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道人的劍勢微轉,旋即收斂,那一口仙劍似已很久不曾被舞動過,忽而得到了揮劍的機會,故而極為興奮,劍鳴咆哮之音極盛,當劍勢收斂的時候,仍有殘留的劍鳴不絕,當少年道人停止揮舞的時候,更是有一股暴怒之氣升騰而起,似乎要反噬握著劍的齊無惑,令其繼續使劍。
如同癲狂兇虎。
其勢雖強,其勢猶烈。
卻欲要以劍御人。
但是長劍通靈,在兇性本能爆發的時候,就立刻就知道了現在的情況。
那凄厲兇悍已極的劍鳴聲音才剛剛升起,就驟然收斂。
戛然而止。
如同老虎張口欲要吞噬山巔,卻在下一刻變成了小貓。
毫無脾氣,乖巧無比地停留在齊無惑的掌中。
齊無惑將此兇劍放下,拱手正色回答道:“貧道已有師承了。”
黑衣道人在問出口的時候,便也是意識到了不應該如此詢問,自己專門在這文字上留下了一縷神念,可不是為了收徒的,而是為了選擇一名瀟灑隨性的小家伙,去和玉清選擇看重的那個太上門人在五百年后比斗。
約定不能收入門下的。
只是自己剛剛見到這小家伙竟然真的領悟了自己教導的東西,而且比起自己預料的程度還更高一層,增加了屬于他自己的見解和領悟,于是見獵心喜,喜不自勝,自然而然地習慣性說出了那一句話語,倒也并非是起了什么真的收入門墻的心思。
至少不會現在收入門墻。
至于為何開口。
無他,唯口熟爾。
當即抬手拍了拍額頭,略帶了一絲自嘲,笑道:“是本座的習慣了。”
看著有趣的修者就想要收入門下。
雖然說往后大概率不會去認真教導,而是交給上清三師負責。
但是我得有!
收斂了雜念,只是平淡道:“你不必在意,本座不是會橫刀奪徒的人。”
“方才所言,只詢問耳。”
“并無他意。”
黑衣道人將拂塵搭在了手臂臂彎,看著眼前這少年道人,感受到這虛空之中流轉的劍氣,心底總算是稍稍安慰了些,能以一日之間將劍術融會貫通,且更進一步,如此悟性總是不錯的,能夠悟到了非道唯我,也算是得了上清一脈的真意之一。
非靈寶之煉化紅塵。
而是上清劫滅之道的第一層。
且能夠在給自己的回信里面,用道友稱呼,還自稱呼為道君,該是隨性且狂傲之輩。
黑衣大道君在心中慢慢思索著。
年少天才,重點是夠狂夠傲,又灑脫從容。
還能悟得好劍道。
持此殺戮劍,鞭笞天下。
合該選擇他!
大道君看著眼前氣質溫潤,收斂了方才持劍時凌厲氣度的少年道人,極為滿意。
或許正是因為此刻不得收其入門的原因,若是收入門中,可能便是一時有熱情,可是很快就會失去興趣,轉而繼續在那上清藏書閣之中斜躺著,懶散度日,可現在還不曾入門,故而反倒是越看越是滿意,越看越是欣喜。
哼哼,不愧是本座,所見之人別有風采啊。
和那玉清老死板選擇的家伙截然不同!
再說了,既然懂得太赤靈文,又能煉化靈寶,大概也是吾這一脈的法脈,等到五百年后大戰之后,無論是勝是否,則都收入門下,得吾上清正傳。
若是勝利則因其得勝而收入門下,若是敗了便說要好好教導而收入門下。
皆是理所當然,理所當然。
到時候將這番道理講述出來。
太清老哥必然站我這一邊。
玉清那老小子便是再有話說,也是無用的。
黑衣道人越想越是愉悅,終是放松,雖然說他覺得就算是輸了也沒有什么,但是若是能夠贏一次,那為何不贏呢?哪怕是再不在意,贏是總比輸了好的。
況且,就算是輸,那也不能夠太丟臉啊,要是把那牽牛宿的小家伙扔上去。
怕是能夠做出當場掏出芝麻糕,嘗試‘賄賂’那太上玄微這樣的事情?
這法子有用嗎?!
那不就是把靈寶一脈的面子都給扔掉了?
靈寶曾隨意‘瞥了’一眼未來。
反正約定只是說不能去看那太上玄微是誰,就只是看看云琴的未來,也不算是什么違規。
一眼之下,也未曾細看,只是確定,若是將云琴的名字寫上去,五百年后她當真是會在大羅天上,在無數諸天仙神們,群星列宿,山川地祇們的注視下,俏生生伸出手去,掌心放著一枚芝麻糕,笑容燦爛溫暖,眸光如星。
說一聲:“給你!”
當時的上清靈寶大道君直接萎了,沒眼看,當場揮手把這個未來的可能性給打散掉。
太也掉面子了。
若是在太上老哥面前,臉面并沒有什么值得在意的,不必執著于此。
有為無為,萬物不執著于心。
什么?玉清也在?
那就絕對不能丟人!
所以那云琴小家伙是不能上場的。
思來想去,這無惑道君便是很好。
便是不敵那太上玄微,至少不會輸的太過于離譜,而今展露出這番劍道,也可以讓玉清知道,本座的眼光也是極好,絲毫不輸給他。
黑衣道人想到那玉清,微微冷哼一聲,他們二人自紀元之初便已相識,但是自始至終并不對付,平時從容平和,可有無為有為之心,可平視世間的一切萬物,唯獨彼此論道的時候,則必有沖突。
難得的爭勝心也唯在彼此之中升起來。
不過,兩位對于這樣的感覺和經歷倒也不覺得討厭罷了。
事實上,若非是玉清激他,上清此刻仍會在藏書閣之中閑散度日。
這小道士縱有才氣,祂卻也實在是懶得去管,世上有天賦的人如此多,便如天上星辰數,哪里數得過來?難道每一個都要由他來親自去教導嗎?
只是玉清賭局一出,上清大道君就有些躺不安穩了,思來想去,年少且有才氣,又不曾被自己收為弟子的,竟只剩下了那小姑娘和這無惑道君,云琴那定是不可被選的,于是只得選了這小家伙,又因齊無惑悟到了寫于書卷上的劍術基礎,故而這才起了一絲念頭,且來看看。
不過,確實是有所收獲。
先前他還考慮要不要選擇旁人,但是眼下看來,這小家伙已足夠。
黑衣大道君略作沉吟,復又想到了玉清元始大天尊的選擇,微微垂眸,那太上玄微既被太清老哥看重,那么資質暫且不說,其在道心,悟性之中必有一處超凡脫俗。
既已算是玄門弟子,又有了玄微這個道號。
還能主動歷劫。
難怪玉清會喜歡啊。
復又看向那少年道人,見齊無惑似正在思索,微微頷首。
小家伙,可要努力…
勿要被那什么太上玄微真人比了下去啊。
一縷神意,漸漸散去無形。
上清大道君已做出了決定。
上清藏書閣第二層。
那位身穿戰袍的男子已垂首等待許久,仍是安靜,存神守念,不曾有半分焦躁。
忽而聽得了平淡的聲音:“汝不在九天駐守,今來吾處,是有何事?”
男子微抬眸,面容隱隱粗狂,卻又自有一股說不出的氣度,看到太極圖上,原本斜躺著的青年道人不知何時已然端坐,神色平淡,仿佛亙古永存。
于是正色,帶著一絲笑意拱手道:“好教師叔知曉,師尊前幾日閉關,要弟子將此玉符拿來給師叔,言道約定已經定下數日,他已選擇好了人選,師叔便是先前未有抉擇,現在也該選好了,且寫在玉符之上,不再更改。”
氣度清俊的黑衣道人抬眸,淡淡道:“呵,未有抉擇?”
“本座何時未有抉擇了?”
“汝師未免狂傲。”
男子只是微笑拱手,并不接話。
這句話除去那位,也無人能接。
無人敢接。
黑衣大道君手中拂塵一掃,搭在臂彎,淡淡道:“玉符何處?且拿來吧。”
男子取出一枚玉符,雙手捧著,不見如何的動作,就已浮在虛空,而后落入了上清大道君的手中,屈指叩擊,令這玉符之上籠罩著的淡淡靈光散去了,露出真容,卻見那玉符有兩部分,其中一部分散發著瑩瑩清光,仿佛有演化萬物之靈韻,已經以極為沉穩的文字寫下六個字。
一筆一劃,皆極端莊,如天如地,自有法度長存。
名曰——
太上玄微真人 呵,還是玉清祖炁真符寫的…
何等好勝心。
上清大道君微微垂眸,神念一動,已經寫下了名字。
瀟灑從容,一氣呵成。
旋即袖袍輕掃。
這一玉符便已重新飛回。
男子手捧靈紋,看到另外一側,隱隱有吞噬萬物,劫滅天下的氣機,與那極浩瀚磅礴,演化萬物的氣息針鋒相對,且絲毫不落下分。
而后太赤渾沌靈文寫下了名號。
和玉清祖炁真符相對,亦是絲毫不差。
同樣是六個大字。
洞玄無惑道君 兩個玉符上面都有獨屬于兩位大天尊的氣機,化作了特殊的封印,極容易辨認。
已經無法更改了。
男子微微一笑,將這玉符收了起來,拱手道:“那么師叔,此名錄便就此封印起來,雖然是師叔和師尊的玩笑,但是也當令周天星宿,山川地祇,雷部斗部諸神一并旁觀此盛況,去看兩位看重的后輩斗法,以為賀。”
他行禮之后退去了,而后也不曾驚動此刻在上清藏書閣第一層的青陽妙道天君。
只化一道流光,前去了天庭通明殿之中,尋了排布天庭之中諸多事宜的天官,那天官忙不迭放下手中事情,應將出來,遠在門內就已躬身,口中稱頌大真君,神色極恭謹,那男子擺了擺手,示意他不需要如此多禮。
只是吩咐其在排諸如天庭法會,蟠桃盛會等事之時,且記住五百年后空出一日,以遍邀諸神和天官。
“五百年后?”
那位通明殿使者查過了各類的典籍,卻仍舊不知道五百年后是有什么大事,需要邀請諸天神,于是疑惑道:“在下愚鈍,實是記不起來了,不知大真君所言五百年后,于大羅天上有何事情?”
于是那身著戰袍的男子放聲大笑,將那玉符扔給那天官保管,只如是道:
“有何事情?”
“五百年后,于三十六重之上大羅天中。”
“太上玄微真人。”
“洞玄無惑道君。”
“于此戰!”
“分勝負,定輸贏!”
“決上下!”
于是天官仙眾,皆駭然失色,不能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