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是解素臺打來的,老榮走了,和病魔對抗了一年多時間,最終還是走了。
榮世輝生前是從作家出版社副總編的位子上下來的,作家出版社那邊正在給他籌備追悼會,時間定在后天上午。
林為民撂下了電話,老榮得病一年多時間,他前前后后去探望了多次,每一次見他都比之前更加虛弱,但精神始終樂觀,他始終堅信自己可以戰勝病魔。
可惜,人力有時窮。
“頭發掉了沒事,以后還能長出來,這是大夫說的,不會假!”
“我就是抽煙招來的禍,你可一定要把煙戒掉。戒掉它不難,不要信什么‘戒煙糖’‘戒煙茶’的鬼話,關鍵是自己的意志,熬幾天就習慣了。”
“這病是真他娘的疼,鉆心的疼啊!不過快好了,再堅持堅持。”
“你工作那么忙,就別來了。我出院那天再來接我吧,我再坐一回你的大奔。”
林為民恍惚的回想著榮世輝生前的音容笑貌,心中滿是傷感。
緩了好長時間,他起身叫來了總編室的同事,交代道:“我們社的資深編審榮世輝老師去世了,后天上午舉行追悼會。等會家屬會過來社里貼訃告,伱們去通知一下社里的同事,有想參加追悼會的到時候一起去。”
交代完了之后,林為民又去通知了程早春一聲,然后便來到院門口,等了半個多小時,等到了榮世輝兒子前來,他帶來了一份訃告。
林為民先是帶他去跟程早春聊了幾句,然后兩人一起將訃告貼在了院里的布告欄上。
不到一個小時時間,榮世輝去世的消息已經傳遍了國文社。
在兩人貼著訃告的時候,不少人圍了上來,臉色沉重,言語間滿是惋惜和傷感。
兩天之后的早上,林為民前往出席榮世輝的追悼會。
今天是周末,追悼會來了一百多人,除了榮世輝的親友,最多的就是國文社的同事,作家出版社的人反倒不多。
榮世輝人生之中大半的工作時間是在國文社度過的,調去作家出版社不過幾年時間。
追悼會結束后,林為民等了一會兒,來到悲痛的解素臺身旁,安慰了幾句后就準備告辭。
解素臺卻把林為民叫到了一邊,“為民,我有件事想求你幫幫忙!”
“大姐,您別這么說,有什么事就直接說。”
解素臺擦著眼淚說道:“老榮這人你也知道,當了一輩子編輯,給別人做了一輩子嫁衣。本以為臨老可以給自己留點時間,寫些東西,可誰也沒有想到…”
她說了幾句,還沒說到正題,就哽咽住了。
林為民大致猜到了她要說的話,解素臺緩了幾秒,繼續說道:“老榮退休這幾年寫了不少東西,可他對自己要求高很多不滿意的東西都撕掉了,只剩下他那些寓言。我想,社里能不能考慮給他出本書?”
解素臺說完話,眼神中帶著幾分懇求,林為民并未遲疑說道:“沒有問題。回頭等您那邊忙完了,我去取書稿。”
林為民的滿口答應讓解素臺淚水漣漣,拉著他的手不住的說謝謝。
客套了幾句后,林為民告辭而去。
答應解素臺給榮世輝出書,不光有私情的成分,也有公心。
榮世輝當了一輩子編輯,經手過的經典之作眾多,其中有相當一部分是經他手改出來的。
他的編輯風格與很多人不同,經常會為了作品更加優秀進行大開大合的修改,這種做法當然是吃力不討好,作品受歡迎了跟他沒關系,人家作家也不會領他的情,碰上不理解的作家甚至會惡語相向。
榮世輝敢于修改經手作家的作品,自身文筆自然毋庸置疑。
他一生創作極少,只在《當代》發表過《寓言五則》,《寓言五則》發表后燕京人民廣播電臺將這篇作品配樂廣播了一年多。1988年,這篇作品還獲得了全國優秀寓言獎。
林為民知道榮世輝退休之后除了偶爾給作家出版社做長篇的終審工作,大部分的時間和精力都集中在了創作上,斷斷續續創作了上百篇寓言,但因為對自己的要求比較高,其中大部分都被他刪掉,僅剩下不到一半。
林為民相信榮世輝的創作能力和態度,所以答應解素臺,并不能算是完全的徇私。
又過了兩天,解素臺沒用林為民去取,而是讓兒子送來了書稿。
書稿很薄,薄薄的一份小冊子,林為民數了數,只有42篇寓言故事,每篇都短小精悍,總還不到五萬字,卻是榮世輝一生唯一的一部著作。
第二天上午召開編前會,會議由林為民主持,社里各個編輯室主編出席。
“巴老的文集現在出到第十七卷,后面的佚文、創作談、書信和日子等,很多資料搜集起來比較困難,我們編輯室的想法是打個廣告。”
五十年代末,國文社曾出版過巴老的文集,當時只有14卷,如今這么多年過去了,巴老的創作仍在繼續,所以文集的更新也成了必然。
林為民說道:“讓《當代》幫忙發個征集信吧。”
賀啟智點點頭,“沒問題。”
“外文室的那套《童話之林》我審了一遍,沒什么問題,書稿會后我讓小張給你們送過去,抓緊時間排版付印。”
“對了,老賀,我看有不少讀者都反應《當代》今年的封面丟了傳統,一味的用深色背景,圖案花里胡哨,讓人看著不舒服。你們編輯部跟設計那邊溝通一下,刊物要改動,推陳出新是好事,但是不能不顧及讀者的感受。”
林為民有條不紊的與各個編輯室主編溝通著,等到會議結束,眾人散去。
“李新!”林為民叫住了當代文學一編室的李新。
“總編,什么事?”
林為民將榮世輝的那份寓言集交給他,“這是榮老師生前的作品集,你們編輯室審校一下。”
李新立刻想到了前幾天榮世輝的去世,知道林為民肯定是受了人情所托,“好,我這邊盡快。”
開完了會,中午吃飯的時候,程早春和林為民坐在一起,問道:“下午有沒有時間?”
“什么事?”
“印刷廠找好了,下午你要是有時間就跟我一起去看一下。”
“好。”林為民答應道。
前段時間新華印刷廠要淘汰落后的鉛印設備,國文社花了不到五萬塊錢就買下了這些設備。
但國文社沒有印刷廠最簡單的辦法就是找人合作。
國營印刷廠肯定是不行的,所以程早春把目標放到了鄉鎮企業上。
找了快一個月時間,終于相中了一家大興的村辦企業。
吃完午飯程早春和林為民帶上幾個同事,一路驅車來到大興。
后世大興是燕京的區,但那是2001年以后的事,如今這里還屬于燕京周邊的郊縣,位于燕京正南方向,距離燕京二十多公里。
黃村印刷廠是村辦工廠,規模并不大,平時最多的業務是印刷萬年歷、掛歷、旅游宣傳冊,產量也不高,廠房倒是很大。
考察完了印刷廠,程早春問林為民:“你覺得怎么樣?”
“鉛印設備沒那么嬌氣,這里地方夠用,交通也還算便利,主要是合辦工廠的規矩要定好。”
程早春點點頭,“我就是看中這規模小,我們能占據掌控權。”
程早春是國文社社長,合辦印刷廠的事他是全權代表,簡單跟林為民溝通了幾句,他便跟村里和鎮里的干部聊了起來。
黃村印刷廠規模很小,一年的產值不過百萬,盈利更是只有不到十萬。
國文社收購新華印刷廠淘汰下來的鉛印設備用的是廢品價,但拿到黃村印刷廠談合作就不是這個價了。
這一大批機器再折舊也得價值幾十萬,而黃村印刷廠總資產不過50萬。
最后經過一番談判,國文社以鉛印設備作價60萬以及現金10萬入股,成了黃村印刷廠的大股東。
黃村印刷廠也不叫黃村印刷廠了,從此以后鳥槍換炮,改叫燕京國民文學印刷廠了。
新成立的燕京國民文學印刷廠因為有新華印刷廠那一大批鉛印設備的加持,產能比以前翻了十幾倍,規模堪比一些市一級的國營印刷廠。
就是硬件條件寒酸了一段,不管是廠房、印刷設備都透著一股“小米加步槍”的味道。
不過就如程早春所說的那樣,先解決有沒有到問題,再談好不好。
至少燕京國民文學印刷廠的成立,讓國文社將一部分印刷業務抓在了自己的手里 短時間內,這里可以國文社的重印書和通文社的印刷需求,節省不少成本。
未來如果發展的順利,未嘗不可以再擴大規模,上馬新設備。
哪怕是發展的不順利,也不過投資十幾萬塊錢而已,一年節省出來的印刷成本都省出來,再怎么都不吃虧。
有了屬于自己的印刷廠,不管是對國文社還是通文社都是一件好事。
合辦印刷廠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忙完的事,林為民在考察結束之后就沒有再關心這件事。
《九州英雄志》是國內第一部純正的武俠刊物,創刊號自七月中旬上市發售以來,就受到了廣大讀者的熱烈追捧。
尤其是雜志連載的頭條作品《天下第一》,盡管第一期只發表了五萬字,但其宏大的故事架構、一波三折的情節和豐滿立體的人物形象已經徐徐展開,得到了無數讀者的喜愛,很多讀者特地給編輯部寫信,夸贊這部作品是近年來國內武俠當中不可多得的經典之作,不遜于金古梁的作品。
讀者們的喜愛不是空口白話,反應到銷量上,《九州英雄志》一個月內三次加印,發行量達到了110萬份,打破了國內期刊界的創刊號銷量記錄。
國內期刊界的銷量天花板是《大眾電影》,單期最高發行量曾達到九百萬份之巨。而通俗文學刊物的天花板是《故事會》,單期最高發行量曾達到400萬冊。
不管是《大眾電影》也好、《故事會》也好,他們的銷量好歸好,但哪個刊物也沒做到過創刊號破百萬份的創舉。
通文社這個名不見經傳的新出版社,靠著《九州英雄志》的創刊號在國內出版界一戰成名,成為無數同業關注的焦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