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下,“林為民”這個名字的呼聲很高。
但衛君怡沒有點他的名字,他今天是以編輯的身份出現的,不能搶了作家們的風頭。
接下來登場的是陸遙,他談的是他的代表作《人生》的誕生過程。
他談到了第一次去燕京改稿,談到了在國文社后樓和林為民、顧樺的徹夜長談,談到了林為民鼓勵他把這篇小說寫出來,也談到了因為擔心他的身體,林為民特意跑到甘泉縣招待所去看望他…
一切非凡的誕生似乎都有些不平凡的開始。
當大家聽到陸遙說他被林為民從甘泉縣招待所押到了國文社后樓招待所關進了小黑屋,再次爆發出哄堂大笑。
這種文人墨客之間發生的軼事向來是普通老百姓和文學愛好者們津津樂道的話題。
臺下的林為民覺得,陸遙應該在臺上把他去白云觀那件事拿出來說一說。
讓這廝好好接受一番人民群眾的批判。
到了舉手提問的環節,很多人都問到了《人生》的電影改編情況。
從去年開始,很多報紙就爆出了這則消息,讀者們都對此充滿了期待,陸遙答復大家電影有望在今年年末上映,讓禮堂內再一次響起了掌聲。
這次的掌聲是獻給《人生》的電影的,八十年代,電影同樣是人們不可或缺的娛樂方式。
陸遙下臺之后,衛君怡在大家的呼喊聲當中叫到了“石鐵生”的名字。
石鐵生有些為難,但還是在林為民的勸說下上了臺。
臺下的觀眾們并沒有意識到,推著石鐵生上臺的那個俊俏的年輕人便是他們剛才喊的最歡的“林為民”。
石鐵生是以坐著輪椅的形象出現在大眾面前的,在他上臺后,臺下的觀眾們似乎進入了一種悲憫的狀態。
《我的遙遠的清平灣》雖然是一篇短篇,但造成的影響力卻非常大,國內的很多文學愛好者都知道,在祖國的首都燕京有一位殘廢了雙腿的作家叫石鐵生。
石鐵生在臺上沉默了片刻,才輕松的說道:“大家似乎都很感動和憐憫一個殘疾人能夠登上今天這樣的舞臺。”
“其實大可不必。”
“剛得病那幾年,我常會因為別人看我那異樣的眼光或者是某些不中聽的話語而恨不得抱著炸藥包沖過去,和他們同歸于盡。
現在如果再發生這樣的事,我回應他們的可能是憐憫,也可能是不屑一顧。
我曾經很多次分析過我自己,我的這種轉變到底是因為不得已,還是我真的超脫了世人之上呢?
其實我自己說不清楚,但我的朋友們都說我變得灑脫了、寬容了。
所以,管他呢,反正這種變化是一件好事,我在周圍的朋友里,逐漸有了成為‘圣人’的趨勢。”
石鐵生說到這里,自己先笑了出來,緊接著底下的觀眾們也笑了出來。
他們感受到了臺上這位作家的豁達、從容和樂觀。
“到后來《我的遙遠的清平灣》發在《當代》上火了之后,情況就變得越來越夸張了。
大家跑來問我對愛情的看法,應不應該和女朋友分手,問我那個男人是不是一個好的結婚對象,他們問人生究竟有什么意義,問我理想和現實究竟該如何選擇。
天可憐的!
他們不知道,兩年前,我還只是個為了殘疾人福利補貼搖著輪椅奔波在燕京大街小巷的窮小子而已。
似乎我成了殘疾、寫了書,我這個人的精神品格就一下子升華了。
我從來沒有表露,可能很多朋友也并不知道,其實這樣的相處模式,我并不舒服。
我更喜歡的,大約可以形容為‘狐朋狗友’或者是‘酒肉朋友’般的相處模式。
就比如為民…”
石鐵生朝臺下看了一眼,然后笑著繼續說道:“為民在朋友中待我是最特殊的一個。”
“他的主業是編輯,所以每次到我家來時,如果是討論文學創作或者是稿子的問題,他會以一個編輯的專業角度來一絲不茍的和我探討,我的稿子他也刷下來過不止一遍。
但當他作為我的朋友和我相處時,我們談論的話題可能是女人、足球、涮羊肉,又或者是他那令人嫉妒的發狂的稿費收入。
俗氣的話題更能拉近人們之間的距離,形而上的討論更適合今天這樣的場合。
不好意思,我今天談的可能有點俗氣了!
但我很想說,恰好是因為有了朋友之間俗氣的交流和相處,才使我慢慢變得平和了、豁達了。
好了,我說到這里,大家大概也應該明白我這個人之所以豁達、寬容的原因了。
送給大家一句話:多交好朋友。”
石鐵生的講話結束了,臺下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
盡管他不承認,但他就是有這樣一種魔力,讓很多人初次見面就喜歡上他,并愿意對他敞開心扉。
提問回答環節結束,衛君怡接下來點到了顧樺。
這兩年《芙蓉鎮》、《爬滿青藤的木屋》陸續發表,他同樣是國內文壇炙手可熱的青年作家。
他講完之后,有提問者問道:“我想知道,陸遙所說的,你、林為民和陸遙那天晚上睡在一個宿舍里,除了陸遙所說的,你們究竟都談論了哪些別的話題,是不是迸發出了很多的靈感?”
這個提問勾起了在場很多觀眾的好奇心,大家齊刷刷的望著臺上的顧樺。
顧樺撓撓頭,面露難色。
“其實你要真讓我說吧,我還真有點不記得了!”
眾人發出了一陣笑聲。
三位當年名不見經傳的作家,時隔幾年再次聚首,都變成了名動一方的大作家,這本身就是個好讓大家激動的故事。
難道對于當年的往事不應該是歷歷在目才對嗎?
這種反差感讓眾人不禁捧腹。
顧樺勉強的回憶著,繼續說道:“當時我跟為民還在文研所培訓學習,那天我們好像說起來了他要幫《當代》弄個專輯的事,看看能不能留在《當代》工作,我說我羨慕他拜了萬先生這么一個牛哄哄的老師。總之,就像鐵生同志剛才說的那樣,俗氣的很。
當然了,我們也談到了文學的話題。只是,我不記得了。”
他說到這里,眾人再次哄笑起來。
在人們的想象中,大作家聚在一起談論的就應該是高來高去、不食人間煙火的話題。
可真正了解了才知道,原來大家都一樣。
在大家的掌聲中,顧樺走下了主席臺。
衛君怡看了一眼時間,已經快十一點了,他和魯東文協的領導碰了一下,打算讓幾方出席的領導都講講話,然后便結束今天的交流會。
可這時候底下的觀眾們卻不干了。
“林為民!”
“林為民!”
今天來的這些觀眾當中,有不少都是林為民的忠實讀者。更何況,剛才上臺了那么多作家,也不知道他們是不是故意的,幾乎每個人都提到了林為民的名字。
底下觀眾們的心里被這些作家勾的就像有一百只貓爪子在撓一樣,癢的鬧心。
主席臺下面群情洶涌,衛君怡搖了搖頭,這小子現在的名聲還真是越來越大了。
她不點林為民上臺只是怕他今天以編輯的身份搶了前來參加活動的作家們的風頭,這會兒反正都要結束了,大家要求的又這么迫切,索性便點了林為民上臺。
林為民淡然的走向舞臺,臺下的很多人立刻認出來,原來剛才推石鐵生上臺的那個年輕人就是鼎鼎大名的林為民。
“呵呵,大家這么熱情的叫我上來,我也不知道該講點什么。今天我的身份是一名編輯,所以干脆就不講了,大家隨意提問,我看著回答,時間差不多了,我就下去。”
林為民的面容俊朗,身形高大,談吐揮灑大方,短短幾十秒便引得臺下無數女同志的芳心萌動,連很多男同志看到他都忍不住心生羨慕。
提問開始,一個穿著藍色列寧裝的男青年起身,上來就問了一個非常八卦的問題。
“林老師,都說您的小說出版到了米國和泥轟,賺了好幾十萬米刀,我想問問,真的有那么多嗎?”
林為民小說出版到國外賺米刀這件事早已在國內的文學圈子里人盡皆知,只不過很多人還是不敢相信他能賺這么多錢。
在這樣的情況下,林為民就是想財不露白也不可能,他非常干脆的說道:“幾十萬有點夸張,二十萬還是有的。”
米國加印兩次,泥轟加印一次,林為民這幾次收到的稿費確實已經超過了二十萬米刀,都被他兌換成了外匯券放在人民的銀行。
臺下頓時一片轟然。
這年頭別說是二十萬米刀了,就是二十萬人民幣,對于普通老百姓來說也是遙不可及的存在。
后世經常有媒體動不動就說老百姓仇富,但這種仇富更多的是仇背后的資源不平等、信息不對稱和違法亂紀。
林為民賺的這些錢,每一分都是干干凈凈的。
不僅沒有人會仇他的富,反而有很多年輕人把他當成了偶像,無數家長把他當成了教育孩子的榜樣。
中國人,天生就有文化崇拜的基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