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尺洞府倚翠微,初春漸去泥燕飛。
轉瞬,一個多月的時間稍縱即逝。
陳登鳴洞府之外,微風和煦,綠樹含煙,山坡上諸多白丁香,紫丁香迎風綻放,春意醉人。
黑云豹正流著哈喇子打著呼嚕睡得正香,背脊兩只巨大的肉翅縮攏如一個馬鞍似的隆起,身上靈威伴隨煞氣攝人心魄,若是忽略其已經有些發福的體態,倒是極其威猛。
這近半年來,非但陳登鳴的實力在提升,黑云豹作為妖獸中的名牌大腕,相當于修士中的上品靈根,這半年吃了那么多好東西,又背靠一個好主子白嫖二級靈脈,實力自然也是提升了,已從練氣九重突破到了練氣十重的層次。
不過,陳登鳴總懷疑這黑子實力是提升了,戰力卻可能還在原地踏步。
畢竟這半年多生活太安逸了,身材都走樣發福了,戰斗力沒下跌就不錯了。
倏然一陣靈光閃過,飛到陳登鳴洞府前,轉彎降落下來,顯現出一個道人的身影。
“嗚——”
黑云豹雙耳豎起,旋即睜開雙眼瞅了瞅。
那道人和善笑道,“黑子,你家主人可在?”
黑云豹投了個黑鬼式白眼,暗道不是廢話,我都在這門口趴著守著,我家主子怎可能不在家?
它正要慵懶地爬起身叫喚幾聲。
洞府內傳出陳登鳴的聲音。
“可是周師兄?快快請進。”
門口道人一笑,朗聲道,“不必了,陳師弟,你應該也已接到消息了吧?
如今長壽宗靈舟已在趕來途中,你我還是與關師兄他們道別后,速去吧,莫叫長壽宗的道友來了后還要久等。”
“好!”
一個好字方落,陳登鳴已是身著長春派筑基法袍飛身而出。
含笑對著對面的圓臉和善道人拱手作揖。
“師弟我一直閉關潛修,還是今日查看儲物袋,才得知昨日梁師兄傳來的消息,周師兄莫要見怪。”
“無妨!可以理解!師弟伱當真也是勤勉之人,我也是佩服得緊。”
“哪里哪里.”
二人簡單客套一句后,陳登鳴喚上黑云豹,而后與這周云霽師兄一同去拜訪昨日回歸宗門的關樂和王飛旋。
未免惹人心里不悅,他并未騎上黑云豹,而是讓豹子在后尾隨,他則一路與周云霽并肩馭器飛行,一面交流情報一面同行。
這個看似微不足道的小舉動,卻是令周云霽感到尊重,再生些許好感,將所知訊息道出。
“昨日我尚在長安坊,得到梁師兄傳訊告知,要前往前線戰區后,便立即匆匆返回。
因太過深夜,且關師兄和王師兄又是帶傷返回,還去了一趟煉心洞將遭遇的魔修強敵訊息錄入,估計也是疲憊,加上師弟你又在閉關,于是我并未獨自去拜訪,只是相邀今日與師弟你一同去拜訪。”
“還是周師兄考慮周全。不過,那煉心洞?”
“應該的,陳師弟無需客氣。
那煉心洞的功能,除了給本門弟子考核時煉心磨礪之外,也是另有他用。
本門修士在外遭遇強敵時,可回宗后將強敵訊息錄入其中,以供我等模擬作戰,算是積累與各類高手斗法交戰的經驗,稍后師弟你可要好好體驗。
此次你我二人一齊去戰場,還要互相多照應才是,你已經突破筑基中期,法力倍增不少,這倒是好事一樁。”
周云霽笑道,表現得很和善。
他之所以要等陳登鳴一起,何嘗不是想拉攏這個聽聞戰力過人的師弟。
對方能在筑基初期時就擊退血鬼道人,據聞李岳也是死在其手中,如今突破筑基中期,戰力必然更有提升。
對比王飛旋帶上一個筑基初期的關樂,他帶上陳登鳴一起趕赴前線,感覺就要好多了。
陳登鳴此時則頗為坦然,對于被選上去前線戰區,他早已做好心理準備。
甚至其實上一批人里,就應該有他,只是因鶴盈玉以及梁云生的照顧,拖延到了這第二批,算是避開了冬日戰場最激烈的時刻,還安心多修煉了許久,實力境界也突破了,準備的足夠充分,還有什么不滿足的?
二人迅速來到門派煉心洞外。
王飛旋和關樂二人此時也已受邀,提前趕到洞府中靜候。
無論平日里是否有小矛盾,如今同門要上前線戰區,作為已去過前線的過來人,王飛旋還是愿同關樂一起,將一些在前線的經驗和敵人情況講述清楚,避免同門遇險。
四人見面,難免是簡單一番客套寒暄。
甚至王飛旋還為上次言語過激之事,為陳登鳴道歉。
陳登鳴自是不會計較,忙客氣了一番,表示不會放在心上。
他見關樂面色蒼白,眼神黯淡不甚明亮,甚至眼珠都有血絲,眼袋浮腫,像是精神萎靡的模樣,也是一驚。
關樂搖頭嘆道,“陳師弟,周師兄,如今在戰區內與我們交鋒的有三股魔修勢力,分別是血煞宗、噬魂宗以及魔國妖魔,最難纏的就要屬噬魂宗,我就是著了道,險些被那引魂幡收去了魂兒.”
他說到最后,神色間還浮現出一絲后怕。
“不錯!”
王飛旋神色凝重補充道,“那引幡非但可收走人神魂,更是可召出之前吸入幡內的靈體陰魂發起進攻,防不勝防。
須知,我們沒有修行同種煉神方面的法門,就如同空有蠻力毫無技巧。
而敵人是蠻力更強還有技巧,如何防范?難!
戰區內已有不少道友,死在這些噬魂宗修士手中了”
陳登鳴聞言,心中不由一動,煉神法門,他可是修煉了的。
看來這噬魂宗修士,對他的威脅至少會小一點。
此前他已詢問過小陣靈,噬魂宗是否與陰鬼派有什么淵源。
小陣靈卻是答不上來。
不過,兩個門派畢竟修行之道乃是同源,都是鬼道煉神的路線,他修煉了《百鬼夜宴行》圖卷和《百鬼陰錄煉神法》后,神魂已更為凝練強大。
還精擅神識進攻防御困敵之法,再加上神識經過天地純陽雷力的洗禮沾染雷氣,若碰上噬魂宗修士,理當有能力抵抗。
這時,王飛旋和關樂又講起戰場上其他的兩股魔修勢力的修士戰斗風格,戰場上如今的局面和需要注意的事項等等。
陳登鳴為防止記漏,催動了音影珠記錄下來,好記性不如爛筆頭。
二人講完,關樂虛弱道,“好了,該說的我們都已經交代得差不多了,二位還是速去煉心洞體驗一番,我們都已將所遭遇的敵人具體戰斗狀態,錄入了煉心陣內,你們無論能否應付,提前接觸一下,也算是好的。”
“好!”
“多謝二位師兄!”
陳登鳴和周云霽均是道謝,而后紛紛進入煉心洞內,黑云豹則被留在了外面。
王飛旋和關樂對視一眼,道,“陳師弟的實力你見識過,他如今又突破到了筑基中期,你說對上同境界的噬魂宗魔修,能否逃生?”
黑云豹豎起耳朵聽了聲,嗤笑般打個響鼻,扭過頭去。
關樂也是輕笑一聲,“你也太小覷陳師弟了,他當初在筑基初期時,可是擊退過血鬼道人。
那血鬼道人,本就是噬魂與血煞兩道兼修的奇才,比噬魂宗尋常的同境界修士還強,而且,陳師弟還曾與我聯手殺過一頭筑基夢魘,我大概只出了三成力.”
察覺到王飛旋懷疑的目光,關樂又保守道,“不過.陳師弟畢竟是才突破筑基中期,若對上噬魂宗的筑基中期修士,可能自保沒問題,想要勝過,那就很難了。”
“自保沒問題?”王飛旋嘟囔,對這個回答表示懷疑,不過他也知道,關樂和陳登鳴私下交情好,吹一吹也很正常。
煉心洞之中。
隨著門派報銷的公款靈晶嵌入,陣旗飄展,周遭環境都迅速變得晦暗下去。
陳登鳴只覺四周迅速涼颼颼的,寒氣刺人,露在衣領外邊的臉和鼻子,都有些發痛。
“陣法模擬出的戰區那邊環境這么冷的嗎?還是在晚上?”
心里疑惑之余,陳登鳴提起十二分警惕。
即便是一場模擬戰斗,畢竟能體驗的次數有限,他還是準備全力以赴,探知清楚敵人的底細,也好過現實里拿命探用血拼。
這時,陳登鳴心中警兆升起,便看到遠方晦暗環境中,逐漸顯出一道道黑森森的影子。
緊接著,一陣陣宛如狂風怒號,海浪驚濤在翻騰般的聲響,從四面八方傳來,攝人心魄。
下一瞬,烏泱泱的黑影像千百匹脫韁的黑馬,或俯首猛沖,或昂首嘶叫,或怒目圓睜狠狠沖向陳登鳴。
仔細一看,哪里是什么黑馬,分明是一道道面孔猙獰的孤魂野鬼。
“是最低級的陰魂,不要讓它們附體沖入了你的心靈中。”魂屋內,小陣靈提醒道。
陳登鳴已是第一時間倏然高舉神變刀,以刀正眼,眼神中電光四射,雙臂強壯的肌肉彰顯出沛然力量,長刀陡然刀鋒對正的剎那,強大的刀意伴隨神識殺出!
一霎間,仿佛黑暗中躥出一條巨大的銀蛇,環狀橫掃開來。
碰撞在周遭大片沖殺來的陰魂上,宛如排炮似的發出了一連串又低又長的轟鳴。
“啊——”
“吽——”
一道道陰魂瞬間煙消云散,慘叫、哭號、解脫,宛如一片片被雷光撕裂的烏云般急劇翻卷,逐漸淡去。
“咦?”
昏暗中傳出一道輕咦之聲。
氣溫驟然下降了,黑沉沉的環境似驟然變得冷酷無情。
陳登鳴只覺渾身一陣強烈的惡寒襲來,血液近乎要被凍僵,無法動彈,似有種極其邪惡的力量籠罩了身軀。
但他的精神卻不受阻礙,立即心念一動之間,照心破妄鏡飛出,一道青光直接照射在他自己的身軀上,身體剎那冒起裊裊青煙。
一根根不知何時覆蓋體表的紅毛,無火自燃,剎那消失。
晦暗中傳來一聲悶哼。
照心破妄鏡瞬間在陳登鳴心意下照射過去,鏡光猶如青白色的閃電夾著沉雷,撕裂開黑暗,照亮了周遭環境。
一道黑影幾乎是擦著鏡光掠過,發出尖利慘叫,一眨眼就撲到陳登鳴跟前。
陳登鳴正欲反擊,這黑影突然怪笑著一分為二,在極其狹窄的空間內迅速移動,剎那臨近他身前,就要一鉆而入。
“滾!!”
陳登鳴一聲怒喝,雙目威棱四射,神變刀噌地幻化萬千刀光渦旋,宛如千百條怪蛇扭曲著,將他身軀環繞。
兩道黑影只是一頓,便迅速穿過刀光,卻在瞬間被隨后爆發的一股強橫雷力神識吞噬。
看上去就像是一朵黑云突然在刀光掩蓋下誕生,如無形大口,直接就將兩道黑影吞噬了。
百鬼陰錄煉神訣——膜術!
不遠處黑暗中再度傳出一聲慘叫,陳登鳴一聲長嘯,人隨刀走,剎那間人刀合一,化身一道速度無與倫比的刀光,一閃而過,殺到對面黑暗中的人影身前。
卻見是一個手持大幡的陰森人影,眼見陳登鳴殺來,他正要搖晃大幡,卷動森然鬼氣,重振旗鼓出擊。
陳登鳴卻是神識融入刀光,以神識中至剛至陽的雷力結合煉神訣,一刀直扎!
刀隨心入手如風,一點即收必見紅。
扎法出招疾似電,殺人何必十步行。
“鏗!——”
長刀扎在魂幡上的剎那,瞬間大幡破碎,無數陰魂慘叫散出,宛如大片黑色蝙蝠振翅蜂擁飛舞。
對面修士胸前如受雷擊,霍然向后疾退五步,張口噴了一口鮮血,就要逃竄。
豈料陳登鳴手中長刀突然延伸變長,直接超過八丈,明晃晃的刀光一閃,瞬間洞穿修士額頭。
周遭黑暗環境迅速斑駁消失。
“這就結束了?應該是筑基中期的噬魂宗修士吧,的確是難纏了些.不過,還好,主要也是我還不太熟悉這種魂幡法器。”
陳登鳴皺眉看著四周環境變幻,收起法器。
下一刻,就看到對面正臉色蒼白蹲在地上喘息的周云霽,不由一怔,當即走過去。
“周師兄?還好吧?你這是遭遇了筑基后期的噬魂宗修士?”
周云霽一愣,喘息著回頭看向渾然無事人般的陳登鳴,勉強咧嘴笑道,“陳師弟說笑了,哪兒可能遭遇筑基后期的修士?這是關師弟和王師兄錄的敵手訊息,他們要是遭遇了筑基后期,還回得來啊?
我剛剛是遭遇了一位筑基中期的強敵,嘶真是厲害啊!
我挺過了第一波攻勢,突然就看到一道黑影襲來,我啪地一下就立即閃避,緊急避險,結果那黑影居然一分為二,真是陰險啊.”
陳登鳴神色古怪。
這不是他剛剛就遭遇的情況?
原來他們兩人竟是同時模擬到了一個對手。
不過,這周師兄,居然還沒挺過第二輪攻勢就 “哎?師弟,你居然這么輕松就過關了啊?看你像是沒事人一樣,遭遇的是筑基初期的敵人啊?是噬魂宗的還是血煞宗的?”
陳登鳴沒好意思說大實話,打擊到這周師兄,不太好,破壞和睦關系,笑道,“是啊,遭遇了一個筑基初期的血煞宗修士”
“那不行,陳師弟,筑基初期的修士我們都能應付,你還是得再體驗一下,得去找我碰上的那個強敵試試,多積累一些經驗。”
“這”
“快去快去,再來一次,不要這個時候嫌麻煩,真到了戰區碰上,可是能保命的。”
陳登鳴無奈,感覺周云霽說得也對。
現在趁著公款靈晶催動陣法,那就再試一次,總沒毛病。
結果這第二次,他竟然又遭遇了那位筑基中期的強敵。
沒辦法,唯有再虐對方一頓,甚至這次,為了逼出這種修士更多的手段和保命底牌,他刻意放緩攻勢,不急著殺死對方。
然而到最后才發現,這敵手來來回回就那么幾種攻勢,哪怕是逃跑,跑了沒一會兒明明快不行了,也要強行進攻他,跟個智障游戲NPC一樣。
陳登鳴意識到,這可能就是煉心陣模擬出人物的弊端之處了。
大概也是依照關樂等人腦海中記憶提供的訊息為模擬主體,會賦予一定的智慧,懂得逃跑閃避等等。
但主要還是依照二人的記憶訊息發起進攻,因此顯得很呆板。
“看來真正遭遇了這些噬魂宗修士,可能會更強一些,難保對方有些底牌,是關師兄他們沒見識到的。”
陳登鳴不驕不躁,暗暗留了個心,同時也感到,這第二次嘗試沒有白費,算是又多弄清楚了一些情況。
二人在煉心洞體驗完后,便辭別關樂和王飛旋二人,來到山門處。
長壽宗的靈舟已然出現在山門外。
靈舟上,幾名長壽宗筑基修士佇立,風姿綽約,豐神俊朗,各個都是人中龍鳳。
陳登鳴和周云霽飛身掠上靈舟,含笑與一眾長壽宗筑基修士客套打招呼。
這些人幾乎都與周云霽相熟,畢竟長春長壽本一家,縱是長壽宗修士地位明顯更尊貴一些,到了筑基這個層次,大家也不會表現得太明顯。
中可能發生的上宗修士瞧不起下宗修士的狀況,在現實中其實基本不會發生,或者就算有,面子上大家也不會表現出來。
這一番交際,自是其樂融融,陳登鳴這個新筑基,也并未被冷落,反是被幾個長壽宗的筑基修士多有吹捧。
“早聞陳師弟戰力無雙,同期中少有敵手,如今陳師弟又突破了筑基中期,我看咱們這次去戰區,陳師弟你一定大殺四方啊。”
“不錯,我也看好陳師弟,不對,應該叫陳師兄,現在你我同境界,我都未必是你對手啊,得稱一聲師兄。”
面對這些吹捧,陳登鳴唯有拿出壓箱底的交際能力,客氣自謙,“各位師兄都太抬愛了,實在是折煞小弟,小弟方突破筑基,境界都還未穩固,還要多向諸位師兄學習,可不能說大話。
還有這位師兄,叫我小陳或者陳師弟就行了,這師兄可是萬萬當不起。”
“陳師弟,太自謙了啊!”
“不錯,謙虛可以,但你這么自謙,那就是虛偽了啊!”
四名長壽宗筑基修士哈哈調侃,對陳登鳴如此謙沖恬淡的態度,也感到滿意,印象不錯,沒有被他們一吹捧,就立即尾巴翹了起來。
這樣的人,才是真正虛懷若谷,不可小覷。
交流之間,靈舟已是破空飛出上百里,沖上云霄,而后持續加速,直奔邊界龜蛇蜂而去。
此去途中笑語晏晏交流正歡,卻不知歸程,又有幾人能依舊談笑風云(謝謝大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