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忠實在《白鹿原》開篇的扉頁上寫了一句話,是巴爾扎克說的。
“被認為是一個民族的秘史。”
通讀完《白鹿原》,所有人無不認可程忠實寫在扉頁上的這句話。
程忠實賦予了《白鹿原》厚重的史詩氣質,堪稱雄奇。
大革命、鬼子入侵、果共內戰、兩黨合而又分等等背景下,白、鹿兩家的子孫們,在時代的風云變幻下命運交織在一起,牽扯不清,兩姓一族半個世紀的恩怨情仇盡在書中。
程忠實在開篇說這部是“秘史”,因為中絕大部分篇幅自然寫的是白鹿原上鮮為人知的隱秘過去,這些隱秘的過去是極富刺激性的,由于歷史沉積掩埋的深遠,它們一旦被發掘出來后,散發出的氣味就更加混濁不堪。
他筆下的白鹿原,仿佛成了一座馬爾克斯筆下的漂浮不定的馬孔多鎮,既無從把握又充滿了感性刺激,它正好處于人、鬼、獸的邊緣。
對《白鹿原》審稿用了足足二十天的時間,編輯部的多位同事都參與到了其中,林為民執筆寫下了審稿意見。
經過商議,編輯部一致決定將這部發表在明年一月份的第一期上。
待遇和八月份的《塵埃落定》一樣,頭條、大字號、一期發完,足見編輯部對這部的重視。
確定了的發表事宜之后,林為民給程忠實打了個電話,只和他說了幾句話。
“《白鹿原》要在明年的開年第一期上發表,頭條、大字號、一期發表。”
“這段時間好好在家里休息,養精蓄銳,明年你有得忙了,作品研討會我已經給你定好日期了。”
“不用擔心評論家的評價,他們會來找你的。”
“伱這部作品,能獲得雁冰文學獎。”
電話那頭的程忠實聽著林為民那鏗鏘有力的聲音,心潮澎湃。
“為民,你說的,是真的嗎?”
“我用人格和你保證!老程,你這塊墊頭的磚頭,成了!”
電話那頭的程忠實沉默了很長時間,然后才說道:“為民,謝謝你!”
“應該我謝謝你才對,為《當代》貢獻了一部如此杰出的作品!”
結束了和林為民的通話,程忠實騎上了自行車,一路心頭火熱。
回到家中小院,將正在干活的老伴拉起來,“我們…可以不養雞了。”
林為民在電話中說他連《白鹿原》作品研討會的日子都給程忠實定好了并不是夸張,《白鹿原》的稿子經過《當代》幾位編輯的依次審稿后,便被林為民交給了當代文學一編室。
預定的發表時間是明年一月份,林為民已經迫不及待的將出版提上了日程,至于作品研討會,自然是放在發表后,出版前這段時間。
等待數年時間,終于收獲了《白鹿原》這部杰作,林為民的心里充滿了遂意的喜悅。
編輯部的同事們也跟著高興,今年以來銷量的變化趨勢和林為民對大家說的那番話,讓眾人心中都繃緊了弦。
隨著刊物生存的難度不斷的增大,好作品對于刊物的重要性越發明顯,每一部質量上乘的稿件對刊物來說都是穩住銷量的法寶。
有了這些作品,才有了《當代》賴以生存的根本。
繼八月份的《塵埃落定》后,《當代》編輯部再次將《白鹿原》這樣重量級的作品拿到手里,大家已經可以預見到明年的一月份,中國文壇將再次被《當代》投下的這枚震撼彈震的地動山搖。
因此,這段時間,編輯部里充滿了歡聲笑語。
除了即將發表的《白鹿原》,還有另一件事也是促使編輯部氣氛歡樂的原因。
阿萊的《塵埃落定》后天將會在國文社二樓召開作品研討會,國內眾多德高望重的評論家和文壇宿老都已經決定出席這次研討會。
而且在研討會結束后的一周之后,《塵埃落定》的單行本就會擺在全國各大書店的書架上上市發售。
《塵埃落定》作品研討會的前一天,阿萊來到了燕京。
再次出現在國文社,阿萊身著一身華麗的藏服,跟以前判若兩人,意氣風發、英姿勃勃。
短短幾個月時間,阿萊從一個名不見經傳的青年作者,一躍成為名滿全國的當紅作家,每天參加不完的座談會、研討會、演講。
“不錯,看著可真精神!”
阿萊到燕京來,特地穿了一身嶄新的藏服,明天就是《塵埃落定》的作品研討會,他要盛裝出席。
林為民打量了幾眼,夸了一句。
阿萊得瑟道:“林老師,衣服不是重點。”
他說著將掛在脖子上的那串項鏈展示給林為民看。
藏族人有屬于自己的獨特審美,渾身披掛算是最常見的特點。
阿萊的這串項鏈上的珠子有綠豆大小,他一一指著給林為民介紹。
松石、瑪瑙、蜜蠟、青金石、檀木、藏銀,七七八八的材料五顏六色,總計108顆,在藏傳佛教中代表著108種煩惱,這與藏傳佛教中108顆佛珠代表108種煩惱,掛在脖子上走起路來叮叮當當。
阿萊介紹項鏈的時候眉飛色舞,林為民是東北人,很懂他的這種執念,大概就跟東北大姨對“貂兒”的執念差不多。
“看來稿費是收到了!”
林為民的打趣再次讓阿萊的臉上掛滿了笑容,他這串項鏈不便宜,沒錢可搞不到。
《塵埃落定》全文31萬字,八月份發表在《當代》上讓阿萊收獲了近八千塊稿費,相當于他七八年的工資。
最近又要出版單行本,按照《書籍稿酬暫行規定》,印數稿酬是1冊~2萬冊之間,每萬冊按基本稿酬的5付酬。
《塵埃落定》單行本基本稿酬比發表時又提高了一些,達到了千字三十塊,首印十萬冊,印數稿酬相當于千字十五塊錢,基礎稿酬加印數稿酬約一萬四千塊錢,前些天國文社剛剛把這筆稿費給阿萊電匯過去。
一次發表、一次出版,兩次稿費加在一起直接改變了阿萊的經濟條件。
翌日,《塵埃落定》作品研討會在國文社二樓會議室舉行,由林為民主持會議。
出席的嘉賓有一些是前輩作家,還有一些是評論界的專家,另有一批是業內的資深編輯。
研討會開始前,林為民見到了文研所的老同學艾拜爾,他現在在《民族文學》工作,已經是副主編,阿萊是少數民族,《塵埃落定》也算是少數民族文學的結晶,艾拜爾這個少數民族作家兼編輯順理成章的受邀參會。
“為民!”
“艾拜爾!”
兩人熱絡的聊了一會兒,研討會正式開始。
“我以為,《塵埃落定》之吸引人處,首先在于長篇的文體創造方面,它的敘述角度、敘述人稱、敘述語調都很獨特,很吸引人,它的情節也提煉得好,很吸引人…”
“很多讀者把這部中的土司制度的浪漫化、神秘化,這是不對的。因為阿萊寫的是土司制度在本世紀上半葉瓦解和衰亡的歷史,都是指的主題的基本指向而言。的主題是多義的,但就其主題的基本指向而言,主要寫的是麥其土司的衰敗,寫了土司制度的瓦解…”
“我說個有意思的事吧,在阿萊的《塵埃落定》出來之前,我從沒聽說過‘塵埃落定’這個詞兒。
可這個幾個月以來,這詞兒漫天飛舞,看電視、讀報紙,凡描述被大眾關注或可能關注的事件結了案、定了板,必來一句“塵埃落定”。
別的不說,單說阿萊為我們漢語言文庫又貢獻了一個新的詞語就應該給他記一功。”
“《塵埃落定》在文學性和藝術性上是值得肯定的,尤其是中以詩為史的屬性,讓它具有單純性、傳奇性和混沌性等史詩的特征,是讓藏族這個古老民族逐步走向現代化過程的藝術再現。”
《塵埃落定》的作品研討會是一次勝利的大會,阿萊被專家們夸成了一朵花,林為民全程老神在在,一言不發。
沒辦法,誰讓他是主編呢?誰讓這是自己刊物組織的研討會呢?
聽專家們夸了《塵埃落定》和阿萊一上午,會議接近尾聲,討論到《塵埃落定》的最終評價,既然是研討會,肯定要有一個蓋棺定論。
結論:這是近年來長篇創作的高峰!
研討會結束,阿萊整個人走路都是飄著的。
也正常,是個人聽著一幫老專家夸了一天,就沒有不飄的。
關鍵這幫人夸人真不是拍馬屁,全都是有的放矢,邏輯嚴謹,讓人很難拒絕啊!
林老師覺得應該挽救一下這顆迷茫的靈魂。
“阿萊啊,下一部有想法了嗎?”林老師語重心長的關心道。
還沉浸在沾沾自喜中的阿萊聞言打了個激靈,“下一部?還沒有主意。”
林老師拍拍阿萊的肩膀,“《塵埃落定》發表都四個多月了,你寫完半年了。你還這么年輕,正是創作精力最旺盛的時候,可不能辜負了前輩們對你的期待啊!”
林為民說完之后,旁邊的幾位專家也紛紛附和,一群人喋喋不休,很快就將阿萊那點春風得意給打擊的體無完膚。
研討會剛開完沒十分鐘,會上把我夸成一朵花,這會兒已經快被說成不學無術了。
這巨大的落差讓阿萊心情沉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