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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七章 怎么可能讓狗皇帝順意

  作為大明宗室的代表,朱載堉代表宗室為皇帝譜曲作為大婚的賀禮,培養皇帝的藝術天賦,已經成了朱載堉的執念了。

而大明武勛的代表人物,戚繼光用會寧衛、應昌大捷,阻隔北虜和東夷融合為皇帝大婚獻禮  而張居正則送到了京師一副字畫,這副字畫是張居正多年收錢的鐵證,因為這副畫是宋徽宗的《竹禽圖》,乃是真跡,甚至還有宋徽宗親筆寫的花押,天下一人的花押,其實就是草書的獨特簽名。

  張居正之所以拿出這幅畫,是因為在他所有的收藏里,這東西最是值錢,不用描墨,粉彩自然,宜為世寶的《竹禽圖》,是當初王世貞送給張居正起復的禮物。

  張居正的確幫他起復了,畢竟王世貞是簪纓之家,在復古派中擁有極大的聲望,給了王世貞機會,他自己不中用,呢你怪的了誰?

  宋徽宗做皇帝如何,那自然是端王輕佻,不可君天下,但是宋徽宗的藝術成就,也的確是極高的。

  畫中的崖石錯落有致,長在崖石上的鳳尾草低垂披拂,兩支翠竹自石縫中斜出,其上各有一只山雀,佇立枝頭,一只昂首,一只回頭,彼此呼應,顧盼生動,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好看嗎?”朱翊鈞看了半天那幅畫,詢問著馮保和張宏,他的面色極其古怪,可能是不喜歡宋徽宗,他看這畫越看越難看,左看右看,那個天下一人的花押更像是“北狩”。

  張宏瞅了半天,試探性的問道:“陛下,這是好看,還是不好看呢?臣實在是看不出來,說實話,還是陛下畫的寫實。”

  皇帝是會畫畫的,不過平日里都是畫表情包,或者說是諷刺四格漫畫為主,而不是畫這種飛鳥蟲魚,也不是風景。

  “這自然是極好的,不過是天下換來的。”馮保是很懂畫的,他對宋徽宗的畫不是很在意,對這幅畫的價值也不看得上,他笑著說道:“陛下若是真的喜歡研究畫,內帑有兩幅清明河上河圖,不比這個好看?”

  北宋張擇端的清明上河圖畫的是開封汴梁,大明仇英的清明上河圖,畫的是蘇州城。

  “真的論畫作上的功夫,還是張擇端和仇英更勝一籌。”馮保還是把自己的意見陳述清楚了,他大抵是瞧不上這種北狩皇帝的,馮保的第一身份是司禮監掌印太監,是個政治人物,他評斷宋徽宗帶著濃烈的個人情緒和色彩,畢竟主子被俘了,擔責任的一定是第一太監。

  比如明英宗朱祁鎮的大太監王振,朱祁鎮被俘北狩了,都是王振的錯了。

  馮保能喜歡這種北狩皇帝才怪!

  “先生這是提醒朕,如果不好好干,就會變成宋徽宗?”朱翊鈞琢磨了一下,張居正送這幅畫的潛臺詞。

  馮保思來想去,選擇了實話實說:“臣倒是以為,是先生挑了一副最貴的送來了,其他不重要,就是貴。”

  “最貴的?”朱翊鈞一愣。

  “臣也是這么以為的。”張宏也附和的說道,頗為認同的點點頭。

  “嗯?”朱翊鈞眉頭一皺,而后反應了過來,用力一拍桌子大聲的說道:“大膽!”

  朱翊鈞聽明白了,這兩個人甚至都不是陰陽怪氣,他們在說皇帝摳門,所以張居正投其所好,挑選了一個最貴的禮物,事實也是如此,張居正讓游七從家里挑一件最值錢的物件,最終挑中了這幅畫,張居正沒什么隱喻的含義。

  張居正很難想象,朱翊鈞被俘的樣子,大抵是寧肯戰死,絕不會被俘。

  若真的北虜或者金兵圍困京師,大明也沒有了勤王大軍,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皇帝大抵會直接了當的帶著緹騎和紅盔將軍出城作戰,選擇玉石俱焚,張居正知道,這孩子做得出來,和他一樣,朱翊鈞對這片土地愛得深沉。

  就連王崇古和王謙都知道,中原歷代王朝的脊梁骨從來不是他們這樣的奸佞之徒,靠他們這些奸佞,早就房倒屋塌了。

  江山社稷靠的是愛這片土地勝過愛自己的那些脊梁骨,那些擎天白玉柱,那些架海紫金梁,大明的確存在這樣的人,墩臺遠侯夜不收就是活著的豐碑,行走的脊梁之一。

  朱翊鈞是希望自己可以成為脊梁的人。

  朱翊鈞對張居正的禮物非常滿意,而呂宋國姓正茂給的禮物是一大堆的珍珠,個個圓潤飽滿,流光溢彩,而且是那種頂級的紫色珍珠,還有一大箱的珍珠粉,這玩意兒是用來潔面的,朱翊鈞不懂胭脂水粉,但這東西真的很貴。

  而長崎總督府徐渭、孫克毅更加直接了當,則送來了一大堆的黃金、白銀、黃銅和硫磺,這是倭國的特產,徐渭正在用自己最大的能力,為大明的白銀穩定輸入做出貢獻,徐渭這個腦后長反骨,對朝廷極為厭惡的人,還專門給皇帝寫了封賀表,希望皇帝繼續英明下去,朝廷爛了,他們長崎總督府到底還是能指望皇帝。

  皇帝,是徐渭心中最后的希望,他對朝廷已經失望透頂了,如果皇帝再讓他失望,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心應該放到何處安放了,不僅僅是徐渭,大明有很多像徐渭的人,對朝廷已經完全失望,只能寄希望于少年天子能繼續英明下去,如果皇帝不再英明,失望多了,自然變成了絕望。

  王崇古懂人心,人心散了,天下、江山、社稷必然大亂。

  人在云南的黔國公府按舊例送京師白象,這是先導車,抗儀刀的大將軍的座駕,每年光是把白象送到京師都是舟車勞頓,極其困難。

  而文官簡單的寫了份不會有人看的賀表,算是恭賀陛下大婚,至于禮物,那是沒有的,因為皇帝下了明旨,不得百官因為皇帝大婚懈怠,更引宋徽宗生辰綱舊事,督促天下百官不必拘禮,不必朝賀,一切如常。

  文官們倒是想送,可大明皇帝壓根不收。

  綱運,其實和大明朝的漕運很是類似,都是漕糧賦稅的運送,趙匡稱帝之后,明令:自今每歲受民租及管權榷之課,除支度給用外,凡絡帛之類,悉輩送京師。

  和大明地方留存五成以上完全不同,宋朝是地方除度支外,一切送入京師,這是兩宋強干沒枝的具體體現,為的就是利歸公上,而外權削矣。

  而大明則是地方留存和朝廷五五分,這自然和明初的世勢有關,畢竟燕云十六州已經丟了五百余年,秦嶺淮河丟了三百余年,當時大明南北割裂嚴重,地方官衙沒有足夠的財權無法穩定統治。

  還有和明太祖朱元璋,真的不太擅長理財有關,朱元璋當時五五分成的主要原因還是覺得運送到京城,再運到地方,這樣倒一遍手,路上的損耗太大了,地方留存,等到用的時候,在地方啟運更加方便簡單,損耗更低。

  想法很好,但執行起來就發現地方調運糧草的弊端了,因為根本調不出來,府庫里空空如也,老鼠進去都得含著淚出來。

  朱元璋在財經事務上的天賦,遠不如他在政治和軍事上的天賦那般耀眼。

  朱元璋在財經事務上的天賦,大概和朱翊鈞的軍事天賦一樣,不能說沒有,只能說是幾乎為零。

  清承明制,但是韃清朝地方留存比例從來沒超過20,到了后來甚至不足10。

  生辰綱,是宋徽宗在稅賦之外為了聚斂,以慶賀皇帝壽辰為由,搞出的把戲。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很快下面的人都有模有樣的學了起來,本來北宋末年各種矛盾就極為激烈,上至皇帝,下至百官的生辰綱,就變成了烈火烹油,轟然爆裂起來。

  “陛下緹帥求見。”一個小黃門匆匆跑了進來。

  “宣。”

  緹帥挎著繡春刀到殿前卸掉兵刃后急匆匆的走了進來,面色凝重的見禮道:“陛下,宿凈散人進京了。”

  “嗯?宿凈散人,是王仙姑那個首席大弟子兼床伴的家伙嗎?”朱翊鈞面色一變,驚訝無比的問道。

  “就是他。”趙夢佑俯首說道。

  “來的好,朕沒去找他們,他們反倒是找上門來了。”朱翊鈞拍桌而起。

  朱翊鈞不讓地方官員送禮,但還是有一群人打算給皇帝送份大禮,賤儒復古派代表,王仙姑的首席大弟,宿凈散人,悄悄來到了京師。

  宿凈散人入京第二天就被緹騎所察覺,因為臨近皇帝大婚,京師開始戒嚴,表面上風平浪靜,但暗地里對入京的人都會詳細盤查。

  奏聞北鎮撫司的人正好是王次輔的兒子王謙王收買,王謙的收賣大法仍在發力。

  “現在要抓人嗎?”緹帥趙夢佑詢問陛下的旨意,這賤儒太猖狂了,居然把打手再次派到了京城來!這是騎在緹騎的臉上輸出。

  是可忍孰不可忍!

  “不急,跟他們耍耍。”朱翊鈞皮笑肉不笑的說道:“這幫打手入京,必然有人配合,這個宿凈散人,送上門來的餌兒!”

  “遣人盯著點。”

  “王謙的人,貼身盯著。”趙夢佑說這件事的時候,略顯一些無奈,人家王謙的活動經費實在是太特么的充足了。

  貼身盯著和嚴密監視畢竟不同,得到的情報也有差別,王謙從宿凈散人出發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宿凈散人在行動,一直到這家伙入京都嚴密掌控他的行蹤,一入京就直接舉報到了北鎮撫司衙門。

  宿凈散人什么時候,見了什么人,說了什么話,和誰在聯系,王謙都一清二楚。

  王謙現在有恭順之心還為朝廷辦事,如果王謙不再恭順,如何是好?這是緹帥必須要關注的問題。

  次日,王謙就通過父親王崇古上了一道奏疏,送到了皇帝的御前,王謙邀請緹帥趙夢祐前往燕興樓看個熱鬧,這個熱鬧關于宿凈散人,宿凈散人要在京師聚眾講學,這需要京師有人配合,目前王謙還不知道是誰在配合宿凈,皇帝若是想湊這個熱鬧,可以親眼看看。

  王謙也說明了自己為何要上這道奏疏,因為有誣告的嫌疑,現在的信息源極為單一,如果緹帥趙夢祐一起旁聽,這事就穩妥了。

  “朕打算親自去看看熱鬧。”朱翊鈞打算親自去看看這個宿凈散人,不得不承認,若非朱翊鈞有那么一點政治天賦,面臨突發的情況,帶著緹騎救護張居正,打破了君臣猜疑鏈的建立,恐怕會出現大麻煩,這個宿凈散人,是個眼光毒辣,下手果決之徒。

  “陛下,臣以為還是讓緹帥去吧。”張宏在一旁提出了自己的意見,君子不立于危墻之下,智者不陷于覆巢之中,作為皇帝張宏不喜歡皇帝涉險。

  “盡其道而死者,正命也,桎梏死者,非正命也。”馮保引用了孟子一句話,做完自己想做的所有事兒而死的人是正命,局限于世俗、局限于他人評價,最后沒有把自己想做的事做完,不是正命,而是非命。

  成語死于非命,就是來源于此。

  朱翊鈞知道張宏和馮保在擔心什么,笑著說道:“大明是朕的大明,京師是朕的京師,燕興樓更是皇莊,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朕為何不能去?這個宿凈散人,朕又有何懼哉?”

  “這家伙,挺邪性的。”馮保說明白了自己的擔心,從江湖傳言上來看,這個宿凈散人實在是太邪門了,刀槍不入,水火不侵,可以在刀尖上行走,可以在水中火中暢通無阻,這是何等恐怖邪祟?

  寧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在緹騎抓拿宿凈散人之前,還是不要輕易見面為好。

  “他要是真的有什么神通,還需要千里迢迢趕到京城來,這可是天子腳下,他就不怕自己死于非命嗎?朕倒是要看看,他到底有什么本事,朕的戚家腰刀未嘗不利!”朱翊鈞仍然堅持,他不怕這種邪祟,更不信什么神通。

  如果宿凈散人真的會降頭術,那朱翊鈞就掌握了下頭術,他擅長物理給人下頭。

  得益于孔夫子的子不語怪力亂神,大明朝廷的奏疏里,除了天人感應這種糟粕之外,群臣很少能用讖緯來威脅皇權,朱翊鈞壓根就不信這一套,他要親自會一會,如果宿凈散人真的掌握了什么神通,正好送到解刳院里解刳研究一下。

  道爺求道大半生,臨到了都未曾羽化登仙,這種能人異士,必須請到解刳院里,雅座伺候,然后燒給道爺,也嘗其畢生所愿。

  正月十五上元節,這可是個好日子,京師四處都是燈會廟會,街上的人摩肩擦踵,西班牙駐大明特使黎牙實,帶著他的妻子和孩子在街上,見識著大明的繁華。

  順天府現在人口已經恢復到兩百萬人以上,而京城就超過了百萬,到了節日,整個京師就會擁擠不堪。

  黎牙實很喜歡這種擁擠,這便是人間,這里是人間君王管理的人間,黎牙實得到了皇帝陛下的祝福和庇佑,那他的神就管不到他違背了當初終身不娶的諾言,神真的要處罰,得先跟人間君王碰一碰,宗教裁判所也無法到大明來執法,否則得先跟大明軍碰一碰。

  違諾者黎牙實的妻子是一個很漂亮的女人,是泰西梅迪納西多尼亞家族的女兒,名叫安娜,是棕紅色的頭發,帶著一兒一女投奔黎牙實,在路上,女兒死于水土不服引發的痢疾,只有兒子活了下來,安娜之所以要逃跑,是因為她的丈夫是尼德蘭地區的叛軍,走投無路,只好遠走他方,找到了黎牙實。

  朱翊鈞對黎牙實的這段婚姻并不看好,給別人養兒子這種事,大明的教訓很多,就是不知道泰西是不是也是如此。

  現在的黎牙實很幸福,他拉著妻子,妻子拉著五歲的兒子,欣賞著大明的繁華,他今天在燕興樓預訂了一個靠窗戶的位置,打算一家三口度過結婚后的第一個上元節。

  黎牙實察覺到了一點異常,從皇宮西安門到燕興樓不遠處民舍的樓那條御道,實在是安靜的有些過分了,那條街是御街,平日里是禁止任何車駕通行,可是從除夕開始,大明皇帝解除了宵禁,那條街所有人都可以通行,今天卻不能走了。

  而在另外一個廂房里,一個美婦纏在一個印堂窄小,略顯陰鷙的男子身上。

  “仙官,你怎么了?奴家伺候的不好嗎?”美婦忽然停下了自己四處游走的手,仙官今天興致不高,顯然有心事。

  被喚作仙官的男子,伸出手快速的掐算了一遍,略顯忐忑的神情,才恢復了淡然,就連陰鷙的表情,都變得祥和了幾分,變得慈祥了起來。

  謊話說多了連自己都能欺騙,顯然這個仙官掐算了一番,覺得沒事,才放寬了心。

  “你先起來,今天我有要事要做。”仙官將美婦人推開,示意她先出去,自己今天有正事要做。

  這個正事是要見一個人。

  這個仙官自然就是朱翊鈞親自來瞧熱鬧的人,宿凈散人。

  美婦見不用伺候,眉毛輕挑略顯輕松,實在是這位仙官有點不好伺候,每次都折騰很久,若不是給的多,誰愿意伺候這種人?也不是什么天賦異稟,就是每次辦事前都要吃點虎狼之藥,折騰也是隔靴搔癢,她心里歡快,語氣卻十分哀怨的說道:“仙官辦完了事兒,記得再喚奴家來,奴家實在是等的著急。”

  宿凈散人摸出了一錠銀子,隨意的丟了過去,笑著說道:“好好好,定會喚你過來,先去吧。”

  拿到了銀子的美婦喜上加喜,美滋滋的離開了,出了門看著手中的銀錠,搖了搖頭嘟嘟囔囔的低聲說道:“哪里來的鄉巴佬,現在哪還有不用銀幣的。”

  美婦是個樓里的娼妓,算是在劉七娘走后,唯一能拿得出的樓花了,樣貌算不上多么出眾,就是骨子里透出的媚態,還算有些可口。

  宿凈散人閉目養神,一直到外面的喧鬧都變得安靜了一些后,宿凈散人才慢慢的睜開眼,他聽到了三短三長的敲門聲,才悶聲說道:“進。”

  進來的是宿凈散人的侍女,已經伺候他一年有余,是合一眾里極其狂熱的信徒,對王仙姑即將羽化登仙,深信不疑,而這個侍女的身后,跟著一個看似喝醉的男子,那男子把侍女一把推了進去,大聲說道:“今天伺候爺舒坦了,自然給你銀子。”

  這男子關上門后,那副潑皮相立刻變得嚴肅,他根本沒有醉酒,就是來見宿凈散人的。

  這男子看都不看侍女一眼,坐到了凳子上,面色焦急的說道:“你怎么又來了!不是告訴你現在京師風頭正緊嗎?小皇帝馬上大婚,那些個爪牙現在都跟瘋了一樣,今夜沒有宵禁,你趕緊離開。”

  “正因為皇帝大婚,我才要來。”宿凈散人一甩袖子,站了起來說道:“怎么可能讓這狗皇帝順意!”

  “上次刺殺不成,你就不該回來,萬一被朝廷的鷹犬探聞,你我九族都不夠皇帝殺的,趕緊走!”這男子一聽此話,極其懊惱的說道:“你上次信誓旦旦的說,就是做不掉小皇帝,也能做掉張居正,做不掉張居正也能讓君臣離心離德。”

  “結果一事無成,小皇帝現在每月都去宜城伯府,還會住一天,就是擺明了不怕我們,讓我們繼續刺殺,露出手腳來,讓鷹犬稽查,你還來,我真的是怕了你了。”

  宿凈散人一拍桌子說道:“懦夫!你別忘了,西山襲殺之事,若是沒有你,怎么可能做下,你現在怕了?晚了!”

  “你!”來人也是拍桌而起,可只說了一個你字,再說不不出太多話來,因為宿凈散人說得對,他已經上了賊船,哪里還下得去呢?

  宿凈散人被拿了,他的九族也保不住,小皇帝是個誅人九族的暴虐君王。

  “我去你的府上拜謁,你居然閉門不見,若不是使點仙家手段,你怕也不肯過來。”宿凈散人這才坐下,面色變得愈加平和的說道:“咱們都是一條船上的人,船翻了,咱們倆都得淹死。”

  而另外一邊,朱翊鈞將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隔墻有耳,可不是一句玩笑話,朱翊鈞、王謙、趙夢祐、馮保等一眾都在隔壁。

  宿凈散人并沒有什么神通,他心心念念、恨得咬牙切齒的小皇帝,就在隔壁聽他們密謀。

  王謙聽完了這兩個人對話,提到了嗓子眼的心落回了肚子里,之前,宿凈散人是不是西山襲殺案的元兇,證據并不是特別的充分,現在終于充分了起來,這宿凈散人全撂了,而且和朝中某人陰結,證據確鑿,因為這個某人就在隔壁。

  “來人何人?”朱翊鈞低聲詢問著馮保,他對這個人影不熟悉,顯然不是廷臣。

  “工部右侍郎羅汝芳。”馮保俯首回答道,朝中實權的正三品,如果三年期滿,這個人就會升轉戶部、吏部這樣關鍵部門做侍郎了,距離明公的位置,僅僅一步之遙。

  “就是去年在廣慧寺聚眾講學,被先生所厭惡的那個羅汝芳?”朱翊鈞眉頭一皺,想起了這個人具體是誰,原來的云南右參政,去年期滿考校回京。

  這個人是個張黨,和張居正關系親密,張居正不準民間聚眾講學,這羅汝芳仍在京師廣惠寺聚眾講學,被張居正知道后,張居正嚴詞申斥,并且請命罷其官職,回籍聽用。

  正好那會兒張居正的父親去世了,丁憂的風波一下就把這件事給掩蓋住了。

  羅汝芳是楚黨的叛徒,已經被開出了張居正門下,聚眾講學是張居正整飭學政中的一個環節,也是為數不多,張居正和王崇古都高度認可的政令,操辦禁天下講學之事,取締了六十四家書院的正是王崇古。

  因為張四維受到這些個學派的影響,做事孟浪,危害到了他們老王家的利益。

  而這個羅汝芳也是泰州心學的扛鼎之人。

  “你別忘了,那本海瑞《彈劾張居正疏》還是你親手寫的呢,我可沒那么多的文采,寫出那等酣暢淋漓的章句來,小皇帝可是說過的,言先生之過者斬,你這要是被抓到了,必死無疑。”宿凈散人給羅汝芳倒了一杯茶,笑容滿面的說道:“我們真的是一條船上的人,你恨張居正,我恨小皇帝,正正好。”

  張居正禁止聚眾講學,就徹底斷了心學傳播的路數,更是將何心隱變成了案犯,這對泰州心學的打擊實在是太沉重了,羅汝芳的確恨張居正,張居正明令禁止的行為,他都要做,若不是丁憂的風波,這羅汝芳怕是已經回籍閑住了。

  朱翊鈞也知道了南衙妖書案的真正始作俑者,怪不得那一本偽造的奏疏,會傳播那么廣,牽扯廣眾,找到了很多的從犯,卻遲遲沒有找到到底是誰捏造了這本奏疏。

  托名海瑞所寫,彈劾張居正疏,既借著海瑞的名聲,給張居正扣一堆的罪名,也可以離間張居正和海瑞的關系,張居正有沒有在某一個瞬間,懷疑真的是海瑞所寫?

  人心是最不可猜度,懷疑的種子一旦埋下,就會生根發芽,開花結果。

  果然是一群擅長玩弄人心的賤儒。

大家國慶節快樂,中秋節安康,(づ ̄3 ̄)づ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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