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只是一個小孩

　　“這么多孩子呀。”何宏偉有些驚訝地道。

　　此時早上正吃過早飯，老師們正帶著孩子在廣場上玩耍。

　　有一部分在做早操，也有一部分在嬉戲，還有一部分圍在一起，看老師教他們跳舞，看起來氛圍很好的樣子。

　　“那個孩子也在這里嗎？”

　　何宏偉和衛蘭兩人伸脖瞭望。

　　侯警官往孩子群里掃了一眼，這么多人，他怎么認得出來，而且他對那個小孩也不熟悉。

　　“應該是在屋內，我昨天通知了院里讓孩子今天請假，不要去學校。”

　　“好，好的，多謝侯警官了。”何宏偉道。

　　“老何，我們是不是應該買點東西的啊。”衛蘭悄悄拽了拽何宏偉的胳膊，小聲地道。

　　何宏偉經過衛蘭的提醒，也反應過來。

　　“的確應該買點東西，之前怎么就沒想到呢。”宏偉帶著幾分懊惱道。

　　走在前面的侯警官聽到二人談話，回過頭來道：“不著急的，你們要是有心，后面還有機會，孩子哪能這么容易就給你們領回家，還有許多手續需要辦。”

　　“今天不能領回去啊？”衛蘭聞言有些失望。

　　“肯定不行。”侯警官道。

　　他們和之前兩起案子不同，前面兩起基本上都已經確認是孩子父母，不單只是父母認出了孩子，孩子也認出了父母，只是差了手續而已。

　　而他們和孩子卻從未見過，在沒有經過DNA檢測之前，是不可能把孩子給他們領走的。

　　他們從未和孩子見過面，在生物學上來說，有沒有親屬關系，現在還不能完全確定。

　　所以侯警官今天主要的任務，就是領著雙方去做鑒定。

　　“雖然不能讓你們單獨把他領走，但是今天伱們會有很多相處的時間。”

　　見衛蘭失落的模樣，侯警官安慰了一句。

　　“謝謝你，侯警官。”

　　這已經不知是何宏偉第幾次表示感謝了。

　　“侯警官。”

　　見侯立成領著人進來，孫師傅主動幫他們打開了門。

　　王向東有些不安地看著眼前的阿姨，小聲地道：“周阿姨，我今天還要上學呢。”

　　王向東的身材瘦小而又纖弱，穿著一身寬大藍白校服，給人一種松垮垮的感覺。

　　小臉不大，但眼睛特別地大，亮而有神，一對招風耳，因為瘦小，下巴顯得格外尖。

　　此時他怯生生地看著周阿姨，格外讓人心疼。

　　周阿姨摸了摸他的腦袋，輕聲說道：“今天不用去，我們已經幫你跟學校請假了。”

　　“可是我作業還沒有交，我們組會被扣分的。”王向東憂心忡忡地道。

　　他本身就有些自卑，如果因為這樣，讓所在的組扣了分，更是擔心同學們會排斥他，不喜歡他。

　　“沒關系的，實話跟你說吧，你外公外婆來找你了哦，如果沒弄錯的，你有可能就要被你外公外婆領回家了。”

　　看著眼前的小家伙，小心翼翼的模樣，周阿姨也有些心疼。

　　來福利院工作的阿姨，除了一些是應聘來的，有工資的正式員工外，還有許多志愿者和義工。

　　周阿姨就是這種，老了退休，在家閑著沒事，加上她本身也喜歡孩子，福利院又在家附近，所以她會經常來福利院里幫忙，照看孩子。

　　所以孩子們雖然稱呼她周阿姨，其實叫周奶奶更為恰當一些。

　　“外公外婆？”

　　王向東蒼白的小臉上染上了一絲紅暈。

　　他被送孤兒院的時候已經四歲多，對過去已經有了許多記憶，外公外婆他自然也是記得的。

　　外公外婆對他一直很好，倒是爺爺奶奶不太喜歡他，甚至還罵他野種，但是他并不在乎，他不過是個四歲的小孩，也不需要搞懂這些，每天生活得無憂無慮，做個快樂的小孩。

　　可直到弟弟的出生。

　　弟弟很可愛，大家都很開心，很愛他。

　　王向東也很開心，也很愛他。

　　他想親親他，抱抱他，可是所有人都不讓他靠近他。

　　四歲的王向東，搞不明白這是為什么？

　　甚至以前最愛他的媽媽，都不允許他靠近弟弟。

　　直到有一天，爸爸和媽媽，帶他來到了這里。

　　他很開心，以為這里是游樂場，因為這里有很多小朋友，他可以和大家一起玩。

　　可是——

　　爸爸媽媽把他丟在了這里，再也沒有回來。

　　后來，別的小朋友告訴他，他爸爸媽媽不要他了。

　　爸爸媽媽為什么不要他了？是他不乖，不聽話嗎？

　　從那以后，他都小心翼翼，努力不讓自己做錯事，乖乖地聽話，可是爸爸媽媽并沒有來接他。

　　他只是一個四歲的小孩，他還沒活明白，他搞不懂這個世界。

　　他難過的時候，再也沒人來哄哄他，他哭的時候，再也沒人來抱抱他…

　　又過了很長時間，慢慢地，他也懂得更多。

　　他終于知道了什么是野種。

　　他是野種。

　　他是沒人要的小孩。

　　可他還是不懂。

　　他為什么是野小孩？

　　野小孩就不是媽媽的孩子了嗎？

　　是因為他做錯什么了嗎？

　　是他不夠好嗎？

　　他努力學習，乖乖聽話，做好自己，讓大家都喜歡他，也許爸爸媽媽想起他的時候，會把他接回家。

　　他好愛他們的。

　　他們一定也會愛他的吧？

　　可是他等啊等，…

　　并沒有等到爸爸媽媽。

　　不過沒關系，一定是他做得還不夠好。

　　他只是一個小孩。

　　他還有很多不明白。

　　周阿姨說外公外婆來接自己了。

　　王向東很高興，很開心。

　　是因為自己又乖，又聽話，終于想起自己了嗎？

　　于是他一臉希冀地問道：“那爸爸媽媽呢？”

　　周阿姨聞言愣了一下，什么爸爸媽媽？

　　見周阿姨發愣，王向東猜到些什么，黯然地低下了頭。

　　就在這時，他聽到門外有人說話聲。

　　“是在里面嗎？”

　　“對，就在里面。”

　　然后——

　　從外面走進來三個人，一個爺爺、一個奶奶，還有一個警察叔叔。

　　但是這兩個人不是他的外公外婆。

　　雖然他只是個小孩，但他記得自己的外公外婆是什么樣子。

　　王向東再次失望起來，但是坐在那里沒有動。

　　因為他不敢不乖。

　　何宏偉和衛蘭第一眼見到王向東的時候。

　　第一感覺就是，這一定就是他們何家的人，是他們的親外孫。

　　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王向東和他母親小時候有七八分相似。

　　特別是眼睛、耳朵和下巴。

　　眼睛和耳朵都是遺傳自衛蘭，眼睛很大，眼型很漂亮，一雙大大的招風耳，算是他們家族的特色，衛蘭也是遺傳自她的母親，年輕的時候一直覺得很丑，所以養起長發，把耳朵給遮起。

　　而下巴是遺傳自何向東，何向東的下巴很尖，但卻又有點肉肉的感覺，這種下巴，在女孩子臉上，就顯得特別美，在男孩子身上，就顯得有些文弱，秀氣。

　　除此之外，王向東的眉角，也和他媽媽很像。

　　他們熟悉女兒，即使女兒去世已經快兩年，但是朝思暮想，無時無刻不在他們腦海里。

　　所以他們一眼就看出，這就是他們家的小孩。

　　看著眼前怯生生的小人兒，衛蘭眼眶通紅，淚水在眼眶里打著轉。

　　她走過去，蹲下身，輕聲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雖然她已經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但是她就是想要跟他說說話，這只是一個打開話茬的溝通方式。

　　“王向東。”

　　王向東小聲地說，他有些疑惑地看著眼前的奶奶，不知道她什么人，為什么要問他的名字。

　　“我叫衛蘭。”衛蘭說道。

　　淚水再也忍不住，順著她的臉頰滾滾而下。

　　她的淚水，讓王向東有些緊張無措，他伸手想要幫衛蘭擦一擦，卻又趕忙縮了回去。

　　有些緊張地問道：“你為什么哭，是我做錯什么了嗎？”

　　“不，你沒有錯，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我以后將會是你的外婆。”衛蘭有些哽咽地道。

　　然后接過旁邊何宏偉默默遞過來的紙巾擦了擦淚水。

　　“外婆？”

　　王向東有些疑惑地看了看他，又抬頭看了看站在旁邊，雙目通紅的何宏偉。

　　然后小聲說道：“可是…可是我的外公外婆，不是你們這個樣子。”

　　“他們不是你的親外公外婆，我們才是你真正的外公外婆，我們生了你媽媽，你媽媽生了你…對不起…是我們來晚了。”衛蘭有些難過地道。

　　王向東，有些不解地看著她，他還沒完全弄明白是怎么回事。

　　侯警官在旁邊張了張嘴，想要制止，現在還不能確定，他們就是孩子的外公外婆，如果不是，對孩子來說，這是一種傷害。

　　可是看他們如此篤定的模樣，加上本著對宋詞的信任，覺得他不可能會弄錯，最終還是沒有打斷這段溫情的會面。

　　“媽媽呢？”王向東小聲問道，眼中閃過一絲希冀。

　　何宏偉此時蹲下身，然后打開一直拎在手上的帆布包，從中拿出一本相冊。

　　衛蘭接過來，翻開相冊，第一頁是一個還在襁褓中的嬰兒，照片有些老舊，看起來有些年頭，但是被保存得很完好。

　　“這是你媽媽剛出生的時候。”衛蘭小聲地道。

　　“小小的，很可愛，我想你出生的時候，一定也像她一樣可愛。”

　　王向東沒說話，靜靜地看著。

　　衛蘭翻了一頁，這一頁照片有些多，有光著屁股趴在床上的，有大人攙扶下正在走路的，有扶著床沿大聲痛哭的…

　　這些照片，吸引了王向東的注意力，讓他莫名地覺得有一種熟悉。

　　衛蘭再翻了一頁，王向東發出驚異的聲音。

　　“咦…這是…這不是我。”

　　他本想說這是我嗎？可是立即反應過來，這是一個“小妹妹”。

　　“這是你媽媽，你外公帶她去公園的時候拍的，你跟你媽媽長得很像？”衛蘭笑著說道。

　　然后轉頭看向旁邊何宏偉，何宏偉瞬間就明白了她的意思，立刻掏出手機，給王向東拍了一張。

　　然后把手機和照片放在了一起。

　　“你看，你們是不是很像？”

　　王向東大眼睛亮晶晶的，眼睛里滿是喜悅的光芒。

　　他看了看蹲在眼前的衛蘭，又看了看旁邊的何宏偉，小聲問道：“你們真的是我外公外婆嗎？”

　　衛蘭和何宏偉聞言，齊齊點了點頭。

　　“那我媽媽呢？”王向東再次小心翼翼地問道。

　　衛蘭低頭，把相冊翻到最后，這是一張車禍照和一張剪下來的報紙。

　　除此之外，還有一張何紅英的黑白照片。

　　“她去世了，車禍。”衛蘭聲音有些顫抖地道。

　　這就是他的媽媽嗎？

　　王向東伸手想要摸一摸，但是趕忙又縮了回來。

　　衛蘭見了，趕忙把照片從相冊里拿了出來，遞給了他。

　　王向東接過照片，直勾勾地盯著照片上的何紅英好一會兒。

　　就在衛蘭想要說話的時候，他忽然小聲問道：“所以，她不是不要我了對不對？”

　　“當…當然，她沒有不要你…”

　　衛蘭和何宏偉兩人慌忙解釋，可是…

　　而此時站在一旁，看著眼前一切的何紅英淚水止不住地滴落，心如刀割，當初為什么會選擇拋棄他呢？

　　可是這個世界上沒有后悔藥。

　　“那你們會不會不要我，把我丟掉？”王向東再次小心翼翼地問道。

　　不過還沒等衛蘭和何宏偉回答，他急忙又道：“我很乖，也很聽話，我會好好讀書，你們能不能不要把我丟掉，我不是野種，不是野孩子…”

　　王向東說著，開始小聲嗚咽起來，他不敢哭得太大聲…

　　見他這番模樣，衛蘭的心如同被人用刀捅了幾個窟窿，他一把把王向東摟在懷里。

　　“我的兒啊，我的小寶貝啊，外婆怎么會丟掉你，外婆怎么會舍得不要你…這個混蛋玩意…你怎么就這么狠的心…”

　　衛蘭摟著王向東，放聲大哭。

　　這一刻，她無比痛恨女兒干的這些混蛋事，也無比感激她干的這些混蛋事。

　　聽見衛蘭哭得大聲，王向東才敢大聲哭起來。

　　好似想要把這些年所受的委屈，全都要發泄出來。

　　“你會帶我去你家嗎？”王向東淚眼朦朧地問道。

　　“不，那也是你的家，我們帶你回家。”

　　“謝謝。”王向東哽咽著道。

　　“不用說謝謝，因為我們是你的外公外婆，我們是一家人…”

　　王向東不太懂這些。

　　他只是一個小孩。

　　但是這一刻他有些開心。

　　他再也不是野種，野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