紐約,唐人街,老舊的公寓樓。
程丹青掛斷了來自國內朋友的電話,內心帶著幾分疑問,臉上表現出幾分茫然。
“丹青,國內找你什么事啊?”黎全武問道。
今天又是紐約的留學生圈子聚會的日子,大家齊聚一堂,又少了幾個老面孔,多了幾個新人。
“《燕京青年報》找我。”
《燕京青年報》名氣不低,來米國留學的都是國內知名高校的學生,很多人都是在燕京上的學,大家對于這個名字當然不陌生。
“找你約稿?”
前些年國內的一些刊物流行找在國外留學的留學生寫些游記之類的文章,很受國內讀者的歡迎,王曉波曾經就寫過一些這類文章。
程丹青遲疑道:“我也說不好。”
“說不好?什么意思?”黎全武問道。
其他人也是一臉好奇。
程丹青回道:“他們讓我幫著搜集一下林為民的在米國的評價和報道,要是有國內其他作家、作品的,他們也要。”
聽到這話,眾人也露出了跟程丹青相似的表情。
黎全武思索片刻,問道:“他們是要轉載這些文章?”
“應該是吧。”
“他們轉載這些文章干什么?”
“你問的這不是廢話嗎?當然是讓國人看看外國人對于這些作家和作品的評價了!”
“搞這種東西,還不如多轉載一些國外的最新作品。”
“這個伱就不懂了吧?《花城》以前就經常會轉載一些外國文學的信息,但轉載外國人對國內作家和作品的反饋,肯定更能吸引國人的注意力啊!”
“是這樣嗎?”
“當然。”
在眾人聊天的時候,程丹青走到公寓客廳的角落,那里堆著很多雜志,他翻找著此前看過的里面關于林為民和他作品的各種報道以及評論。
他萬萬沒想到,這些堆著吃灰的刊物竟然還會有這樣的妙用。
程丹青早些年與國內的聯系還算密切,但最近這幾年聯系的頻率越發稀疏了。
究其原因,除了來米國時間太久,最主要的原因還是他自身混的不如意的原因。
以前剛來米國的時候,他還能跟國內的親戚朋友、同學同事寫信吹吹米國的見聞,可時間長了,總說這些東西,不說別人,連他自己都感到沒意思。
而且以前他來米國時間不長,沒混出什么名堂大家也可以理解,可這都多少年了,他還是這樣,聯系的時候人家要是問起這個問題,多尷尬啊!
程丹青翻看著那些雜志其中有不少都是關于林為民的報道和評論。
他跟林為民的結識全是偶然,交情也不深,但程丹青對林為民觀感極好。
86年他在紐約遇到林為民的時候,林為民在米國還沒什么名氣,如今已經匆匆十年過去了,林為民如今在米國的名氣與當年已經不可同日而語。
但程丹青始終認為他跟林為民是一類人。
這個同類人,指的是才華,絕不是其他的什么東西。
他數著挑出來的那些報刊雜志,這么多年不知不覺間已經有這么多的米國報刊雜志報道過林為民了。
這才叫有國際地位的大作家啊,程丹青心中感嘆了一句。
等沙龍結束之后,他來到書桌前,先是翻譯起一份最近關于《上帝保佑米國》的評論文章。
這份評論文章足足花了他一天多時間,程丹青翻譯完成后起身休息了片刻,又拿起翻譯稿看了看,覺得不太滿意,想要修改修改。
修改到半路,他卻停下了筆,總覺得差點意思。
這么干,完全沒有自己的思想,他決定換個思路。
思忖片刻,他提筆在紙上寫下一行標題,程丹青決定把他和林為民相識的經歷寫下來。
《燕京青年報》轉載自《新聞周刊》的林為民專訪文章,在短時間內傳遍國內文學界和讀者群體,讓國內文學界和文學界關于林為民和《上帝保佑米國》的激烈爭辯在短時間內陷入了失衡。
面對米國爸爸的突然背刺,之前叫囂不斷的親米派集體失聲,一場有來有往的大爭論竟然有結束的虎頭蛇尾之嫌。
好在這些人反應迅速,又找到了一個新的角度 ——如果沒有米國開放的社會風氣和人文環境,林為民的《上帝保佑米國》不可能創造如此出色的成績——《米國的開放成就了》,《文匯報》1995年12月8日刊。
不得不說,親米派找的角度很刁鉆,他們的這種論調還真就有不少讀者認可,一下子竟然有將原本傾斜的輿論天平扳回來的趨勢。
可就在這群人以為可以高枕無憂的時候,《燕京青年報》再度刊發了兩篇文章。
一篇文章是旅米畫家程丹青所寫的《作家與畫家的紐約初相遇》,講述了作者程丹青與作家林為民的相識經歷,文章文筆細膩,描述了兩個有才華的年輕人在異國他鄉的相識相知,惺惺相惜,讓不少讀者閱讀過后不由得心生羨慕與憧憬。
另一篇文章則是一篇譯文,原文來自于米國著名文學雜志《大西洋月刊》,文章名為《從看米國皿煮政治的得失》。
譯文開頭,詳細的介紹了作者的來歷。
哈羅德·布魯姆,1930年7月11日出生于紐約,“耶魯學派”評論家、文學理論家。1951年畢業于米國康奈爾大學,1955年獲得耶魯大學博士學位。布魯姆曾執教耶魯大學、紐約大學等知名高校,出版過多部文學評論著作,與德·曼、哈特曼和米勒并稱耶魯四大評論家。
《從看米國皿煮政治的得失》一文篇幅頗長,僅譯文就超過1萬5千字。以評論文章的篇幅來說,可謂雄文,哈羅德·布魯姆作為米國知名文學評論家,以如此篇幅來評論林為民和他的作品,這件事本身已經就已經證明了林為民的影響力。
更何況哈羅德·布魯姆在文章中對林為民這個作者和給予了高度評價,讓眾多讀者看完這篇舶來的評論文章之后,只感覺到通體舒暢,身心愉悅。
《燕京青年報》上的兩篇文章發表之后,迅速引起了文學界和讀者群體的關注。
誰也沒有想到程丹青這個曾經叱咤國內畫壇卻遠走米國的畫家,竟然會以這樣的方式回歸國人和文化界的視線,更讓人沒有想到的是,《燕京青年報》竟然會在繼轉載《新聞周刊》的專訪文章之后,再度轉載關于《上帝保佑米國》的評論文章。
臉都不要了!
一時之間,原本已經處于均勢的輿論再度對親米派不利了起來。
這些人甚至來不及喘氣,接下來的半個月時間里,《燕京青年報》陸續轉載了多篇米國重量級文學評論家對于《上帝保佑米國》的評論文章。
《燕京青年報》每次在轉載這些文章的時候,都會在文章開頭不吝筆墨的介紹刊物的知名度和影響力,以及這些文章作者的學術地位和成就。
文章無一不是來自于米國頂尖的文學評論家和文學雜志,文章內容也無一不是給予了《上帝保佑米國》極高的評價,很多評論家的用詞頗為露骨。
《書頁》雜志,《論隱藏的納粹主義》一文評價:林為民是注定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作家。
《紐約書評》雜志,《淺析中的政治人物》一文評價:他是來自東方的偉大作家,為我們貢獻了一部無與倫比的杰作。
《紐約客》雜志,《西方皿煮政治是否已到末路?》一文評價:無可爭議的杰作,政治諷刺中的明珠,他的成就可以比肩喬治·奧威爾…
數篇評論文章徹底碾碎了國內的親米派妄圖詆毀林為民的行徑,讓他們在這場輿論戰當中徹徹底底的敗下陣來,也讓林為民在國內的名聲有了一次跨越式的晉升。
中國歷來都有“外來的和尚會念經”的習慣,陳涌夸獎林為民是“距離大師最近的那個人”,一群人逮著他罵。
可眾多米國評論家稱林為民為“偉大的作家”、“比肩喬治·奧威爾”,這群人卻鴉雀無聲,無人置喙。
國內文化界、文學界持續了四個月時間的對于林為民和《上帝保佑米國》的圍剿和聲討,在眾多“洋和尚”的“誦經”中一敗涂地。
不僅沒有對林為民產生任何的負面影響,反而為林為民鑄就了一層金身。
這次事件讓眾多真真切切的國人看到了林為民在米國的影響力,乃至世界的影響力,在中國文學界,尚未有任何一位作家,能夠做到如此地步。
很多人再看陳涌對林為民的推崇,似乎也沒有那么夸大其詞了,不僅不夸大其詞,還感覺恰如其分。
持續了四個多月的論戰終于在今年圣誕之際偃旗息鼓,功敗垂成的親米派們如灰心喪氣,作為當事人的林為民卻沒有絲毫的高興。
一是他本來就沒有把這件事當回事,二來是他工作繁忙,根本顧不上這些事。
12月24日,是西方的圣誕節,這幾年國內也逐漸興起了過洋節的習慣,林為民對過洋節沒什么抵觸,對于勞苦大眾來說,過什么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沒有雙倍工資拿、有沒有假可以休。
不過今天對于國文社來說也是有點意義的,由文華影視投資、馮曉剛執導、汪碩編劇的電影《甲方乙方》在今天正式上映。
前兩天,于東跑到國文社,見著人就發電影票,美其名曰:請社里領導檢驗文華影視這一年的工作成果,包括程早春在內的幾位社里的領導對林為民給文華找的這個年輕的總經理給予了很高的評價。
這天傍晚下了班,林為民回到家接上了老婆孩子,帶著她們去看電影。
于東送給社里人的電影票都是在首都電影院的放映廳,今天這里還有劇組的首映禮。
今天大家來的都很早,距離首映禮開始還有半個小時,同事們互相聊著天。
“欸,林老師,我拿給您那報紙您看了沒有?”于華問道。
前幾天,于華往林為民辦公室拿了幾張《燕京青年報》,上面有程丹青和眾多米國評論家的文章。
林為民說道:“看了一些。”
“程丹青跟您關系真那么好?”
林為民瞥了于華一眼,“好不好跟你有關系嗎?”
“我就問問。”
“少打聽!”
觸了個眉頭,于華有些郁悶,但他心里還是好奇,根據他的回憶,林老師從未公開提過在米國認識程丹青這回事,跟對方的關系絕對不可能那么好,更大的可能還是程丹青這廝往自己臉上貼金。
于華都能想到的事,林為民自然不會不懂。
他和程丹青的關系沒文章中演繹的那么熟絡和默契,但畢竟是認識,而且程丹青與阿誠、黃安儀等人關系都不錯,他也不好出面去說什么。
在眾人的聊天中,《甲方乙方》的首映禮開始了,這部電影說得上是“腕兒”的,就一個葛優演員。
首映禮沒什么好看的,主要是為了宣傳,讓記者們有素材可寫,這是宣傳的一部分。
等首映禮過后,電影正式放映,葛優那標志性的聲音伴隨著片頭的黑幕出現。
開篇姚遠、周北雁、錢康等人為了給開書店的板兒爺圓當一天巴頓將軍的夢想搞出了“戰爭”大場面,馮曉剛飾演的錢康坐在吉普車上跟板兒爺飾演的巴頓將軍要可口可樂,板兒爺一句“讓五腳大樓給我們空運嘛”引爆了今天觀影的第一個笑點。
放映廳內哄笑聲一片,聽著這聲哄笑,坐在前排的馮曉剛心中如釋重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