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平語氣沉吟的同時,腦子在飛速旋轉。
怎么辦?
剛才不說看了就好了,直接說沒看過,就沒這些問題了。
總不能直接跟于華說,老子看了一遍沒看懂吧?
都是文化館的同事,那也太跌份了。
本來還打算今天再看一次來著,沒想到這小子居然趁著吃早飯的時候開問。
大意了!
“我覺得寫的非常好。”海平決定先來個緩兵之計。
于華臉上的表情更加興奮,“哦?說說,好在哪里呢?”
尼瑪!
海平只能硬著頭皮編下去,“我覺得林老師給先鋒樹立了一個標桿!于華,我說這話你別不愛聽,就你那點‘先鋒’跟林老師放在一起比,根本不是一個等級的。”
海平本以為自己褒林貶于的話會讓于華情緒低落,甚至是生氣,這樣一來他肯定不會再問自己了。
可他萬萬沒有想到,于華的表情居然愈發的興奮了,活脫脫…活脫脫像個,該怎么形容呢?
于華就差把“抖M”這兩個字寫在臉上了,“你這不是廢話嗎?我拿什么跟林老師比?伱別光說這些寬泛的東西,說說具體好在哪里啊!”
我他么哪知道好在哪里?都他么沒看明白呢!
海平感覺自己就像是一個要上吊自縊卻又后悔的人,繩子套上了,凳子蹬了,心里卻后悔了。
放我下來!
“嗯…我覺得吧,這種事還得你自己悟。一千個讀者心中有一千個哈姆雷特,林老師的作品博大精深,每個人看完理解都是不一樣的,我說的只是我個人的看法,很容易影響到你自己的判斷。”
聽到海平的話,于華的臉上露出沉思的表情,隨后頷首道:“你說的有道理!這部我確實還沒有吃透,這么冒然的和大家交流是不負責任的。我再回去看幾遍,等我吃透了,再來和你交流。”
海平盯著于華的眼神,心中長舒了一口氣,總算是混了過去。
可一想到于華要回去把多看幾遍再跟他交流,他頓感壓力山大。
他么的,現在看林老師的壓力都這么大嗎?
燕京,某四合院內。
張建軍手里捧著最新一期的《青年文學》一臉大便干燥的表情。
“建軍,要我說你還是別念了!”底下有人建議道。
“是啊,這我連看都看不懂,更別說是用聽的了,你還是讓大家自己消化吧。”
張建軍執拗道:“不行。我們自詡是林老師的忠實讀者,如果連林老師的都看不懂,說出去不是讓人笑話?”
眾人中一個女同學表情淡然,帶著一種眾人皆醉我獨醒的高傲,淡然道:“這部有那么難理解嗎?”
眾人怒目而視,別以為你是女人就可以這么囂張。
女同學見大家神色不善,改口道:“我的意思是說,這部其實多讀幾遍就很好理解了。”
“小嵐說的有道理!”大家紛紛贊同女生的發言。
沒看懂,一定不是大家智商的問題,而是看的遍數太少了。
“回頭我再買一本去。”有人嘟囔道。
在八十年代,大部分雜志的價格都在五毛到一塊錢之間,對于普通學生們來說買雜志還是一件有經濟壓力的事,畢竟大家一個月不可能只看一本雜志。
于是很多同學、朋友合買一本雜志或者一本書就成了習以為常的事。
這一期的《青年文學》,讀書會里僅有兩本,大家之前都是按照以前的規矩,輪流著看。
可這次情況有點特殊,很多人看了一遍居然沒有看懂,就他么離譜,什么時候變成一件這么燒腦的事了?
不管是真為了弄懂這部的內容,還是為了不在同好、同學們面前丟人,大家都有著充分的動力去再買一本《青年文學》。
我還不信了,躲在被窩里看他一個星期,能看不明白?
很多人都是抱著這種心理。
國文社,后樓,《當代》編輯部。
祝昌盛桌上的稿子又多了一些,而此時他并沒有注意到姚淑芝摞稿子的動靜,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了手上的雜志當中。
眼神從的最后一頁離開,祝昌盛內心充滿了一種難言的震撼,他震撼于《追兇》這部通過倒敘和回環敘事所造成的閱讀難度,更震撼于這部將敘事、結構、內涵融合的如此完美。
尤其是當他看到中主人公鄒正道站在鏡子前發現自己才是那個罪犯時,那種震撼感更是撲面而來,之前的一切矛盾、疑惑、懵懂都在這一刻得到了釋放。
他也深深的感受到了鄒正道內心在最后一刻所面對的煎熬和絕望。
為民這個結尾太妙了!
如此留白,簡直妙到毫巔!
祝昌盛內心的激動無法言表,他嚯地站起身,把剛摞下稿子的姚淑芝嚇了一跳。
兩人眼神相對,姚淑芝問道:“咋了?”
祝昌盛沒有回答她的話,而是徑直走到林為民的面前,用帶著幾分得意的口吻說道:“我看懂了!”
林為民抬起頭,茫然的看向他。
“看懂了?看懂啥了?”
祝昌盛看著林為民的表情,這才反應過來,一不小心把心里話給說了出來,他的臉色有些窘迫,擺擺手道:“沒什么,沒什么。”
正想往回走,卻不想被姚淑芝堵住了去路,此時她手里恰好拿著他剛才放在桌上的那本《青年文學》。
姚淑芝一臉饒有興致的問道:“昌盛,你這一天一直在看這本《青年文學》?”
祝昌盛支支吾吾,“這么多作品,肯定要一點時間嘛!”
“不對吧?我怎么看你這一天都在看為民這一部呢?”
祝昌盛的臉色更加窘迫了,“為民…這寫得好哇!”
將手中的雜志甩了甩,姚淑芝問道:“那你看完了,借我看看?”
祝昌盛舒了一口氣,“看完了看完了,你拿去看吧。”
下班時間,同事們忙著收拾東西。
姚淑芝坐在辦公桌前,不為所動,眼睛死死的盯著手中的《青年文學》,眉頭緊鎖。
“淑芝,還不下班啊?”柳蔭問道。
姚淑芝的眼神放在雜志上,口中應付道:“哦,馬上走,馬上走。”
嘴上這么說著,直至辦公室里最后一個人都走光,姚淑芝仍然一動不動的坐在座位上。
辦公室里沒了人,她終于可以卸下了表情,面目扭曲。
“這…怎么這么難看呢?”
而此時,正在車棚里取車的祝昌盛瞥了一眼車棚里剩的唯一一輛自行車,心中莫名的升起幾分智商上的優越感。
下了班,林為民騎著摩托車來到雍和宮大街26號。
“鐵生!鐵生!”
進了石鐵生家,林為民開口便道:“準備的怎么樣了?”
“什么怎么樣?”石鐵生道。
“去煙臺啊,再過兩天就走了。”
石鐵生拍拍輪椅的扶手,一臉寬厚爽朗的笑容,“有這個老伙計陪著我就夠了!”
他的話里充滿了灑脫,讓林為民自嘆不如。
“為民來了,晚上在家里吃點飯吧?”石父過來說道。
林為民點點頭,“好,謝謝叔兒了。”
石父笑著點點頭,然后去準備晚飯。
“石嵐呢?不是放暑假了嗎?”林為民問道。
石鐵生無奈道:“去外面瘋了唄,上學了不著家,放假了也一樣不著家。”
兩人正說著話,就聽見院里石嵐和石父在對話,想來是剛回來。
“林大哥!”石嵐進屋和林為民打了個招呼。
“嗯。今天這是干什么去了?”林為民問了一嘴。
“去參加我們同學組織的讀書會了。”
說到這個話題,石嵐有些興奮,對石鐵生說道:“哥,多虧了你給我講明白了林大哥的那部《追兇》,今天我去讀書會,有人就朗誦了其中的一段,大家都反應這部看不懂呢。”
石嵐這么說著,臉上笑容燦爛,帶著幾分得意。
石鐵生說道:“《追兇》這部確實不太好理解,不過要是沉下心多讀幾遍,理解起來也沒什么難度。”
石鐵生整日坐在輪椅上,每天做的最多的事除了寫作就是思考,沉下心來對他來說是日常,但對于很多心思跳脫的年輕人來說卻并不是一件容易事。
“怎么不難啊?”石嵐又朝著林為民抱怨道:“林大哥,你這部怎么這么難理解啊?”
林為民笑著說道:“其實不難理解,沉下心來閱讀非常重要,更關鍵的是,你腦海里還要有畫面感。”
“畫面感?”石嵐面露不解。
林為民耐心解釋道:“文字所代表的意義是抽象的,相比之下,人們理解畫面更加容易。所以,在閱讀文學作品時,把抽象的文字具象成畫面是最便于理解的辦法。”
石嵐聽完認真的點了點頭,“那以后我照著你這種方法試試。”
林為民輕笑道:“嘗試可以,不過這種能力更多的是天生的。”
石嵐嬌嗔道:“林大哥,你這是說我笨?”
“他不是說你笨,他是在說自己聰明!”石鐵生笑道。
石嵐皺著鼻子嗔道:“你可真自戀!”
兩個大男人哈哈大笑。
第二更,今天就這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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