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綸是朝中的激進派,皇帝和群臣一清二楚,當皇帝說讓兵部尚書譚綸代表天子前往宣府迎歸的時候,廷臣們都選擇了默認,而不是反對,就是已經預估到了譚綸一定會做出一些過激的舉動。
廷臣們不反對的理由很簡單,理由就是萬士和總是講的話,夷狄狼面獸心,畏威而不懷德。
譚綸在宣府廣靈門外做出一些威懾性的動作,是一個必然,譚綸真的想要動手,最后還是忍住了,譚綸很在乎那些墩臺遠侯,很在乎宣府大同安置的十九萬流民,很在乎大明的軍兵,他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動手,但是威懾是必然。
迎歸的軍兵,在宣府逗留了三天的時間,主要是對遠歸的墩臺遠侯進行診治,有兩名墩臺遠侯殘疾了,他們從馬上摔下去,摔斷了腿,因為沒有良好的治療,導致走路一瘸一拐的,還有兩名摔傷了胳膊,草原的大夫還是能做正骨的,倒是沒有落下病根。
所有被俘的墩臺遠侯,都是失去了坐騎,失去了機動能力,被敵人圍捕抓獲。
而更多的墩臺遠侯,永遠消失在了漫漫草原之上。
這十七名墩臺遠侯有些緊張,他們在草原逗留的時間太久了,歸鄉的時候,連漢話都說的不是那么利索,近鄉情怯,他們顧慮重重,其中最大的顧慮便是,他們以什么身份回去。
是像嘉靖年間的漢奸趙全之流一樣,拉回京師斬首,還是像放歸的俘虜一樣,回籍閑住,亦或者是像凱旋的英雄一樣,禮遇有加?
隨著朝廷大司馬親自上囚車,將夜不收們,一個個的扶下了車駕,他們懸著的一顆心,終于落下,最低也能落得一個回籍閑住,這就足夠了,畢竟沒死,還被俘虜了,還活著這么久,實在是有投獻北虜,有損國格的嫌疑。
“宣府,大同是大明的重鎮,想要傾覆大明,需要攻破這兩個重鎮,才有可能,即便是成吉思汗,手中的大將哲別攻陷了居庸關之后,仍然無法久留,三年后,成吉思汗攻占宣府后,金國立刻遷都南下到了開封。”譚綸帶著三娘子在宣府的城門上,說著宣府的重要性。
一代天驕成吉思汗,面對宣府、居庸關、紫荊關的防線,也只能徒嘆奈何,占領了居庸關也只能放棄。
宣府的戰略地位,可想而知。
“這里當然重要,京師門戶。”三娘子扶著憑欄,任由西北的冷風拂面。
譚綸拍了拍憑欄,無奈的說道:“這里丟了,大明離亡國就不遠了,也先也好,小王子也罷,俺答汗也是一樣,無法攻占宣府,就只能跟大明拼底蘊,而大明疆域遼闊,這種拼底蘊的法子,于北虜不利。”
“你們瓦剌部的太師也先,在土木堡大獲全勝,俘虜我英宗皇帝北狩,也先也知道大同宣府的重要,挾著英宗皇帝在宣府大同京師叩門,也先太心急了,他攥著英宗皇帝,應該先取宣府大同,再謀京師,京師門戶宣府被破了,等于大門被踹開,大明岌岌可危。”
三娘子是瓦剌人,土木堡,大明京營大敗,皇帝被也先俘虜,也先利用英宗皇帝的近侍喜寧,攻破了紫荊關,沒有攻破大同和宣府的時候,從紫荊關入京,想要一鼓作氣消滅大明,入主中原,被景皇帝朱祁鈺和于謙聯手擊退。
如果也先不是那么心急,細細圖謀,未嘗沒有勝算。
崇禎十七年二月,闖王李自成攻破宣府,三月,李自成攻入京師。
“大司馬說這些,是何意?”三娘子不明白,為何譚綸說這些。
譚綸露出了一個笑容,這個笑容在冬風中逐漸化開,甚至讓人如沐春風,譚綸十分溫和的說道:“這就是為何要取大寧衛的原因,因為有了大寧衛,就像是在韃靼本部土蠻汗和東夷中心,釘了一顆釘子,占領了大鮮卑山山口,土蠻汗和東夷女真,就再也沒有了融合的契機。”
“一旦土蠻汗和東夷合流,就可以從漫長的燕山防線的任何一點進攻我大明的關隘,草原多馬,機動力強悍,這意味著,漫長的燕山防線,隨便一個地方,都是突破口,遼東、山海關、喜峰口、北古口、居庸關、宣府、大同,都在他們的兵峰之下。”
“此時,大明必然進入一個兩難的選擇,是守衛京畿,還是守衛宣府大同呢?這不是個很難的選擇,防守的側重必然是在京畿,那么宣府和大同就會變得孤立無援,極其危險了。”
“劫掠京畿,大明一時半會兒亡不了,可是宣府沒了,大明就真的亡了。”
譚綸一直堅持復套、堅持收復大寧衛,以前是做不到,現在做到了,譚綸當然笑的陽光燦爛。
譚綸看著三娘子十分認真的說道:“關于河套問題,大明朝廷還是有些耐心的,愿意在談判桌上解決這個問題,希望俺答汗和忠順夫人不要再做出讓人誤解的舉動了,否則,大明一定會如同收復大寧衛、會寧衛和應昌一樣,收復河套。”
三娘子終于聽明白了譚綸這番話的意思,也只能搖頭說道:“我是不愿意打仗的,至于俺答汗,誰也不能保證,他自己都無法保證,人老了就會善變,一天一個想法。”
“大明拿河套又能做什么,不把韃靼、瓦剌諸部全部收服,河套又守不住。”
譚綸一點都不惱怒,三娘子說的是實話,大明守不住河套,打下來也守不住,陰山山脈,四處漏風,韃靼、瓦剌甚至是西域的韃靼人,突厥化的蒙古人,都可以從四面八方劫掠河套,大明沒辦法收服韃靼人,就沒辦法守住河套。
這是地理決定的,這也是天順年間,大明徹底退出河套的原因之一。
守不住。
這就陷入了一個詭異的循環,大明要徹底占領河套,就要把韃靼人徹底打服,后方才能不亂,大明才能重開西域,但是要徹底打韃靼,就必須要占領河套,才能完成包餃子,防止韃靼人西進逃竄。
無解的循環,無限的軍事支出,看不到獲勝的希望。
譚綸對于復套非常的執著,同時對于如何解決這個詭異循環,又沒有太好的辦法,不是他的才能有限,雄如高皇帝、文皇帝,在洪武、永樂年間,都無法解決這個詭異循環。
永樂年間,成祖文皇帝五次北伐,后面三次,北虜聞訊,則遠遁千里,朱棣拔劍四顧心茫然,敵人連根羊毛都看不到。
“我的主張,和解,是一個不錯的主意,不是嗎?就像當初漢武帝在漠北決戰,打完之后,還是得漢匈合流。”三娘子看著茫茫的草原伸出了手說道:“大司馬人在關內,也只聽聞過草原的苦寒,未曾親眼目睹,我,能看到的只有死亡和毫無希望。”
“草原是不能種地的,否則大明早就占了草原,土地的貧瘠注定了草原人殺伐成性,暴虐無常,彼此的征伐就像是家常便飯,禮儀道德?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連生存都是最大的矛盾時,人和野獸沒有區別。”
“一個欣欣向榮的部落,在一個白毛風之后,消失的無影無蹤,來年,挺過了寒冬的部落,只能找到遍地凍僵的尸體。”
“那些個尸體維持著他們最后的模樣被定格,凍死的人會感到熱,會把衣服脫得很薄,凍死的人會笑,那種笑容,只要見一次,就終生難忘。”
“在白毛風里消失的部落,其實是餓死的,食物是最好的抗寒之物。”
“自從大明開始收羊毛之后,草原人終于終于能夠喘一口氣了,馬在草原上除了殺伐,毫無作用,對草原人而言,多養羊,就是長生天最大的恩賜,草原還不能建城,建城那不是找著挨揍?”
“草原的羊越來越多,大明可以開始對草原的王化了。”
三娘子再次鄭重其事的闡述了自己的政治主張,她對大明和韃靼的和解,是有自己一整套完整的邏輯,并非是為了和俺答汗爭權,為了對立而樹立一個相悖的主張,而且有著廣泛的支持,連俺答汗都趨向于和解,否則就沒有隆慶議和、俺答封貢的事兒了,俺答汗寧愿背著草原叛徒的罵名,也要和解。
因為真的打不下去了。
“能在談判桌上解決是最好不過的事兒,可事情往往事與愿違。”譚綸緊了緊自己的對襟大氅,看著茫茫草原,感慨萬千的說道。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九八,可與人言者并無二三。
“其實有個好辦法,我也好,送到皇宮里的海拉爾也好,生個大明的宗室,草原封王,開啟這王化的第一步,分封,實踐證明,虜王只有反復。”三娘子還是她那個主張,王化,從分封制開始。
大明冊封虜王,最早應該是永樂六年,也先部的首領馬哈木,遣使至明廷貢馬,并請印信封爵,得封金紫光祿大夫、順寧王。
馬哈木的孫子就是也先。
大明在塞外封胡人為王,已經被實踐證明,效果不佳,而且容易反復,這一味藥,藥不對癥,就應該換個方子了。
三娘子思索了片刻說道:“其實也沒必要必須是海拉爾,草原明珠所出,王昭君出塞之前也只是個宮女,大明宗室挑挑揀揀,選一個假托海拉爾所生,也就夠了,反正血脈這種事,誰能說得清楚。”
大家都長得差不多,只要是皇室宗親,是不是海拉爾生的,還不是皇帝一句話的事兒?之所以要強調海拉爾所出,是為了草原人更加容易接受。
次日的清晨,已經修整完畢的迎歸軍兵、墩臺遠侯、韃靼使團,再次出發,剛剛出發不久,還沒有走到土木堡的時候,探馬奏聞,有一股千人隊的胡虜,在四周游弋,伺機而動。
譚綸行至土木堡沒有逗留,他又不是堡宗,非要在一個沒水的地方,駐陛意決戰,土木堡天變,京營駐扎土木堡的命令是英宗皇帝親自下的,是駐陛意決戰。
譚綸、楊文帶著大軍,加緊趕路,急匆匆的趕往了居庸關,和都是騎卒的草原人在城外決戰,是一種極為愚蠢的做法。
而三娘子則帶著百余騎,找到了這一個千人隊。
這不是馬匪,馬匪沒有這么多的馬匹,而且冬季的馬匪都在山里窩著過冬,顯然,這是韃靼人。
在大明軍入居庸關之前,三娘子一行人回到了大軍之中,譚綸也沒問,三娘子也沒多說,這件事,都當沒有發生。
這一個千人隊,是不甘心的土蠻汗派出的,希望能借機生事,大明和俺答汗的關系恢復,對土蠻汗而言,那就是兩面夾擊。
奈何大明軍軍容整齊,沒有給土蠻汗這個千人隊任何的機會,在三娘子友好的勸說下,千人隊無功而返。
這只是一個小插曲,當大軍順利進入居庸關時,所有人都松了口氣,這十七個人,是具體的個人,也是大明朝的一種象征,是向心力,是保證大明集體利益的符號,也是忠君體國的典范。
這趟差事不容有失。
李佑恭早就帶著一堆人等在居庸關,當進城之后,李佑恭開始宣旨,內容特別簡單,給墩臺遠侯更換了座駕。
譚綸見到了新的座駕,因為它的輪子非常的奇怪,軸承輪轂都是鑄鐵,而這個輪子上有輪胎,從呂宋來的橡膠,除了用于密封之外,還有一些被用來制造了輪胎,并非充氣,而是實心的橡膠,而整個車輪的軸承部分,都涂著鮫油,鯨魚的腦油是一種頂級的潤滑油。
“這難道是從陛下的大駕玉輅上拆下來的嗎?”譚綸大感驚奇,皇家格物院搗鼓出來這玩意兒的時候,譚綸是見過的,橡膠數量稀少,成品的都在大駕玉輅之上。
“是的,的確是拆下來的,換到了這四輛車上。”李佑恭滿是笑意的說道:“陛下特意叮囑過,大司馬體弱多疾,此行舟車勞頓,這一輛車,是陛下給大司馬專門準備的。”
“臣謝陛下隆恩。”譚綸面色漲紅,低聲嘟囔著說道:“我不體弱,更不多疾。”
都怪隨行的大醫官們,整天把他渲染成了一碰就碎的瓷瓶,這就也就是去趟宣府,幾百里路而已,譚綸還只能謝恩。
“請吧。”李佑恭示意大司馬上車,而后墩臺遠侯們也一起上車,對腚下的車,感到極為的神奇,因為它可以晃,即便是路面極為顛簸,在車內,也感受不到過分的顛簸。
車隊再次緩緩前進,抵達了北土城,準備次日入京面圣,大明皇帝的圣旨再次抵達,這一次是恩賞,而宣旨的人,換成了宮里的二祖宗張宏。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正統以來,武備松弛,胡虜時時出沒塞下,蠻夷數入為寇,今沿邊之守,有營堡墩臺之建,有巡探按伏之防,邊民得以聞虜訊,入營堡以備不測,生民得以繁衍生息。”
“沿邊夜不收及守墩軍士,無分寒暑,晝夜了望,其險苦艱難,比之別軍懸殊。每秋分投哨探,放火沿燒野草盡絕,以防胡虜南下,深入虜營,探聞聲息,無日夜之分,盡忠職守,生死于斯,功耀江山,德被社稷。”
“特加賜各墩臺遠侯紋銀一百兩,國窖五瓶,精紡大氅各一襲、纻絲四表里,少示優眷,以彰忠良。”
“自今日起,凡墩臺遠侯,授忠勇校尉,正七品武散官,以寄祿定俸。”
“欽此。”
忠勇校尉是正七品的武散官,這是官身,是發放俸祿的標準,但武散官并沒有任事,也就是沒有事權,就只是吃皇糧。
這是真的吃皇糧,因為墩臺遠侯這三千人的編制,增加的俸祿,由內帑發放,因為負責守衛皇宮的錦衣衛、緹騎、紅盔將軍、大漢將軍,一部分是從墩臺遠侯里遴選,皇帝發餉,就理所當然了。
“回家了。”張宏將墩臺遠侯們扶了起來。
隆慶五年三月,大明和俺答汗完成了議和,俺答成為了大明的順義王,隆慶五年六月,一股奇怪的風力開始蔓延,主張夷漢本一家,兄弟何鬩墻,在這種風力輿論之下,墩臺俱廢,哨了不設。
墩臺遠侯是以長城墩臺為據點,遠侯是遠哨斥候,因為夜不收哨,所以又叫夜不收。
在這種古怪的風力輿論之下,墩臺被廢置,墩臺遠侯沒了,就不再增加,萬歷元年復設墩臺,再補夜哨,萬歷十二年,張居正被反攻倒算,墩臺再次被廢置。
一直到了萬歷四十二年,山東巡按御史翟鳳翀才主張宜修整墩臺,設立夜軍。
萬歷四十三年,正月兵部覆遼東巡撫郭光復,城堡墩臺,早為修補,設守了之軍。
墩臺遠侯夜不收才正式恢復,從萬歷十二年到萬歷四十三年這段時間里,墩臺遠侯的編制被取消,大明缺少手段對塞外情報進行收集。
張居正喊出的口號是富國強兵,他的新政里清丈還田、吏治、整飭學政、振武才是主要內容,新法里最為詬病的一條鞭法,是在萬歷九年,才開始全面推行,實施不到一年時間,張居正病故。
朱翊鈞對墩臺遠侯的待遇如此恩厚,完全是為了讓這支特殊的情報軍隊,隸屬錦衣衛,脫離外廷風力輿論的影響,保證大明對塞外情報的收集。
萬歷六年十二月十八日,大明皇帝朱翊鈞再次召開了大朝會,而這次大朝會的召開,完全是為了迎歸墩臺遠侯。
“萬太宰還是厲害,朕居然沒有在雜報上看到有人質疑回家的夜不收,是怎么在塞外活下來這個問題,反而都在說墩臺遠侯的辛苦,很是不錯。”朱翊鈞在大朝會進行之前,群臣還沒有進殿之時,對著馮保笑意盎然的說道。
被俘的墩臺遠侯要回京,朱翊鈞很高興,京城的筆桿子們也沒有給朱翊鈞添堵,沒有人質疑這些夜不收的忠誠問題。
被俘的十七人里,被俘時間最長的長達十二年之久,那么必然會引申出一個問題,他們是怎么在虜營活下來的?吃什么,喝什么,穿什么?
吃穿用度都是俺答汗的,這些年里,這些墩臺遠侯是不是俺答汗的走狗?
忠誠這個問題,忠誠不絕對,就是絕對不忠誠。
筆桿子們真的這么問,其實在問,這些墩臺遠侯被俘了,為何不去死?!
朱翊鈞要是看到這樣的雜報,必然會火冒三丈,必然會怒火中燒,大好的心情就會被破壞殆盡,既然筆桿子們不要臉,那就不能怪朱翊鈞這個暴君無情了。
幸好,并沒有筆桿子們在這個時間,挑戰皇帝的耐心。
“王謙王御史拿了一筆銀子,在燕興樓設宴,款待了京城那些詩社、雜報的筆正們,告訴他們,不要生事兒,后果很嚴重。”馮保十分及時的稟報了王謙的功勞。
“恩?恩,花了多少錢?”朱翊鈞一愣,雖然出乎意料,卻在情理之中,王收買在收買人心這塊,總是持續發力,王收買跑到呂宋是喂大鱷魚,但王收買在京城,那真的是發揮了他最大的作用。
馮保試探性的說道:“一萬銀。”
“一萬銀,京城那么多雜報的筆桿子們,就都閉嘴了?怎么這么賤呢?”朱翊鈞大感驚奇,這些個賤儒們,也太廉價了!
要知道為了辦合一眾,王收買花了七萬銀!讓萬文卿帶頭當監當官,王收買花了三萬銀!
京城那么多的筆桿子,居然只需要一萬銀,就讓他們閉嘴了,真的是廉價。
“這不是刀子比骨頭硬嗎?”馮保樂呵呵的說道,賤儒們價格本來就不貴,墩臺遠侯現在回來不說,事后再說,那就是不遵守約定了。
相比較觸怒陛下,還是把潤筆費拿到手里比較可靠。
朱翊鈞倒是松了口氣,這個王收買,出手極為闊綽,這次辦事,花了一萬銀,已經極好了,他擺了擺手說道:“包括潤筆費嗎?算了,給他報銷了吧,按舊制,算到南衙開海投資之中。”
朝臣們在緹帥趙夢祐三聲凈鞭響之后,開始了入殿,在所有臣子見禮之后,馮保再甩拂塵,宣墩臺遠侯覲見。
“臣等拜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墩臺遠侯們入殿就行了大禮,五拜三叩,三呼萬歲。
“諸位辛苦,免禮平身。”朱翊鈞示意他們起來說話,他掃視了一圈,開口說道:嘉靖三十七年六月初三日辰時分,大同老古溝內突出掩伏竊賊,約有十數余騎,撞遇預差出哨夜不收洪阻二、薛祥,你二人,躲避不及,被賊擄去,洪阻二呢?”
“回稟陛下,洪阻二死了,從馬上摔下來,摔斷了腿,到板升第四日就死了。”薛祥趕忙俯首說道,他的戰友洪阻二不是投敵,就死在他面前,那天夜里發了高燒,整個人熱的跟烙鐵一樣,第二天就去世了。
“沒能回來。”朱翊鈞頗為感傷的說道。
朱翊鈞看著另外一個人,開口問道:“嘉靖四十二年臘月初四日,大鎮堡遠侯于賢等六人,分為兩撥出境哨探,遇從北來達賊二十余騎,各役奔走不及,有三人周云、于賢,陳忠再沒回墩臺,周云,也只有你一人了嗎?”
“回稟陛下,于賢和陳忠都凍死了,就只有我一個人活著。”周云趕忙出列俯首說道:“臣將其埋在了九龍山東麓,躍龍崖下三顆并生槐樹之下,臣,懇請陛下,將其骸骨起回大明。”
“準!”朱翊鈞看向了鴻臚寺卿陳學會說道:“鴻臚寺知道,告知忠順夫人,大明遣斥候前往起骸骨回大明,落葉歸根。”
“臣遵旨。”陳學會出班領命。
朱翊鈞對這十七人被俘的經歷,都是一清二楚,終于見到了真人,自然是挨個問候了一遍,朱翊鈞今天顯得有點絮叨,和墩臺遠侯聊了很久,絲毫沒有往日的雷厲風行。
在一番恩賞之后,所有墩臺遠侯前往大興南海子暫住,負責墩臺遠侯家眷的安置。
在過年之前,朱翊鈞終于放下了一件心事。
萬士和十分可惜,并沒有不長眼的言官跳出來,為了博譽胡說八道,否則萬士和必然拿出同樣被俘、同樣被送回來的英宗皇帝,跟朝臣們好好掰扯一下禮法之道了。
言官們也會察言觀色,迎歸墩臺遠侯是今年年末最后一件大事,而且茲事體大,涉及到了河套、俺答汗、議和等等,俺答汗肯把這些人送回來,算是和解又向前走了一步,這個時候跳出來惡心皇帝,真的過不了年。
朱翊鈞結束了大朝會,而后在文華殿的偏殿,接見了打算在京師過年的三娘子。
“參見陛下,陛下圣躬安。”三娘子入殿見禮。
“免禮。”
三娘子站直了身子,極為好奇的問道:“陛下還沒有生孩子嗎?”
朱翊鈞剛好喝了口茶,好懸沒有一口氣沒倒騰過來,噴出去,張居正、王崇古、海瑞、萬士和等人都是面面相覷,果然是塞外女子,大膽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