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注意到那金色光焰開始匯聚化作漣漪的時候,南極長生大帝的視線頓了一頓,他在戒備著伏羲,故而沒有動手,亦或者說,伏羲是極知道自己的威懾,也很懂得如何利用自己的威懾性。
沒有出面,沒有出手的伏羲,才是威脅程度最大的時候。
“這是,太上玄微齊無惑?!”
“他不是已走火入魔了嗎?怎么會再度出現?!”
金色的流光不斷匯聚,光焰劃過虛空,留下了一道道清晰明白的軌跡,化作了長袍上的褶皺,化作了一只有力而蒼老的手掌,這手掌朝著前面緩緩伸出,五指握合,穩定平緩地握住了那柄自九天之上墜落斬下的劍。
下一刻,此劍鳴嘯,風雷俱都消失。
此劍落入這掌中。
而這純粹由金色流光匯聚而成的手掌握著劍,而后袖袍一掃,翻卷滾動的袍服掠過蒼穹,而后金色氣運所化的全身浮現出來了,那是一位高大的老者,須發皆白,神色莊嚴鄭重,溫和卻又威嚴,眸子微轉,諸子百家的氣運硬生生暴漲。
“丘?!!!”
先前振奮精神,鏖戰于群仙諸神的某位男子大呼!
他眼底有敬重,有恐懼,也有一種即便是吾等敬重之人,即便是吾等恐懼之敵,亦要上前,亦要堂堂正正,彰顯我道的決意,高呼大笑,自身的氣勢都強大了好幾分。
玉皇垂眸看向那老者,低語道:“丘?”
司法大天尊驚愕。
“為何,人間扛鼎支撐大局和大勢的,竟然不再是齊無惑?!這又是誰人?難道說也是道祖的弟子,還是某位大帝的轉世,亦或者,身負某種玄奇之血?!”
一道道視線掃過,而今承載著人間界氣運之大勢的巨大氣運之身的老者沒有說什么,只是隨意將此劍拋入了人間某處,讓司法大天尊心臟一瞬間滴血似地痛。
先失道果。
后丟寶兵。
祂雖然貴為了司法大天尊,名動四方上下,無可匹敵者,但是卻似乎和這人間界撐局面和大勢者天然不對付。
唯獨寥寥數個存在,意識到了這代表著什么。
泰山綿延不絕,天上群仙,地上諸子,氣運和神通彼此碰撞,迸發出一陣陣燦爛的流光,流光映照四方,明暗生滅,青衫文士站在山巔上,負手而立,袖袍和黑發皆在狂風當中舞動,一雙眼已因為興奮而化作了冰冷豎瞳,嘴角勾起。
對,是如此!
如此才對,出現在這里的,以這人間氣運為依憑出現在這里的,不是齊無惑,而是那位夫子丘,比起道人本身出現在這里,具備有更加強大的威懾力,有著更為重要的意義。
這代表著——
持劍庇護人間的,不再是那個道人了,他找到了接替自己的存在。
這是傳承!
人間不必依靠著齊無惑,而是可以獨自完成這一戰,甚至于,此戰不需要那道人出現,只是諸子百家出現則更具意義。
如此,便可此證明這一甲子并非是虛度。
如此,便可回報那老邁夫子一甲子人間傳道。
人之傳承,就是如此。
金色的光焰流轉,映照于左右和上下四方,化作那老者模樣,腰間懸掛著一柄無鋒的長劍,一只手握著竹簡,神色溫和寧靜,蒼茫威嚴,神色溫和,看著天空,而后平和一禮,一絲不茍,道:“丘,見過諸位仙神。”
一甲子前齊無惑。
一甲子后孔丘。
往后五百年春秋,還有另一個人接過這一柄劍。
人世蒼茫,每五百年,當有圣人出!
薪火相傳,綿延不絕!
在無邊寂靜之中,忽而有一股磅礴之炁沖天而起。
一道流光,化作蒼龍,昂首咆哮,氣機壯烈無邊,只是一瞬間就鑿穿前方大片空間,讓諸仙神驚愕,旋即有一人,手持宣花大斧,猛然橫掃豎劈,這才終于將洞穿了許多仙神的蒼龍擊墜。
而后其上包裹著的磅礴之炁散開來 那并非是蒼龍!
而是一柄長槍,槍鋒古樸,嗡鳴著落下,而先前掠陣于旁,也和天上仙神交鋒的那些人道氣運諸神在見到這一柄槍的時候,卻有不少的成員神色驟變,隱隱然或者恐懼,或者狂熱。
“又是誰人?!!”
哪怕是未曾參與此事,也因為沒有領受玉皇敕命,而做壁上觀的其余諸神們都在這一瞬間驚愕于這等劇烈的變化——六十年,一甲子,就仿佛是一場大夢一般。
人世之間有諸子可攔仙神,有人道氣運磅礴化作真身斬去一劍天來。
而今那老者尚且還沒有真正出手,就有另外一位同樣強大得無需置疑的存在出招,一槍如龍,鑿穿諸仙神之后,氣勢稍弱,方才被一斧劈斬,生生遏制住其勢。
人世之間,高手強者竟然已經如此層出而不絕了嗎?
那長槍落在一名白發卻仍舊雄壯的男子手中。
男子騎乘一頭麒麟,麒麟足踏虛空一步一步前來,氣勢沉渾,
在天穹之上,并未參戰,只是看著這變化的巨靈神忽而怔住,他看著那白發蒼蒼的男子,總是覺得對方有些眼熟,忽而自那抬眸一眼的鋒銳當中,窺見到了曾經熟悉的感覺,那是六七十年前,妖族之劫當中,親眼所見拼殺最前的人族青年。
而今,也已是白發蒼蒼了。
巨靈神道:“李翟?!”
李翟抬眸掃過,視線平和,驅動坐下麒麟前行,站在了諸子百家之列,而后抬起頭,群仙諸神皆是曾經歷過諸多的廝殺征戰,其中一部分遜色于這個時代的諸子百家,但是也有一些,心性堅定,一步不退的,并不會弱于諸子。
更何況,天界存續的時間,實在是太強大了。
自太古年代開始就存續到這個時期,最初的他們,也曾經懷抱著熾烈的夢想,也有著救助蒼生的宏愿,有著一代代積累下來的底蘊,眼下諸子雖然也率領了弟子前來,但是天上天兵天將太多太多了。
雖然說,常態化的天兵也只是先天一炁的存在。
但是,數量太多了。
先有夫子丘,后有威武王,方才膠著的交鋒忽而被分開來,但是也只是短暫分開,彼此之間的敵意仍舊深重,彼此皆是注視著對方,皆分毫不讓,殺氣森然,令天地有云海層層,雷霆奔走。
諸子對于征討四方,一統天下的威武王自有極大敬意,行禮道:
“威武王。”
諸子們注視著天空當中密密麻麻,仿佛無窮無盡的天兵天將和諸天仙神,隱隱然有一種自身被徹底圍困住的感覺,亦或者說,確實如此,單純的時間累積或許無法讓境界快速的提升,但是卻一定可以培養出一定實力之下的中堅。
而天庭和人間,高級別戰力有著此刻的夫子丘。
有著威武王。
諸子百家不遜尋常仙神,但是天兵天將,卻又確確實實地太多了。
時間站在天庭那邊,站在仙神的那邊。
夫子丘的狀態顯而易見不可以持續或者連續出招。
諸子道出了心中的擔憂,威武王李翟抬起眸子,看著前方,而后忽而笑起來了,手掌摸索著長槍,輕聲道:“時間,未必只是站在仙神那邊,一甲子的時間蓄勢,為了這樣的一戰,到底是值得還是不值得,只有交給后人來評斷了啊。”
其中有人道:“一甲子…威武王,您是要再度調動人道氣運嗎”
“可是單純的人道氣運,我等已足夠駕馭了。”
諸子百家不解,而李翟掌中長槍抵著前方,白發張狂,氣勢灑脫狂傲亦如年少時,道:
“威鳳雖然去世了,但是這個世界上,純粹修行人道氣運之道的,還有一個人,后世之人不會再有如我們一般的經歷,也不會有如我等一般的氣運!”
他提起長槍,人道氣運猛然匯聚,在此地縱橫交錯。
封神榜上,一個個名字忽而大熾烈。
威武王李翟輕聲道:“雖然說,你我當初為敵,我等的戰將有死于你們之手的,你們的將軍兵士也有戰死于本將兵鋒之下的,但是,唯獨此戰,或許需要伱我聯手了…”
“就讓過去的恩怨在我們身上結束,哪怕是這一戰會死,哪怕這一戰之后,即便是得以封神也有可能身軀碎裂,就算是不至于當場隕滅,也會大幅度減少,哪怕你我最終都會在輪回之處相見。”
封神榜在他的面前劇烈地晃動著,燦爛的名字熾烈如火。
“阻止他!!!”
“馬上,立刻阻止他!”
天界諸神經驗豐富,先前是因為忽而出現兩尊高手,局勢不明,這才暫且停手,而今見到了李翟的所作所為,皆是面色驟變,仙神齊齊出手,燦爛恢弘,朝著人間諸子撲殺,諸子欲要應敵,卻見到巨大無比,金色氣運所化的老者踏前半步。
他神色肅穆,手持竹簡,道:“敬鬼神而遠之。”
遠非我遠,乃令鬼神自遠之意。
敬鬼神,而令鬼神自遠之!
轟!!!!
人道氣運剎那之間化作了潮汐,浪潮涌動,綿延數萬里壯闊,天失其色,云氣席卷,直接將那密密麻麻的天兵天將直接掀翻,推到到了天上更遙遠之處,本來就因為彼此之間無邊殺意,無邊氣勢,令炁自然凝聚,化作了層層疊疊的厚重烏云。
云海綿延,諸神一時間看不清楚,只見到那位白發的威武王身邊纏繞著金色氣運,流轉不定,蒼茫,廣闊,而孤獨。
忽而,一道聲音破開了云氣,一柄槍刺穿云海,抖落了戰旗。
落下來的戰旗上,寫著一個文字——
有蒼茫的聲音回答他。
“哼…李翟,威武王李翟,未曾想到,你也有求我等的一天,若是任何情況,我都不會幫你,但是唯獨此事,哪怕我深深恨你,恨不得和你同歸于盡,卻也責無旁貸!”
云海被撞碎撞開。
先前穿著神靈儒雅長袍的人們肅殺而立,他們沉默,而后齊齊踏前半步。
身上袍服扯開。
一片寒光凜冽的鐵甲!
“大魏定國公,率魏武卒,參戰。”
這是曾經戰死于沙場之上,卻對其庇護百姓有大功德的各國名將,是皆懷揣著無上意志和為國為民之心戰死于沙場的人族戰士,當其死后,封神榜尋找他們的真靈,容納他們入榜單。
他們曾經彼此廝殺,他們曾經不死不休。
而現在,曾經人族分裂各國的鐵騎和戰士們應召而來,和曾經的死敵站在一個方向,一柄柄哪怕死后封神仍舊不曾拋棄的戰旗沖向天空,曾經沾染同族之血的戰旗落下,在風中烈烈狂舞,而后彼此并肩,并肩。
“趙國武安君,率邊騎軍,參戰。”
“大齊,大戟士,前方之路,誰敢擋我?!!”
“大楚,申息之師在此!”
“邱龍,龍驤軍!”
“大燕,遼東堅兵!”
最后是肅然沉靜的回應——
“神武,玄甲!”
剎那之間的肅殺慘烈匯聚著人道氣運而來,諸子見到這些傳說之中的戰士們出現,然后超過他們,再度踏向戰場,時間并不只是站在仙人和神靈的一邊,時間是公平的,仙神們長生,但是人族的勇烈之氣,卻可代代相傳。
“諸位,不害怕嗎?”
“哼。”
云海之中,有戰死封神的將軍嗤笑:
他的回答如此地輕松——
“害怕?”
“左右不過再戰死一次罷了。”
哪怕魂飛魄散。
仙神們看到,曾經彼此打來打去的人族名將們站在一起,他們的戰旗在空中狂舞,他們的目光看向前方,而不同制式的劍一柄一柄拔出指向前方,眨眼之間,前所未有的恐怖肅殺之炁撲殺向前。
最前面的男子側身,掌中長槍指著天上的天兵天將,如此回答:
“人族。”
“李翟。”
兵家的魁首回應著人道之炁和仙神,掌中的長槍指向前方,他想要像是過去那樣說些提震士氣的口號,輕聲道:
“人間,萬勝。”
此去輪臺招舊部。
是此生,最大的一次廝殺。
諸位,你我,再并肩。
“好,好啊,哈哈哈,打起來,果然打起來了!”
這樣的大笑聲,并不是來自于某位青衫文士,而是來自于本該清凈自在的佛陀們,人間大陣破碎了,人道氣運流動,而諸佛尋找到了如此美妙的機會,皆收斂氣息,在這個時候踏入了人間。
前去京城!
將那一座有佛門氣韻的石碑搬走!
不,不只是那一座!
那九座石碑,皆是有我佛佛韻,皆是和我佛有緣。
只我佛慈悲,令其落于人間,普度蒼生一甲子而已,而現在是時候物歸原主了。
合該歸于我佛!
佛門,入境,飛速前行,即將入關!
入關!
這六界的局勢剎那之間就已經被繃緊。
就仿佛六十年一甲子的放松只是一個幻夢,天界,仙神,玉皇,四御,諸佛,菩薩,這一個個,一尊尊,都似乎失了往日冷靜,似為劫氣所侵,似為欲執所牽,入了旋渦里面,都已經是這旋渦的一部分,因而也讓這一個旋渦越發巨大,越發磅礴。
這就是大量劫啊。
老青牛喟嘆。
氣氛越來越恐怖,壓抑。
可是人間界卻是仍舊祥和。
人間京城,老青牛抬起頭,看著天空之中隱隱約約的恐怖交鋒,眼皮子抽了抽,人間界百姓的實力和目力導致了,他們肉眼根本看不到那么高的空中,交鋒的余波都被遮掩。
可老牛不一樣啊,他什么身份,什么跟腳,太上的丹藥,一葫蘆一葫蘆地嗑,身強力健,目力極強,看得賊清楚!
他抬起頭,看到仙神諸子爭鋒,人道氣運流轉,看到了恐怖無比,令人頭皮發麻的量劫。
他低下頭,看到的是什么呢?
他眼中看到的是人間,是紅塵,是談笑著走過的人們,是振翅的鳥兒,是熱氣騰騰的炊煙,剛剛出爐的大包子,是滿臉少年意氣的少年,是彼此有意卻又害羞的男女,是踩著雪堆,一下陷進去卻又咯咯笑起來的孩子…
是紅塵萬象,人間美好。
看過了天空,又看這人間,有一種恍然如夢般的感覺,他當然是擔憂的,但是又似乎覺得沒有必要擔心,可這種懶散在人間盛世的醉意之余,又有著擔憂天上那幫仙神撕裂了盛世平和的帷幕撲殺下來的驚憂。
這樣的復雜矛盾心緒,反倒是讓他動也不想動,只想要曬太陽。
于是他看著前面的人間發呆。
有走過的少年,還有朝著這里拜了拜的青年學子。
剛剛踩著雪笑著的孩子被爹娘揪著耳朵拎回去了。
因為衣服給弄濕弄臟了。
老青牛咧嘴微笑。
忽而聽到后面的門被慢慢推開來,吱呀聲音很是正常,讓老青牛心里面散漫的想著,這老木頭門過去了一甲子也該修一修了,得找個由頭讓燃燈這家伙去修木門去。
因為開門,樹上積雪嗤嗤地落下,堆在地上,有人走出來,有腳落在地上的輕微聲音,來人很隨意的走出來,一切都自然而然,讓老青牛到這個時候才散漫想著,伏羲不在,媧皇也不在,等等燃燈道人好像買東西了,那這是…
老青牛神色凝固。
有聲音響起,熟悉溫和:
“牛叔。”
作息又崩了,淦,三更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