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六章 路邊野狗
“啊啊啊啊啊啊！！！”
饒是如此能忍耐疼痛的林涼，都當場痛的在地上來回打滾，發出凄厲的慘叫。
她的鮮血不斷從斷臂傷口噴出，噴灑在地，引起了一些人的憐憫之心。
然而更多，是畏懼。
“大人怎么這般殘酷！那女子也沒做錯什么，為何還要斷她手臂？”
“大涼城林家之女？是那個林家嗎？有著大涼城‘城主’之稱的那個林家？”
“刁大人太莽撞了，得罪林家，我們可如何進大涼城啊！”
“走了這么久，好不容易遇到個城鎮…哎！”
這些人渾然忘了，這一切災難，都是林涼引起的。
也渾然忘了，因為林涼，隊伍死了多少人。
而現在，僅僅只是因為對方身份的變化，些許的演技，就讓不少人‘原諒’了她。
何等的，康他人之慨！
只因苦難沒降臨到自己身上，就隨意的原諒惡人。
這樣的人，何嘗又不會是一種惡呢。
方羽冰冷的視線朝那邊掃去，立刻讓那些人嚇得臉色慘白，連忙閉了說閑話的嘴。
待方羽視線收回，看向前方。
方才還在和宋振榮激戰的黑衣人領隊，此刻已經拉開戰局，退出一定距離，一邊死死的盯著這邊，一邊開始慢慢后退。
“哪里走！”
宋振榮顯然意識到了什么，爆喝一聲，就要逼戰。
然而黑衣人領隊卻是轉身就逃！
比起其他那些沒有眼力勁的黑衣人，這位領隊，感覺更加清晰的察覺到方羽的深不可測。
所以，逃！
而且，是逃的毫不猶豫！沒有半點停頓！
人，一動起來，方才要追擊他的宋振榮，就立刻被甩下一定身位。
本就有著一定的實力差距，全力逃跑下，實力偏弱的宋振榮，是追不上他的！
然而，最糟糕的情況，還是發生了。
“這位朋友，既然來了，又為何要走呢？”
瞳孔。
劇烈的收縮。
那金梅面具之下的表情，在發生劇烈的變化。
因為聲音，并不是從后面傳過來的，而是…耳側！
就如有人貼著他的耳朵，在輕聲開口一樣。
如此的近！如此的近！
但是！怎么可能呢？！
實力的差距，竟有這么巨大嗎？！
身體還在維持奔逃的動作，眼眶里的眼球，不受控制的看向耳側的聲音來源。
然后，他便看到了一個，靜止的人。
準確來說，是相對靜止。
黑衣人領隊曾經和一個高手討教的時候，遇到過類似的情況。
所以他第一時間，就反應過來了。
這個世界上，極少有人，全力奔馳的速度，是幾乎完全一致的。
唯有一方的速度，全面超越另一方的情況下，在對方有意的控制下，才能創造出眼下這個相對靜止的畫面！
羞辱。
直白無比的羞辱！
但此刻從黑衣人領袖內心涌起的，只有恐懼。
“等…”
嘴巴在張開，腦袋在分離。
刀，太快。
黑衣人領隊甚至都還沒意識到他已經身首分離，嘴里還在發出聲音，人頭就已經飛出去了。
待人頭滾落在地，尸體還往前沖了一段距離才倒下。
系統提示：恭喜玩家擊殺[葉紅書]，獲得經驗值7點。
系統提示：檢測到[葉紅書]為人類，[青妖血]血脈天賦觸發。
系統提示：恭喜玩家最大值生命值增加7000點。
系統提示：人族相殘，怨聚為煞，纏繞與身。
殺了一群人，生命值漲了一節。
但煞氣也不可避免的出現。
好在[御龍魂印]這個破煞之物立刻開始運轉，將煞氣迅速吸收了。
也就是煞氣比較少，而且[御龍魂印]比之前的魂衣斷袖的破煞之物效果更強一些，才能做到如此。
否則煞氣殘留，那可是問題相當嚴重的。
在野外，特別是在野外，煞氣的出現，就意味著被妖魔的注視。本來可能對他不感興趣的妖魔，都會因為這團煞氣，也被遠遠吸引而來！
那是何等的危險，簡直不言而喻。
就算是方羽，也不敢說帶著煞氣走在野外能夠活過幾天。
畢竟野外的妖魔，強弱皆有，強的可能連他的都無法力敵，弱的自不用多說。
方羽至今都還記得跟隨器具爭奪隊伍時，遭遇的，那血量劇烈變化，能從死物轉為活物的[千變百珠妖]。
而那，只是無數強大妖魔中的冰山一角。
像他們這樣的大隊伍，本來行軍在官道，就已經相當顯眼了，若是再加上煞氣，那和找死沒有區別。
幸好煞氣只是出現一會，就被吸收殆盡。
但即使如此，此地也已經不宜久留。
相信很快，附近的妖魔就會聞著味找過來了。
“刁大人。”
宋振榮也在其他護衛隊的配合下，解決了剩下的黑衣人，朝這邊走來。
除了三金梅面具的黑衣人領隊，宋振榮有點力不從心外，其余普通黑衣人，宋振榮處理事相當輕松的。
有護衛隊的人協助在旁，防止黑衣人們逃跑，很快就一個個解決了。
實際上，若是沒發生沖突，宋振榮是更傾向和平解決此事的。
可既然死了人，那就沒得談了。
大隊伍里這么多人，遇到妖魔時，都沒死過那么多人，結果遇到野外的人類，反倒傷亡更重。
若說宋振榮心中沒有怒意，那必然是假的。
而始作俑者，自然就是這個被他們扣押過來，押送到方羽面前的林涼了。
宋振榮恨不得將林涼當場斬首！以消心頭之恨！
但他還是忍住了這股沖動。
因為理智告訴他，這個女人，殺不得。
沒見刁大人，也只是斷她一臂，而不是直接殺了？
“刁大人，此女要如何處理？”
林涼此刻可謂乖巧極了。
剛才方羽斬殺金梅殺手的一幕，可被她看到了的。
如此強者，如此強者！若是能為自己所用…
林涼心中燃起了希望，然后，她便聽到…
“直接殺了。”
什么？！
林涼幾乎都懷疑她耳朵聽錯了。
她錯愕的直接抬頭，直直的看向那個少年。
老東西，竟要辣手摧花？？
“大人！”
林涼連忙開口，斷臂的疼痛和仇恨，在這一刻，無足輕重。
因為，她想活著。
“這位大人，我是大涼國林家之女，我真是林家之女！那些金梅殺手追殺，也是因為我的身份，否則我這一介弱女子，何以驚動如此多的人手…”
林涼還在說，方羽卻是已經微微彎下身子，直視她的雙眼，平靜的道：“我相信你沒有說謊。”
什么？
只是這么一句話，就把林涼后面的話，全都給噎回去了。
她有些傻眼了，或者說，大腦的思考，有些反應不過來了。
好一會，她才緩過勁來，頓時滿臉的困惑，茫然，乃至完全無法理解。
“為…為什么？”
“我可是大涼城林家之女！大人若此刻救助與我，以后大人想要什么，我林家拱手奉上，決不食言！大人為何…”
林涼還在說，方羽卻已經失去了興致。
“宋隊長，你來動手。”
說完，就要轉身就走。
看著方羽轉身要離開的動作，林涼只覺心如死灰，一股寒意從頭涼到腳，世界仿佛失去了色彩。
而就在這時…
“且慢！”
“刀下留人！”
“刁大人，宋隊長，不能殺不能殺啊！”
轉…機？
是轉機嗎？
剛才那窒息般的感覺在逐漸褪去，林涼帶著全部的希望，往聲音來源看去。
只見幾個大腹便便的商賈之流，帶著一群守衛，上氣不接下氣的朝這邊拼命跑來。
“刁大人，大涼城的林家，那可是大涼城的霸主，殺了林家之女，我們全都得吃不了兜著走！”
“刁大人，你武功高強，實力非凡，今日殺了也就殺了，可我們這些普通人怎么辦啊？林家若要報復起來，他找不到你，還找不到我們這些普通人嗎？刁大人今日若殺了林家之女，那就是等于殺了我們在場的所有人！”
“刁大人，殺不得！殺不得啊！林家之強盛，不是我們招惹得起的啊。殺了林家之女士痛快了，可今后該怎么辦啊？難道叫我們日日夜夜都沉浸在擔驚受怕之中嗎？哪怕躲得遠遠的，以林家之強勢，難免也會派出殺手追殺，再無安生日子！”
還未臨近，幾人就紛紛大喊，聲嘶力竭的。
當初搶購營地位置的時候，都沒見他們這么激動過。
該說不愧是商人嗎，斷了條財路，就和要了他們命一樣，能不跳腳嗎。
“刁大人，宋隊長，我也覺得此女，不該殺。哪怕是將其流放在野外，也比殺了要好。無功無過，總比惹下恩怨要好。”
宋振榮的隊伍里，也有人開口說道。
不過這家伙，本來就是商人的護衛之一，只是被借用過來，塞入護衛隊里的。
除了這人以外，其他人的神色，也有些猶豫和茫然，似乎也被那些說法說動，對于殺死林涼之事，有些動搖了。
“對啊對啊！殺不得！我在雷霆城就聽說過大涼城的林家了，那可是權勢滔天，在大涼城一手遮天的存在！殺了林家的女兒，若被發現，我們一個都跑不了！”
“刁大人，求求你放過她吧！放過她，就是放過我們！就是救了我們一命啊！”
除了這些商人外，那些原本往外逃命的百姓們，此刻也都紛紛回到了現場，靠攏了過來。
在明白事情情況后，紛紛為林涼求情了起來。
那些因為林涼而失去親人，失去朋友的人，哪怕通紅著眼睛，仇恨的瞪著林涼，也沒說出請求方羽殺死林涼的話來。
生者，要為未來的事情考慮，要看的更長遠，因為他們還活著，還有牽掛和念想。
況且大勢已成，一聲聲的請愿，一聲聲的哀求中，已經容不下任何處死林涼的聲音了。
林家之女，何等尊貴！
林家之女，何等重要！
如何能殺？
如何殺得？
林涼聽著周圍人的一聲聲懇求，看著一些人為了她而下跪請求方羽。
林涼才再次的感受到，她是高貴的林家之女，她的身份，就不可能有人會隨便殺了她！
她的任性，她的殘害之舉，都將在這個高貴的身份掩蓋之下，化作無形。
對的。
對啊！
原諒我，就和其他人一樣，原諒我的莽撞和無知，原諒我倉促求援造成的惡果，原諒我吧！！
林涼死死的看向方羽。
她的信心回來了。
她的自信回來了。
“求刁大人放過林家之女！”
“求刁大人放過林家之女！”
“求刁大人放過林家之女！”
在周圍一聲聲整齊的口號中，她仿佛回到了大涼城，仿佛再次成為了天之驕女！
沒錯！原諒我！饒我一命吧！老前輩！
林涼是如此的專注，關注著方羽的神色的每一個變化。
然后，她看到了。
方羽的嘴唇，動了。
只是上下這么一張合。
林涼的心，就直沉深淵而去。
“我再重復一遍，宋隊長，殺了她。”
林涼動起來了。
瘋狂的掙扎起來了。
她從地上爬起，她掙脫了束縛，撲向方羽。
“不！！”
“為什么！”
“老前輩！為什么！為什么一定要殺我！他們都原諒我了，他們已經原諒我了！給我一個機會好不好！我愿意彌補的，我為什么都愿意做的！！”
她聲嘶力竭的大喊，完全的失態，在眾人面前丑態畢露，眼淚鼻涕橫流。
可回應她，只有冰冷的劍鋒。
突如其來的情況，也讓周圍逼宮的眾人，齊齊露出錯愕之色。
“刁大人…”
“刁大人！為何啊！”
“刁大人，放她一馬吧！”
商人們再次懇求，甚至愿意出高價買林涼的命。
然而，不管用。
方羽視若無睹，眼神，無悲無喜，甚至沒有任何波瀾起伏，只是平靜的看向了宋振榮。
這一刻，宋振榮完全讀懂了方羽的意思。
雖然不知道處于何種原因，刁大人似乎不想再手上染血。
但毫無疑問，那處死林家之女的決心，是相當堅定的，沒有任何改變的余地。
所以，宋振榮一步步，來到了林家之女的身前。
“一切，聽從刁大人安排。”
宋振榮說完，直接舉劍。
他神色，盡量沒有波動，但當劍鋒落下。
那錯愕的女子，脖子被切開一道傷口，脖頸的鮮血噴濺到他的臉上時。
宋振榮的表情，還是忍不住產生了一些變化，一絲不忍。
倒下了。
在眾目睽睽之下，在眾人的見證之下。
林家之女，林涼，倒在了血泊中，單手捂著脖子傷口，伴隨著身體抽出，兩眼泛白，血液不斷從她捂著傷口的手掌指縫間溢出。
沒一會，就完全沒了動靜。
和隊伍外圍死去的那一批難民尸體，并沒有什么區別，如路邊的野狗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