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覃朝陽的辦公室,等了幾分鐘,對方再次撥打來電話,林為民拿起話筒。
“喂,你好,是林為民同志嗎?”
“你好,我是林為民,請問您是哪位?”
“林為民同志您好,我是琴島電視臺的導演,我叫任豪。前一段時間在電臺上聽了您的《懸崖》,我覺得內容很好。現在我們臺打算把《懸崖》拍攝成電視劇,想征求一下您的意見。”
林為民聽完有些意外,改編成電視劇?
他沉吟片刻,說道:“這件事您得容我想想。”
任豪道:“應該的。這樣吧,您現在人在燕京,要不我去燕京一趟,我們見面詳談,您看怎么樣?”
直接上門,看來改編的意愿很強烈。
“好,那等您見面咱們詳談。”
掛斷了電話,林為民對覃朝陽道:“琴島電視臺的導演,有想法要把《懸崖》改編成電視劇。”
覃朝陽點頭:“好事,擴大了作品的影響力。”
回到辦公室,大家問起林為民接了什么電話,他說出來之后,大家又是一陣驚嘆。
“年初才在電臺上播,現在又要上電視了。為民這一部真要吃一輩子啊,難怪最近都沒有創作動力了呢!”
被大家這么一說,林為民覺得自己是不是應該寫點東西了?
要不然總這么搞,有被人說吃老本的嫌疑。
可搞點什么好呢?
“誒,為民,我記得你那部《潛伏》也不錯,不比《懸崖》差啊,怎么一點動靜都沒有啊?”姚淑芝突然說道。
林為民道:“我哪知道啊。”
說起《潛伏》,在林為民的作品當中,好像真有點遺珠之憾。
除了剛發表在《鐘山》上時有一點水花,影響力并不算大。
其實想想這種結果也正常,《潛伏》本身的特點就是細碎而縝密的,完全不同于《懸崖》那般的張揚和外放。
它就像一壺茶,得慢慢的品才能品出滋味。
直到現在,林為民偶爾能收到來自《潛伏》的讀者來信,他們對這部作品的評價都離不開一個感受——后勁兒大。
胡思亂想著,林為民覺得其實再搞一部諜戰也不錯,搞個三部曲嘛!
他在腦海中挑選著要寫的作品,想了一會兒,便迅速選定了目標。
就是伱了。
錨定了目標,林為民的眼神堅定了起來,恨不得現在立馬就伏案疾書。
可惜條件不允許,快到下班的時候他跑到蒙偉宰辦公室。
“什么事?”
“主任,我要請假!”
“請假?事假?病假?”老同志在林為民身上打量了一番。
“創作假!”
“創作假?”
蒙偉宰想了好幾秒反應過來,“你白天上班,晚上創作還不行?”
“我想專心一點,心無旁騖的搞創作。”
“那你干脆不要上班好了,當個專職作家,反正你現在也入了文協。”蒙偉宰沒好氣道。
“那不一樣。專職搞創作,生活太枯燥了。靈感又不是隨時都有的,沒靈感的時候多,到時候我干什么去?”
林為民歪理邪說說的理直氣壯,蒙偉宰被他氣的笑了出來。
他剛想訓斥林為民幾句,又想起自己和衛君怡說的話。
算了算了,好歹是福將,得寬容點。
他舒了口氣,問道:“這么說現在有靈感了?”
“嗯。”
“那打算請多長時間的假?”
林為民思考了一下,“十天吧!”
“十天?要寫個短篇?”
“不,長篇。”
蒙偉宰臉上浮現出驚詫的表情,“十天寫一部長篇?”
“咋了?《霸王別姬》我花了一個星期寫的。”
這話聽的蒙偉宰想打人,現在的年輕人都這么勇嗎?
“主任,您放心吧,我十天肯定出關,保證不耽誤工作。”林為民保證道。
蒙偉宰無奈的朝他揮揮手,“知道了,去吧。”
“謝謝主任。”
等林為民走后,蒙偉宰望著他的背影露出苦笑,“這個孫猴子!”
他又想起林為民說的十天,自言自語道:“要真讓他十天搞出個長篇來,恐怕是要破個記錄啊!”
老同志心中思想,還沒聽說哪位大才能在十天之內就鼓搗出一部長篇來。
下了班,林為民回到家,滿臉嚴肅的對韓壯壯道:“壯壯,老舅這幾天有個重要的任務交給你。”
韓壯壯以為是什么大事,起身肅然道:“老舅你說吧,讓外甥我干什么,赴湯蹈火…”
“停停停!”林為民打斷了韓壯壯的慷慨激昂,“這幾天我就不出屋了,三餐給我備好。”
“老舅你咋的了,是要癱床上嗎?”
“滾!”林為民沒好氣的罵了一句,“你老舅我要閉關寫作,這幾天如果沒有重要的事不要打擾我,有人來找我就說沒空。”
韓壯壯松了一口氣,“你嚇了我一跳。”
跟韓壯壯交代完,林為民真就不出屋了,連晚飯都是讓韓壯壯給送進書房的。
他進屋的時候看著林為民伏在書桌前奮筆疾書,無比的投入,這還是他第一次見證林為民創作時的模樣。
一想到老舅的那些作品就是在這樣的狀態下誕生的,韓壯壯就有些激動。
也就是這個年代沒有智能手機和朋友圈,要不然韓壯壯高低得來個自拍,然后“不小心”把勤奮寫作的老舅給拍進去。
這一天,林為民創作到了很晚。
臨睡前,他朦朦朧朧的想起來,自己好像忘了點什么事。
困意襲來,腦子轉不動了。
算了,不想了,生死之外無大事。
時間過的很快,一晃而過。
當林為民從精心編織的故事當中抽離出來的時候,精神難免有點恍惚。
“壯壯!壯壯啊!”
這十天時間,林為民每天說的話不會超過十句,剛開嗓子聲音有些沙啞。
“老舅,咋了?”
韓壯壯捧著一盆面條從外面走進來。
“今天幾號了?”
“29號了。”
林為民算了一下,剛好十天。
他的眼神看向韓壯壯手中的盆,不高興道:“吃飯了咋不知道給老舅端過來一碗?”
韓壯壯嘴里叼著面條,眼神中寫滿了驚恐,“老舅,你咋滴了?你是不是糊涂了,你不是剛吃過嗎?”
吃過嗎?
林為民朝桌子上看了一眼,確實有一個空碗放在書桌的一角。
看來應該是剛才邊寫邊吃,太入迷了。
林為民咳嗽了一聲,“學到了沒有?老舅這個就叫做廢寢忘食。”
韓壯壯滿眼狐疑的望著林為民,他更覺得老舅應該是老糊涂了。
“對了,這幾天沒啥事吧?”
“沒啥事。”韓壯壯禿嚕著面條,突然又想起來,說道:“對了。前幾天有個人來找你,說是什么電視臺的,讓我攔回去了。”
林為民一拍腦袋。
誒呀,終于想起來忘了什么事了!
肯定是琴島電視臺的任豪來找他了,估計應該是先去國文社找他沒在,然后又打聽到他家的住址,找了過來。
他閉關之前還特意給壯壯交代別讓人打擾他,這事也怪不到大外甥身上。
這可怎么好,跟人家約好了的事,人家來了居然沒見到面,林為民想想都能知道人家得多生氣。
林為民他問道:“壯壯,那人還在嗎?”
“不知道,他來了兩回,我都沒讓他進來,再之后就沒看到他。”
估計肯定是被氣走了,林為民想到這里坐不住了,走到院里騎著自行車就要往外走。
“老舅,你去哪啊?”
“我去打個電話。”
林為民猜想著任豪肯定是被氣走了,他騎著自行車直奔國文社,準備去單位打個電話給人家好好道個歉。
他風風火火的趕到國文社后樓,連辦公室都沒進,直接推開覃朝陽的辦公室門,剛想說話,卻發現覃朝陽和一個年過四十的中年人正滿臉愕然的望著他。
“主編,有客人啊?”
覃朝陽臉上的驚愕褪去,轉而露出了笑容,起身熱情的朝中年人說道:“來來來,任導,這位就是您等了好幾天的林為民同志!”
覃朝陽這話說完,輪到林為民愕然,他看了看覃朝陽,又看了看任豪,“您就是任導?您沒走?”
“林老師您好,本來是打算走了…”
“還是我來說吧。”覃朝陽插話道,他皺起眉頭訓斥道:“為民,不是我說你。跟人家任導約的好好的,怎么能爽約呢?害人家任導在我們編輯部硬生生等你等了三天。要不是老蒙跟我說了你的情況,我都生氣。”
“對不住,對不住!”林為民滿臉歉意的對任豪說道。
“跟您打完電話那天吧,正好就來了點靈感。我找我們主任請了個假回家寫作,就把您這把事給忘了,我還特意叮囑我們家里人,說不讓別人打擾,所以當時您去他就沒讓您進去。
哎呀,真是抱歉!抱歉!”
任豪笑了起來,說道:“您的事覃主編都和我說過了。剛開始沒見著您是有點生氣,不過這兩天跟覃主編聊天,聽說了不少文壇的奇聞異事,我想著您這樁估計也能算一件了。這么想著,我還挺高興,回去之后跟同事們都有談資了。”
任豪爽朗的笑著,讓林為民越發感到抱歉。
“任導,實在是不好意思。這樣,晚上我做東,請您吃飯,一來是給您賠禮道歉,二來就當做是給您接風了。”
任豪道:“接風可以,擺酒賠禮就沒必要了,這兩天我可沒少麻煩你們覃主編。”
“我們主編都是給我善后,你們兩位我都得請。”林為民朝覃朝陽笑道,“主編,這個面子您得給我,要不然任導這里道歉的誠意不夠。”
覃朝陽欣然答應下來,“好,一起吃頓飯,讓為民好好賠個不是。”
說完了晚上吃飯的事,林為民和任豪出了覃朝陽的辦公室,不能總霸占著人家領導辦公的地方。
趁著這會兒時間,兩人在走廊里談起了關于《懸崖》改編的事。
有了爽約這檔子事,任豪溜溜在編輯部等了好幾天,足見誠意之大,林為民怎么可能拒絕人家。
說完了這件事,林為民拉著任豪進了編輯辦公室。
大家見到林為民都有些吃驚。
“為民,你這是剛從深山老林里跑出來啊?”
林為民這才注意到自己現在的形象,閉關寫作這十天他基本沒怎么收拾自己,說是野人有點夸張,但不修邊幅是真的。
林為民也沒在意,跟任豪說了聲抱歉,然后去水房洗了把臉。
下班后,先詢問過任豪的意見,林為民帶著他和覃朝陽去了東來順。
到了地方,林為民先點了六斤羊肉,覃朝陽道:“可吃不了那么多。”
林為民笑道:“沒事,您老吃不了我兜底。這年頭,哪有肉還吃不了的?”
三人都笑了起來,確實如林為民所說,在剛吃飽的年代,餐桌上剩什么也不會剩肉。
上鍋備菜,現切羊肉,薄的都透光,肉一下鍋,幾筷子一盤肉就沒了,吃的幾人滿頭大汗,酣暢淋漓。
林為民偶爾還要提一杯酒,“任導,真是不好意思,再次跟您道個歉。”
任豪趕緊舉起酒杯,“林老師,您這說了一下午了,再說我都不好意思了。”
兩人喝下了酒,任豪又說道:“其實中午的時候您突然闖進覃主編的辦公室,看著您的狀態我還挺感動的。之前您外甥說了您在搞創作,覃主任和你們編輯部的同事也都跟我說了。一看您這個樣子,肯定是想起來了這件事立馬就跑來找我了,連收拾都顧不上。所以說,林老師,您就別再說什么道歉的話了。”
覃朝陽聽到這里哈哈大笑道:“哎呀,說來也是暢快,這還真能算得上是一件軼事了!”
任豪點頭,“可不是嘛!”
喝完了酒,三人從東來順出來,任豪要自己一個人走,讓林為民送覃朝陽回家,覃朝陽六十多歲的人了,今天喝了不少酒。
送覃朝陽到了家門口,他對林為民道:“為民啊,之前還說陸遙,你看你現在,搞起創作來還不是一副不要命的樣子?以后可不能這樣了,要愛惜自己的身體,身體才是革命的本錢。”
林為民點點頭,“主編,我知道了,謝謝您。”
“別不往心里去,到時候有你哭的時候。”
林為民正色道:“我向您保證,以后再也不這么干了。”
“嗯。”覃朝陽滿意的點點頭,
等林為民走后,覃朝陽喃喃自語:“創作假?虧你小子想的出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