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肥》出版數個月時間,爭議一直就沒停過,一開始因為國文社的低調處理,參與討伐謨言的人并不多。
但隨著時間的流逝,《豐肥》就如同夜空中的皓月,根本無法掩藏,對這部以及作者謨言的批判聲越來越大。
到了最近,有幾位保守派的老作家加入進聲討謨言的行列,這種討伐聲驟然變大,讓謨言生出了幾分惶恐。
于華說到這里時,表情欲言又止。
“有話就說!”林為民道。
于華說道:“我覺得吧,謨言可能是跟您吃了點瓜落!”
“什么意思?”
于華解釋道:“其實最近不光是他的挨批了,賈平娃的《廢都》和王曉波的《黃金時代》也同樣沒逃過批判,這三部都是您拍板出版的…”
“你是說這股風潮不正常?”
于華微微頷首,“我覺得更像是沖您來的。”
林為民聞言沉吟起來,一直以來,他其實很不受國內親米派和自由派的待見,這幫人認為他是保守余孽。
另一方面,因為作品當中的很多爭議之處,林為民也同樣不受保守派作家的待見,認為他是自由主義的代言人。
總之就是兩面不討好。
但好在林為民群眾基礎深厚,多年以來身上的頭銜越集越多,已經無視了絕大部分外界對他的不滿和攻訐。
現在,自由派攻訐他本人是保守派,保守派攻訐他手下作家是自由派。
不得不說,這番操作屬實是反諷意味直接拉滿,充滿了戲劇性的黑色幽默。
“謨言扛不住了?”林為民問道。
于華回道:“他壓力是有點大,但壓力更大的是他的領導。”
給某些部門寫信這種事,可不是學術批評表達的正常程序。
某些人寫信的說辭光明正大,先是表達一番對事業的熱愛,然后便說起對反的憤恨,這種信放到任何領導桌前,就是一顆拉了弦的手雷,誰不膽戰心驚?
“那他打算怎么辦?”
“能怎么辦?轉業唄!”
“想好了?”
“應該吧,反正再不走,他也不好意思再待下去了,給人家添麻煩不是?”
于華說話的時候眼珠子亂轉,一肚子鬼心思。
林為民太了解他了,問道:“那怎么著?是打算來我這給我添麻煩?”
于華聞言頓時眉開眼笑,“嗨呦,要不說林老師您是燕京呼保義呢!”
林為民無語,你算計我能不能稍微遮掩點,這也太光明正大了!
他想了想說道:“來我們這可以工資肯定比他在部隊高,但不能進國文社。”
謨言要轉業求到林為民頭上,他肯定不能不管,這兩年國文社業務繁多,崗位空缺也多,給謨言安排個工作沒有任何難度。
于華笑道:“沒問題,沒問題。就社里的福利待遇,他還挑什么?再說了,他哪像我這么有眼光,早早的就投奔您來了,現在來,能有這待遇就不錯了!”
林為民瞥了他一眼,你小子當時怎么來的,心里沒點數嗎?
要不是看伱凈身出戶…
“他有事怎么不直接跟我說?”林為民問道。
于華笑呵呵的說道:“他回部隊好幾年了,跟您聯系也少…”
于華說了一堆,總結起來就倆字——生分。
謨言不像于華,性格比較沉悶,前些年在燕京學習的時候,那時作品發的也多,跟林為民走動的還算勤,回到部隊以后,環境封閉,聯絡自然就少了。
別的事都好說,但轉業找工作是大事,謨言有點不太好意思張口,只好借于華的口來說這件事。
“行了,你讓他跟部隊打申請吧,我這邊接收。”林為民向于華交代道。
“好嘞!”于華喜滋滋的應了一聲。
林為民本以為謨言得等個一兩個月才會到燕京來報到,沒想到于華跟他說完這事剛一周的時間,謨言就出現在國文社了。
“什么情況?你們部隊這是送瘟神啊?”林為民調侃道。
謨言臉上露出幾分羞赧,“最近有人給寫信反映我的問題,領導們壓力都很大。我主動申請轉業,領導很痛快。我上午打報告,下午就批準了。”
謨言說著,臉色有些窘迫,林為民忍不住哈哈大笑。
笑完了,林為民又對謨言說道:“行了,走就走了,這回部隊的領導們能放心了。”
讓人給謨言辦好了入職手續,林為民對他說道:“走吧,帶你去看看你的新單位。”
領著謨言出了國文社,林為民路上又問道:“住的地方安排好了沒有?”
“我先找了個招待所,過兩天準備把我那套院子收拾出來,然后把家里人接過來。”
說到住處,謨言眼睛笑瞇瞇,這世界上的事就是這么玄妙。
當年在燕京學習的時候,他曾經動過留在這里的念頭,但一想到白拿了部隊那么多年的工資和津貼,最后學成歸來還要離開部隊,他還是沒狠下那個心。
現在可好因為的事,他在部隊成了領導們唯恐避之不及的人,只好回到燕京求林老師幫忙安排工作。
當年他受林老師和佟鐘貴的啟發買的那套四合院這回終于派上了用場。
林為民笑呵呵道:“你那套院子,現在可不便宜了!”
說到這件事,謨言笑的就更歡了。
燕京的房價在92、93年有點波動,但這兩年又恢復了穩中有升的態勢,于華還跟他說過,他那套四合院,現在至少能賣上50萬。
謨言回想著當年那莫名其妙的買房沖動,冥冥中感覺到命運的齒輪出現了轉動。
林為民帶著謨言來到國文社家屬樓樓下文華影視的辦公室,進門冷冷清清,辦公室就兩個人,一個出納徐大姐,和剛找來時間不長的文員小宮。
“小佟呢?”林為民進門問道。
新來的文員很年輕,認識林為民,見他問起佟鐘貴,臉色有些緊張,不知道該怎么作答。
徐大姐卻臉色如常,非常老練的說道:“佟總監去片場了。”
林為民并未放在心上,更未追問去的是哪個片場。
他給徐大姐介紹道:“這是公司新來的…首席編劇謨言同志,工資待遇社里面已經定好了,暫時歸小佟管理,等會你們給他介紹一下公司的情況。”
難為林老師現想出了個名頭來,謨言畢竟是知名作家,來了文華影視總不能當個無名無分的小兵,雖然事實就是如此。
總編親自送來上任,徐大姐自然不敢怠慢,熱情的給謨言介紹了一下公司的情況,又領他去旁邊幾個辦公室轉了轉。
旁邊幾個辦公室也都是國文社下屬單位,聚在一起,倒有種大家庭的和睦氛圍。
“行了,以后你就在這安心待著吧,有什么事就跟小佟溝通,你們倆決定不了的,再來問我。我那邊還有點事,先走了。回頭讓于華安排一下,給你接風洗塵。”
林為民對謨言交代了兩句便離開了,他走之后,辦公室內恢復了沉靜的氣氛。
小文員在給謨言收拾辦公桌,徐大姐在看報,偶爾呷一口茶水。
謨言遲疑了片刻問徐大姐:“鐘貴他什么時候來?”
徐大姐看了看手表,“哎呦,這個可沒準。他說最近在寫新,估計昨晚上又熬夜了,沒起來。”
謨言愣了一下,不是說去片場了嗎?
隨即,他便反應了過來,那肯定只是托詞而已。
謨言看著徐大姐那輕松淡然的表情,沉默了片刻,心中有種明悟。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謨言開口跟徐大姐要公司的資料,說想看看,徐大姐翻來翻去,找來了一堆劇本。
“公司這情況你也看到了,其實沒啥事,投資的幾部電影現在都已經開拍了。哦,對了,章藝謀那部電影還沒開拍,鼓搗劇本呢。
沒什么資料,就是劇本多。這幾部是要拍的,這些是淘汰下來的,看看就行了,別往外傳。”
徐大姐將劇本都交給謨言,然后又說道:“你今天剛上班,別急著看劇本。到周圍轉一轉,熟悉熟悉環境…”
兩人正說著話,佟鐘貴走進了辦公室,見到謨言,他一臉驚喜,“你怎么這么快就來了?”
說完他就發覺這話有點不合適,解釋道:“上周于華才剛跟我說你要轉業呢。”
謨言笑了笑,“我現在就是塊燙手的山芋,領導不敢留我啊,巴不得我快點走呢!”
佟鐘貴笑哈哈的說道:“換個環境也挺好。文華這邊剛剛成立,正需要人手呢。”
他又問道:“社里給你安排了個什么職位?”
謨言想了想,說道:“首席編劇。”
“首席編劇?啥時候有的這個職位?”
徐大姐插嘴道:“總編說歸你領導。”
謨言道:“以后就麻煩你照顧了。”
“別這么拘束了,你剛來,還不知道我們公司的情況…”
佟鐘貴說到這里,止住了話題,心想著這也不是一時半會兒能說得清的,轉而說道:“走,我帶你去旁邊轉轉,都是兄弟單位。”
謨言道:“剛才徐大姐已經領著我去過了。”
“哦。”佟鐘貴又想了想,說道:“想出去溜達溜達不?”
“去哪?”
“去藝謀那,他正鼓搗林老師那部《有話好好說》,劉恒是編劇。”
謨言猶豫道:“那這邊…”
佟鐘貴道:“去審劇本嘛,也是公事。”
徐大姐也說道:“就是,就是!”
謨言突然有點不想說話了。
轉業,真是他這輩子做的最英明的決定了!
謨言上班第一天就跑路開小差,在文華影視的隔壁,卻正在進行著關于他的討論。
“沒想到連謨言都進國文社了。”
“正常,國文社里從來就不缺作家、詩人、翻譯家。”
“他那部最近評價也不太好,我看好多人批判呢!”
“搞文學批評嘛,哪個作家的不挨罵?林總編那么大的作家,該挨罵不一樣挨罵?”
《畫王》編輯部的幾個編輯正聊著天,王庸生從外面走了進來。
聽說大作家謨言來到了文華影視上班,他笑道:“咱們家屬樓這的隊伍又壯大了!”
跟大家閑聊了幾句,有人問道:“主編,小姚能過來嗎?”
王庸生道:“來,80元/張的稿費,來了就把《千與千尋》的漫畫改編交給他,這么優厚的待遇,能不來嗎?”
“他能行嗎?一部長篇還沒畫過呢!”
“不行也得行啊。《千與千尋》的畫風要求比較高,就小嚴能達到要求,可他得畫《花季雨季》,還有《雪椰》。能把小姚挖回來也不錯了,你們多幫著把把關唄!”
自五月份復刊至今已經4個多月時間,《畫王》已經發刊九期。在第三期銷量突破了200萬份之后,之后幾期的銷量逐漸平穩下來,目前單期最高銷量達到了280萬份。
這個成績已經遠超當初的《畫書大王》,更將國內一眾以刊載泥轟漫畫為主的同行掃的七零八落。
再也沒有人敢嘲笑國文社當初花100萬買《畫書大王》的事了。
(本章完)
1980我的文藝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