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鈞如常在文華殿主持廷議,朱翊镠一如既往的在旁邊打哈欠,昨天晚上和萬國美人打牌,打的時間太久了,導致今天昏昏沉沉難以入睡,就是普通的打牌,在大婚之前,朱翊镠會遵守承諾,廷臣們只覺得朱翊镠荒唐。
在萬歷七年八月初二,大明派往蒙兀兒國的馬船在駁船的接引下,緩緩進入了松江府新港,蒙兀兒國特使沙阿買買提、大明派往蒙兀兒國的特使蕭崇業、果阿總督府特使魯伊·德·佩雷拉。
梅內塞斯對這次出訪特別重視,派遣的也是貴族,這個魯伊的母親,來自西班牙的圣克魯斯侯爵,就是那個陸戰海戰都格外精通,甚至讓費利佩二世都比較忌憚的人,這個魯伊和留在大明的特使迭戈是親戚。
沙阿買買提還是那個性格,走到哪里都扔銀袋子請人喝茶,動作依舊瀟灑流暢,那個魯伊·德和迭戈完全不同,迭戈到大明仍然非常傲慢,魯伊則對大明的強大有一個清楚的認識。
“大明是一頭沉睡的獅子,本該讓他繼續沉睡下去,是誰喚醒了他?”魯伊見到了黎牙實后,問出了自己一路上特別在意的問題,大明的強大和虛弱,魯伊既然在這個地頭兒混,自然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大明幅員遼闊,人口眾多,的確是一頭雄獅,但這頭雄獅自己沉睡了,大明自己內生性問題,導致大明的政令就像是牛入泥潭一樣寸步難行,現在這頭獅子醒來了,究竟是怎么醒來的,就是問題。
“張四維,一個野心家。”黎牙實到大明當泰西特使,也不是只吃飯不干活,他對大明的文化深入了解后,了解往事后,給出了一個答案,誰喚醒了沉睡的雄獅,是大明皇帝、張居正,但黎牙實切實的知道,是張四維,輕輕敲醒了大明皇帝沉睡的斗志。
魯伊點了點頭,頗為誠懇的說道:“能見一見這個張四維嗎?”
黎牙實笑著說道:“可以,不過他被切了一萬片用松脂保存在了解刳院,要見會復雜一些。”
“一萬片?松脂?”魯伊一臉茫然,而后逐漸醒悟了過來,他長笑了一下,說道:“黎牙實特使真幽默。”
黎牙實搖頭說道:“我并不幽默,我在警告你。”
“如果你想弄一些陰謀詭計,比如刺殺皇帝、刺殺元輔或者刺殺將軍的話,我建議你不要做,伱即便是聯合了大明的蛀蟲,你也殺不死他們,反而會激怒陛下,陛下因為一位將軍的離去,心頭的怒火無處發泄,就像是這滂沱大雨的烏云一樣,堆積在天空中讓人恐懼,你在大明做這些事兒,陛下真的會把你切成一萬片。”
“這不是告誡,而是事實。”
最近這半個月的時間,大明京堂的雜報都小心翼翼,生怕招惹了雷霆之怒。
黎牙實通過小道消息,得知了一件不知真偽的事兒,那就是當初兗州孔府案中的紈绔孔林,被陛下放狗給犬決了,黎牙實不敢確定這件事的真假,自然也不敢寫到游記之中,陛下的吝嗇和貪婪是事實,可以寫,空穴來風沒有真憑實據的事兒,黎牙實不會寫,即便是他有八成的把握,那是真的。
黎牙實其實很難理解,兗州孔府,就像是羅馬西北高地上的教廷一樣,那就是大明的信仰之地,大明皇帝怎么敢對兗州衍圣公府下手,而且用的是雷霆萬鈞的手段,而這時候,大家都立刻普遍接受了這一事實,并且南孔出身的奉祀官孔聞音,也被大家給接受了。
在黎牙實看來,這就跟東正教的大牧首,跑到羅馬當教皇一樣的離譜。
經過黎牙實和鴻臚寺卿陳學會深入溝通之后,黎牙實終于搞明白了這個原理,和泰西不同,大明的神都是皇帝冊封的,沒有皇帝的冊封,大明的神仙吃香火都是不合禮制的,沒有皇帝冊封的神叫淫祀。
迭戈混賬歸混賬,但他的混賬只是紈绔級別的,所以只需要被駱思恭給揍一頓就行了,但是這個長期活躍在馬六甲海峽的果阿總督府官員魯伊看似表面恭敬,骨子里根本就是個海寇。
“黎牙實特使這是在大明待久了,被繁華遮蔽了內心嗎?你居然在大明娶妻生子,你忘記了對主的承諾,回到泰西,你一定會被放在火刑柱上活活燒死的!”魯伊被揭破了心思,立刻咬著牙,反唇相譏。
背信者黎牙實,簡直是該死,費利佩二世,這個教廷擁護者,居然允許黎牙實繼續擔任特使,簡直是糊涂。
黎牙實樂呵呵的說道:“那就讓裁判所到大明來抓我回去啊,做不到就不要叫囂。”
“你!”魯伊指著黎牙實,被懟的啞口無言,大明京師首善之地,泰西的裁判所真的沒那個能力到大明的地頭,尤其是皇帝的眼皮底下來抓人。
黎牙實往后挪了挪身子,略有些嫌棄的說道:“你若是想要見到大明官員,你需要去沐浴更衣,還要焚香,否則你這個樣子,連鴻臚寺的官員都見不到,更遑論去見陛下了,大明有句老話,叫識時務…不是,這句話叫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真不知道,你這一路上走來,你這個不洗澡的習慣,遭受了多少的白眼,估計所有人都避之不及。”
魯伊·德不洗澡,這個不洗澡的魯伊渾身上下散發著一股濃烈的味道,這股味道是狐臭、香水和污垢混合之后的味道,和魯伊·德說了幾句話,黎牙實都有點犯惡心。
以前,黎牙實也是這樣的,沒羞沒臊的羅莉安,也是這個味兒,后來洗干凈了,才發現洗澡并不會招致神罰。
魯伊還想發怒,但他這一路上,大明的人對他真的是能離多遠是多遠,畢竟這是三十年份的陳年污垢,再加上那股廉價的酒精摻雜著香精的香水味,的確是有點引人不適,這可是夏天。
“我會去洗澡的。”魯伊咬著牙,開口說道。
黎牙實又是往后坐了坐,看著魯伊說道:“這里不是里斯本,不是遍地的糞便,不需要帶著圓檐帽防止樓上潑灑昨夜的污穢,不需要穿著高跟鞋,規避糞便,你要不要稍微換個打扮?”
“至少不要讓我這么丟臉,算是我求你了,你走了就走了,我在京師,陛下怕是要拿這件事,笑話我一輩子,我老家來的人,都是這種貨色嗎?”
圓檐帽防止隨意潑灑糞便淋到自己的頭上,高跟鞋防止踩到糞便。
果阿大主教若昂·文森特給黎牙實的信件里驕傲的對黎牙實說,果阿就是東方的里斯本,黎牙實無論如何都想不通,這有什么值得驕傲的嗎?里斯本,也不過是一個人口不足二十萬的小城,一個滿是污垢的城市,其規模甚至和海州(連云港)都比不了,方方面面。
魯伊落荒而逃,一個多時辰后,魯伊沐浴更衣焚香,一邊走一邊不可思議的說道:“父神在上,這么神奇嗎?”
魯伊不敢置信的看著自己的手臂,搓個澡,像是拋了光,再加上抹了紅玉膏,紅玉膏是一種潤膚脂,就像是打了蠟一樣,鏡子里的自己,布靈布靈的閃著光。
真的很神奇,魯伊從來沒有感覺如此清爽過,他很難想象,自己回到果阿之后,繼續過那種渾濁的日子,會是怎樣的體驗,魯伊現在終于理解了,為何黎牙實不愿意回去了。
次日,黎牙實帶著魯伊在大明京師好好逛了逛,魯伊一路上大呼小叫,黎牙實并不意外,當初迭戈和魯伊一模一樣,見多了也就見怪不怪了。
大明的繁華遠超魯伊的想象,而現在大明有足夠的武力,來守護這份繁華。
陳學會今年四十三歲,他告訴黎牙實,在嘉靖二十九年北虜入寇京畿后,無數人逃離了京畿,整個京城,一條四通八達的大路上,只有三三兩兩行色匆匆的路人,那時候北衙八府七十縣十九州,只有七十二萬人。
而今天,僅僅是京師和城墻外綿延的民舍,就超過了一百二十萬人,這份繁華,黎牙實新鮮,大明是失而復得。
“黎牙實特使,你欺騙了我,大明也有高跟鞋!你看那些女人,她們就穿著!”魯伊發現了一件很奇怪的事兒,大明一些女人的腳上,也穿著高跟鞋。
“皇家格物院那邊搗鼓出來的東西,以肚臍分為上下,黃金分割比例為0.618,但不是每個人都能長的那么恰到好處,符合這個比例,這個時候就要借助一些工具來實現這個黃金比例了,體態會顯得更加輕盈,看到了紅底的絕對不可以招惹,那都是貴人。”黎牙實提醒著魯伊,大明的高跟鞋的存在,是為了追求美,和泰西避免踩屎的目的完全不同。
至于紅底絕對不可以招惹,是因為紅色染料極為昂貴,只有大戶人家為了彰顯身份,會把鞋底整個染成紅色。
這種追求美的鞋,主要還是皇莊在售賣,而且很受歡迎,黎牙實分析,之所以廣受歡迎,是因為大明的裙子,以馬面裙為例,做短了不好看,做長了會拖地,這個時候,為了穿裙子更好看,一些個奢靡人家,自然而然會到皇莊買這東西,愛美之心,人皆有之。
皇莊的買賣,主打一個不坑窮人,里面的東西售價極為昂貴,但同樣奢華無比,每個月的售賣的東西還定額,怪就怪在這里,越是定額的東西,反而越受追捧,怪就怪在這里,明明有人仿造皇莊制品,但這些仿造的東西,反而得不到認可。
做生意的事兒,黎牙實不懂,只能說,陛下是真的生財有道。
當然陛下的生意也不是從來都那么的順風順水,比如香水這東西,大明皇莊出品,那必然是精品,但買的人并不多,大明人并不需要香水來遮蔽體味兒。
黎牙實帶著魯伊走過了大街小巷,而后回到了會同館驛之內,他拿出了新寫的游記,讓魯伊好好看看。
「惡劣的天氣必然帶來糧食的減產,大明帝國的人口眾多,糧食產量的下降,必然影響到皇帝統治的穩定,如果各地都是民亂,人心離散之后,即便是再英明的君王,面對完全失去了敬畏的臣民,都會束手無策。」
「大明糧食危機還沒有嚴重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可糧食危機爆發的那一刻,就已經無法收拾,天還沒有下雨的時候,準備好傘才不會被淋濕,大明皇帝、元老院的元老們,對這個道理十分明白,我甚至懷疑,大明開海的目的,不是白銀,而是糧食。」
「我之所以這么說,是因為之前傳聞大帆船無法如期到港,喜歡冒險的年輕帝王,并沒有著急的去探索新的世界,雖然白銀流入的速度短暫降低,年輕的帝王仿佛樂見其成,所以,我才說,大明開海的目的,恐怕不是白銀,而是種植園和種植園里的糧食,這符合我對大明人的認知。」
「寫出《神曲》的但丁,在《帝制論》中說:糧食就是帝位。這句話我十分認可,至高無上的皇帝陛下看過之后,對此也十分的認可。」
「正是基于這種邏輯之下,占據了馬六甲海峽這么關鍵的位置的那些葡萄牙商人們,就成了年輕帝王獲取糧食的阻力之一,他們的侵擾讓大明獲得糧食的成本增加,憤怒的帝王,會用水師來發泄自己的憤怒,而不是摔壞那些精美的瓷器。」
「我并不看好葡萄牙商人和果阿總督府的抵抗,他們不清楚大明人對糧食的渴望,開海兩個字,就像是打開了潘多拉魔盒,可能到死亡的那天,他們都不知道,為何而死,既不是天朝上國的尊嚴,也不是陛下的顏面,只是糧食…」
黎牙實這段游記,寫了剛剛五天,已經看過的大明皇帝,也朱批了四個字,正是如此。
“糧食?為什么是糧食?”魯伊看完了游記,疑惑無比的說道:“作為大明的皇帝,難道還會缺糧食不成?”
“平民們缺糧食。”黎牙實試圖解釋這個問題的邏輯,但是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在泰西的文化里,平民餓死就餓死了,君王、教廷并不需要承擔什么責任,但是中原則完全不同,至高無上的皇帝,唯一能威脅到皇帝地位的恰恰就是百姓。
按照大明皇帝的解釋,皇帝也是官僚,官僚的第一職責也是保護和鞏固自己的權力。
黎牙實完全可以理解民為邦本,本固邦寧這八個字的深入含義,但是讓他給魯伊這個殺人不見血的海寇解釋其中的內涵,那不是對牛彈琴嗎?
黎牙實將這些歸咎到了文化差異之上。
“大明對馬六甲海峽勢在必得,無論付出怎樣的代價,大明皇帝都要得到它,我勸你回去說服梅內塞斯,為了減少損失,準備好退出馬六甲海峽吧。”黎牙實沒有過多的解釋,他顯得格外的惆悵,他寫的游記是用拉丁語寫的,本來是給泰西人看的,但是泰西人不見得能看得懂,這何嘗不是一種悲哀呢?
魯伊立刻搖頭說道:“大明開海的步伐真的會停止在馬六甲海峽嗎?這個地方對大明極為重要,對我們果阿總督府就不重要了嗎?”
“馬六甲海峽在大明手中的時候,他們的海軍可以隨時從馬六甲海峽出擊,攻擊我們總督府的任何地方,大明可以隨意的扣押我們的船只,而我們只能低頭交納贖金?”
“我們不用手中的火槍守護我們的利益,難道指望大明皇帝的仁慈和施舍嗎?”
“大明擔憂的事情,我們同樣也非常擔憂!”
黎牙實面色古怪的說道:“打得過嗎?”
“打不過。”魯伊的大道理戛然而止,而后面色通紅的說道,若是能打得過,他就不會在這里了。
金槍魚海灣之戰,把梅內塞斯、魯伊等人不切實際的幻想徹底打醒了,大明不善海戰,只是一個幻想罷了,大明在漫長的平倭戰爭中,累積了足夠的海戰經驗,大明再次占據了舊港宣慰司,讓梅內塞斯清楚的知道,為了戰爭的勝利,大明也會不擇手段。
“那就是了,打不過,就將損失降到最低吧,你好好思考下得失,明日鴻臚寺的官員會跟你接洽,你還是抱著這種左右矛盾的想法,這次入京來,你什么都無法得到,注定一無所獲。”黎牙實站了起來,離開了會同館驛。
禮部要讓果阿總督府知道大明對馬六甲海峽的志在必得。
相比之下,三娘子那邊的氣氛就友好多了,三娘子和王崇古、張學顏吵的你來我往,但好歹正一品的忠順夫人,見到了大明的明公,至少三娘子進京不會一無所獲。
“嘭!”三娘子一拍桌子,站起來大聲的喊道:“鹽一斤十七文,你王崇古的弟弟王崇義從河東拿鹽價格不過七文一斤,就算是運到宣府大同要加運費,你加了十文我認了,你現在告訴我,鹽一斤要七十四文,王崇古,你怎么不去搶啊!”
“是左右兩翼的虜王在打架,又不是大明腹地在打架,你這個價格,我絕對無法接受。”
“三娘子啊,這個價格已經很低了。”陳學會在一旁小聲的說道,三娘子膽子真的大,對著當朝次輔居然敢直呼其名。
“最多二十五文一斤,不能再多了!王次輔,草原人也是人啊,他們都還在等著我拉鹽回去呢,總不能讓小孩子舔鹽石吧。”三娘子話鋒一轉,語氣變得柔和了許多。
王崇古聞言,眼睛珠子一轉,笑著說道:“好。”
“王崇古你坑我!”三娘子多聰明的一個人啊,知道自己上當了,她叫價二十五文本來是讓王崇古還價的,結果王崇古直接就答應了。
“我要見陛下!別攔著我!王崇古他欺負人,羊毛牲畜換的錢,他也要坑!錢又不是我三娘子賺到自己兜里了,我不要銀子不要錢,要鹽、茶、鐵鍋,大明太欺負人了!”三娘子看王崇古不為所動,說完,立刻站起身來,就往外跑,她要見陛下!她為大明立過功!
“大家快來看啊,堂堂大明明公,居然欺負人了!”三娘子站到門口就大聲的喊了起來,會同館驛的使者都出來看熱鬧,他們的眼神很復雜,多數都是羨慕,番國的使者們,哪里能見得到大明的明公,有個會同館驛的官員見就不錯了。
三娘子每次入京來,都能跟明公們直接談,華夏苗裔這個招牌,的確是好用。
王崇古一拍腦門,這女人,哪里是正一品的誥命婦人,根本就是個無賴。
三娘子直接扔下了面子,王崇古也不要面子,一動不動喝著茶,搖頭晃腦的寫下了二十五文一斤鹽,生意人不賺錢,做什么生意。
“哼!”三娘子還是回來坐下了,她知道規矩,大明皇帝是個狠心人,沒談攏的時候,她決計見不到陛下。
“一斤鹽搭八兩的海帶,要不我就不買了,我找西域的商人買去。”三娘子氣急敗壞的說道。
“三娘子的消息果然靈通,連我老王家做海帶生意,都這么清楚。”王崇古搖頭說道:“想要海帶,那是另外的價格。”
“三娘子要找西域商賈買,盡管去,他們的價格一斤青鹽能賣到七十文,我也是做生意的,價格我是很清楚的。”
三娘子瞪著眼睛說道:“你這是敲詐!河套、歸化,都是胡漢雜居,你眼看著胡人死也就罷了,你要看著漢人死嗎!好狠的心啊你!”
王崇古不溫不火的說道:“誰讓你們打仗呢,也就是陛下仁善,要我說就六十一斤,愛買不買。”
皇帝給王崇古劃的價格是十八文到二十五文,這個價格是王崇古給的參考,也不算是什么仁善之舉,就是看他們打仗,趁機削弱他們的力量。
三娘子往椅背上一靠,抱著手,滿是抱怨的說道:“不是說馬船回來了嗎?大明趕緊組建騎兵,把歸化、河套拿回去得了!也省的我天天來回跑,到時候就是大明的地頭了,就不用擔心鹽、鐵鍋、茶葉的價格了,反正是你們大明的地,大明的人了。”
“用你們讀書人的話說,就是共沐皇恩圣德。”
“二十五文一斤鹽,必須再搭五兩的海帶。”
王崇古搖頭:“想都別想。”
“不搭,我就不走了。”三娘子瞪著眼睛看著王崇古。
王崇古站了起來,樂呵呵的說道:“你愛走不走,會同館驛也不缺三娘子這雙筷子,你不走我走。”
三娘子自然不會讓王崇古走,撒潑沒用,最終的鹽價定格在二十五文一斤,鐵鍋的價格沒有漲多少,還是一兩銀子一口,而茶磚的價格,漲了近一倍,這是沒辦法的事兒,茶葉的價格本身波動就很大,是大明茶葉漲價了,三娘子減少了茶磚的份額,補齊了鹽的缺口,又買了一千袋的干海帶,一袋一百二十斤。
鐵鍋的價格一兩一口,這是很多年以來的價格,而且還限定數量,鐵器這年頭,就是這么貴,這些鐵鍋都是鑄鐵,造不了炮,也造不了火銃,更打不了刀槍劍戟。
王崇古覺得賺了,三娘子也覺得沒怎么虧,別看她撒潑,其實這個價格在她接受范圍之內,大明沒有趁人之危,把價格抬到一個無法接受的地步,誰讓俺答汗和土蠻汗還沒打明白呢?
“俺答汗和土蠻汗的仗,打的怎么樣了?”王崇古合上了賬本,問起了草原的戰況。
“大明比我都先知道!”三娘子無奈的說道:“還能怎么樣,僵持住了,三個月沒能速勝,俺答汗沒啃下來,這仗只能靠水磨的功夫了,唉,愁人啊。”
俺答汗、土蠻汗都購買了大明的情報服務,墩臺遠侯們的情報極為準確,雙方打仗,不能說沒有戰爭迷霧,只能說是對彼此的動靜,都大致了解,這就有的打了。
都是草原人,戰法都差不多,你來我往,死了不少的人,但現在的局勢,還是俺答汗略微占據了些優勢,布延入京對皇帝說,土蠻汗也不是軟柿子,俺答汗想捏就能捏的,確實如此。
戚繼光對戰局的分析,依舊極為精準,果然進入了相持的階段。
王崇古看著茶杯,低聲說道:“三娘子啊,大家都是熟人了,要不要買點軍械啊,我這里,刀槍劍戟盾甲車,弓箭駑羽簇火器火炮應有盡有,大家都是熟人,我還能坑你不成?”
“你也知道,我王崇古就是做買賣起家的,偷偷賣給你些,不讓陛下知道。”
“王次輔真的有?這位張學顏可是楚黨,這位陳學會是帝黨,王次輔這話當著二位的面說,是不是有點太過于明目張膽了,往塞外賣軍械可是要掉腦袋的!”三娘子驚訝無比的說道。
王崇古笑著說道:“我都敢說,三娘子有什么不敢聽的?都是自己的人,沒事,我怎么也是個次輔,千里做官不為財,難不成為了大明再興不成?”
三娘子略微有些心動,很快意識到了什么,一拍桌子憤怒的說道:“險些上了你的大當!不買,絕對不買!”
王崇古皺著眉頭看著三娘子,看了眼張學顏,不知道哪里出了問題,他疑惑的問道:“三娘子在顧慮什么?”
三娘子極為確定的說道:“根本就是你大明皇帝設了個圈套,等著我往里面鉆,我才不呢,我要是買了軍械回去,布延肯定要來買大明的軍械了,這樣一來,還是僵持!大明皇帝就是想看著草原血流成河!”
王崇古連連擺手說道:“三娘子此言差矣,是我自己賣給三娘子的。”
三娘子這一刻極為篤定內心的想法,搖頭說道:“你根本沒貨!我看死你王崇古了,你就沒那個膽子,干這個事兒!”
“確實,沒那個膽子。”王崇古看被三娘子識破,略顯無奈的說道。他的確沒那個膽子,刀槍劍戟還好說,火銃火炮火藥,碰了那的確是找死了。
王崇古忽然露出了個笑容說道:“沒事,三娘子不上當,布延會上當的,他就是知道是個圈套也會往里面鉆。”
“土蠻汗不是俺答汗啊,土蠻汗現在輸不起。”
讀書人殺人,向來不見血。
黎牙實擔心魯伊·德和西土城那幫遮奢戶搞在一起玩出大動靜來,所以才會警告,賣三娘子武器,自然是火上澆油。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