削弱張居正,借著王崇古的晉黨,可以徹底打垮張居正。

  但萬士和思索了一番,認定了陛下不會動手,或者說壓根就沒往那方面考慮過,陛下從來沒有把張居正當成親政的敵人,同樣,陛下從御門聽政,臺下吵架,陛下在臺上讀書學習的時候,就已經親政了。

  朱翊鈞鄭重的說道:“大宗伯這么一說,先生恐怕有危險,不行,先生就是再反對,宜城伯府的兩百鐵林軍也該給先生配齊,出入護以衛士為宜。”

  “此法不違祖制,當初楊廷和在正德末年,弄了個殺人榜,專門黨同伐異排除異己,可謂是威風凜凜,出入護衛三百余人,就這楊廷和還被人稱忠勇,照常理事。”萬士和立刻為皇帝找到了祖宗成法。

  萬士和有時候也想不明白,這楊廷和是怎么被評為忠誠而剛正社稷之臣的,楊廷和要是社稷之臣,他萬士和豈不是能評一個經邦濟國?!殺人榜黨排除異己,違制搞護衛左右,這是忠臣能干出的事兒?

  楊廷和不是超品,還弄了三百多人的護衛,張居正可是大明皇帝冊封的超品伯爵,鐵林軍更是祖宗成法,兩百人負責保護,綽綽有余了。

  “先生這幾年連冰敬碳敬都不收了,內帑負責這筆支出,大宗伯說服先生,上元節之前,把這個事兒辦了比較妥當。”朱翊鈞做出了明確的指示,并且設立了限期。

  “臣遵旨。”萬士和也沒含糊,俯首領命。

  要說服張居正其實不容易,尤其是隨著陛下越發的表現出英明的一面,張居正最大的心病沒了之后,這些年張居正就越來越遵守臣子的大義,去年甚至以‘久任’真的打算致仕了。

  放別人身上,這件事可能難辦,但萬士和這個巧舌如簧的萬金油,辦這個事兒,最合適不過了,而且他知道張居正的軟肋,君子最好欺負了。

  萬士和下午去了全楚會館,和張居正客套之后,便說明了來意。

  “大宗伯此言萬萬不妥,我毫無汗馬功勛,以定策論功封伯,已然是大逆之舉,這鐵林軍一出,豈不是死不足惜?”張居正果然拒絕了,他理解陛下讓他自己組建兩百鐵林軍的原因,但他并不想那么做。

  萬士和老神在在的說道:“矛盾說是元輔寫的,元輔,這矛盾激化之時,什么幺蛾子事都會出現,刺殺、下毒、詆毀,手段層出不窮,當初張四維兩次把罪名扣在了高拱的頭上,元輔該不會以為這些事不會發生在自己身上吧。”

  張居正搖頭說道:“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間,便是一個正字,我張居正一生,問心無愧。”

  萬士和抿了一口茶說道:“那元輔放心陛下嗎?若是元輔真的死于歹人之手,陛下會如何呢?打開天窗說亮話,陛下那陽光開朗的笑容下隱藏著怎么樣的面孔,元輔想來比我清楚的多,元輔也不想陛下真的陷入絕望吧。”

  萬士和太清楚張居正的軟肋了,皇帝就是張居正新政的所有希望,一旦陛下變成了怪物,誰都不知道陛下會瘋狂到何種地步。

  “大宗伯這張嘴,放到先秦,多少也是個縱橫家。”張居正終于清楚,朝臣們為何天天上奏疏彈劾萬士和了,這張嘴太毒辣。

  “元輔謬贊了。”萬士和樂呵呵的回答道。

  張居正嘆氣,他真的不是夸,夾槍帶棒罵人,萬士和真的聽不出來嗎?

  “我自己就不招攬了,就從緹騎里抽調二十人,再從京營里遴選一百八十人銳卒吧。”張居正選擇了妥協,宜城伯府的鐵林軍可以組建,但他自己就不招募了,陛下那里直接要人最合適,陛下真的煩了他這個帝師,也方便動手不是。

  “得,我這便回去復命了。”萬士和一搖三晃的離開了全楚會館,這個模樣,相當的欠揍。

  朱翊鈞把駱思恭叫到了跟前,對著駱思恭十分嚴肅的說道:“駱思恭,朕交給你個任務,保護先生的安危,無論是誰想殺先生,都要將他攔下。”

  “無論是誰嗎?”駱思恭攥緊了手中的繡春刀問道。

  朱翊鈞點頭說道:“是的。”

  “臣遵旨。”駱思恭俯首領命。

  他這個青年組第二高手,就一點,聽話,朱翊鈞讓他揍皇帝他都敢動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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