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五章 給我去死
被照得輝煌明亮的婚禮教堂。
夏明呆呆的看著面前黑壓壓的人群，看著他們望過來的眼神。
他感覺這些不是人，而是一片讓人窒息的潮水。
“開始排練吧。”0086模仿著小白的聲線發出指令。
然后，他就被動的走上這座直達高臺盡頭的紅毯，表情僵硬，亦步亦趨，仿佛正被這片潮水擠壓到看不見光的深海。
他完全不能理解，更是完全無法接受。
你說你都已經把這些人全部支開集合到了婚禮教堂里，逃出這座基地的路線已經是一片明朗，為什么偏偏又帶著我進入這座虎穴？
可在這么多火種成員的注視下，他又沒辦法發出質問，只能任由0086拖著他，一步一步朝著那座宣誓臺上越走越近，越靠越近。
直到走到了名為雷德的基地負責人面前。
雷德是個中年男人，方方正正的臉上有著一種一看就是犯罪分子才有的猙獰兇惡的殘暴與冷意，然而此時他卻堆起笑容，眼角擠出皺紋，裝模作樣的拿著一本圣經模樣的書，似乎要開始所謂的致辭與證婚。
“今天，我們相聚于此，正是為了見證、祝福這對佳人的婚禮，為他們…”
一段冗長的致辭結束后，現場響起熱烈的掌聲，開場白說完之后，很快就來到了最重要的環節。
新郎新娘互相宣誓認定彼此的環節。
氣氛莫名的沉凝下來，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寂靜的教堂顯得無比莊嚴而神圣。
雷德手捧著書，念出那段話。
“這位先生，你是否愿意娶這位女士為妻，愛她、忠誠于她，無論她貧困或者富有，健康或者疾病，直至死亡？”
他對照著書本說完莊嚴的誓詞，抬頭看向夏明。
夏明整個人僵在原地，只覺得自己正被架在火上炙烤。
他看著雷德的眼睛，這位第五火種的眼神里有著戲謔，輕蔑，不屑，以及一股深深的威脅。
他似乎在疑惑他這個小子是怎么走了狗屎運被冰龍大人看上的，他藏在眼底的一絲冷厲又分明在告訴他：小子，趕快答應，不準忤逆冰龍大人的意志！
他微微側頭，眼角的余光注意到臺下一眾火種成員的注視，那些目光有疑惑，有震驚，有茫然，甚至還有一絲嫉妒。
但這些目光最終都統統化作一把把鋒利的刀子懸在他的頭頂，無數道目光就是無數把冰冷的劍，抵在他的嚴寒，刺痛著他的心臟，在逼迫著他說出愿意二字。
最后，他的目光落到0086扮演的小白臉上。
她實在是一位出色而優秀的人形機兵，竟在這時完美的模擬出了小白的神態和反應，無論是那故作威嚴而繃起來想要給人以莫大壓力的臉皮，還是那充滿威脅的眼神下隱隱蘊藏的一絲期待與興奮，白皙臉頰上微不可查浮起的一絲羞澀歡喜的嫣紅…
她仿佛高高在上的女王一般在對他說，夏明你沒得選。
實際上心里又像是處于青春期的懷春少女一般充滿了緊張羞澀與忐忑不安，他會不會拒絕我呢？我都做到這份上了，他應該不敢拒絕我吧？可萬一呢？萬一…
這種冰冷威嚴的氣勢與那抹氣勢下藏著一絲小女生的羞澀歡喜如此反差而又融洽的交織在一起，讓此刻的她看起來有著令人心動的美麗。
教堂穹頂的光照耀下來，像是為高臺中心的兩人披上一層神圣的金紗。
雷德注視著他。
火種組織所有成員注視著他。
0086注視著他。
整個世界都在注視著他，所有的目光，所有的壓力聚焦在他的身上，沉沉的壓在他的肩膀。
夏明此刻哪還有什么選擇的余地呢？
在這座被群狼環伺的教堂里，他不能露出任何破綻。
他只能繼續陪0086演下去。
“我…”
他張了張嘴，從嘴里說出了那三個字：
“我愿意。”
“我不愿意。”
“準確的說，我并沒有加入任何一方財閥勢力的打算，以前不會，以后也不會。”
“感謝你的好意。”
中央城，珀靈館。
夏正看著面前這位衣冠楚楚前來招攬他的青年，直言不諱的表示了拒絕。
真正的表彰大會還沒開始。
或者說，在表彰大會開始之前，還有一場屬于權貴們互相認識交流結識彼此的小型宴會。
六階的夏正即使在靈能者眾多的中央城也算得上是排得上號的高手，更別提他以往立下的許多赫赫功績，等會兒還要上臺親自接受總統先生授予的獎章。
在許多人眼中，他無疑是一塊閃閃發光的金子。
只可惜這塊金子并不喜歡這些虛情假意的笑臉，夏正板著一張臉，看著這些穿著考究得體的紳士們像是魚一樣熟練而靈活的在各個小團體之間來回游動，只覺得自己像是意外掉入水潭的一塊石頭一樣，與他們格格不入。
他不會像他們一樣端著高腳杯，優雅的舉起杯子品嘗紅酒，只是一口就能說出紅酒的年份，然后用一大堆不明覺厲的形容詞來形容這杯酒的味道，以彰顯出他們的涵養與博識。
他也不會擺出那樣虛假而親切的笑容，不會溫和體貼的向周圍人寒暄與問好，彬彬有禮，謙謙君子，舉手投足間都散發著一種所謂的貴族氣質，貴族儀式。
他只覺得吵鬧。
“夏正先生，打擾了，我是豪斯俱樂部協會的會長，A級英雄威爾森，不知您是否有興趣了解一下我們俱樂部的…”
又有一人走了上來，端著酒杯，用一副自以為優雅的腔調朝他走近。
“抱歉，我對加入什么英雄俱樂部也沒興趣。”
夏正直白的回絕，看到對方臉色只是微微變化了一下就熟練而圓滑的打了個圓場告辭，端著酒杯轉身就加入了另一個貴族小團體，自然而然的加入了那些人剛剛談起的話題，時不時與人碰杯微笑，眉頭微微皺起。
某個英雄俱樂部協會的會長，A級英雄？
這樣的人，也能被稱作英雄？
他不知道的是，他在觀察別人的時候，珀靈館二樓的隱秘房間里，也有人正在觀察他。
“看來我們這位‘烈火’英雄和那些為了A級S級稱號而奔波作秀的英雄們可不一樣，是一塊堅硬的石頭啊。”
“總統先生，要給那些盯上他的財閥勢力們一個警告嗎？”
“不，不需要，再堅硬的石頭也需要磨礪才能變成一把鋒利的武器。我聽說他在來這里的路上隨手救了一個被人搶劫的老太太？”
“是，詳細過程細節都在這份資料文檔里，總統先生您過目。”
總統接過秘書手里的文件，翻閱起來，目光落在一行文字上，微微一頓。
“沒法裝作看不見嗎？”
“呵…”
珀靈館禮堂中央，這場表彰大會前的交流宴會終于快要結束。
夏正看著那些臉上端著笑容，身上端著架子，就連語氣口吻也端著，似乎他們生來就具有某種威嚴與貴氣，生來就與那些平民不同的貴族與大人物們，淡漠的移開眼神。
“你也覺得這些人都是些蟲豸，對嗎？”
就在這時，身邊忽然響起一個爽朗有力的聲音。
他轉過身去，看到了一個有著紅色短發翡翠色眼眸的青年。
“認識一下，我叫特里德。”
那人朝他伸出手掌。
白夜學院，會客室。
“瑪麗安娜校長，現在夏明那邊的情況怎么樣了？”
明非煙幾乎每隔一兩分鐘就要重復問一遍這個問題。
雖然瑪麗安娜信誓旦旦的保證他們的援救計劃成功幾率是百分之一百，但她心里卻并不覺得保險，甚至有著一絲莫名的焦慮。
她看向她的情敵之一應彩晴，這家伙此刻抱著膀子窩在沙發里，眼神明明滅滅晦暗不定，不知在想什么。
她的邊上坐著抱著夜夜的文玲，少女正雙手合十，緊閉著雙眼，嘴里念念有詞，似乎在為夏明祈禱。
應文彥時不時拿出手機聯系一些也不知道什么人，似乎在以自己的方式打聽消息，想要做些什么。
那位隨行的天華學院老師也在和學院溝通，希望天華那邊能派出人手前來支援。
可是明非煙知道，不管他們此時在說些什么，努力做些什么，其實都是無用。
真正的關鍵，還是落在了瑪麗安娜的身上。
她已經很久沒有體會過這種無力的感覺了，哪怕當初被應彩晴罵走，看著她抱著沉睡的夏明走進房間，她都沒有如此無力過。
該死的，要不是我的本體被攔在了城外…
她握緊了拳頭。
卻聽到咔的一聲，那是椅子被推開的聲音，瑪麗安娜忽的從座椅上站起。
“你要做什么？”她看向瑪麗安娜。
“去救夏明。”
這位白夜學院的校長微微一笑，撩了撩耳邊的長發。
“我不是向你保證過這次救援行動百分百會成功嗎？因為無論中途出現什么變故，我會保證下降的成功幾率重新回到百分之一百。”
“明非煙小姐，請放心，你很快就能見到夏明了。”
嗖的一聲，她已經消失不見。
只剩下站在原地看著眼前空蕩蕩椅子的明非煙，心里響起警鈴。
能讓這個一直穩坐釣魚臺的女人忽然這么著急的趕去，夏明先生那邊一定發生大事了！
是的，對于夏明來說，現在確實是發生大事了。
當他說出我愿意那三個字之后。
當雷德將剛才的問題重復了問了一遍0086，也得到對方相同的回答之后。
“現在，請，新郎為新娘戴上戒指。”
當他從雷德手中接過戒指，把其戴在0086左手的無名指上后。
他迎來了真正的難題。
“現在，新郎可以親吻新娘了。”雷德發出了最重要的宣布。
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到了他的身上。
他感受到了沉甸甸的壓力。
他看著0086的嘴唇，看著她變身成小白后那微微張開的瑩潤粉嫩的嘴唇。
怎么辦，要親下去嗎？
這可是我的…我的…
他滿頭大汗，看到0086微微仰起頭，閉上眼睛，一副做好了準備任君采擷的模樣，內心很是緊張慌亂。
好在這份緊張和慌亂很快被內心冒出的另一個想法給沖散了。
就算模仿得再逼真，0086也只是一個沒有情感只會遵從指令根據程式行動的機器人而已，又不是真人，親就親了，怕什么？
這可不算是我丟了初吻。
這樣一想，他頓覺天地寬闊，心里再無負擔，何況演戲就要演全套，身邊環繞著這么多邪惡犯罪分子，暫且也只能相信0086通過程式判斷做出的計算分析，繼續演下去了。
有句話不是說的好嗎，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說不定眼下正是0086計算出來的唯一一個可以逃出基地的方案呢？
這樣想著，他便微微俯身，就要在眾人的見證下親吻下去。
他沒有發現0086的機芯溫度此刻上升了好幾十度，超頻運轉到快要冒出滾燙的蒸汽。
他更看不到她緊閉著的雙眼下閃過的一絲幽藍的光芒，他不知道這場虛假的婚禮，這個即將落下的吻對她來說意味著什么。
他只是想著就當是配合0086的演出，就當是嘴巴不小心碰上了一個金屬疙瘩，親了就親了，他才不會那么矯情，因為這個就感到別扭難為情什么的。
他的嘴唇正要落下。
被關上的教堂大門猛地被轟開。
小白站在教堂門口，看著眼前的一眾火種組織成員，看著高臺上的第五火種雷德，看著輕輕擁抱在一起，眼看著就要親上的夏明與0086。
“假冒我的賤女人，你給我去死！！！”
巨大的冰棱冰柱咔啦啦從地上冒出，頂破地面，刺破穹頂，像是千萬把寒芒鋒刃的利劍刺向高臺的中心。
離小白最近的十幾個火種成員反應不及，當即被冒出來的冰晶刺穿了軀體，身體殘破的掛在冰棱柱上，流下血色的液體。
0086忽然抱緊夏明，無名指上的戒指忽然化作一道屏障，阻擋了小白憤怒射出的冰晶。
他們腳下的地板忽然抽空，露出黑漆漆的地道。
兩人瞬間向著地道滾落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