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豪回琴島好幾天,傳來了消息,《懸崖》電視劇正式立項,計劃拍攝20集。
琴島電視臺這回打算放個大衛星,20集的電視劇國內還從來沒有哪家電視臺拍出來過,這應該算是國內首部長篇電視劇,今年年初在中央電視臺播出的《敵營十八年》才9集。
劇本改編的工作按照事先約定的,由林為民這個原著作者來負責,暫定三個月時間。
這個時間對于林為民來說簡直不要太寬松,《懸崖》的故事他爛熟于心,當初又是通過電視劇版《懸崖》和電影版《懸崖之上》改過來的,改編起劇本來行云流水,只花了一天時間就肝出了兩集的內容。
要不是還有工作,林為民真想再來一回“創作假”。
可惜他不敢,怕被老蒙同志活撕了。
反正三個月呢,有的是時間。
《風聲》的審稿工作,比《霸王別姬》要順利多了,一點敏感內容都沒有,完全偉光正。
謝明清那邊反饋初審、復審都沒問題,接下來都等上會拍板了。
這段時間,林為民又閑了下來,偶爾會去人藝走一趟。
《霸王別姬》的程蝶衣這個演員終于定下來了,A角是剛進人藝不長時間的青年演員楊力新,后世蠻有名氣,他兒子后來也當了演員,發展的還不錯,叫楊樂。
這天林為民特意來看了一下他的扮相,對于印象中章國榮柔和的氣質,多了兩分硬朗,還是長相的問題,但大體上是有幾分程蝶衣的神韻的。
林為民記得后世《霸王別姬》中章國榮的配音就是楊力新完成的,這也算是一種緣分。
等楊力新卸了妝后,被歐陽山尊叫了過來,問道:“林老師,您覺得小楊的扮相怎么樣?”
林為民點點頭,“還不錯,我沒什么意見。”
楊力新大喜,盡管之前導演歐陽山尊和編劇藍蔭海都對他表示了認可,但有了林為民這個原著編劇的首肯,他這個角色拿的就更穩了。
他七五年考入人藝,跟李光復差不多,這幾年演的都是些小角色。
“不過…”
林為民沉吟著說道:“小楊啊!”
“林老師,您有什么指教?”楊力新趕緊問道。
“指教談不上。就是想跟你說一下,程蝶衣這個角色有著他自身的特殊性,那股不瘋魔不成活的勁兒,你要是演不出來,這個人物的魅力不僅會大打折扣,甚至還有可能被觀眾厭惡。所以,你要下點功夫。”
楊力新感覺到了來自林為民的壓力,他用力的點頭道,“林老師,我一定會努力演好這個角色。”
歐陽山尊笑道:“我們的B角是從京劇院那邊借調來的一位男旦,院里跟京劇院那邊協調了一下,打算先讓我們的幾個主角去那邊學習三個月。這出戲涉及到大量的京劇戲份,他們不經過培訓,很難演出角色的精髓。”
林為民對人藝這種認真的態度很認可,有這樣的精神和態度,才能磨出好作品。
周末,林為民又來到了雍和宮大街26號的小院,這回他身后跟了個尾巴。
“鐵生!鐵生!”
林為民在院當中就喊著,韓壯壯在后面也跟著喊:“石大爺!石大爺!”
石鐵生搖著輪椅從屋里出來,就看見林為民拎著一塊肉,韓壯壯懷里抱了幾顆大白菜。
“伱們倆這是要干嘛?”
林為民問道:“我叔兒呢?”
“出去辦事了,等會兒回來。”
林為民提溜起豬肉晃了晃,“剛割的后臀尖,饞餃子了,讓我叔兒給我包點兒。”
石鐵生笑道:“好,今晚改善伙食了。不過是不是有點多啊?”
林為民朝后看了一眼,“不多,一點都不多。”
石鐵生默契的笑了起來。
快到中午的時候石父回來了,聽說林為民要包餃子,他趕忙下廚。
林為民和韓壯壯給他打下手,剁餡、和面、搟皮,三人分工,場面很熱鬧。
石鐵生坐在輪椅上包餃子,手藝一看就是練過的,比林為民包的不知道強到哪里去。
韓壯壯嘲笑道:“老舅,你這包的也太丑了!”
林為民給了他一個眼神,韓壯壯識趣的閉嘴了。
“今天怎么沒看到石嵐?”林為民問道。
“這不是放暑假了嘛,天天跑出去和同學玩,擦黑了才知道回來。”石父道。
林為民將一個餃子捏好,放到蓋簾上,“開學上高中了吧?”
“是啊,真快!”石鐵生的語氣帶著幾分感嘆。
四個人干活干的很快,一個多小時就包出了幾簾餃子。
也不等全部包完,先下鍋兩簾餃子。
石父自己包餃子,讓林為民和石鐵生他們幾人先吃,他們也不客氣,捧著碗就開造。
“muamua,真好吃!”
林為民看著韓壯壯吃飯,總能聯想到豬拱食。
“你就不能有點吃相?”
“老舅你不懂,這樣才吃的香。”
兩人拌嘴,吃東西的動作卻絲毫不耽誤。
石鐵生道:“對了,為民,我最近又寫了一篇東西,等會吃完飯你幫我看看。”
“好。”
三人火力全開,先前包的幾簾餃子進了肚,石父緊包不夠他們吃的。
林為民和石鐵生是吃飽了,韓壯壯卻還差了不少,他起身幫石父包餃子。
林為民則推著石鐵生進了他的屋子,翻閱起他新寫的稿子。
“雙腿癱瘓后,我的脾氣變得暴怒無常。望著望著天上北歸的雁陣,我會突然把面前的玻璃砸碎…”
《秋天的懷念》,林為民為數不多完整看完過,并感動到落淚的散文。
石鐵生下鄉時先是腰疼,而后雙腿行動不便,最后查出了問題出現在脊椎上。那幾年石鐵生父親還在滇南工作,關于他的生活和治病都是母親一手操持。
就如同文中寫到的那樣,石鐵生在患病最開始的階段情緒變得極為敏感,喜怒無常,母親一直在他身邊照顧著他,包容著他。
但世事無常,那位堅強的母親或許可以承受為兒子治病欠下的幾千元債務的重負,可以承受后半生服侍一個病人的磨難,卻怎么也承受不了生龍活虎的兒子失去雙腿的打擊。
她走了,留下殘廢的兒子和尚未成年的女兒。
去世前,母親總跟石鐵生念叨著要帶他去北海,說那里的花兒都開了,要帶石鐵生去看看。
可那時的石鐵生還不是如今這個豁達樂觀的漢子,總是粗魯的拒絕母親。
直到有一天,石鐵生望著窗外的樹葉簌簌落下,他終于答應了母親去一次北海。
母親說要帶他逛完北海去吃仿膳,石鐵生小時候最喜歡吃那里的豌豆黃,她高興的起身說要去準備準備,但這一出門,就再也沒回來過。
母親走了,帶著石鐵生無盡的思念和愧疚。
“又是秋天,妹妹推我去北海看了菊花。黃色的花淡雅,白色的花高潔,紫紅色的花熱烈而深沉,潑潑灑灑,秋風中正開得爛漫。我懂得母親沒有說完的話。妹妹也懂。我倆在一塊兒,要好好兒活…”
而今這些思念化成文字落在稿紙上,尚未變成鉛字,那飽含著對母親思念和愧疚撲面而來。
短短不到千字,林為民讀完潸然淚下,“寫的真好!”
他摩挲著稿子,嘆道:“可惜,我們《當代》發不了散文。”
石鐵生微笑著,臉上寫滿了欣慰之色,“又不一定要發在你們《當代》上。”
林為民道:“我給你送到《人民文學》去吧,他們那能發散文。”
石鐵生有些不自信,“能行嗎?篇幅太短了。”
“你這篇散文,是要上教科書的。能上《人民文學》是他們的榮幸。”
石鐵生先是喜悅,而后情緒又有些低落起來,“上什么教科書。”
對于一位作家來說,作品能上教科書絕對是一種榮譽。
但石鐵生并不想用這篇作品上教科書。
林為民意識到自己的失言,岔開了話題。
兩人在屋里又聊了一會兒,有點悶熱,林為民打算推著石鐵生去院外樹下。
路過還在往嘴里塞餃子的韓壯壯,林為民說道:“吃差不多就行了,給石嵐留點。”
石父笑道:“都給那丫頭留好了,你就甭惦記了。”
石鐵生和林為民一坐一站,在樹下聊著天。
偶爾有鄰居從院外回來,或者出門,看到石鐵生和林為民,總會笑著跟石鐵生說句話,還會捎帶上林為民,“林作家又來了?”
林為民笑呵呵的回:“忙著呢”、“吃了么”
兩人聊著天,林為民說起了曲小偉,聽說他女朋友調來了燕京,石鐵生很是替他高興。
“這么說,他們倆應該快辦事了吧?”他指的是結婚。
“誰知道呢,上回見面他倆沒說。”
“我說最近小偉怎么來的少了?原來是女朋友來了。”
林為民道:“這小子,見色忘義啊!”
石鐵生笑道:“等你談上了戀愛,也得這樣。”
林為民大手一揮,豪邁道:“那不可能。堂堂男子漢,豈能沉溺于兒女私情,不能讓女人牽扯我太多的精力。”
石鐵生望著他,看了好一會兒,才道:“難怪你到現在都是光棍兒!”
“胡說!我只是不想找而已。”
石鐵生慢悠悠的說道:“那你倒是找啊!”
林為民臉色窘迫起來,“找就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