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鈞靠在太師椅上,靜靜的欣賞著迭戈挨揍,馬爾庫斯恨不得自己上場,換自己去揍人,迭戈鼻孔看人,瞧不起馬爾庫斯,瞧不起安東尼奧,為人處事,日常溝通交流,都是一副欠揍的模樣。
駱思恭下手,不知輕重。
駱思恭面對皇帝的命令堅決執行,即便是面對皇帝,也會傾盡全力,在駱思恭眼里,陛下的命令高于一切,皇帝讓駱思恭揍人,駱思恭打的迭戈親爹來了都不認識。
朱翊鈞看著黎牙實詢問道:“黎特使,鴻臚寺卿有沒有告知你,若是想提船,必須得加錢?”
“告知了,我們正在商量。”黎牙實非常肯定的說道:“加錢一定要加的,奈何這次大帆船沉了兩艘,只有三艘到港,恐怕得欠一些錢了。”
“欠朕的錢,利息可不低哦。”朱翊鈞十分好心的提醒。
即便是安東尼奧俯首稱臣,從朱翊鈞這里借錢的時候,也是要交利息的,安東尼奧的利息不高,只有4,但是論到費利佩二世的話,那每年的利息,將會飆升到24到32之間,因為這是有風險的。
這個利息極其昂貴,即便是戰爭賠款,短時間內無法支付,利息也普遍在4左右。
大明皇帝一開口,就是24,妥妥的大善人。
朱翊鈞開這么高的利息,當然是因為費利佩二世沒有靠譜的船長,這次領航者,是安東尼奧的大副,馬爾庫斯。
朱翊鈞這個大明最大的地主老財,在放錢的時候,嘴臉和鄉賢縉紳們一模一樣,恨不得把骨頭抽出來嗦一嗦。
“陛下,能不能少一點呢?”黎牙實面露難色,這個利息實在是太高了,大明的一些錢莊,驢打滾的利都沒有這么高,從陛下這里借一百萬,明年的今天最少也要還一百二十四萬銀!
這哪里是借錢啊,貪婪的陛下,為何不直接搶呢!!
“你的君王,他沒有船長,朕能怎么辦呢?”朱翊鈞兩手一攤,對此無能為力,他十分無奈的說道:“朕只是一個皇帝,如果朕給你們降低利息,內帑的太監崔敏,真的要跟朕拍桌子的。”
“可是,安東尼奧只有4,而我們最低也要24,這是不是有點太多了?”黎牙實開始跟大明皇帝討價還價,不答應,拿不到船,答應了,迭戈回到泰西,恐怕要被費利佩二世直接處決了。
“多少?”馬爾庫斯瞪大了眼睛,看著黎牙實,呆愣呆愣的說道:“24?!”
馬爾庫斯如此的驚訝,以致于他一直提醒迭戈不要御前失儀,他自己都露出了驚駭無比的表情,這已經失儀。
作為安東尼奧的大副,馬爾庫斯對皇帝借錢的利率十分清楚,他之前還在疑惑,一年不過四厘的利息,黎牙實作為費利佩二世的特使,居然不肯答應,還反復猶豫,那點利錢,他黎牙實自己都墊出來了。
現在馬爾庫斯知道為何黎牙實這么猶豫了。
“然也。”朱翊鈞點頭,這是內帑太監算出來的,主要是因為風險,也是因為抵押物。
當初朱翊鈞借給安東尼奧的錢,的確是為了利息,同樣,也是圖謀安東尼奧的抵押物,萬里海塘的種植園,從一開始,朱翊鈞就不是為了利錢,利錢才有多少,那些種植園是種植園嗎?是一個個探索的基地,是大明經營萬里海塘的起點。
心心念念的種植園,最后還是到了朱翊鈞的手里,而且是師出有名、堂而皇之、堂堂正正歸屬于大明,雖然還剩下一個最難拔的釘子。
“費利佩二世可以選擇不還,壞賬的風險實在是太高了。”朱翊鈞靠在椅背上,敲了敲桌子,安東尼奧不敢不還,不還大明就一步到位直接收取萬里海塘的種植園。
費利佩二世膽子就大得多了,欠賬的才是爺,不給,大明皇帝難不成跑到泰西去討?
“不還,那不是就不能跟大明做生意了嗎?我的君王沒有如此短視。”黎牙實還是在為費利佩二世說話,堂堂日不落帝國的君王,怎么可能為了這么點欠賬,損害自己的信譽呢?
“他沒有船長,利息也不會漲到24那么高去,他現在焦頭爛額,戰爭的風險實在是太大了,大明有句話,叫水無常形,兵無常勢,說的是這打仗,就像是水一樣,沒有固定的模樣,佛郎機固然強大,可是內憂外患之下,朕必須要考慮風險。”
“如果他以現在不是焦頭爛額,自然不會短視,但他現在只能先顧著眼前了,能顧著眼前已經不錯了。”
朱翊鈞說的是費利佩二世身上的戰爭風險。
費利佩二世的敵人有,英格蘭人、法蘭西人、尼德蘭地區的內亂、綠蘿奧斯曼帝國的海陸進攻以及最近的安東尼奧的騷擾艦隊。
他的無敵艦隊并不無敵。
“圣克魯斯侯爵會用手里的劍為帝國帶來和平!”黎牙實攥著拳頭用力的說道,這些戰爭的威脅的確一直都在,挨揍的迭戈的父親,阿爾瓦羅·德,會用手中的劍,消滅所有敵人。
“他要是不那么強,利息就不會那么高了。”朱翊鈞笑了笑,看了看帝師戚繼光笑,搖頭說道:“君王因為敵國外患焦頭爛額,國朝因為內憂風雨飄搖,圣克魯斯侯爵若是不那么強,不是泰西活著的戰神,朕也不會給這么高的利息。”
“江河日下,何談振武二字?”
除了本身的海貿風險,還有戰爭風險,以及朱翊鈞談到的政治風險,這才是利息這么高的根本原因。
風險越大,收益越大,這很合理,如果這筆欠款真的成為了壞賬,那朱翊鈞只能給泰西來的船,全部施加懲罰性關稅了。
“陛下,這…”黎牙實終于是啞口無言,陛下能言善辯,黎牙實從一開始就知道,現在更加清楚了。
朱翊鈞微瞇著眼看著挨揍的迭戈,笑著說道:“費利佩二世是個很聰明的人,他把一個對海貿一竅不通,甚至有些傲慢的貴族子弟派過來,看似是誠意滿滿,但這個家伙,何嘗不是人質呢?”
“黎特使,日不落帝國的頂層,并不如想象的那么風平浪靜。”
朱翊鈞這個人,愛講實話。
迭戈這個人選并不合適,哪怕是費利佩二世把他的兒子派過來,都不意外,但他卻派了最能打的戰神兒子過來,這其中意味著什么,就顯得十分玩味了。
“可是這個利息太高了。”黎牙實還在掙扎,陛下說的很有道理,大明要這么高的利息也很有道理,但還是太高了。
黎牙實已經回不去了,作為一個在神的面前發誓終身不娶要用一生侍奉神的神仆,他已經背棄了自己的諾言,他要是回去是要上火刑柱的,但黎牙實依舊在履行自己的職責,作為特使的職責,為西班牙的利益奔波。
朱翊鈞眉頭一挑,笑著說道:“朕說了,費利佩二世,他可以不還的。”
“欠了陛下的錢不還,哪怕是數萬里之外,大明的水師還是要討回來的,錢不重要,君辱臣死。”黎牙實十分了解中原文化,欠皇帝的錢,大明皇帝真的會發動一場戰爭,追回欠款,即便是遠在泰西,錢不錢的不重要,天朝上國的臉面太重要了。
朱翊鈞笑了笑,沒有再多談,而是興趣滿滿的看著駱思恭胖揍迭戈,迭戈根本不是對手,這就是個紈绔。
“陛下,再打怕是要打死了。”戚繼光看火候差不多了,站出來勸陛下消消氣,再不喊停,駱思恭真的敢把迭戈活生生打死,死了也就死了,就是不吉利。
朱翊鈞點頭說道:“大將軍都說話了,停手吧。”
“馬爾庫斯,伱要不要跟朕的前鋒李如松過過招?”朱翊鈞看著馬爾庫斯問道,當初馬爾庫斯剛到大明,就跟陳璘打了一架,雖然打輸了,但馬爾庫斯一直不太服氣,他倒是要看看,這個泰西的劍圣厲害,還是大明第一先鋒厲害。
“陛下,臣打不過他,安東尼奧殿下還在等著臣回去繼續效忠。”馬爾庫斯倒是非常誠懇,直接認輸,不是人情世故,李如松的勇武馬爾庫斯早就親眼見過了,他還要留著一條命回泰西。
沒有打的必要,命是自己的,自己得珍惜,打不過就是打不過。
“黎特使帶著迭戈回去吧,朕會遣大醫官去治好他的。”朱翊鈞讓黎牙實帶著迭戈退下了,馬爾庫斯單獨留了下來。
朱翊鈞來到了武英樓的暖閣,這里夏天是大明的冷閣,這里才是說話的地方,朱翊鈞示意戚繼光、馬爾庫斯坐下說話。
戚繼光帶著天子劍,穩穩的坐在了朱翊鈞的身旁。
天子劍,萬歷元年戚繼光打敗了董狐貍,全殲了來支援的董狐貍的援軍,俘虜了董狐貍的侄子卜哈出,董狐貍在北古口殺湯克寬,朱翊鈞將卜哈出處斬了,那年戚繼光入京來領賞,朱翊鈞開皇極殿恩賞,抽冷子給戚繼光封了個伯爵。
這個身份很重要,戚繼光成為了武勛,所以能夠成為大明京營總兵官。
戚繼光佩戴的天子劍,就是那時候朱翊鈞賜下的。
那時候大明的情況,是江河日下,那時候大明朝廷修先帝的皇陵還欠著十一萬銀,那時候朱翊鈞才十歲,那時候大明的情況不適合振武,理由很多,一言以蔽之,陳橋兵變、黃袍加身。
這不是危言聳聽,是真實發生過的事兒。
那天,朱翊鈞瞞著所有人,甚至連張居正都瞞著,給戚繼光封爵,將天子劍遞給戚繼光那一刻,朱翊鈞其實就把自己、弟弟、兩宮太后、大明的命,全都交給了戚繼光。
如果戚繼光拿到了天子劍,組建了京營,真的提著劍把他朱翊鈞的腦袋摘了,朱翊鈞也認了。
這是承擔了巨大風險的振武,是朱翊鈞把自己全部的身家都賭上的振武。
武以俠犯禁之事,歷朝歷代、古今中外,都不是什么罕見的事兒,就是在小小的錫蘭,也有國王的侄子發動軍事政變的先例,甚至還有不遠萬里跨過重洋追殺王世子。
戚繼光是怎么做的呢?他用陛下賜下的劍,殺向陛下劍指之處。
朱翊鈞十分尊重張居正,也十分尊重戚繼光,時至今日,戚繼光也是僅有的能夠佩劍在朱翊鈞三丈之內的外臣。
在原來的歷史上,張居正死后,戚繼光在朝廷的傾軋中,被貶到了廣州,戚繼光并沒有做什么,即便是麾下有十萬強兵,但戚繼光還是默默的離開。
想來,離開京師那天的戚繼光,看著漸行漸遠的城門,已然心如死灰。
而戚繼光則是看著馬爾庫斯,馬爾庫斯在泰西是劍圣,如果馬爾庫斯敢暴起殺人,行刺陛下,戚繼光會讓馬爾庫斯后悔來到這個世上,解刳院雅座等待著馬爾庫斯。
“大副,朕還是習慣這樣叫你。”朱翊鈞談起了泰西的局勢。
馬爾庫斯十分詳細的將安東尼奧的近況說的非常清楚,海戰發生在亞速爾群島附近,這是隸屬于自由群島自由城的一塊海域,大規模的海戰一共發生了兩次,即便是擊退了無敵艦隊,但安東尼奧付出了三艘五桅過洋船的代價,唐胡安是最高指揮,他嚴重低估了五桅過洋船的戰力,導致了無敵艦隊無功而返。
安東尼奧的確是贏了,但損失極為慘重,費利佩二世的確是輸了,但他還可以繼續補充艦隊。
費利佩二世的實力太強了。
“安東尼奧殿下不得不答應費利佩二世的條件,因為不答應的話,費利佩二世很可能會派遣圣克魯斯侯爵帶領無敵艦隊征伐,到那個時候,安東尼奧殿下,必敗無疑。”馬爾庫斯闡述了談判的背景。
唐胡安率領的無敵艦隊,和圣克魯斯侯爵率領的無敵艦隊,根本不是一個概念,圣克魯斯侯爵真的出征,安東尼奧只能真的做海盜了。
“這個侯爵如此厲害,朕聽聞他的戰績,只是陸地上的勝利,難道他還擅長海戰?”朱翊鈞一愣,有些疑惑的問道。
“是的,相比較陸戰,侯爵更擅長海戰,一如大將軍閣下。”馬爾庫斯真的是一臉的復雜,圣克魯斯侯爵,就是費利佩二世最大的王牌,一個擅長軍隊建設,同時擅長陸戰,擅長海戰的宿將。
“難道泰西也有功高震主的說法嗎?”朱翊鈞跟黎牙實談的政治風險,是為了抬高利息的說辭,對于泰西功高震主的現象,他不是十分了解,費利佩二世放著好用的侯爵不用,用一個容易打敗仗的唐胡安,究竟是出于什么考慮?
朱翊鈞把自己帶入了費利佩二世去思考,只得到了一個答案,功高震主。
他本以為這是中原特有的文化,但現在看起來似乎不是那么簡單。
馬爾庫斯頗為肯定的說道:“都是一樣的,陛下。”
“最后的羅馬人埃提烏斯。”
“護國公埃提烏斯用自己的劍,保護了羅馬帝國二十年之久,他為之盡力的羅馬,已然腐朽至近乎于崩塌的地步,但埃提烏斯還是用自己的勇武和謀略,為羅馬帝國征戰,相繼抵抗了日耳曼人和匈人的襲擾。”
“一千一百多年前,護國公埃提烏斯進宮面見羅馬皇帝,商議自己兒子和公主的婚事,六十多歲的埃提烏斯完全沒想到瓦倫提尼安三世會把手中的劍刺向他,皇帝的近臣和嫉妒埃提烏斯的貴族們也加入其中,埃提烏斯被殺時,身上插著一百多把劍。”
“次年,羅馬皇帝瓦倫提尼安三世也被弒君者所殺,護國公死后第三年,羅馬被汪達爾人攻破,二十一年后,西羅馬最后一位皇帝被禁衛統領廢黜,西羅馬滅亡。”
馬爾庫斯講了一個泰西幾乎人人皆知,大明不太了解的故事,西羅馬滅亡前最后的羅馬人埃提烏斯,這根脊梁骨被人砍斷了,而砍斷帝國棟梁的皇帝瓦倫提尼安三世,第二年就被人給干掉了。
比較有趣的是,羅馬帝國實質性的第一個皇帝凱撒死于宮廷刺殺,而西羅馬帝國最后一個護國公中流砥柱也死于宮廷刺殺。
不得不說,歷史就是一個循環,總是那么似曾相識。
根據鴻臚寺卿陳學會、格物博士高啟愚等人的翻譯,凱撒這個單詞,在泰西才代表著皇帝的意思,國王和皇帝是完全不同的。
“陛下,功高震主,其本質是軍隊在長期征戰中,逐漸被將領所完全掌控,將領本人的個人威望,已超過了君王和朝廷以及多方節制,最后形成對君王的威脅,如果這位侯爵真的很能打的話,費利佩二世忌憚他帶兵出征,就很正常了。”戚繼光十分詳細的解釋了下功高震主這個詞,絲毫沒有認識到,他就是功高震主的代表性人物。
泰西的這個侯爵很能打,戚繼光這個侯爵就不能打了嗎?
“費利佩二世就想不明白,朕就從不擔憂戚帥率軍出征。”朱翊鈞頗為肯定的說道,戚繼光每次出兵,帶的兵絕對夠謀反用了,朱翊鈞從不懷疑,戚繼光也沒想過謀反。
“大明的軍事建設超過了泰西,互相的節制讓軍事政變的成功率極低,當然,最關鍵的是,陛下每天都在北大營,咱們現在就在武英樓內,每一個軍兵都知道陛下的樣子。”戚繼光十分不在意的說道。
陛下要是懷疑他,就不會來北大營了,陛下每天都來,就跟回自己家一樣。
成祖文皇帝每日操閱軍馬的祖宗成法真的好用,就是有點費皇帝罷了。
“費利佩二世已經是個很勤勉的人了。”馬爾庫斯對費利佩二世是十分敬佩的,這是個可敬的對手,這家伙的勤奮,在泰西人盡皆知,人力終有窮時,大明皇帝有張居正在政務上的輔佐,可以用更多的精力去進行軍隊建設,費利佩二世則完全不同。
朱翊鈞和馬爾庫斯聊了很久,從與馬爾庫斯的交談之中,朱翊鈞才知道了一件事,那就是現在的葡王的病,并不尋常。
現在的葡王純潔者恩里克的病重,應當是人為,而不是自然病重。
恩里克在當國王之前,是一個主教,他沒有家室,當他當上國王之后,就必須面臨繼承人的問題了,這個時候,恩里克有兩個選擇,要么找個妻子生孩子,要么挑選一個繼承人。
如果恩里克選擇后者的話,那么就只有安東尼奧和費利佩二世是有力競爭者。
恩里克選擇了前者,他想要迎娶奧地利公主伊莎貝爾、布拉干薩公爵的長女瑪利亞,以及費利佩二世的女兒三者中的一個。
恩里克在萬歷六年9月24日給費利佩二世寫信,請求他將女兒嫁給自己,而后在同年10月28日寫信,請求教皇格里高利十三世允許自己打破不婚終身侍奉神的承諾。
費利佩二世、教皇格里高利十三世十分默契的選擇了拒絕,純潔者恩里克后來又接連寫了幾份信,如同石沉大海,沒過多久,恩里克開始生病,宮廷藥劑師和親信們對恩里克的病情諱莫如深。
安東尼奧曾經耗費了許多的銀子,終于打聽到了一個人,克里斯托旺·德·莫拉,這個人是葡王宮廷禁衛統領,同時也是圣克魯斯侯爵的外甥。
真相似乎不重要,因為已經沒有人關注純潔者恩里克的身體了,或許,恩里克已經死了。
“大副離開的時候,朕再借給安東尼奧五艘五桅過洋船吧,他損失了三艘五桅過洋船,恐怕之后的日子會更加艱難,當然是借的,要付錢的。”朱翊鈞和馬爾庫斯聊完之后,告訴了馬爾庫斯一個決定。
“感謝陛下的慷慨,這五艘五桅過洋船,作價125萬銀,如果算上加價,高達150萬銀,陛下,利息怎么算?”馬爾庫斯十分感謝大明皇帝的慷慨和大方,但是他對利息十分警惕。
朱翊鈞看著馬爾庫斯開口說道:“他如果獲得了葡王的王位,那么從現在到獲得葡王王位的時間,都按年24利息算,之后可以獲得長達二十年的展期,展期這二十年,每年的利息為4,如果他沒能獲得王位,這筆賬朕只能問果阿總督府和第烏總督府去討要了。”
“仁慈的陛下啊,容臣回去好好想想。”馬爾庫斯有些恍惚,仿佛是聽到了惡魔的低語,陛下笑的陽光燦爛,但是這個大男孩陽光燦爛的背后,是引人墜入地獄的魔鬼。
這是一份對賭協議,大明絕對不虧,即便是安東尼奧真的死在了泰西,大明也能把這筆賬從果阿總督府、第烏總督府討回來,西洋(印度洋)和非洲沿岸的種植園,那可是能年年下金蛋的鵝,安東尼奧僥幸獲勝,大明也能夠成為葡王的債主。
松散的政治羈縻之外,會有一根勒緊安東尼奧的經濟羈縻的繩索。
“大副,你的安東尼奧殿下選擇并不多。”朱翊鈞笑了笑說道。
安東尼奧沒有多少選擇,反抗費利佩二世通過聯姻開疆,將葡萄牙納入版圖的抗爭一旦開始,就沒有回頭路可言,那個戰神侯爵的威脅,就像是懸在他腦門上的劍,在巨大威脅之下,他只能不惜一切代價的增強自己的實力。
三桅的夾板艦在泰西可以買到,可是五桅過洋船呢?安東尼奧的旗艦,可是只有在大明才能買到。
“能多討要一些嗎?!”馬爾庫斯思索了片刻,確實是這樣,安東尼奧沒有選擇,既然要借,不如賭上身家性命。
“要多少?”朱翊鈞笑著問道。
“十二艘!”馬爾庫斯一咬牙,做出了抉擇。
“準。”
馬爾庫斯滿頭大汗的走了,這筆巨額的戰爭借款,可能會成為日后安東尼奧一生的夢魘,但是馬爾庫斯、安東尼奧別無選擇,如果輸了,一無所有。
“陛下,安東尼奧要是還不起呢?”戚繼光在掰著指頭算利息,算學不好,是做不了將軍的,密密麻麻的后勤賬本,就能把整個京營掏空,戚繼光的算學極好,沒一會兒功夫就把利息算清楚了。
就這十二條船,如果安東尼奧用了十年才獲勝,利滾利是2600萬兩白銀的債務,即便是二十年展期,4的利息去計算,利息就高達1226萬,本息合計為3926萬,近四千萬兩。
最關鍵的問題是,安東尼奧只借這一次嗎?恐怕不會,作為一個爭奪王位的人,他已經付出了沉沒成本,只會像個賭徒一樣,一再借款,即便是當上了葡王,安東尼奧也要為這筆借款,付出極為沉重的代價。
費利佩二世從尼德蘭地區一年也只能收到200萬銀的稅收罷了!
“他真的當上了葡王,還不起,就把債務繼續展期就是了,要還是還不起,他可以賣東西給朕啊,銅礦啊、種植園啊、銀礦啊,朕來者不拒,多多益善。”朱翊鈞笑的陽光燦爛。
戚繼光的手握住了天子劍,眉頭緊鎖的說道:“陛下,這些都是誰在陛下面前進的讒言?”
戚繼光已經按捺不住自己清君側的心了,是誰在陛下的耳邊低語,蠱惑陛下變的如此邪惡。
朱翊鈞看了一眼馮保和張宏,馮保和張宏立刻就跪在地上,馮保十分驚恐的說道:“陛下,雖然臣壞事做盡,可是這些話,臣從沒有說過啊,陛下明鑒啊!這什么利息、利滾利、展期、資產質押之類的,臣從未聽聞啊,陛下。”
“馮大伴都不懂的東西,臣就更不懂了。”張宏也是嚇壞了,馮保讀書多,他都不知道的事兒,張宏哪里懂這個?
馮保和張宏互相看了一眼,這個鍋,他們真的背不起,蠱惑圣明天子,不僅僅是要被送到鳳陽種紅薯,日后春秋論斷,他們也是要背負歷史罵名的。
天地良心,他們何德何能教這些東西?他們自己都不會。
朱翊鈞笑著說道:“平身平身,朕看你們想說的是,天色不早了,咱們該回宮去了,看你們倆兒嚇得,膽子太小了。”
“戚帥,沒人跟朕胡說八道,咱大明勢要豪右們放錢不都是這么放嗎?朕跟他們學的。”
一切都很合理了,陛下這些個手段,都是跟勢要豪右們學的,他們平時放錢,都是這么放的。
恩里克的確請求過費利佩二世,這是書信原文的摘抄:‘如果您有一位年紀合適的女兒,希望她能盡早結婚,傳宗接代,那么她肯定是我首要的選擇。我相信您有把她嫁給我的仁慈,但我也知道這無法實現,我想求婚一位您的親近之人,那位曾經的法國王后,您的外甥女和小姨子。有那么多人都想娶她為妻,我也是其中之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