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帥氣”這兩個字可能有待商榷,但其余的形容還是非常準確的。
林為民被武祖湘點到,內心帶著些許緊張站起身。
放在平時,別說是在班里同學面前,就是在幾百上千人的會場,他也不見得會這樣。
問題就在于講臺上站著的是一位泰山北斗,讓人心里不禁犯嘀咕,好像說點什么都是在班門弄斧。
不過既然被點名了,那也不能怯場,林為民整理了一下思緒,在腦海中快速的回想著紅樓夢的劇情。
片刻后,他緩緩開口道:“我個人只是粗讀了一遍紅樓夢而已,談不上什么深刻的理解,有幸聽到武先生的講解,受用匪淺。正巧之前我讀完紅樓夢的時候,有一點小疑問,想請武先生和各位同學幫我一起分析分析。”
武祖湘點同學們起來發言,更多的是為了讓他們對講課的內容留下深刻印象。可林為民淡定自若的表現讓他來了興趣,很想聽一聽他口中的“小疑問”究竟是什么問題。
同學們的眼神也都放在了林為民身上,不僅好奇他的疑問,更對他能在武祖湘面前的淡定表示欽佩。
在武祖湘的眼神示意下,林為民繼續開口說道:“紅樓夢書中描述,薛家進京是為了送寶釵進京宮選,此時若真能成,薛家便又是一場天大的富貴,就如同元春入宮,賈家那幾年的烈火烹油。可是,書中寫著寫著,宮選這事就不提了,再沒了下文。不禁讓人懷疑,這到底是作者寫忘了,還是故意設置的。”
林為民的疑問并不長,在他說完之后,班里很多同學面上都露出沉思之色,他們還真沒有想到過這么細。
武祖湘此時看向林為民的眼神中流露出幾分欣賞,他點點頭,“能看到這層關節,不容易。”
他見林為民停頓,但面上充滿了自信,又問道:“那你是什么觀點呢?”
“曹雪芹先生在甲戌本第一回里自己寫道:披閱十載,增刪五次。若說是忘了,顯然說不太過去。所以我個人覺得,這可能是一場針對寶玉的陰謀。所謂‘金玉良緣’不過是薛家為了和賈家結親編造出來的謊言罷了。”
林為民說完這段話,班里同學無不驚詫的看著他。
這觀點說不上離經叛道,但也相當的博人眼球了。
“金玉良緣”是陰謀?
如果是真的話,恐怕所有讀過紅樓夢的讀者們對于溫婉可人、端莊大氣的寶姐姐的濾鏡都會碎了一地。
武祖湘看向林為民的眼神異常的閃亮,他追問道:“除了這個,你還有什么根據嗎?”
林為民猶豫了一下,“有幾個懷疑的地方。比如說第三十五回,寶玉被打,寶釵懷疑是哥哥薛蟠告的密,情急之下,口無遮攔的薛蟠說破了一句話:你這金要揀有玉的才可正配。可見薛家從一開始就是認定了寶玉的。”
“還有,都說寶釵素來不太愛花兒粉兒的,裝束樸素,可卻偏偏要戴個項圈。”
說完這些,林為民肚子里關于“金玉良緣”的存貨已經掏干凈了,他朝武祖湘靦腆的笑了一下,“在先生面前班門弄斧了。”
武祖湘擺擺手,臉上滿是欣慰的笑容,“欸,這怎么能是班門弄斧呢?你的想法非常好,可見是認真讀過書的。”
“謝謝老師。”
武祖湘沖他微微頷首,“坐下吧。”
“還有哪位同學想聊聊?”
有了林為民的先例,班里眾多同學們的思想包袱卸了下來,開始有人主動站起來跟大家交流讀書的心得體會。
于是,本應該十一點就結束的課程,硬生生拖到了吃午飯。
吃午飯的時候同學們還不忘找到唐玉秋老師反應,紅樓夢的課程馬上就要結束了,大家希望所里可以跟武祖湘先生溝通一下,為大家再講一遍。
這種事在文研所已經不是第一次發生了。
之前所里請來燕大的的老師講俄國文學,大家就聽的意猶未盡,跟所里申請希望可以再多講講。
所里的老師還真就將人留了下來,吃了一份客飯,睡了一個午覺,又講了一個半天。
這次到了武祖湘先生將紅樓夢,大家又故技重施,唐玉秋老師聽完點了點頭,表示會去找所里領導跟武先生協商,大家歡呼雀躍。
大家都明白,只要所里出面,武先生肯定會給這個面子的。
作為文研所停辦二十三年后的第一批培訓學員,林為民他們這一批人真的是受到了文講所前所未有的照顧和培養。
晚上回到宿舍后,林為民聽見章臨、姜子隆幾人在討論他們這期培訓的事。
從一開始來的時候,所里給大家定的培訓時間是三個月。秉持著當初黎吉同志提出的“邊籌備,邊辦班”的原則,短訓班才應運而生。
可到如今學習了快兩個月時間,大家實在是太喜歡這種培訓生活,同時也覺得這次的培訓時間太短,尤其是對比文研所前幾期的學員,讓大家感覺就像是后媽生的。
“你們兩個膽大包天的東西,居然想搞串聯!”
章臨、姜子隆他們討論的時候并沒有背著大家,林為民說這話純粹是開玩笑,大家也早習慣了他的沒大沒小。
“這話就不對了,什么叫搞串聯?我們這是在爭取我們的合理權益。”姜子隆反駁道。
“沒錯。”程時旭第一個跳出來支持,他在所里是學習最認真的幾個人之一,來到所里學習就如同干涸的土地遇到雨水的滋潤,當然希望培訓的時間越長越好。
有了程時旭的發聲,其他人也陸續表態,大家都希望可以延長培訓時間。
林為民立刻就把剛才說的話拋之腦后,嬉皮笑臉,“帶我一個,帶我一個。”
擁有著后世靈魂的他,可沒有所里這幫老油條的膽大包天,不過既然大家齊齊表態了,他也不能落于人后。
眾人發出鄙夷的聲音,見風使舵,為民同志的人品再次受到重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