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人生火了
十月份，梳著大背頭的法蘭克福人皮爾卡丹在燕京飯店舉辦了全中國第一場時裝秀。
但由于這個時候的燕京飯店并不對外開放，所以這件事在全國老百姓和燕京市人民心中并沒有留下太太深的印象，只有一些報刊雜志竭力吹捧這件事帶來的影響。
林為民正在辦公室讀著陸遙的來信。
“小說《人生》發表之后，我的生活完全亂了套。
無數的信件從全國四面八方蜂擁而來，來信的內容五花八門。
更有一些遭受挫折的失意青年，規定我必須趕幾月幾日前寫信開導他們，否則就要死給你看。與此同時，陌生的登門拜訪者接踵而來，要和我討論或‘切磋’各種問題.”
陸遙面對著讀者們五花八門的訴求哭笑不得，生活上也平添了很多煩惱，他來信就是給林為民訴苦的。
這一個月以來，《人生》發表后的影響越來越大了，甚至超過了林為民的《霸王別姬》在上半年所引發的影響。
這兩部小說最大的區別在于，《霸王別姬》是側重于個體命運，以個體命運來展開宏大敘事；而《人生》同樣是側重于描寫大時代下的小人物，卻因為過于真實的情節而引起了廣大讀者的強烈共鳴和瘋狂追捧。
其實不光是陸遙，《當代》的編輯部也同樣再次被讀者來信占領，大家甚至不需要去撕開這些信，這些來信里幾乎每一封都是關于《人生》的。
看完了陸遙的信，林為民提筆回信。
手下的作者出名了，這個時候該怎么辦？
記住，逢高踩低，遇低捧高，當編輯的金玉良言送給大家。
林為民先是在信中肯定了《人生》所取得的成績和廣大讀者對于這本書的喜愛。
然后便對陸遙現在的牢騷提出了質疑。
“是誰當初說《驚心動魄的一幕》要是發不了，我就不搞寫作了？求仁得仁，你現在有了成績，正是應該奮發的時候，滿腹牢騷做小兒女狀未免太過矯情。
你是《當代》培養出來的作家，從上到下，大家都對伱抱著極高的希望，萬不可迷失在自我欣賞當中。
《人生》已發表一月有余，距離你上次交稿也過了近三個月時間，新作品是否有了想法？動筆沒有？
望下次來信能看到關于你新作品的信息…”
林為民正寫著回信，就聽到旁邊有人發出“嘖嘖嘖”的聲音。
他轉頭望去，是柳蔭。
“為民啊，你現在真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了。”
林為民道：“我這不都是跟你們這些前輩學的嗎？”
柳蔭搖頭道：“可別這么說。我們可沒你這么黑心，你這簡直是把陸遙當拉磨的驢使喚啊！”
同事們聽到她這么說都露出笑容，林為民也不禁笑了起來。
“刊物要大發展，就不能讓這幫作家太安生…”林為民正說著，正巧蒙偉宰進來送稿子，林為民道：“你問問主任，咱們第五期這一個多月賣了快九十萬冊了吧？”
蒙偉宰面露微笑，“不錯，馬上還要加印三十萬冊。”
如今《當代》每期的銷量已經穩定八十萬冊以上，今年的第五期，也就是刊登了陸遙的《人生》這部作品的這一期，光是這一個多月的時間，就已經賣出了將近九十萬冊，破百萬冊指日可待，可以預見的天花板應該在一百二三十萬冊左右。
這兩年，國內純文學雜志的天花板是《收獲》，單期不過百萬冊。
《當代》第五期的這個成績，足以將《收獲》斬于馬下。
就是不知道后續能不能維持住這么龐大的銷量。
林為民道：“你看看！這叫什么？這就叫好作品帶給刊物的影響力。《人生》一發表，我們雜志的銷量狂增幾十萬冊。要是沒有《人生》，我們雜志拿什么來增加這些銷量？沒有我們這些當編輯的來鞭策這些作家，他們能寫出像《人生》這樣優秀的作品嗎？”
蒙偉宰笑著訓道：“你小子，一肚子的歪理邪說，這話可不能讓外人聽到。”
林為民自然知道蒙偉宰這個“外人”說的是誰，“領導您放心吧，當著那幫作家的面，我肯定不會這么說的。”
姚淑芝幽幽道：“為民啊，你是不是屁股有點歪啊？你忘了你也算是個作家？”
林為民不屑道：“我跟他們能一樣嗎？我交稿子用別人催？”
同事們紛紛點頭，從這一點上來說，為民確實是所有作家們的表率。
人家不光作品質量穩定，效率還高。
今年不說《霸王別姬》，《風聲》馬上就要發表在11月號的《人民文學》上了，又是一部長篇，稿子大家也都看過，一如既往的優秀。
更別提人家還寫了《懸崖》的電視劇劇本，又寫了《霸王別姬》的話劇劇本。
年輕人，體力真好啊！
下了班，林為民騎車來到石鐵生家。
“鐵生！鐵生！”曉劍推著石鐵生從屋里出來。
林為民跟曉劍打了個招呼，他們是提前約好的。
今天的聚會是石鐵生張羅的，一來是因為臨近中秋，二來是《秋天的懷念》發表，在《人民文學》發表這對石鐵生來說是個里程碑。
今年以來，石鐵生因為身體病情惡化，沒有去街道工廠工作，少了那份微薄的工資，他的心情是忐忑的。
但還好的是，這一年他在創作上取得了不小的進步。
創作的幾部作品先后發表在了刊物上，短篇小說《“傻人”的希望》《冀北文學》第1期；短篇小說《樹林里的上帝》，《南風》第1期；短篇小說《綠色的夢》，《鐘山》第2期。
《綠色的夢》就是之前被林為民淘汰的那篇，石鐵生在修改之后投稿了《鐘山》，居然被選上了。
還有這個月發表在《人民文學》上的《秋天的懷念》，一年四篇作品發表，別的不提，光是稿費收入就讓石鐵生笑開了花。
三篇小說，一篇散文，總計不到三萬字，給石鐵生帶來了超過兩百塊錢的稿費，抵得上他在街道工廠辛辛苦苦工作一年了，這份收入對于石鐵生家來說是至關重要的。
林為民跟石鐵生說笑的時候，曲小偉拎著東西進了門，身邊還跟著女朋友劉海燕，她現在已經正式調到燕京44中，成了一名高中老師。
見面互掐了幾句，大家才說說笑笑的開始聊起來。
今天來的人不少，曉劍、甘鐵生、劉樹華兄弟、周郿英夫婦、林為民、曲小偉劉海燕、鄭國姚淑芝這兩對情侶。
石鐵生問林為民，“大外甥今天怎么沒來。”
“他去京劇院培訓了，都被練的快要死過去了，哪有空過來蹭飯啊！”
《霸王別姬》這出戲因為有很大比重的京劇戲份，本著專業認真的精神，人藝把組里的演員們都送到了國家京劇院去培訓，為期時間三個月。
韓壯壯是后進人藝的，本來他這種小字輩兒進了人藝都要學習一段時間，但歐陽山尊提出讓他去跟著大家一起去訓練，還給了韓壯壯一個龍套的小配角體驗一下演戲的感覺，這都是賣林為民的面子。
林為民一再告誡韓壯壯在人藝一定要夾起尾巴做人，他因為自己的緣故進了人藝已經是僥幸，進去之后必然會被有些人拿放大鏡來觀察，最好的辦法就是低調做人，老老實實演戲。
今天石鐵生家來的人多，石父張羅著做飯，但實際上根本用不著他動手，連石嵐都用不上。
大家動起手來，根本沒有他們父女發揮的機會。
林為民和面的時候，大家聊起了最近很火的《人生》。
林為民在《當代》當編輯，這部作品又是在《當代》發表的。
曲小偉道：“為民就是這部作品的責編。”
在場有幾個人感到意外，他們跟林為民接觸并不多，周郿英笑道：“為民不僅當作家有成就，當了編輯工作同樣出彩。”
“這部作品跟我關系不大，都是陸遙這個作者的功勞。”林為民自謙道。
曲小偉插話道：“怎么跟你沒關系，不是你千里迢迢去陜西把他帶回來的嗎？”
眾人一聽這里面還有內幕啊？
見大家好奇，林為民擺擺手，簡單說了一下當時陸遙的情況。
大家聽完都有些唏噓，如此瘋魔的作家，難怪能寫出《人生》這樣優秀的作品來。
“所以說，有時候一個好的編輯不僅是要能發現好作品，更是作家的良師益友。”周郿英感慨著說道。
在周郿英說話的時候，姚淑芝的嘴角忍不住劃出弧線，劉海燕坐在她旁邊，瞥見她的表情好奇的問她是怎么回事。
兩個女生在一起咬耳朵，說了幾句，兩人噗嗤一下全樂了出來。
“你們倆笑什么呢？說出來也讓我們開心開心啊！”曲小偉問道。
姚淑芝聽到他的話剛想搖頭，劉海燕就哈哈道：“淑芝跟我說為民怎么套路陸遙的，可有意思了。”
“什么套路？”大家一聽就來了興趣，紛紛問道。
姚淑芝趕緊攔住劉海燕，“早知道不跟你說了。”
她心虛的看了一眼林為民，這可是編輯部內部的不傳之秘，自己一不小心抖落了出來有點不太好。
林為民大概猜到了姚淑芝說了什么，他并沒有當回事，大家在編輯部內部自己開開玩笑而已，其實更多的CPU也好、KTV也罷，都是為了鼓勵和鞭策作者，為了讓他們更好的創作。
嗯，這個理由找的不錯。
回頭要是傳到陸遙耳朵里了，就這么解釋，完美！
既然都說到這里了，也沒有藏著掖著的必要，林為民主動談起了他們這些編輯對作者們又“寵”又“罵”的套路，讓大家聽完都樂不可支。
尤其是周郿英夫婦倆，也同樣深有體會，“有些搞創作的，你不逼到時候，他是真不給你寫出東西來啊！”
“要是都像為民這樣就好了。”徐曉說道。
石鐵生笑道：“都像他這樣可不好，別的作家還活不活了？”
眾人頓時哈哈大笑。
有周郿英夫婦在，大家也少不了說起已經停刊的《今天》，每每說起《今天》，大家的語氣當中都流露出太多的遺憾和不舍。
周郿英說起了幾年前《今天》創刊的時候，他們那個草臺班子般的編輯部全員出動，攜帶刊物還有漿糊，先后在燕京的一些出版機構和各大高校的門口張貼刊物。
最有意思的要屬在大學門口貼刊物的時候，他們的刊物屬于民間刊物，不是正經出版物，學校里的保衛處也知道，但礙于他們這群人里很多都是大學生，這個時候的大學生可是全社會的寶貝，整個社會都對他們寄予了厚望，期待著未來他們能夠為祖國的建設添磚加瓦。
有這些大學生在，保衛處為了防止跟他們發生沖突。都得等他們前腳走了之后，才去把東西揭掉。
周郿英用懷念的語氣說道：“那個時候真好啊！”
石鐵生冒出一句，“現在也很好！”
其他人應聲同意，大家舉杯暢飲。
在石鐵生家熱鬧了一整晚，聚會結束，大家散去。
林為民跟曲小偉和劉海燕是一個方向，他問起兩人的婚事，這段時間曲小偉已經跑了一趟金陵搞定了未來岳父岳母。
“等年后吧，海燕的工作穩定穩定，我家里也張羅一下。”
曲小偉說完，帶著調侃的語氣問道：“你小子怎么樣了？我可是聽說你那女留學生的故事還有后續呢，人家追到你們單位門口給你送飯！”
“沒影的事，別瞎傳。”
自從上次去社里給林為民送了一次盒飯，小黑洋子再沒出現過，她的飯盒至今還在林為民家里放著。
林為民后來想明白了，洋子肯定是早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只不過一直在裝糊涂，企圖萌混過關罷了。
見自己要擺開真刀真槍的跟她說明白，她立馬就不出現了，像個把頭插在雪地里的萌兔子，自欺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