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不清不楚
“老何，買菜回來啊，來一盤，來一盤…”
何宏偉拎著菜籃子，路過小區大樹下，老吳像往常一樣招呼著他。
巨大梧桐樹，如同華蓋一般，遮蔽了半邊天空，這是他們小區剛建成的時候就種下的，現在已經有三十多年。
而聚集在大樹下的那些老人，全都是他的老友，眾人圍在一起，正在下棋，何宏偉也喜歡下棋，不過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下了。
“不去了，我還要回家做飯呢。”何宏偉擺擺手道。
“你問他干什么，他要回家照顧衛蘭呢。”老孫在旁邊悄悄地向老吳道。
“唉，老何不下棋，我都少了樂趣，沒有了對手。”
“就你那臭棋簍子，除了能下贏老何，還能贏得了誰？”
“放屁，有本事來一盤，來一盤就來一盤，怕你啊，不過輸了的要認罰？”
“等等，伱不會是惦記著我兒子上次回來給我帶的那兩瓶酒吧？”老吳很是警覺地道。
“那哪能呢？我就惦記一瓶，我有良心，那是你家小子孝敬你的，我不能都喝了。”
“哈哈…”周圍之人都樂了起來。
“這樣老吳估計不敢跟你下了。”
“我看也是，這棋要是下了，他那瓶好酒不保。”
老吳受他們這樣一激，哪里能忍，擼起袖子，怒不可歇地道：“孫賊，今天非要讓你瞧瞧我的厲害不可。”
然后又是一陣歡笑聲，全是快活的氣氛。
拎著菜籃往家走的何宏偉聽見笑聲，回頭看了一眼，嘆了口氣，轉過頭繼續往家走，背影滿是蕭索。
自從女兒去世以后，妻子就一蹶不起，生活都需要他來照顧。
去年的時候，他們還想著做試管嬰兒，趁著現在還沒完全不能動，再生一個，可沒想到吃了許多苦頭，最后還是失敗。
“我回來了。”何宏偉打開防盜門，走進屋內。
“怎么門也不關啊？”
他隨口說了一句，但并沒有人回答他。
他們這房子是當初機械廠的福利房，門都是那種老式木門，所以為了防盜，家家戶戶都安了個鐵門，夏天的時候把門打開，穿堂風會很涼快，不過現在已經入冬，只關著鐵門，就顯得有點涼了。
客廳里電視開著，何宏偉向沙發位置上看去，果然妻子正坐在沙發上看著電視，可是雙眼根本沒有焦距，似乎在沉思著什么。
“衛蘭？”何宏偉叫了一聲道。
衛蘭這才聞聲回過頭來，看了他一眼之后道：“回來啦。”
算是打過招呼，轉過頭，繼續“看電視”。
何宏偉也沒在意，直接把菜拎進了廚房，把菜放在灶臺上，轉身正準備回客廳，突然見衛蘭站在廚房門口，把他給嚇了一跳。
見衛蘭直勾勾地看著自己，何宏偉皺眉問道：“你這又是怎么了？”
“我們再做一次。”衛蘭道。
“還做？上次之后，你到現在身體都還沒恢復好。”何宏偉聞言有些生氣。
“我身體，我自己心里清楚，老何，你聽我的好不好，我們就再試一次，一次就好。”衛蘭舉著一根手指哀求道。
“我這一輩子，哪次沒聽你的？”何宏偉生氣地道。
“那這次還聽我的好不好？”衛蘭捉住何宏偉的手臂，滿眼乞求。
見她這番模樣，何宏偉也有些心軟。
“這都什么事啊，別孩子沒要成，把你身體搞垮了，你讓我一個人，一個人…”
“放心吧，這次一定能成的，一定能成，我們現在歲數還不算太大，我們把他培養成人，一定會像小英一樣懂事聽話…”衛蘭激動地道，仿佛已經有了孩子，開始暢想起未來。
何宏偉沒做聲，決定還是先答應再說，以妻子現在的身體狀況，醫生肯定不會再給她做，到時候自己再勸勸，也就好說話的多。
于是道：“行吧，過段時間，我們去醫院看看，咨詢一下醫生。”
“為什么過兩天，明天我們就去吧，早點做，孩子早點出生。”衛蘭有些興奮地道。
“你現在身體很虛，我覺得你先在家里養上一段時間，平日里多吃點，出去走走多鍛煉，調整好狀態，這樣成功率可能會大些。”何宏偉道。
衛蘭聞言覺得甚是在理，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
何宏偉悄悄松了口氣，然后道：“中午我燉只老母雞，等晚上的時候，你多吃點雞肉，多喝點湯，好好補一補。”
衛蘭聞言再次點了點頭，就在這時，何宏偉的電話響起。
何宏偉拿起來一看，是個陌生的號碼，想也不想就直接掛斷了電話。
“誰啊？”衛蘭隨口問道。
“不認識，應該又是推銷的吧。”何宏偉也隨口道。
可還不等他把手機塞進口袋，電話又響起來，拿起來看了一眼，還是剛才那個號碼。
“還是剛才的號碼嗎？”
“嗯。”
“你應該是找你有什么事，你還是接一下吧。”衛蘭道。
“找我能有什么事，不是推銷保健品，就是推銷他們的理財。”何宏偉嘴上這樣說，但還是接通了電話。
“喂，誰呀？”電話接通以后，他有些不耐煩地問道。
“這里是江州市公安局。”
宋詞再次頂著警察的名號，開始行“騙”。
“江州市公安局？”何宏偉語氣很是不屑。
很顯然，他并不像前幾位家屬那樣好騙。
“我沒有錢，銀行也沒有大額轉賬，也沒向銀行借過錢，沒出過國，也沒有國外親戚，更沒有海關異常…”
“何宏偉先生，麻煩你請聽我把話說完。”宋詞有些無奈地打斷他的話道。
“你說。”何宏偉語氣很不好，一副我看你怎么說，能否說出個花來的模樣。
“你女兒在江州市上大學期間…”
當宋詞說到這里的時候，何宏偉愣了一下，因為他女兒的確是在江州上的大學。
“…有個孩子，可是他因為沒有撫養能力，于是把孩子送給了當時租房的房東，目前孩子正在江州市福利院中，我們江州市警方想詢問一下你的意思，有沒有領養孩子的想法，還是放棄撫養權…”
從宋詞說女兒有個孩子之后，何宏偉就感覺自己腦子有點嗡嗡的，整個人都愣在那里。
“怎么了？發生了什么事？”
見何宏偉站在那里發愣，衛蘭輕輕推了推他。
何宏偉目光看向妻子，喉嚨聳動了幾下，語氣有些干澀地道：“電話里說，小英在上大學期間，生過一個孩子，目前孩子正在江州市福利院，問我們要不要領養孩子。”
衛蘭聞言，瞪大了眼睛，她也被這個消息給驚到了。
但緊接著，滿臉驚喜地追問道：“這是真的嗎？孩子今年多大？男孩還是女孩？”
“你先別激動，這有可能是一種新的騙術，對方知道我們家的情況，故意這樣說的。”何宏偉稍稍平復了一下心情，冷靜一些后說道。
衛蘭聞言，臉上難掩失望之色。
“也對啊，小英從小到大，一向乖巧聽話，怎么會做這么出格的事情…”
衛蘭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然后有些吃驚地看向丈夫，卻發現何宏偉正在看她。
他們想到一個細節，在女兒大四那年，說是在外實習，過年都沒回家，他們說要去看她，她也不讓，以前他們也沒多想，只當她真的是在忙于實習。
而且年后她回來，感覺她變化很大，當時他們只是認為太長時間沒見的原因。
現在想想，這其中有很多疑點。
“小英不會干出這樣出格的事吧？”何宏偉依舊有點不太相信。
他們家的家教很嚴，夫妻倆就這一個孩子，對她期望也很高。
而何紅英也很爭氣，從小到大都很聽話懂事，典型的別人家的孩子。
所以在他們眼中，女兒不可能做出這樣出格的事情出來。
“可是…可是要是萬一呢，如果是真的，難道讓小英的孩子流落到孤兒院中？”衛蘭的眼眸中閃著光亮，她仿佛再次看到了人生的希望。
何宏偉怎么不明白衛蘭的意思，猶豫地道：“要不，我打過去問問？”
剛才對方只是簡單說了一下情況，讓他想好后給對方打電話。
“快點打，開外放。”衛蘭急切地道。
于是何宏偉撥通了宋詞的電話。
宋詞也沒想到對方這么快就打了過來，他還正準備和侯警官說話。
“你好，請問您是江州市公安局的警察。”電話剛一接通，何宏偉就迫不及待地問道。
“對，準確地說，是江州市望湖分局的警察。”
“警察同志，您剛才所說的都是真的？”何宏偉有些忐忑，又有些期待地追問道。
“是男孩還是女孩？今年幾歲了？叫什么名？”衛蘭在旁邊，忍不住連連追問。
何宏偉在旁邊趕忙悄悄制止連連追問得起的衛蘭，讓她先冷靜。
“是個男孩，今年六歲，具體叫什么名，你們來江州市就知道了。”
“警察同志，我們不是那個意思…”何宏偉陪笑道，此時他已經有點相信了。
“我知道你們是什么意思，現在騙子多，你們謹慎一點是對的，而且福利院的孩子也不是你們說隨便就能領出去的，還需要做DNA比對，確認你們是孩子家屬之后，才能讓你們領走，DNA你們知道吧？”
“知道，知道…”何宏偉連忙道。
因為做試管嬰兒，他們之前了解了許多關于這方面的知識，自然清楚DNA是什么。
“知道就好，這件事上騙不了你。”
“我不是這個意思，警察同志，我們明天就趕過去…”何宏偉趕忙道。
“不是，我們下午就趕過去。”衛蘭在旁邊急切地道。
“那行，你們到江州市以后，直接到望湖分局找一位姓侯的警官，也可以打這個電話。”
“好，好的，那您忙，您忙…”
何宏偉此時已經完全信了，畢竟騙子不可能讓他們去警察局找人。
而衛蘭此時已經沖進房間去收拾行李去了。
“被當成騙子了。”宋詞放下電話，笑著向旁邊的侯立成道。
而宋詞打的這通電話，也是用侯立成桌上的座機打的。
“這也理解，畢竟這幾年騙子實在太多了。”
侯警官正在整理手頭上的資料，聞言抬起頭來，有些感慨。
“打擊電信詐騙犯罪，還要加大力度啊。”宋詞也隨口說道。
侯警官沒再接這個話茬，而是把手上的資料遞給宋詞道：“按照你所說的信息查到，果果的母親，在果果丟失的一年后，就又結了婚，現在已經又有了孩子。”
宋詞伸手接過來，并沒有翻看，而是放回桌子上，有些感慨，也有些惱怒地道：“現在這些個女人…”
侯立成卻并未多少感慨，反而覺得宋詞是太年輕，這樣的事情，他見到的太多了，有些比這個更過分。
“這個電話，你給他們打吧。”宋詞說道。
“行，那我來通知對方。”侯立成聞言一口答應。
“不是通知孩子的父母，是通知孩子的…”
宋詞一時間卡了殼，徐芳紅的二女兒，算是果果的什么人呢？姑媽？恐怕不是，因為從血緣上來說，沒有一點關系。
“算了，還是我來打吧，不過何有成他們下午估計就會到，到時候還需要麻煩您。”
“不麻煩，這種事情，我還巴不得多一些才好。”侯立成笑道。
“那行，那我先回去了。”宋詞道。
“我送送你。”
侯立成把宋詞送到警局外，看著他的背影，覺得他有什么秘密，要不然很多事情解釋不清。
不過想到云萬里的話，他笑了起來。
也是，管那么多干嘛，只要能幫孩子找到家人父母，只要做的事情都是對的，何必要弄得那么清楚。
到了他這個年齡，明白很多事情，有些事情并不是一定要弄清楚，才是最好的結局，有的時候不清不楚才是最好的結果。
宋詞正在思索，打電話應該怎么跟徐芳紅的二女兒說，手機響起了信息提示音。
拿起來一看，是云萬里發過來的。
信息的內容是關于小麻圓的“奶奶”周鳳仙的，她果然回了山城老家。
“山城嗎？”
宋詞猶豫了一下，決定還是親自前往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