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一早,林為民騎著摩托車上班,一進國文社便感受到身邊人的異樣的眼神和竊竊私語。
進了后樓,來到編輯部,進門就看到幾個同事圍在一起。
“真捐了?”
“好家伙,十萬塊錢呢!這得上幾輩子的班啊?”
林為民走到近前,“干嘛呢?”
眾人轉頭齊齊看過來,臉上寫滿了震驚以及…八卦。
柳蔭手里舉著一張報紙,“為民,你真捐了?”
其他人在柳蔭問完這句話之后也是一臉期待的看著林為民。
她手上舉著的,正是今天的《人民日報》,在這張報紙的二版,刊登了關于林為民向全國文協捐贈十萬塊錢用于籌建中華文學基金會這件事的報道。
林為民點了點頭,“捐了!”
眾人嚯的一聲,眼神中充滿了難以置信。
“那可是十萬啊,說捐就捐啊?”姚淑芝問道。
林為民玩笑道:“淑芝同志,你這就膚淺了。我捐贈這些錢,也是為了廣大條件困難的同行。”
姚淑芝給了他一個白眼,她才不會信林為民的鬼話。
“你怕不是想在文協混個一官半職的吧?”
“伱這就屬于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林為民道。
祝昌盛站在林為民一邊,“為民要是想在文協立足,不需要捐款,多參加參加活動就好了,幾年以后文協少不了他的位置。”
“還是老祝懂我。”
姚淑芝打量著林為民,怎么也想不通,林為民居然能舍得一下子捐那么多錢。
“反正擱我我是肯定舍不得的。”
柳蔭調侃道:“所以啊,你就不是當領導的料!”
大家笑了起來。
六月下旬的這一天,林為民捐贈巨款幫助全國文協籌建中華文學基金會的消息見諸報端,引發了無數的關注。
經過數天時間的發酵,成為了全國范圍內的熱議話題,老百姓街頭巷尾的聊天、茶余飯后的說笑都離不開這個話題。
1984年的十萬塊錢人民幣,哪怕是工資很高的高級干部,或者是高級技工,也夠他們干上好幾輩子的了。
這個年代人們普遍還沒有仇富的心態,再說林為民賺的都是稿費,干干凈凈。
人們最多的感嘆是兩個。
一是,當作家的,真他么的賺錢!
二是,林為民真敢捐啊!
這可不是十塊二十塊,十萬塊錢說捐就捐,沒點魄力你對自己都下不去這個手。
不過全國人民也知道,林為民在作家中也屬于有錢的,都說他的小說在米國、泥轟都出版了,稿費都是幾十萬、上百萬米刀的賺,捐這點錢對人家來說可能也不算什么。
捐款這件事產生的效應不斷的向外擴散,林為民當然是最受關注的一個。
除此之外,事件的另一個當事人也受到了關注,那就是全國文協。
報道還提到了“中華文學基金會”這個詞,伴隨著報道的影響力擴散,本來還在籌備起步階段的中華文學基金會便受到了極大的關注。
外界的輿論對于林為民的影響不大,唯一切身的影響大概就是最近在社里多了個外號——林十萬,被社里同志調侃了幾天之后,這股熱潮也慢慢的淡了下去。
這天林為民正看稿子呢,辦公室來了個熟人。
“呦,這不碩爺么?可是好久沒見著您露面了!”林為民一見對方就陰陽怪氣。
汪碩嘿嘿一笑,伸手遞了根煙。
見他態度還算誠懇,林為民接過了煙,點上,吸一口,吐出煙圈,不在乎隔壁柳蔭那嫌棄的眼神,說道:“怎么著?錢花完了?”
汪碩從包里掏出一份帖子,林為民一瞧正色起來,“要結婚了?”
“廢話,帖子不在這兒呢么?”
林為民將帖子放到一邊,你結不結婚我不關心,稿子呢?
這話得委婉點說,要不然容易被人打死。
“最近忙著結婚的事,沒空寫稿子了吧?”
“可不是嘛?見了一堆親戚。沈絮嘉她們家還不同意我們倆結婚。”汪碩訴苦道。
“那怎么辦?”
汪碩光棍兒道:“能怎么辦?反正我們倆證兒都扯了。”
說完他又嘿嘿笑了兩聲,臉上帶著抱得美人歸的得意。
“手頭寬裕不?”林為民主動問道。
“知道你有錢,我可看報紙了。真他娘的狗大戶,一捐就是十萬塊!”汪碩滿嘴的羨慕嫉妒恨,然后又說道:“錢就不用了,上回借的還沒還呢,我怕再借還不上。”
還不上怕什么?
樓上小黑屋還多著呢!
看在這廝要結婚的份上,林為民沒有再催稿,但還是忍不住說了一句:“你這剛結婚,以后要花錢的地方多著呢,得多寫點稿子賺點錢。”
“知道了,回頭有空就寫。”汪碩非常沒有誠意的敷衍了林為民一句。
“你看看你這個吊兒郎當的樣子,嫂子還指望你養呢。”林為民看他這個德性就沒忍住來了一句。
汪碩沒心沒肺道:“沒事,她養我也一樣!”
在汪碩這句話說出口后,辦公室內的空氣為之一靜。
同事們的眼神齊齊看向他,大家表示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吃軟飯吃的如此理直氣壯。
林為民對此倒是很淡定,比這更離譜的吃軟飯他又不是沒見過。
送走了汪碩,文研所的許剛來找林為民,武漢大學那邊漢語言文學班已經聯系好了。
林為民趕緊聯系程時旭,電話里程時旭自然少不了對林為民一番感謝。
到了七月初,《當代》今年的第四期上市,其中的一篇短篇小說贏得了無數的讀者好評。
這就是阿誠的那篇《棋王》。
雪花一般的讀者來信寄到編輯部,林為民特地將阿誠約到編輯部,指著落在辦公室一角的信。
“那些都是你的信,拿走吧!”
阿誠看著這么多的信,一時有些撓頭,“這也太多了。”
“多才證明你寫的好。”林為民說道。
阿誠將花了好一會兒功夫才將所有信都整理好,扎了起來,然后掏出了一篇稿子。
“這篇稿子你看看能用嗎?”阿誠對林為民說道。
林為民頓時高興起來。
瞧瞧,這才叫有主觀能動性的作者,不用編輯催,主動交稿。
再想想汪碩那個坑貨,白瞎了自己那塊梅花表。
“樹王?”
林為民有印象,后世阿誠在文壇打響名聲靠的就是“三王”,《棋王》、《樹王》、《孩子王》。
阿誠告訴林為民,《樹王》其實寫在《棋王》之前,但一直都是零零散散的狀態,直到《棋王》發表了之后,阿誠才有信心將這部小說整理好,拿了出來。
林為民看過了稿子,質量一如既往的穩定,阿誠真的就是那種出道即巔峰的作家。
他欣然將稿子收下,對阿誠說道:“稿子質量沒什么問題,等大家看過之后,沒問題了通知你來取稿費。”
林為民打算這次還是讓阿誠插隊,最好《樹王》能上九月的第四期。
對于一個刊物來說,能用一兩期捧紅一位作家,是極有影響力的事,這個機會不好錯過。
等阿誠走后,林為民特意去找蒙偉宰和覃朝陽溝通了一下,老讓阿誠這么享受特殊待遇,萬一走漏風聲,別的作者肯定有意見,編輯部得統一口徑才行。
蒙偉宰和覃朝陽看完了《樹王》的稿子,同意了這件事,幾人又聊起了“山西作家專號”的事。
鄭毅的那篇《老井》在林為民的修改潤色后,征得了鄭毅這個原作者的同意,又經過編輯部的其他同事審閱,可以登上這次的“山西作家專號”,其他山西作家的作品也基本已經定稿。
幾人商量過后,最終將這次的“山西作家專號”定在了今年的最后一期第六期上。
等林為民從蒙偉宰的辦公室回來,發現桌上放了個包裹。
“為民,剛才你有個國際包裹到了,我們替你收了。”
國際包裹?
這年頭是個稀罕玩意,林為民的第一反應是蘭登書屋,拆開之后卻發現并不是,而是阿瑟·米勒給他寄來的包裹。
包裹里面是英文版的《觸不可及》的劇本,上面還有一些簽字,看起來應該是演職人員們的。
除此之外,還有演出的劇照,另外最多的就是《觸不可及》公演后的媒體報道,都是阿瑟·米勒特意搜集的報紙和雜志。
最后就是一封阿瑟·米勒寫給他的信。
林為民打開信,大致內容是跟林為民匯報了一下《觸不可及》公演后的情況。
阿瑟·米勒把《觸不可及》帶到米國后的籌備過程并不順利,原著是中國話劇,沒什么名氣,所以這部話劇的籌備是在外百老匯。
在百老匯大街兩旁,分布著幾十家劇院,當地人把44街至53街的劇院稱為內百老匯,而百老匯大街41街和56街上的劇院則稱為外百老匯。內百老匯上演的是經典的、熱門的、商業化的劇目,外百老匯演出的是一些實驗性的、還沒有名氣的、低成本的劇目。
阿瑟·米勒雖然是米國很有名氣的劇作家,但要籌備一部沒有名氣的中國作品,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話劇畢竟是要投資的,人藝有國家和燕京市的撥款,百老匯可沒有。每一部話劇,同時也是一門生意。
在百老匯,一部話劇通常只有一次首演的機會,仿佛千軍萬馬過獨木橋。一旦失敗,劇組可能在一夜之間就會解散。
通過阿瑟·米勒在信中的描述,《觸不可及》在外百老匯上演后效果還不錯。
受惠于阿瑟·米勒在米國的名聲,盡管是在外百老匯公演,但前幾場的演出上座率保持的不錯,幾場演出之后,演出的口碑效應逐漸釋放。
《觸不可及》逐漸在外百老匯打開了名聲,不少話劇愛好者慕名前來。
口碑就這樣在一次次的演出過程中慢慢積攢下來。
而阿瑟·米勒這次給林為民寫信寄包裹,除了告知公演情況之外,還有一個好消息要跟他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