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自己認為的穩妥,未必是穩妥。
陳登鳴自認為已足夠謹慎小心,盡最大可能杜絕了風險,為此還動用了人心殿這件道器的力量,查探人心靈最深處的秘密。
但面對一個‘自身即道’的合道強者親自下套,他的任何防范和謹慎都顯得是蒼白無力,毫無作用。
不過還好東方化遠以及人神殿的存在,帶來了補救的機會。
按照東方化遠的說法,即是現在若徹底清除佛詭的力量種子,非但打草驚蛇,還可能導致對方另生他計。
最好的做法,便是以不變應萬變,在對方有所行動的瞬間再將之阻截。
這說法聽起來自是頗為穩妥。
但問題的關鍵卻就在于對于合道大能的手段,一旦其生效,能否瞬間將之阻截。
若不能,很可能他作為承載的媒介也就涼涼了。
此時,人神殿內,陳登鳴也已神念化作一道身影進入了其中。
東方化遠不耐道,“除了本尊說的辦法,你還有什么好辦法?你若現在想要清除這道力量種子,本尊可以幫你輕松解決。
但解決之后,佛詭必然會察覺,屆時他會再施以什么手段,也就不是我們所能知曉的了.”
陳登鳴處于人神殿之中,可以通過人神殿投射出的捕獲之光鎖定那一道佛詭留下的力量種子。
若是以他自己的力量,莫說鎖定,連察覺都無法察覺。
此刻,在捕獲之光中,可以清晰看到他的心神之間,存在一道形似花瓣般的力量種子。
這力量種子內,毫無任何神念意志的存在,因此很難察覺,此時被鎖定后,陳登鳴感受到一股似有若無的特殊韻味,頗為熟悉。
“這是…道韻?”陳登鳴遲疑。
東方化遠詫異道,“沒想到,你只是元嬰期,居然還能分辨出道韻?不過這并非道韻,而是道力…”
“道力?”
“道韻是化神層面的力量,化神道君領悟道韻后,融入自身的化神法力中,便可發揮出不可思議接近大道的力量,這也是被稱為道君的原因之一。
但這種力量也只是接近大道,卻非真正的道力。
真正的道力,惟有合道大能才能修煉而出,你可以理解成真正的金丹修士與假丹修士,或元嬰修士和化嬰修士之間的力量差距,但實質差距,比這二者更大…”
陳登鳴神色凝重頷首。
既是道力凝結的力量種子,難怪他無法察覺。
這力量種子或許也是以某種術法手段的方式,專門侵入人的心神、神魂深處,恰好被人神殿這種道器克制。
否則若是換一種術法手段表現的另一種道力,人神殿可未必就管用。
此刻清楚觀察到這一道力量種子,陳登鳴內心審時度勢之下,還是傾向于不打草驚蛇。
現在他是已經發現了敵手的手段,對方有什么威脅都擺在眼皮子底下,而對方卻不知已被察覺。
若是清除這一道力量種子,佛詭再弄出其他手段,他可就難以再發現并防范了。
不過雖是不實施清除,為自身的性命負責,必要的防護措施卻還是得做的。
“東方前輩,我贊同您的計劃,但這畢竟是道力,恐怕存在晚輩無法理解也無法防范的危機。
為求保險起見,晚輩想要借人神殿一用,以人神殿坐鎮晚輩的心神中,若有什么危險,也能迅速化解,不知前輩尊意如何?”
一刻鐘后。
陳登鳴完成了與煞星東方化遠的溝通,二人初步達成了合作共識。
東方化遠將分出一道分神,隨同人神殿一起,跟隨陳登鳴進入破碎天仙界內。
這道分神,將與人神殿一同存在于陳登鳴的識海之中,起到在關鍵時刻保護陳登鳴的作用。
雖然東方化遠并非是直接給出人神殿,但能做到這一步,陳登鳴已經滿意。
畢竟人神殿乃是道器,且二人還都是人仙道統的傳承者。
讓東方化遠放心的直接將人神殿交給陳登鳴,這就好比讓陳登鳴將人心殿拿出,交給東方化遠一般。
二人都不可能爽快拿出來。
而目前二人保持的默契是,陳登鳴對人神殿興趣不大,東方化遠對人心殿的興趣也不大。
這便是二人始終以來相安無事,甚至多次合作的緣故,主要也是因二人各自所走的道路并不相同。
不過防護措施雖是已作出,有關這件事的詳細情況,陳登鳴還是打算告知初祖魯修成以及曲神宗,也讓這二位老祖有所防備。
非但如此,保險起見,陳登鳴還會讓東方化遠在暗中通過人神殿的力量,悄悄觀察其他所有帶進破碎天仙界的修士,以免還有其他人會成為佛詭選中的媒介。
畢竟換位思考,若是他要施以這種手段干涉戰局,他也不可能將雞蛋都放在一個籃子里,絕對會做兩手甚至三手準備。
與眾人商定的一炷香時間很快就到。
煞星東方化遠也成功將一道分神連同人神殿,進駐到陳登鳴的識海之中。
這個過程并不算多困難。
只需陳登鳴的心神不抗拒,憑借人神殿的力量,東方化遠便可分神進駐他的心神深處藏匿。
就好似陳登鳴也可憑借人心殿的力量,悄無聲息侵入他人的心靈深處。
這一刻。
人神殿鎮守心神。
人心殿鎮守心靈。
陳登鳴只覺自己已是前所未有的安全。
曾經他還很討厭人神殿內寄托在石柱上的煞星分神,想方設法要將之擊敗,得到道文。
沒料到如今卻就需要借用到煞星分神的力量,二者需要在心神中密切無間的合作。
這當真是世事無常,因緣際會,事物也非一成不變。
陳登鳴返回殿內,召集眾人后,便傳訊聯系初祖,準備帶所有人進入破碎天仙界內。
在此過程中,煞星東方化遠也通過人神殿的力量,悄悄觀察三十二位元嬰真君,最終給了陳登鳴一個安心的答復。
“暫時沒有發現他們有任何問題。”
“暫時?”
“合道大能若是有何仙術手段,那就是千變萬化,豈能說絕對沒有問題?不過照本尊看,旁人便是要成為合道大能下手的對象,也要看有沒有那份資格”
陳登鳴一時啞然,找不到話語反駁。
這東方化遠說這種話,算是高抬夸贊他了,且對方看來也是在那佛詭手中吃了兩次虧,如今是謹慎多了,話也不敢說太滿。
很快,長壽峰上空,風起云涌。
道道湛藍之光,在天穹浮現,彌漫了大半個天,像鋪天了一幅巨大的瑰麗綢緞,忽然飄來了一片云彩,像一把大傘遮住了炎熱的太陽,仔細一瞧——
卻赫然是一張巨大的面龐。
這威嚴面龐出現的剎那,長壽峰上諸多元嬰真君紛紛作揖行禮。
“參見長壽道君!”
長壽十三峰上,諸多長壽宗弟子門人,更是敬若神明般敬拜初祖,呼聲宛如山呼海嘯,聲勢浩大。
很多弟子活了上百歲,至今還是首次見到初祖顯化而出的法相之身,看到那天大的臉龐,均是激動不能自已,膜拜在地,高頌長壽道君。
陳登鳴目睹這一切,心內感慨。
長壽宗乃是數千年前,初祖一手創立,久經風雨,大庇所有長壽弟子,甚至庇佑整個長壽道域。
對于長壽道域而言,長壽道宗就是真正的活神仙。
但而今,初祖大限將至,與域外魔尊一戰,更是早已明了死志。
這樣一個活神仙若是隕落。
他這個長壽掌門若是那時沒死,能扛起長壽宗的重擔嗎?
陳登鳴捫心自問,并無這個自信。
這時,空中初祖的面龐雙眼之中,已是顯露出了壽命二殿的虛影,一道浩大威嚴的聲音,在此刻同時傳遞到下方長壽殿廣場上所有元嬰真君的耳中。
“仙門將開,域外邪修將卷土重來,此次,戰場在上古天仙界,吾與曲道友將不遺余力,戰斗到底。
此次作戰,劃分四大戰區,吾與曲道友,命斗戰壽君陳登鳴為南部戰區首座,將領導你們中二十人鎮守南部,可有異議?”
這浩大威嚴的聲音,傳蕩在所有元嬰真君耳中,形成陣陣震懾人心的轟鳴。
眾人聞言,俱是紛紛將目光集中向陳登鳴的身上。
星云劍宗二祖公冶承誨以及神龜島上代島主牟大龍二人,均是元嬰圓滿修士,在三十多人中修為最高,實力境界與資歷,還要超越陳登鳴。
但此刻二人回想昔日陳登鳴的諸多戰績,想到天仙界的特殊之處,并無不服。
公冶承誨深吸口氣,面色嚴肅抬手作揖,賀道。
“星云劍宗公冶承誨,參見首座!”
“神龜島牟大龍,參見首座!”
這二人帶頭如此行禮,其他眾多元嬰真君,更是早已對陳登鳴的威名如雷貫耳,哪會在此時反對,均作揖參見。
“鐵甲宗婁鎮,參見首座!”
“葫蘆劍島余慕、黃月,參見首座!”
“邪靈宗古田,參見首座!”
“夢雨門耿婉君,參見首座!”
一道道聲音,在長壽殿門前回蕩,所形成的聲勢,仿佛也化作了榮耀,令長壽十三峰所有長老、執事、弟子,俱是清晰聽聞。
頓時所有人都是激動難抑,目中露出熱切興奮的光芒。
原本還比較壓抑的戰前氛圍,一時也掃蕩一空。
曾幾何時,長壽宗弟子,向來是戰斗力低下的代言詞,直到陳登鳴的到來。
這位道子屢屢展現非一般的不同之處,強大戰力傳遍東域、四域乃至四海甚至域外,更是搏得斗戰壽君的偌大名頭,一改長壽宗戰力羸弱的不堪局面。
如今,這諸多仙宗道門的老祖級人物,各個心悅誠服參見首座,怎能不振奮人心。
陳登鳴看向眾多作揖參見的真君,盡量保持平靜。
曾經他剛入修仙界,在散修聚集地混了個首座的名頭,當時還甚是激動興奮,因為那代表更多的利益資源以及更好的身份地位,改變他當時的窘狀。
但如今,這一聲聲首座,卻代表的是他的責任。
陳登鳴對眾人抬手,由右至左,再由左至右,鄭重作揖道,“多謝諸位道友抬舉!陳某當竭盡所能!”
空中,初祖雙眼中的壽命二殿虛影,綻放兩道光華。
那光華投射下到長壽峰上。
陳登鳴看向佇立長壽殿前的刑慧光以及鶴盈玉和一眾長老,頷首道。
“刑師兄,盈玉,諸位長老,長壽宗接下來就交給你們了。”
刑慧光神色鄭重頷首作揖,“陳師弟放心,我等你們凱旋歸來。”
鶴盈玉克制住情緒上的擔憂和不舍,與一眾長老齊作揖。
“我等恭送掌門,恭送諸位前輩,祝諸位旗開得勝,凱旋歸來!”
陳登鳴含笑召出長壽玉璽,催動天仙道力后,長壽玉璽大放光華,與初祖催動壽命二殿形成的天仙道力交融一起。
頓時,一片空靈之力,將在場三十二人都籠罩進去。
一群人迅速騰空而起,騰云駕霧,宛如神仙飛升仙界,齊齊投身進那云彩般的臉龐眼瞳之中。
四日時間,一晃即過。
破碎天仙界內。
南部戰區,一座千峰競秀的石林中,一塊一塊小丘般大的巖石,奇形怪狀,錯錯落落地躺臥在山坡上。
陳登鳴率二十名元嬰真君,分散坐鎮于此,頭頂是灰蒙蒙的層層斷壁,宛如狼牙似地直插閃灼著道道雷霆的云空。
一股肅穆緊張的氛圍,在這片天地間,持續醞釀著,令人心悸。
自從四日前率一眾元嬰真君進入破碎天仙界后,整個抵御外域邪修的大部隊,也徹底匯合。
算上天道宗軒沉硝帶進來的三十五人,再加上蘇、喬、莫、余等四人,頓時形成由七十三位元嬰真君組成的強悍大軍。
根據初祖魯修成以及曲神宗的安排,這七十三人,分作東、南、西、北四大戰區,分別由軒沉硝、陳登鳴、蘇顏焰以及莫嘉正、喬昭獻率領。
其中,除北部戰區因喬昭獻實力境界尚有所不足,由莫嘉正擔任首座,喬昭獻擔任副座,另三大戰區,俱是由陳登鳴等身為天仙道統的傳承者領導,如此方能在破碎天仙界中,引導所有人發揮最強的戰力。
過去四天以來,陳登鳴先是向初祖和曲神宗匯報有關與煞星東方化遠的合作,請兩位老祖查缺補漏,并仔細再排查其他七十多人中,是否也有人中招。
而后又率領劃分到他手下的南部戰區二十人,迅速熟悉南部地形地貌,方便應付接下來將要到來的域外邪修。
時至今日,空中天象更為紊亂,按照初祖魯修成的提示,就在今日,外界仙門便將開啟,域外邪修將臨。
陳登鳴等各大戰區待命之修,紛紛嚴陣以待,準備抗敵。
“我與煞星的合作,初祖和曲前輩,沒有反對,代表人神殿和煞星分神的力量,他們是認可的,足以滅了心神中的佛詭力量”
陳登鳴盤坐在側立千尺,如猛獸奇鬼,森然欲搏人的巨大巖石上,目光深沉,“但其他七十二人的身上,無論是兩位初祖,還是煞星調動人神殿之力,竟都沒有察覺到任何問題.
是真沒問題,還是沒有發現?此事.蹊蹺”
陳登鳴沉吟思索著,緩緩閉上雙目,心中銀光一閃,一盞代表自身的心火趨于穩定,心境很快恢復尋常,疑慮消散,不擾心境。
這蹊蹺的念頭,過去四日一直縈繞他心頭,儼然已逐漸要發展為引起心靈驚懼忌憚的縫隙,卻是大為不妥。
所謂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事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一個人本沒有犯什么錯,因為自己覺得他有錯,于是不依不饒死盯著對方的一言一行,雞蛋里挑骨頭,自然也就會找出對方的錯處了,但這行為,本就是自身存在問題。
找尋佛詭做的手腳,亦是如此,不可太執迷不悟,以免自亂陣腳。
二位初祖既都已知曉此事,必然也是有所防備的。
陳登鳴壓力消解,徹底心安。
就在這同時,高空之上,倏然傳來陣陣轟鳴。
但見風云變幻,好似雷霆憋足了力量,發出了山崩地裂般的轟響,狂風收攏著烏云,像驅使無數的黑色巨龍,狂怒地在天穹中沖撞涌動著,驀然撕裂開來一個巨大的豁口。
那豁口之中,浮現出了一座恢弘的仙門虛影,仙門之內,一道道靈威氣息強橫的身影,迅速出現,震撼人心。
在那道道靈威氣息強橫的身影當中,一道散發恐怖氣機令人心懼的魁梧黑衣人,一步踏出波紋,帶著滔天的殺機與長笑,沖出仙門!
“長壽老烏龜,曲小兒,本尊重臨,你們可做好赴死的準備?!”
這聲音之浩大,宛如一場颶風席卷天地,使得乾坤震蕩,風氣呼號,一大團烏云從此人周身,像爆炸似的迅猛擴展,浩大之威,徹底打破了天仙界多年來的平靜,令人心悸。
“來了!”
陳登鳴目中寒意凝結,長身而起,單手虛握之間,巨大的索魂弓杖飛出落入掌中。
身周,道道身影迅速擴散靈威,高呼首座,齊齊就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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