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這個后門,我走定了
譚家菜，中國最著名的官府菜之一，是清末官僚譚宗浚的家傳筵席，因其是同治二年的榜眼，又稱“榜眼菜”。
建國后，譚家的傳承出現了問題，再加上過去揮霍無度、紙醉金迷的豪客們全都銷聲匿跡，譚家菜一度陷入發展困境。
直到1954年，敬愛的偉人聽說譚家菜的情況，主動提議將譚家菜納入到燕京飯店的餐飲體系，用來接待外賓，展示博大精深的中華美食文化。
當年10月，譚家菜班子進駐燕京飯店西樓7樓餐廳。
走進餐廳，林為民招呼馬可能幾人挑了一桌離鄭國他們遠的地方，生怕打擾到他和姚淑芝。
鄭國假裝沒看見他，笑著將菜單遞給姚淑芝，“淑芝，你點菜！”
姚淑芝看著菜單上的價格，說道：“鄭國，要不我們還是到外面吃吧，這里太貴了！”
鄭國故作灑脫的一笑，“沒事。能請你吃飯我高興，花多少錢都不在乎。”
林為民將菜單遞給小黑洋子，“洋子，咱也點！”
小黑洋子猶豫了一下，她之前來過燕京飯店，知道這里的物價對于這個時候的中國人來說是有些昂貴的。
“沒事，今天我請客。”
鄭國這個葛朗臺今天都能大出血，林為民也不介意豪氣一把，正巧他還沒吃過燕京鼎鼎大名的譚家菜呢。
幾人點菜，在服務員的建議下，冷菜點了白占雞和燈影牛肉，熱菜點了黃燜魚翅和口么蓋菜，點心點的是酥合，最后點了一道銀耳湯。
四個人，六道菜剛剛好。
點完了菜，林為民給馬克夢幾人科普起譚家菜的悠久歷史，聽聞歷史已經超過了一百年，馬克夢不由得面露驚色。
“林，你們中國文化的歷史真是太悠久了，一個廚師家庭竟然能流傳這么長的時間。”
“老馬，人家可不是一般的廚子，以前出過榜眼呢，祖上也闊過。”
幾人說笑著，期待著即將上桌的美味。
“Keith？是伱嗎？”
一個聲音打斷了林為民幾人的交流。
馬克夢轉頭望去，面露驚訝。
“喬森叔叔，你怎么在這里？”
中年男人有著一頭棕色卷發，身形高大，身著西裝，讓林為民想到后世那些做辦公室的白領精英。
“你知道的，我在蘭登書屋工作。中國現在剛剛開放，國內的很多人都對這個古老又神秘的國度充滿了興趣，公司計劃引進一批來自中國的出版物。所以，我就來了。”
喬森叔叔對馬克夢簡單介紹了自己來中國的原因，又問道：“你呢？在中國待的怎么樣？早就聽你爸爸說你選擇了到中國留學。”
馬克夢笑道：“我在中國待的很好，學到了很多寶貴的知識。”
“對了，這幾位是我的朋友…”馬克夢將林為民等人引薦給喬森叔叔。
雙方打過招呼，林為民對馬克夢道：“相請不如偶遇。老馬，這頓午飯我們可以和你叔叔一起吃。”
馬克夢高興的向喬森叔叔發出了邀請，他欣然同意。
落座之后，經過聊天林為民才知道，原來喬森和馬克夢父親就是中國所說的發小，從小一起長大，現在的關系仍然很好。
他現在在蘭登書屋公關部工作，這次來中國是因為公司想策劃一個關于中國文化的系列叢書。
“這真是巧了，喬森叔叔。”馬克夢興奮的抄起手中的《人民文學》，說道：“你知道嗎？林就是一位中國的杰出作家，不僅如此，他還是中國最大的出版機構的工作人員，我想你們一定會有共同話題的。”
喬森驚奇的望向林為民，“真是巧了…”
餐桌上，喬森只認識馬克夢，本來還有些尷尬，現在和林為民也產生了共同話題，餐桌上的氣氛一片融洽。
菜肴陸續上桌，桌上的幾個老外吃的滿嘴流油，連林為民這個國人也不例外。
后世的譚家菜口味如何林為民不知道，但單說81年燕京飯店里的譚家菜，確實不錯。
“林，非常感謝你慷慨的午餐！”
吃完了飯，喬森擦著嘴，滿面笑容的說道。
“不用客氣，威廉姆斯先生。”
喬森叔叔的全名是喬森·威廉姆斯。
因為等會還有事情，喬森聊了幾句后就提出了告辭。
英文版的《霧都孤兒》，一看就是經常翻閱，是主人的心頭好。
林為民欣然收下書，禮物的價格不重要，重要的是心意，喬森的禮物送到了他的心頭上。
“喬森叔叔，等一下！”
馬克夢看到喬森送了林為民一本書，恰好想到了自己剛才看的《人民文學》。
“這是中國國內最有名的文學刊物之一，之前林在上面發表了一部，如果你有時間的話可以看一下。”
喬森笑了起來，“傻孩子！你覺得叔叔看得懂中文嗎？”
馬克夢愣了一下，他現在閱讀中文成了習慣，作出了下意識的反應，他正想說話，喬森從他手上接過了那本《人民文學》，笑著說道：“不過，還是謝謝你，這本書會成為我書架上最值得珍藏的作品之一。”
馬克夢高興的笑道：“喬森叔叔，其實之前林還寫過一篇英文，還是由我幫忙翻譯的，就發表在《埃勒里·奎因推理雜志》上。”
“真的嗎？”喬森面露驚訝，沒有想到在閉塞的中國居然已經有人在米國的雜志上發表過作品，“那我回頭可一定要拜讀一下。”
“我相信你不會失望的。”馬克夢得意道。
“是因為你的翻譯嗎？”
馬克夢道：“還有林的文采！”
“我拭目以待。”
喬森帶著笑容離開了餐廳。
林為民對馬克夢道：“老馬，謝謝你。”
“不用客氣。”
剛才大家都看出來了，馬克夢是在向喬森推薦林為民的《霸王別姬》。
可惜喬森先生并未接這個話題，而是巧妙的回避掉了。
人情是人情，工作是工作，這位喬森叔叔分的很開。
“林，我并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而是因為《霸王別姬》的優秀，讓我情不自禁的想要讓米國的讀者們目睹它的風采。”
“沒錯！林君，以《霸王別姬》的杰出程度，未來肯定會有大批的出版社搶著出版它的，你根本不需要為此擔心。”小黑洋子信心滿滿的說道。
她用黑黢黢的眼眸看向林為民，滿眼都是崇拜。心中暗自慶幸，幸好馬克夢剛才沒有推薦成功，要不然自己的計劃就功虧一簣了。
林為民察覺到小黑洋子的眼神，本能的有點害怕。
女施主，放貧僧西去吧。
他朝小黑洋子露出一個迷人的微笑，洋子真是越來越會說話了。
林為民這邊結束了午餐，結賬的時候是馬克夢用的外匯券，林為民再給他人民幣。
這頓午餐花費了林為民四十二塊錢，相當于這年代成熟工人一個月的工資，屬實很貴，但也很值。
先不提味道，請客吃飯最重要的面子，把地點放在燕京飯店，吃的是譚家菜，即便是放到四十年后也不跌份。
鄭國和姚淑芝也吃完了午餐，幾人在餐廳門口匯合。
姚淑芝還有點害羞，反而是一開始不太好意思的鄭國現在頗有種春風得意的感覺。
“為民，今天真是謝謝你們了，下午我準備和淑芝去逛逛北海公園。”
林為民調侃道：“明白，明白，我們這些電燈泡就不耽誤你們的二人世界了。”
鄭國笑的很幸福，姚淑芝杏目瞪著林為民，“胡說八道什么？”
“算我胡說。不過你們倆可得想著，別忘了我這個媒人。”
鄭國哈哈笑道：“放心放心，肯定忘不了。”
姚淑芝羞惱的瞪著林為民，“走了，別搭理他，沒個正行。”
鄭國緊跑著跟上姚淑芝的步伐。
林為民望著兩人的背影，這世界上從此以后又多了一個妻管嚴啊！
所以說，戀愛和婚姻給男人帶來了什么？
翌日上班，林為民賤嗖嗖的問姚淑芝，“姚姐，今天精神煥發啊？”
“要你管？”姚淑芝給了他一個白眼。
林為民咳了兩聲，正色道：“說正經的。你這是準備跟鄭國處上了？”
姚淑芝的臉上飛出兩朵紅霞，遲疑了片刻，點頭嗯了一聲。
“那就好。這我就放心了，總算我這個媒人的努力沒有白費。”
“謝謝你了，為民。”姚淑芝小聲說了一句。
“甭客氣，有事您說話。”林為民貧嘴道。
傍晚下班，林為民跑到人藝，他先是去跟歐陽山尊和藍蔭海開了個會。
現在《霸王別姬》的劇本還在打磨當中，歐陽山尊建議實在不行，程蝶衣可以嘗試使用戲曲演員。
“這倒是個辦法。”
林為民對此沒有什么意見，這段時間他也想了想，他對《霸王別姬》的所有印象都來自于電影，即便人藝選用國家級的演員來飾演程蝶衣這個角色，對他來說也仍無法達到他心目中的標準，倒不如把這個權力徹底放給人藝。
當然了，林為民這么做還有一個原因。
“歐陽老師，袁四爺的角色定了嗎？”
歐陽山尊道：“沒呢，主角都沒定，暫時先不考慮配角的事，不過我們劇院里適合袁四爺這個角色的人很多，不會耽誤事的。”
“我不是那個意思。”林為民不好意思的說道：“是這么回事。我有個好朋友，是八一廠的電影演員，一直有個話劇夢。之前《霸王別姬》寫出來的時候，我就答應過把袁四爺的角色給他演，您看…”
歐陽山尊蹙眉，“這…”
沉吟片刻，他說道：“林老師，這事不是我不給您面子，我們人藝好像好沒這個先例。要不，您問問于院長？”
林為民就知道這件事沒那么容易，他點點頭，“成，等會我過去問問他。”
聊完了話劇的事，林為民從排練場出來，轉頭去了于是之辦公室。
跟于是之客套了幾句之后，又把陳小二的事說了出來。
于是之同樣沉吟良久，林為民道：“您給幫幫忙，哪怕是演個B角也行。”
于是之說道：“這樣吧。我這邊給他辦個借調，這樣他來人藝演戲就名正言順了。八一廠那邊，林老師您得讓他自己想辦法。”
林為民欣喜道：“成成成，真是太感謝于老師您了。”
說完了這件事，林為民又道：“還有件事，我想跟您打聽一下。”
“您說。”
“咱們人藝今年的招人時間定下來了嗎？”
“還沒呢。不過按照往年的慣例，一般都是九月上中旬。您是打算…”
林為民道：“我那個外甥學的是表演，馬上就要從燕影畢業了，我尋思著讓他報名咱們人藝。”
于是之眼珠子一轉，心中想到，這可是好事啊！
人藝現在不缺好演員，缺的是好劇本。
這一年時間來，林為民的表現已經充分證明他在話劇創作上的天賦。
他是萬先生的弟子，眼下為人藝提供劇本完全是看在萬先生的面子上。
可問題是，萬先生如今已經進入古稀之年，不定什么時候就駕鶴西游了。到了那個時候，人藝還能不能請得動林為民就不好說了。
現在他想讓他外甥進人藝，這香火情豈不是又多了一層？
別說他外甥還是燕影的畢業生，專業對口。
于是之下定了決心，但凡這個外甥能流利的把劇本看下來，他們人藝都要了。
這個后門，我走定了！
“沒問題！沒問題！回頭報名要開始了我提前告訴您，這段時間您可以把您外甥帶過來，多接觸接觸我們人藝的老師們，讓他有個準備。”
林為民訝異道：“這…不好吧？”
于是之大手一揮，“有什么不好的？林老師您現在就是我們人藝的人，您外甥也是我們人藝自家人，自家人來劇院參觀參觀怎么了？”
于老師不愧是表演藝術家，這一番發言鏗鏘有力、擲地有聲，端的是義正嚴詞，林為民表示自己又學到了。
“那就太謝謝您了。”
“林老師您太客氣，您的事就是我們人藝的事。”
為了劇本，于老師的節操碎了一地。
“林老師…”于是之斟酌著語氣說道。
“于老師您說。”
“其實，我們人藝好看的小姑娘也有不少…”
林為民嚇了一跳，于老師您什么時候也改行了？
“嘿嘿，多謝于老師您的美意，我這歲數不著急。”
他的這句話提醒了于是之，不說都忘了，人家林老師今年才二十剛出頭，正是青春好年華啊！
于是之靠在椅背上，想起了曾經的青蔥歲月，年輕可真好！
四千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