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8章 里外不是人

　　翌日一早，林為民獲獎的消息登上了《人民日報》、《光明日報》等幾家大報，轉瞬之間便成為燕京城的熱門話題，再加上《新聞聯播》的加持，估計用不了幾天就會全民皆知。

　　林為民跟章藝謀不同，他這些年拿獎拿到手軟，對于這些獎項看的很輕，更不需要為了作品去到處參加電影節或者是會議活動來宣傳。

　　畢竟話劇這玩意受眾還是太小了，更何況是在國外演出的話劇呢。

　　不過托尼獎這個獲獎消息有一個好處就是把人藝給帶火了，林為民的話劇作品無一例外的都是在人藝上演的，這次的獲獎作品《追風箏的人》的原版就是前幾年上演的《套馬人》。

　　一部中國作品能夠在米國受到歡迎并且還得了大獎，無數國人都好奇這部作品到底表現如何。

　　就跟《紅高粱》差不多，二月下旬傳出得了金熊獎的消息，回國直接宣傳拉滿，老百姓被說的心頭直癢癢。

　　但凡是有點條件的，《紅高粱》上映必定要去看看。

　　最后導致《紅高粱》這樣嚴肅的文藝片在短短兩個月之內便豪取了400多萬的票房成績，放在得獎前，這樣的票房成績想都不敢想。

　　這還是官方統計，實際的票房肯定遠遠高過這個數字。

　　而西影廠作為投資者，靠著賣拷貝，同樣賺的盆滿缽滿。

　　經過了前幾年的連續上演，林為民的作品如今還在人藝舞臺上上演的，只有《大明王朝１５６６：嘉靖與海瑞》這一部。

　　其他的作品則全部都停演，畢竟已經演了好幾年了，該看的觀眾早看過了，不可能一直演下去。

　　收回人藝的作品庫里，等過幾年再掏出來復排一下，在這一點上國內國外都一樣。

　　只是讓人藝想不到的是，這些作品才停演沒幾年時間，竟然又因為《追風箏的人》得獎的關系，再次引起了大眾的關注，并且呼吁話劇復排的聲音越來越高。

　　面對廣大群眾們的呼聲，人藝很快便做出了決定。

　　復排《觸不可及》和《套馬人》，并且就在下半年上演。

　　這個決定一出，立刻引發了廣大群眾們的一致好評。

　　因為這兩部作品不僅是林為民的作品，還恰好都是獲得過托尼獎的作品。

　　隨著新聞報道的不斷發酵，關于林為民的作品獲得托尼獎的消息越傳越廣，很快便傳遍了大江南北。

　　得獎的熱度一時半會肯定過不去，不過也不會持續多長時間。

　　再大的新聞，熱度頂天了也不會超過一個月，民眾的注意力終歸是要轉移到別的地方的。

　　就在這個時候，第四屆全國戲曲、歌劇、話劇優秀劇本獎評獎大會在湖南岳陽舉行，三個大類共計１７部作品獲得獎項。

　　其中，“林為民”和“《追風箏的人》”赫然在列。

　　消息很快便通過中央電視臺、《文藝報》、《戲劇報》等多家媒體送到大眾面前，很多人初看獲獎名單沒看出什么名堂，可有心人一眼就看出了這個名單的貓膩。

　　林為民獲獎是沒有任何問題的，可憑借的是《追風箏的人》得獎就有點過分了，這部話劇可是在米國公演的，拿到中國的評獎算是什么回事？

　　再說了，你們戲協以前不給獎，偏偏人家現在得了托尼獎你給人家頒獎了？

　　這什么意思？

　　前倨后恭，小人姿態！

　　臉都不要了！

　　很快，熱心觀眾包括文藝界人士的反饋便見諸報端，不光是給報紙寫信投稿，這些人還給戲協寫信。

　　一窩蜂的輿潮鋪天蓋地而來，一下子把戲協給打蒙了。

　　前幾天，傳出《追風箏的人》在今年的米國托尼獎上大獲全勝的消息，戲協就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

　　可名單已經確定，再加上這本來就是要補償給林為民的獎項，戲協只能硬著頭皮做下去。

　　沒想到名單公布以后，文藝界和群眾們的反應如此強烈。

　　戲協的領導們都快哭了，為了這個獎，他們頭發都快薅禿了，結果現在獎項歸屬公布，協會卻成了豬八戒照鏡子——里外不是人。

　　無奈之下，戲協領導們只能找上了萬先生。

　　萬先生是戲劇家協會的主席，不過跟巴老在文協差不多，已經多年不理俗物了，屬于擺件。

　　當年可是你不同意給林為民頒獎的，現在人家起飛了，得了國外大獎，我們再不給他頒獎，那就是惡意打壓了。

　　這會兒我們給他頒了，挨罵了，您老可不能不管。

　　話當然不能這么說，但意思表達的很清楚。

　　萬先生無奈苦笑，當年不讓林為民參與評獎，也是怕人言可畏，年紀輕輕得了獎反而會害了他。

　　可誰能想到這小子如此妖孽，短短幾年時間竟然達到了如此高度，連米國的戲劇最高獎項都給橫掃了！

　　苦笑過后，萬先生也不得不承認，這件事他是有直接責任的。

　　“這樣吧，回頭我寫個東西澄清一下。”

　　萬先生如此痛快的表態，反而讓戲協的領導不好意思了，逼著老同志做到這個份上，好像有點不厚道。

　　“那什么，要不讓林老師發個東西？”

　　萬先生聞言拉下了臉，“餿主意！”

　　“當年不讓他評獎就已經夠委屈他的了。這會兒想補償人家挨罵了，還要人家去給澄清？”

　　領導表情訕訕，不再說話。

　　萬先生見此，擺擺手道：“這件事，主要責任在我，所以就應該由我來寫這個東西，伱們不要太有壓力。”

　　萬先生的做法讓戲協領導感激涕零。

　　數日后，最新一期的《戲劇報》上市，上面刊登了萬先生的一篇文章。

　　在文章中，萬先生回憶了他參加文研所教學工作的經歷，還提到了收林為民為學生的事，以及之后這幾年和林為民的相處，自然免不了提到關于戲劇家協會評獎的問題，把問題都攬到了自己身上。

　　文章的最后，萬先生難掩驕傲之情，把林為民好一通夸。

　　看得林為民都有些不好意思。

　　戲協領導找過萬先生之后，他把林為民叫到家里，既然要登報澄清，肯定要跟林為民這個當事人通一下氣。

　　林為民得知萬先生的決定，勸萬先生不要這么做，改為由他來發文澄清，這樣更合適一些。

　　如果以萬先生的角度來做這件事，負面影響要遠大于他自己發文。

　　原因有二。

　　一是林為民剛得了獎，民心正旺，民眾很容易把萬先生這種保護，錯誤的理解為打壓。

　　小人之心，防不勝防。

　　“萬家寶近些年江郎才盡，看到如此才華橫溢的年輕人，心中妒火中燒，打壓一下實屬情理之中的事。”

　　林為民敢肯定，抱有這樣想法的人絕對不在少數。

　　二是會被人攻擊有獻媚的嫌疑，看到人家得了國外的大獎就發文套近乎。

　　以萬先生在國內戲劇界的地位，自然不屑也不消去做這種事。

　　還是那句話，小人之心，防不勝防。

　　因此，由自己這個學生來做這件事再合適不過，可萬先生面對林為民的勸說卻堅持己見。

　　“以前是我太過剛愎，一直覺得是為了你好。現在看來，對你還是不公平的。

　　既然錯了就要認，你受的委屈夠多了。相比你受的委屈，我挨點罵又有何妨呢？”

　　林為民回想著萬先生當時所說的話，心中仍有余溫，感動莫名。

　　放下了手中的《戲劇報》，這份刊物名為報，實為刊物。

　　５０年創刊，原名為《人民戲劇》，光看開頭那倆字就知道這份刊物在國內戲劇界的分量了。

　　跟國內的絕大多數刊物差不多，都曾停刊而后復刊，一直是由戲劇家協會主辦，可以說是戲協的官方媒體。

　　萬先生的表態文章刊登在上面恰如其分，但不管怎么說，對于萬先生的形象來說，肯定會有一定程度的污損。

　　想到這里，林為民便有些惆悵。

　　誰能想到自己得個獎，會把老師逼到這種程度呢？

　　時間一晃到了七月。

　　萬先生在《戲劇報》上刊發文章已經什么影響力了，那些批評戲協的人看到文章早已偃旗息鼓，不過文藝界關于萬先生的一些閑言碎語多了不少。

　　內容自然離不開林為民之前跟萬先生提到的那些事，老先生看的很開，從來沒把這些傳言放在心上。

　　中旬的時候，石鐵生跟分別了半年的妻子終于在燕京會面。

　　程西米來燕京的當天，是林為民開車帶著石鐵生去接的站。

　　車子開到什剎海小院，當石鐵生領著程西米打開院門，告訴程西米這里以后就是他們的家了，程西米驚詫莫名。

　　去年的時候，她還在這里借住過，自然知道這里是林為民的家，石鐵生便把林為民租房子的事講給了程西米聽。

　　程西米聽完既有些感動，又有些內疚。

　　程西米從來沒有奢望她嫁給石鐵生會享受什么樣的物質條件。

　　她知道，不管是林為民還是石鐵生，這樣做都是為了她們小兩口的生活幸福，更準確一點，也是為了她。

　　不顧林為民在旁邊，程西米撲到了石鐵生的懷里。

　　“嫁給你，是我這輩子最正確的決定！”

　　石鐵生擁住了妻子，幸福溢于言表。

　　夫妻倆膩歪了半天，到最后林為民忍不住道：“差不多就得了，這還一個大活人呢！”

　　聞言，石鐵生夫妻倆這才分開，但臉上早已沒有了以前的羞赧。

　　現在他們是夫妻，光明正大。

　　“為民，謝謝你了！”程西米發自內心的說道，語氣中充滿了感激。

　　“我又不是沒收錢，不會是讓我明年房租給你打折吧？”林為民玩笑道。

　　石鐵生夫妻倆笑了笑，林為民的脾氣他們再清楚不過。

　　他這個人啊，不管什么時候，總是喜歡嘻嘻哈哈的。

　　但隱藏在這玩世不恭的外表下的，卻是一顆柔軟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