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什么跟我們斗?
這話雖然很狂妄,但卻是理直氣壯,信誓旦旦。
紡織業本就比種田賺錢多了,而且絲綢又是不折不扣的奢侈品,價格極高,利潤豐厚。除非收不上來稅。一旦能夠順利征收,這就是個聚寶盆。
一個作坊,抵得上一個府,一個省,還真不是吹牛皮。
甚至到了后世,一個公司的市值,都能超過九成以上的國家。
朱棣是個一心想做事的皇帝。
而做事的前提就是有錢。
想要有錢,就必須提升效率。
在實實在在的真金白銀面前,六部九卿,再多的阻攔,都是螳臂當車…時代大潮,滾滾而來,我們碾死你們!
朱高煦放下高昂的眼角,斜了眼朱高熾,淡淡道:“老大,你現在懂了吧?你要是聰明,就棄暗投明,咱兄弟一起做生意,發大財,我不像伱那么摳門…一句話,只要你點頭,我把五成的紅利雙手奉上。”
“給我五成?”朱高熾大吃一驚,“那你們倆呢?你們分剩下的五成?”
朱高煦哈哈大笑,“誰讓你是大哥呢!放心吧,我不屑于算計你。就連朱瞻基我都不騙,還會騙你?咱們表弟也在這里,讓他做個見證,你總能放心了吧?”
朱高熾抬起頭,看了看徐景昌。
徐景昌笑容可掬,他也挺無奈的。
朱高煦這個混蛋真有那種大生意人的豪氣,他開出來的價碼,都是那種幾乎無法拒絕的。自己當初也是好一番糾結,就看朱老大能有幾成功力了。
徐景昌心中一閃念,就聽朱高熾道:“二弟,大哥腦子笨,你先容大哥想想…反正你們把握十足,大哥也就放心了。朝臣奈何不了你們,接下來的事情,咱們慢慢商量,你看怎么樣?”
朱高煦意味深長看了看大胖子,笑道:“行,大哥,都是自家兄弟,我所有的產業,你只要愿意參與,立刻將一半分給你。我決不食言。”
說完,朱高煦起身就走,朱高燧在后面跟著。
“二哥,你對老大那么大方,你也多少分我一點,咱們也是親兄弟,你說是不?”
朱高燧正說著,就看見朱高煦醋缽一樣的拳頭。
“老大是太子,你算個屁,也敢占我的便宜!”
說完朱高煦揮拳就打,朱高燧撅著屁股就跑,那叫一個凄慘。
“你們家還真是兄友弟恭啊!”徐景昌抱著胳膊,在后面揶揄。
朱高熾臉黑了,他撓了撓頭,“表弟,實話說啊,我剛剛心動了。”
徐景昌哈哈大笑,“漢王手里的錢莊、綢行、作坊,加起來至少值上千萬兩。就問問這個大明朝,誰拿了五百萬兩不迷糊?陛下能扛得住嗎?”
朱高熾頓時苦兮兮的,簡直要哭了。
“表弟啊,你可別說了,萬一讓父皇知道了,我怕他把我的儲君位置賣了,跟老二換錢去了。”
徐景昌忍不住笑了起來,還真沒準,你爹干得出來!
朱高熾沉吟了一陣子,仔細盤算眼前這事。
“表弟,父皇為了稅收,肯定會答應老二老三的要求。聚寶門外的土地父皇能很容易收上來。現在就剩下戶部,他們如果不出錢…”
“不出錢還不容易?”徐景昌輕輕一笑,“這天下誰都缺錢,唯獨漢王不缺!”
朱高熾一拍腦門,頓時豁然開朗。
地有了、錢有了,父皇支持,又是安頓工匠的好事,無論如何,朝臣也阻擋不了。
“表弟,你可真厲害,跟朝廷重臣斗了這么多次,哪一次都是旗開得勝,你簡直是常勝將軍啊!”
徐景昌笑了起來,“殿下,我能贏不是我多厲害,而是有姑姑,有殿下,你們給我保駕護航,我才能所向披靡…不過說實話,我還真不想和朝臣決一死戰。我現在再等一個人。”
“等誰?是父皇?或者是蹇天官?”朱高熾好奇道。
徐景昌搖頭,“都不是,我在等一位夠分量前來講和的人。”
朱高熾大為不解,誰有這個份量?
不會是母后吧?
正在他胡思亂想的時候,突然有人來報信,“姚少師來了。”
居然是他!
朱高熾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姚廣孝何等超脫啊!
他怎么會來?
這么明白的勝負局,難道是他擔心朝臣輸得太慘,才來求情的?
朱高熾百思不解,而此時姚廣孝已經到了。
徐景昌卻是不出所料,“少師這邊請,我已經吩咐了廚房,準備了二十八道素齋大席。”
姚廣孝三角眼冒光,笑道:“定國公,你還真是算無遺策啊?連老衲都盯著呢?”
徐景昌笑道:“哪里的話,我只是盯著蹇義而已。從學堂開始,他就去見了您,您老人家也給他面子,去陛下那里進了言。”
姚廣孝點頭,“行,不愧是錦衣衛大都督,手眼通天。老衲雖然說了話,卻也沒有阻止陛下,你的本事讓人五體投地。”
徐景昌搖頭,“少師,您老就別給我灌迷魂湯了。我心里頭清楚,您明面上是幫著他們說話,其實您的話,才是幫陛下下定決心的關鍵,要不然我怎么會準備酒席,感謝您老人家啊!”
姚廣孝吃了一驚,“你連老衲和陛下講的話都知道?”
徐景昌慌忙搖頭,“您老人家可別胡說啊,那是欺君之罪!”
姚廣孝緊皺眉頭,此時朱高熾憨笑道:“少師,是父皇跟我說了,我跑過來跟表弟講了,順便向他請教一點事情。”
姚廣孝這才點頭,有太子主動告密,還用得著安插眼線嗎!
徐景昌這個錦衣衛大都督,當得是真輕松。
簡單寒暄,雙方直入主題,姚廣孝道:“定國公,你想在聚寶門外,大興土木,建造房舍…這事情朝臣不會答應的,你知道為什么嗎?”
徐景昌頓了頓,笑道:“他們不會是覺得工匠居然有房舍,他們沒有吧!”
“聰明!”姚廣孝道:“士農工商,一等人怎么允許三等人騎在脖子上。”
什么國法綱常,什么孔孟之道,全都是假的…
朱高熾皺著眉頭,“少師,朝臣的心思我大約明白,只是這事情不用他們出錢,我想他們就算想要阻止,也沒有辦法吧!”
姚廣孝朗聲一笑,“太子殿下,朝臣們成事不足,敗事還是有余的。老衲已經聽說,欽天監的人已經在推演陰陽,總括五行,他們準備告訴陛下,京城三十里之內,不能大興土木,不然會壞了龍脈。”
“什么?”朱大胖子大吃一驚,下巴都差點掉下來了。
居然用上了絕招中的絕招。
壞了龍脈!
虧朝臣們能想得出來。
“少師,龍脈之說,本就做不得數…而且,而且您老人家不就是最懂這些事情的嗎!您可以幫忙,去駁斥他們的胡言亂語啊!”朱高熾急切道。
姚廣孝卻是搖了搖頭,“不行,他們說的是真的。”
“真的?”朱高熾驚訝道:“真的動土了,就會影響龍脈,帶來災禍?”
徐景昌點頭道:“沒錯,畢竟埋點火藥,炸個城門什么的,沒有多大的難度。”
朱高熾被驚得說不出話來!
如果他沒有理解錯,朝臣利用欽天監,阻止大興土木…如果還不成,他們就會制造事端,散播流言蜚語…總而言之,是要全力以赴,攪合了此事。
這話乍聽之下,有點過于狂妄大膽…可是他仔細思量,發現史書上面,拿著天變做文章,比比皆是。
多少次都逼得丞相退位…如果為了給工匠修點房舍,弄出來影響龍脈的大事,父皇那里就未必會鼎力支持了。
當真是好厲害的招數!
想到這里,朱高熾忍不住同情起老二和老三了,也對徐景昌多了幾分欽佩。
別人都以為勝券在握,唯獨他能看出朝臣還有后招,這本事也沒誰了。
其實有個皇后當靠山的,不只是徐景昌一個。
徐輝祖的兒子徐欽也是一樣的配置,其余的將門之后,關系深厚的,更是不可勝數。但是能在朝堂風生水起的,還真就是徐景昌一個。
沒有過人的天賦,足夠聰明的頭腦,多大的背景,全都沒用。
“表弟,事到如今,你有什么辦法?”
徐景昌苦笑,“沒什么好辦法,除了妥協,還能怎么辦?”他抬起頭,對姚廣孝道:“少師,朝臣那邊,需要多少房舍?想要多少好處,總有個價碼吧?”
姚廣孝愣了半晌道:“朝臣不會貪戀那點破房子…聚寶門外,給他們也不會住的。來不及上朝。最好還是增加應天津貼,讓他們都能住上體面的院子。”
徐景昌無奈道:“這事要吏部和戶部點頭,我說了不算啊!”
姚廣孝道:“這不是有漢王的生意嗎!他賺了錢,交了稅,也該給群臣一點甜頭,不然大家伙憑什么讓你發財?”
朱高熾怒氣填胸,大胖子真的忍不了了,“少師,那是給父皇成就大業的,怎么能給朝臣發津貼?”
姚廣孝仰頭苦笑道:“給朝臣發津貼,優待士大夫,這可是比開疆拓土更大的功績,是漢文帝、宋仁宗才有的好名聲啊!”
原來賢君的名聲都是這么來的,朱高熾愣了半晌,氣哼哼一拍桌子,“荒唐,這個仁慈之名,又有什么用?”
徐景昌猛地瞪大眼睛,看向朱高熾,這可是你說的,我記下了。
姚廣孝也是很無奈,今天的話題太過傷感,連品嘗素齋的心都沒有了,他匆匆告辭而去。
朱高熾傻傻看著徐景昌,“賢弟,我現在有點同情真正做事的人了,你們太不容易了。”
徐景昌微微一笑,“殿下以后多多庇護做事之臣就好。”
朱大胖子用力點頭,“我會好好照顧你的…只是這一次的事情,真是太可惜了。”
徐景昌突然一笑,“什么可惜?殿下不會以為我認輸了吧?”
朱高熾大詫,“賢弟,都這樣了,你還能怎么辦?”
徐景昌不慌不忙笑道:“殿下,我們在朝臣當中,還有一個可用之人。”
“誰?”
“通政使,解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