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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1.】歸一

  哈迪斯?

  哈迪斯。

  啊…是了,這個名字——他降臨自這個世界所聆聽見的第一個單詞,陌生而詭異,但在日后卻叫他一點點熟悉起來了。

  不過哈迪斯有時候也會有些疑問——誰家好人管孩子叫冥王啊,這可能跟巴巴魯斯上及其濃厚的死亡文化有關,總之,他就稀里糊涂地叫這個名字,除了他的信徒外,冥王本人也未曾多想過。

  這是另一種坍塌。

  另一種命運的體現——祂即是冥王,冥王即是他,這便是他為何降臨于巴巴魯斯,萬般折射的命運間,只有這一條成神道。

  其他的,全都失敗了。

  死于巴巴魯斯的,死于泰拉的,死于芬里斯的,死于火星的,那年死于荷魯斯船上的…千奇百怪,五花八門。

  也有其他的失敗結局,中途隕落形成了一個永久的亞空間黑洞的,被原體合力拘禁于亞空間某處的,成功被塔拉辛收容的。

  只有他最接近成功——在萬般命運坍塌前,他是最成功的那個,命運坍塌后,那不論如何,也便只有一個答案了,不論成功與否。

  他即是本尊。

  哈迪斯并不感到奇怪。

  他現在對一切發生的事情都保持著良好的接受度,已經沒有什么能夠引起他半分波瀾,在經歷了諸多荒唐喜樂后,現在反而有種超脫的淡然。

  這可能也跟祂亟待升神有關,他能感受到那強大的力量涌入,涌入他的神域,一切都在升維,都在升入更高處的天空。

  祂恍惚看見許多,遠比之前更多,被吞噬尚未來得及泯滅的人類靈魂、惡魔靈魂漂浮于冥海間,現在祂似乎不能再嘴硬自己非神了。

  他就是冥王。

  過去的,現在的,未來的,未誕的,已逝的。

  神明永遠高一個位格與維度。

  神是有使命的。

  冥王是有使命的。

  吞噬。

  祂清楚地意識到自己該干什么,吞噬,吞下所有的一切,讓萬物萬事永寂,陷入一片寂寥的絕望,銀河就此安眠。

  億萬年后,適應冥域的新生物種會再度出現,興盛、繁榮、紛爭、覆滅。

  輪回再起,諸無禁忌。

  這時似乎就要觸及問題的核心了,一個似乎原體們與帝皇一直避而不談,又或許當做早已有了標準回答的問題——

  你究竟想要成神?還是讓人們繼續茍延殘喘下去?

  在此之前,尼歐斯與哈迪斯會堅定地回答為了人類——神明又有何般好?

  但在升神間,在無數靈能與力量的間隙,他們會猶豫,會意識到曾經自己的想法是多么可笑與狹隘,成為黑暗之王——

  亞空間的神位將永遠有你一席之地,你大可肆意玩弄銀河的種族,進入更偉大的游戲,你甚至可以重新創造一個種族,助它興盛,永昌。

  冥王的誘惑則更大一些。

  黑暗之王不過八神之一,其余混沌諸神的丑態也不是沒有見過——

  但冥王卻是獨一位,唯一一位自星神與維度戰役間勝出的贏家,祂將獨掌銀河法則,徹底清理亞空間,讓現在宇宙間全部生物寂滅。

  隨后祂便可任著自己的性子在這空蕩的銀河間涂抹,創造任何祂樂于見到的,創造新生的,不需要依附亞空間的種族。

  銀河會是祂一神的游戲。

  這怎么不會讓人心動?人類這種短視的物種窮極一生不過追求地讓自己舒服一點,不過讓自己地位再高些,惰性與欲望是貫穿人類永恒的話題。

  冥王并不做聲。

  祂只是沉默,任由自己能力的本能拉拽著自己前進,祂感到莫大的饑餓,如何咀嚼都不感到滿足,或許祂當真是一條饕餮,沒有肚腹。

  咀嚼、吞噬,祂已然足夠強大,身下獵物的悲鳴與反抗絲毫無用,祂聆聽見色孽的尖嘯,聆聽見奸奇的咒罵,聆聽見…黑王的大笑。

  祂不管了。

  混沌之間的游戲荒唐又無聊,互相忌憚著拉扯著,但在真正的、絕對的力量面前不過爾爾,不過是過家家酒般的兒戲,任何計策與謀劃都會被吞吃進去,再不見蹤影。

  祂現在什么都不曾想,什么都無法想。

  祂只想快快地吃完現在面前的一切,讓一切安靜下來,回歸祂的冥域——那在亞空間生物眼中骯臟臭惡的神域。

  祂就在這里,沉默著。

  直到——

  祂好像吃進來個不得了的東西啊。

  “莫塔里安?!!!”

  [赫瑞拉]尖嘯著,大魔自瀕死間醒過來,半睡半醒,蛇尾牢牢纏住一棵大樹,她的手正死死地拉著原體,但莫塔里安大半個身子已經升上天空了,被風暴拉拽著一齊往天上墜落。

  莫塔里安的聲音微微顫抖,他手中閃爍著靈能的微弱光芒,在墜落的黑天間,這一點光芒是如此可貴而渺小。

  [我需要去喚醒祂——珞珈說這是有可能的事情,赫瑞拉,我先走一步,麻煩你到時候記得找找卡拉斯,我怕他被這邊的人欺負。]

  “你媽的莫塔里安!!!最欺負卡拉斯的人是我——你就又這么先走一步?!跟其他所有人都一樣!!!”

  [珞珈許諾我你的生命,雖然我并不相信他,但還是希望你可以繼續走下去,至少給咱們那邊的世界留下一點痕跡——赫瑞拉,色孽徹底完了,你也不會再受祂影響的——當年的事情,我很抱歉。]

  原體以一種不容拒絕的力量,一點點松開赫瑞拉緊緊拽著他的手,一點點朝天空升去,

  那恐怖的大黑天,赫瑞拉只要往那邊瞥一眼,都感覺自己快要直接昏死過去,煉獄般的畫面,破碎身子的色孽被拉入黑暗,連帶著如殘蟲般掙扎的奸奇,還有那正在盡力朝上方蛄蛹的半截黑王,伴隨著尖嘯、哭泣與大笑,伴隨著愚昧無感無知的大口咀嚼,那些食物殘渣流下來,化作尖叫的惡魔。

  “因為我的渺小嗎?”

  赫瑞拉笑起來,她松開她本能般纏住大樹的蛇尾,準備一同跟莫塔里安升天。

  但原體沒有給她這個機會,莫塔里安很殘忍,以為這樣是對赫瑞拉好——

  或者赫瑞拉的思想再齷齪一些,莫塔里安就是單純不希望現在其他人跟他一同墜入黑域。

  總之,那靈能的微光亮起,赫瑞拉再度墜入昏迷——而莫塔里安則松開手,高高遠遠地朝冥王墜落——就像是飛鳥墜入大海那般決絕。

  遠方,珞珈抬起頭,他被縫住的雙目間淌下淚滴,他腳邊則是無數白疤與太空野狼的尸體,在茂密的叢林間,星際戰士們的尸首就像是天上掉下來的死魚群那樣多而腥。

  愿命運保佑。

  珞珈自言自語著,再度加快了腳步。

  祂是在酒池肉林間聽見那聲呼喚的。

  冥王眨眨眼,祂正豪放地坐在寶座之上,色孽那邊掠來的金銀珠寶于腳邊堆積如山,五顏六色的彩藍羽毛紛紛灑灑,鋪就為厚厚的地毯,不少羽毛垂落在祂身上,頭上,祂也不抖落,肆意地坐著,任由這些金碧輝煌,這些五光十色,于祂周身緩緩消失,化作祂本身。

  祂只是慵懶地坐著,仿佛一直在這里,靈能的瀑布垂落,就這么過了千萬年。

  冥王再度眨眨眼,祂有點困惑地直起身,隨后看見了自門扉那段走來的原體,那個略微瘦削的原體身著一身素袍,拘謹地一腳深、一腳淺,自無數惡魔與人類靈魂的尸骨中踏過來,掠過色孽的殘軀、掠過納垢的爛泥、掠過恐虐的兵器、掠過奸奇的謊言、掠過無數黑的白的灰的臟的亂的。

  冥王困惑地歪了歪頭。

  祂在很努力地試著回憶來者是誰,萬世命運投影折射,早已將感知與記憶混淆裝飾為一片美麗又繁雜的萬華鏡。

  莫塔里安低下頭,他或許意識到為什么是他了——而不是另一個莫塔里安,原因無他,他更適合談判與語言的藝術,現在的他面前的冥王可不是那個“哈迪斯”。

  好了,就這樣了,不能再走了——莫塔里安停在那高高階梯王座上有一段距離的地方,他能感受到自己正在熔化,正在瓦解,越靠近冥王便熔化地越迅速。

  莫塔里安深吸了一口氣,卻又有一絲竊喜,這樣冥王既不是那個自己所熟悉的哈迪斯,也不是自己所認識的那個,這樣反倒更公平,再者,他現在知道了這個冥王身上也有那個哈迪斯的影子——這樣也好。

  雖然主體,真正的主人只會有一個。

  莫塔里安強制讓自己抬起頭,看見的是一片令他顫抖的黑暗正如同史萊姆一樣攤在神位上,莫塔里安嘴角扯出一個笑。

  莫塔里安?

  還是有好事的,他還沒完全升神,還有著一點微弱的自我意識。

  故事對調了過來,萬年前哈迪斯小心翼翼地勸說原體謹慎行事,萬年后,換莫塔里安來勸冥王了——不知哈迪斯當初心情是否與他現在的心情相似。

  莫塔里安在心中百般思索,思考著接下來如何使用話術喚醒哈迪斯,他感到巨大的壓力與解脫,瞧瞧,最后也只有他能做這件事。

  莫塔里安說,

  莫塔里安差點一個激靈朝后癱倒過去,冥王猛地站起來,那坨黑色的史萊姆驟然膨脹,變得更加恐怖,像是巨靈神那般。

  人類。

  冥王說,像是一只學舌的鸚鵡。

  人類。

  人類…?

  祂又說了一遍,就像是莫塔里安觸發了什么關鍵詞一樣。

  人類——啊!我想起來了。

  哈迪斯猛一拍腦袋,他樂起來,兢兢業業地帝國鞠躬盡瘁幾千載,人生當中清醒的時刻便是怎么想著基建,怎么想著打打殺殺,但最后不就是還是為了種族未來——要真是貪一點個人私情,他萬年前就能直接停手了。

  不還是四個字,來都來了。

  他本來感覺自己該再沉浮一會兒,再掙扎一會兒,但似乎有其他時間與維度的他自己正同冥王一同迭加在此處,因此他的清醒也更加容易。

  冥王緩緩走下高階,他歪著頭盯著莫塔里安,莫塔里安似乎在他清醒后忽然悵然了,忽然茫然無措了。

  由衷地感謝你,莫塔里安。

  冥王知道莫塔里安已然無法回去了,原體是抱著必死的決心投身入黑域的。

  莫塔里安臉色灰白地說道,他似乎大受打擊,

  他此前誤認為哈迪斯的錨點在巴巴魯斯,在死亡守衛,或者再私心一些,但隨后他蒼白地意識到真相,哈迪斯真正的錨點在人類,甚至不需要多言。

  冥王自己已經在先前無數次的失控中,總結出了一點經驗。

  但我是先看到你才開始回想的,

  哈迪斯勸慰道,雖然不清楚究竟怎么一回事兒最后他們竟然讓這個莫塔里安來,但他依舊有著絕對的人文關懷,或者說同理心。

  悲傷總會過去…你要跟你所認識的那個哈迪斯待會兒嗎?我沒辦法把你送回去,此刻的冥域是絕對的單行道,但你可以在睡去前去看看你認識的那個人。

  那是哈迪斯的另一個命運,另一個已經坍塌的命運。

  哈迪斯隱隱約約能夠猜到帝皇要干什么——他已然躍到這個境界,怎么能看不清現在的局面?命運于哈迪斯眼中糾纏起來,他意識到帝皇要玩個大的。

  而他剛好能完成這件事——因為他升神了,因為他是冥王。

  聽見哈迪斯的勸慰,莫塔里安不語,只是側過頭死死盯著哈迪斯。

  哈迪斯搖頭笑了笑——雖然他不確定莫塔里安能不能看出他在搖頭。

  都是發生過的,都是真實存在的,你們的犧牲與痛苦都會被看見,都會被記住。

  莫塔里安說,

  你察覺到什么了?

  哈迪斯眨眨眼,有點苦惱,

  我想我也解釋不清這件事,但我想你可以直接去問另一個我——他是我諸多的影子中的一個,他或許能講清楚。

  哈迪斯只是擺擺手,隨后莫塔里安與這由混沌裝飾的皇宮一同朝黑暗中急速褪去。

  在吞噬混沌的背景中,珞珈終于來到了網道前——就藏匿在銜尾蛇棲息地不遠處的地底。

  狼王與可汗早已等在這里了,狼王沉默著坐在石臺旁,石臺上則是沉睡的獅王萊昂。

  珞珈點點頭。

  準備出發吧,二位,以卡利班作為你們旅程的起點。

  天殺的我可不知道那個鬼東西——

  狼王點了點他們頭上的天花板,

  長到這么大了。

  因為祂是未來的祂,而不是你所現在熟識的他。

  珞珈笑笑,

  我主已然同萬變之主確立賭約,進入另一重命運的機會只有一次——等萬變之主降臨,你們需要立刻跟上。

  可汗點了點頭,狼王則隨意比了個“OK”的手勢,原體流里流氣地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

  天地震顫起來,奸奇要來了。

  珞珈再度念起咒語,此刻來的奸奇應該是科摩羅賭桌前的萬變之主——但同時,祂也將帶來現在的奸奇,隨后一同進入命運與時空的新一輪輪回。

  只不過這次,祂們得走網道。

  我算是明白你要做什么了,尼歐斯。

  哈迪斯說,他對面,由吞噬的黑暗之王中提取出的尼歐斯癱在沙發上。

  他清醒后,第一件事就是給尼歐斯整出來。

  那么剩下的就交給你了——我反正也什么都做不了了。

  哈迪斯摸摸下巴,

  當初科摩羅色孽一戰,你要我不見真相,是為了誤讓我相信我回到了色孽復蘇那刻——實際上命運與現實的確已然出現了那樣的畫面。

  但實際上,當時我回到的不是那一刻,而是…現在。

  你利用當時的“我”,覆寫了現在冥王的人格,相當于卡bug,當時的我在卡利班,現在的我也在卡利班,但坍塌的命運只會存在一個,于是只會有一個人格主導。

  而當時的我——同時也是現在的我觀測現實后,卡利班此處的命運便會真正坍塌為一點,完全絕對的,完全不會被干涉的,唯一絕對的事實。

  而這就是你所需要的那個門。

  門那邊是混沌與無序的命運,門這邊則是驅逐了混沌的現實,門則是絕對規則與現實的體現。

  簡而言之,門那頭到時候會是億萬種命運與故事,門這頭是唯一的未來——再也不會出現奸奇、混沌戲弄命運,窺視未來與過去的可能了。

  再之后帝皇便開始給命運與時間扭麻花,一重一重扭,扭到混亂到混沌也分不出頭與尾。

  真是好算盤。

  哈迪斯表情一抽,任他是不會想出、并大費周章布置這么抽象麻煩的計劃的,他只會打明牌,盡可能加強帝國基建,盡可能搞好民生。

  而帝皇不一樣,這老登凈整這些抽象活兒了,還次次都成功。

  哈迪斯無語地看向尼歐斯,尼歐斯不說話,只是一昧裝死。

  莫塔里安跟圣吉列斯去哪兒了?

  哈迪斯問道,

  我看他們跟黑暗之王自爆了。

  沒死。

  尼歐斯擺擺手,

  他最后用力量救下來那兩個叛逆的崽子了,黑暗之王不會讓祂的子嗣死去的,現在的帝皇也不會。

  另一半黑暗之王并沒有主觀意識——畢竟我在這里,莫塔里安與圣吉列斯會吸收祂的力量,成為接下來亞空間中少有的管理者。

  光與暗,天堂與地獄的管理者,而基利曼則代表人間。

  黑暗之王的主觀靈魂還是以尼歐斯為載體,而現在尼歐斯正在冥王肚子里。

  如果計劃成功,那么這邊將不會有混沌。

  而那半截黑暗之王的殘軀則會成為網道的塞子,牢牢塞住黃金王座之下的網道,將詭變的命運徹底與人類現實分割開。

  你不怕他們被亞空間逼瘋,陷入瘋狂?

  這不是有你。

  尼歐斯一攤手,直起身。

  你又不會消失,叫他們禱就完事了。

  更何況,失去混沌的亞空間會逐漸萎縮,化作無序的亂流態,此時需要有新的秩序者出現——他們當然不會抵達混沌的程度,但于人類絕對足夠。

  是了,在尼歐斯的計劃中,哈迪斯是那扇門,也是包裹住網道的另一重枷鎖與封印,命運與時空的無限延伸與延展帶來了足夠的空間,足夠讓冥域一直延伸,一直擴張。

  同時,被哈迪斯割舍下的冥域也會很快在名為“網道”的森羅命運間被消化掉。

  尼歐斯如此大費周章,另一個意圖便是如何無害化冥域。

  好吧,你贏了。

  哈迪斯深呼吸,舉手做投降狀。

  為達成現在的局面…我真想知道你花了多少心思,又辜負了多少人,欺騙了多少人。

  這不重要。

  尼歐斯端起茶杯,品了口茶。

  哈迪斯沉默著,只是看著尼歐斯不急不慢地品茶。

  那其他人怎么辦?

  哈迪斯突然沒頭沒腦來了一句。

  其他人怎么辦?

  他跟帝皇都是板上釘釘要去門后的存在了,可其他人呢?哈迪斯想,自黑暗之王殘余中重新站起來的莫塔里安,圣吉列斯,在滿地狼藉間的羅伯特·基利曼…那些死了家人與戰友的人…

  他不再繼續想下去,但這似乎也沒什么,哪次不都是這樣?大叛亂后也是這樣的,圣吉列斯升天日也是這樣的。

  活下去的人們也就是繼續活下去,帶著傷痛,但傷口總會愈合,而接下來升起的太陽則將永遠璀璨與純潔,再不存邪惡與混沌。

  只不過…哈迪斯不敢想那些原體會怎么想,他們可能會很崩潰…他希望莫塔里安在這之后會好一些,哈迪斯不想再說希望原體堅韌的鬼話了,有些時候死亡的確是真正的解脫與救贖。

  但帝皇不讓他們死,人類不讓他們死,命運不讓他們死,哈迪斯也不讓他們死。

  有能力、有責任的人不能死,他們死去后,剩下的帝國就又更難復蘇了。

  不過等帝國再度強大起來后,這些原體倒是可以想去做什么,就去做什么。

  哈迪斯嘆了口氣。

  他倒沒什么可多說的了,似乎對于這種局面早有預料,自他第一次半步升神后,哈迪斯便總隱隱約約感到不對勁。

  現在他明白了,這就是現在他自己狀態對于過去的影響與投影——

  現在的他才是最殘忍、最無情、最深受神道影響的那個。

  巴巴魯斯上的景色,遙遠地似乎已經是上一輩的事情了。

  那就這樣吧。

  他有些自嘲地撇開頭,但是他們已經贏了——贏得徹徹底底。

  混沌將再也不能回來了。

  那些咒罵著的,尖嘯著的,狼狽異常的靈能爛泥,曾幾何時,哈迪斯畏懼祂們畏懼到自己在腦中都不刻意想起祂們,但現在,祂們只能在哈迪斯腳旁跪著尖叫。

  雖然冥王也不能回來,一旦冥域連接網道,他便也不能出那方領域。

  這便是巨大的勝利,完完全全,徹徹底底的勝利,人類帝國將再也不會在混沌的陰影之下擔驚受怕了,太空死靈、綠皮、泰倫、靈族、鈦…也都滅族了。

  銀河之中,以后只會是人類的天下。

  哦,對了——太空死靈。

  哈迪斯眨眼,看向一旁掙扎的色孽,

  懼亡者也要進門。

  這是一句肯定句。

  尼歐斯點頭,

  我當初跟司星者歐瑞坎的約定——我給了祂一個尋回懼亡者靈魂的機會,以破碎色孽陰影下的古圣碎片為始,祂可以在萬重命運間拼湊古圣,然后詢問懼亡者的事情。

  當然,懼亡者是真真正正地滅亡了,畢竟錨點自卡利班起,因此司星者只能去退一步找古圣,曲線救國。

  到時候門后的一些修補工作,也得麻煩那兩位太空死靈——但好在我認為祂們很樂意去做這件事。

  尼歐斯淡淡地說,他看了看天邊——一片濃稠的黑間,淡淡的藍色垂下來,時間快到了。

  奸奇要來了——當然,是過去的奸奇。

  珞珈正召喚奸奇過來,我們該準備了。

  尼歐斯說,他站起來,拍拍腿,哈迪斯也一同起立,哈迪斯這時候還不忘吐槽,

  我真想說做你孩子沒有一個是好下場的,尼歐斯,你這也太不把原體們當人了。

  他怎么不當人?他為了保住莫塔里安與圣吉列斯,甚至派的是另一個莫塔里安來喚醒哈迪斯——畢竟跌進來就再出不去了。

  尼歐斯就是這樣,但他相信在冥王徹底消化完他之前——他會想法子出來的——這估計也只有帝皇能做到,其他原體早就渣都不剩了。

  說的好像你很關心你的子嗣一樣。

  尼歐斯淡淡反擊道,眼看著哈迪斯猛地卡殼,然后臉上露出明顯的愧色——冥王的事情太多了,顯然需要提醒才能想到他的那些冥王之子們。

  他們有自己的生活——我并沒有過多干涉他們,我走后他們也可以好好生活,戰斗。

  那么我將這句話原模原樣還給你,哈迪斯。

  哈迪斯不說話了,很長一段時間內,他們只是盯著垂死的混沌看,混沌的丑態也沒有沖淡這份沉默。

  良久,哈迪斯才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我對不起太多人了,但我問心無愧,我…盡力了。

  尊敬帝皇,質疑帝皇,鄙夷帝皇,咒罵帝皇,成為帝皇,超越帝皇!

  時間到了,哈迪斯又嘆了口氣,他伸出手,鐮刀于他手間形成——這也算得上是巴巴魯斯與死亡守衛留給他的最后一點念想了。

  奸奇,你是選擇自己主動進網道?還是選擇我拽著你的脖子然后把你塞進網道去?

  冥王如是說。

  萬變之主正尖嘯著。

  一切都徹底結束了,不再有變化與更改,命運化作定局,勝負甚至不是于此刻決定的,而是于萬年前的巴巴魯斯之上,輸贏便已然分曉。

  萬年前,祂試著把冥王引入網道,造成網道破碎,萬年后,冥王粗暴地拽著祂,將祂逼入網道內。

  而網道也不會破碎了,多重命運與時空的維系,司星者的規則裁決,冥域的覆蓋——這由古圣制造的神器此刻固若金湯。

  這其中甚至還有祂的功勞。

  奸奇費力地大叫著,掙扎著,咒罵著,靈能的海浪滔天,藍海翻滾,卡利班開始分崩離析,但依舊無濟于事,無所鳥用。

  祂眼睜睜看著色孽以一個極其屈辱的姿態被冥王踹進網道——踹進另萬重命運,隨后向下跌去的色孽拽著祂,一同朝深淵下墜——這該死的深淵卻散發著于祂而言如此甜蜜如此美妙的氣味。

  畢竟是萬般命運與維度的迭加。

  但奸奇知道這不是勝利!!!這是完全的枷鎖、牢籠!這不是勝利——不、不不不!這不是祂所想要的!

  但那邊的氣息卻如此甜美…如此誘人…不!不不不不!祂絕不——祂絕不!!!

  無法抗拒的巨力忽然降下來,奸奇所掀起的滔天巨浪立刻平息下去,就像是路邊小水坑一樣稀松平常。

  給我滾!

  冥王命令道,下一刻,奸奇開始下墜,下墜,下墜到帝皇與冥王為混沌編造的謊言間。

  摧毀卡利班。

  尼歐斯適時在哈迪斯腦中提醒道。

  冥王沉默著,下一刻,他腳下的大地徹底分崩離析,整顆星球化作破碎的石塊——卡利班就代表著銜尾蛇,銜尾蛇即是卡利班。

  他仍舊帶著那個該死的眼罩,滑稽的眼罩,星球轟轟隆隆的聲音攪得他頭疼。

  朦朦朧朧間,哈迪斯聽見了根本不可能的聲音——來自科摩羅。

  “摘!!你想要撞死我們所有人?!”

  是卡拉斯的聲音。

  哈迪斯苦笑,他伸出手,摘下自己的眼罩——

  但他面前既沒有卡拉斯,也沒有莫塔里安,那個當初科摩羅上瀕死的莫塔里安并不在此刻此地。

  他只看見崩潰的卡利班。

  也不是巴巴魯斯。

  他漆黑的眼眸中映出那圓滾滾的太陽,

  他看見屬于卡利班的太陽正緩緩升起來了,他看見一個沒有混沌的世界,他看見一個沒有異族環伺的帝國,他看見一個雖然因為戰爭而破敗,卻又滿懷希望的未來。

  哈迪斯笑笑。

  他轉過頭,看見身后佇立著的巨大的門——

  一扇漆黑的,一扇雕刻著巨大吞噬自己尾巴的怪蛇,一扇依托于網道建立的門。

  就那么突兀地,孤零零地立在這里,貫穿一切時空,一切維度,一切敘事。

  一扇為他所堅守的銀河、所堅守的世界隔絕掉絕望與混沌的門。

  門兩側,還長著幾根孤零零的、良莠不齊的、巴巴魯斯的白玉米苗。

  這便是敘事與維度的最后終局了。

  哈迪斯想到,他打開門,他那無限長度的影子立刻覆蓋上門那側的無盡時空命運,他隱約聆聽見門內靈能物種的哀嚎。

  那么…

  哈迪斯一手攥著門把手,一步踏進門內,隨后他回頭,看了眼這邊的世界。

  “回頭見,摸他臉。”

  哈迪斯樂起來,他們肯定還能再見的,他當然知道這件事,畢竟都還沒死,等到原體狀態穩定,帝國長治久安后,他們就會來找他。

  咔嚓。

  門被關上了。

  希望被留在了門這邊。

無線電子書    戰錘:我不要成為臭罐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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