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4 骸骨
丹妮莉絲拖著曳地長袍走下寬闊的大理石臺階。
她必須步步小心，唯恐失去平衡。
無垢者手持盾牌長矛，背靠石柱而立，頭盔上的尖刺閃爍著懾人的寒光。
覲見廳中，站著一位身材修長，有著琥珀色光滑皮膚的男人。
丹妮莉絲知道，他就是高貴的西茨達拉·佐·洛拉克，綠圣女推薦給她的丈夫。
是的，她終究還是接見了他。
淵凱在她離開后，便被奴隸主復辟，如今還糾集大軍前來進攻彌林，這樣一個關鍵時刻，丹妮莉絲需要彌林貴族的支持。
哪怕心中再怎么厭惡，她也必須學會與這些人虛與委蛇。
喬拉·莫爾蒙爵士曾建議她殺光彌林貴族，就像在淵凱所做的一樣。
但丹妮莉絲卻沒有同意。
淵凱發生的事情已經證明，殺掉這些奴隸主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因為舊的死去，立刻便會有新的奴隸主出現。
而且大肆亂殺會嚴重損害她的聲譽。
如今奴隸灣已經流傳著龍女王用人血洗澡之類的謠言，還有人說她繼承了父親瘋王伊里斯的瘋狂特質，只會用殺戮來解決問題。
丹妮莉絲當然不愿被認為是瘋王二世，所以在彌林，她才換了一種更柔和的統治方式。
“你知道自己為何被召見吧。”丹妮莉絲擠出一個微笑，“綠圣女似乎認為若我選你為夫，所有的問題都能迎刃而解。”
“我不會如此魯莽承諾。”西茨達拉彬彬有禮道，“但我相信自己可以幫您。我有錢有權還有人脈，身上流淌著古吉斯的高貴血統。我沒有結過婚，但擁有兩名私生子，這證明我能帶給您繼承人。一個擁有古吉斯高貴血脈的繼承人，如此一來，這座城市將更加順服于您的統治，夜幕下的謀殺也將終止。”
不，你不能帶給我繼承人。丹妮莉絲悲傷地想著。除非太陽從西邊升起，在東邊落下。除非海水干枯，山脈像枯葉一樣隨風吹落。
“你能終止夜幕下的謀殺？”丹妮莉絲盯著他的眼睛，“鷹身女妖之子會為你放下屠刀？還是說，你就是其中一員？”
“不是。”西茨達拉立刻否認。
“就算是，你會承認么？”
“不會。”他笑了，有恃無恐。
丹妮莉絲冷冷道：“或許我的騎士能讓你供出真相。”
“沒錯。您的騎士確實可以做到。讓他提審我，第一天，我就是鷹身女妖之子，第二天，我就成了鷹身女妖，第三天，您將得知是我謀殺了您遠在日落國度的父親。我將被釘死在木樁上。但我死后，謀殺將繼續，而彌林人將更加排斥您。”
丹妮莉絲胸中翻騰著怒火。
西茨達拉也并不想激怒龍女王，便緩和了語氣：
“若您嫁給我，這一切都將結束。彌林人將接受您的統治，為您戰斗，為您抵御來自淵凱的敵人。”
丹妮莉絲深吸一口氣，道：
“言語就像風。我更愿相信行動。在七大王國，騎士會游歷冒險，向心愛的少女證明自己的心意，他們會去尋找魔劍，黃金寶藏，從龍穴里透出王冠，獻給心愛之人。”
西茨達拉挑了挑眉毛：
“龍您自己就有。魔劍我則從沒見過。至于黃金，如果您想要，我倒是樂意贈送給您。”
“我想要和平。”丹妮莉絲道，“讓鷹身女妖之子停止夜幕下的謀殺，這份禮物，你能給我嗎？”
“如果我做到，您就愿意嫁給我嗎？”
“或許吧。”丹妮莉絲微微一笑，“我是個善變的女孩，或許某一天，突然想要一把魔劍。”
西茨達拉失望地搖頭：“陛下，您至少給我一點希望吧？或者，您同意重開競技場？”
“不行。”丹妮莉絲堅定地搖頭，“我不會允許那樣野蠻而血腥的場景重現在這座城市。”
“但競技場是彌林的一部分。而且這并非是單純的殺戮，而是勇氣、技巧與力量的展示，足以取悅神明。就像維斯特洛不也有比武大會，您應該尊重彌林人的習俗。”
“比武大會上的騎士穿著鎧甲，而且用的都是木槍。”
“可依然會死人。”
這話丹妮莉絲沒法反駁。
西茨達拉再次勸道：“這不是我個人的請求，而是所有彌林人的共同愿望。您哪怕身為女王，也不該剝奪他們觀賞競技的權力。”
“那些格斗士也同樣希望重開競技場嗎？”
“他們是最希望開放競技場的人了。”西茨達拉道，“因為只有在那里，他們才能贏得歡呼、榮譽還有財富。我可以向您保證，今后的格斗士全憑自愿上場，絕無強迫。”
丹妮莉絲覺得自己被說服了。
或許是該做一些妥協。
淵凱大軍正往彌林進發，她需要這些貴族的支持。
“好。我同意了。”丹妮莉絲道，“不過，鷹身女妖之子的暴行必須停止。”
西茨達拉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您會如愿以償。”
丹妮莉絲暗自咬牙，越發確信鷹身女妖之子就是這些彌林貴族搞出來的。
西茨達拉離開后，其他的覲見者被依次帶上來。
攻下彌林后，丹妮莉絲要求貴族們釋放所有奴隸，但貴族們雖然在無垢者和巨龍的威脅下同意，卻仍在想方設法地要求補償。
對此，龍女王當然是全部拒絕。
可有些要求讓丹妮莉絲也感到棘手。
比如一位十多歲的小男孩，泣不成聲地向她陳述了城破當晚，家中的兩名奴隸殺害了他的父兄，強女干了他的母親。
“那兩名奴隸現在在哪？”丹妮莉絲問道。
“他們加入了您的軍隊。”男孩道。
丹妮莉絲沉默。
如果她要懲罰這兩名奴隸，那城破當日眾多起義造反的奴隸恐怕都很難無辜，懲罰如果擴大開來，必然會動搖支持她的力量…
丹妮莉絲別無選擇：“抱歉，可我曾赦免所有起義的奴隸…”
男孩怒吼一聲，就要沖上來，可卻被喬拉爵士一拳放倒。
“夠了，讓他走。”丹妮莉絲道。
但看到男孩離開時回望的眼神，她明白，鷹身女妖又多了一個兒子。
覲見繼續。
丹妮莉絲從未想到自己治下居然有這么多問題。
而不管她怎么裁決，似乎總有人不滿意。
身下的椅子隨著時間的推移變得無比堅硬。
她想起哥哥說過的那把本該屬于坦格利安家族的鐵椅子，它坐起來恐怕更加不舒服吧。
“還剩多少人？”丹妮莉絲扭動了一下身體。
“陛下，還有二十一人，都是來索賠的。您的龍最近胃口大開。”
丹妮莉絲嘆息一聲，自從她學著凱撒的方式將龍放出去自由捕獵后，就總有牧民帶著燒焦的羊骨牛骨來索賠。
“這里面的有些人恐怕是訛詐。”喬拉提醒道。
“但我們無法區分。”丹妮莉絲道，“按照牛羊的市價賠給他們吧。”
“是，陛下，您實在太仁慈了。”
得到賠償的眾人紛紛離去。
丹妮莉絲以為這段折磨終于可以告一段落，卻發現還有個男人站在廳中徘徊不去。
“你還有什么要說的嗎？上前來。”
男人抬起頭，拖著腳步走上前，手中抓著一個布袋子。
喬拉爵士警惕地擋在女王身前：“你拿的是什么？”
“骨頭…”
“燒焦的骨頭？”喬拉不耐煩地說道，“陛下已經同意賠償你的牲畜了。”
“不，不…”男人搖搖頭，將袋子中的東西倒了出來，“黑色的龍…燒死了…我的孩子…”
丹妮莉絲臉色瞬間蒼白，整個人仿佛墜入了冰窖之中。
因為那人倒出來的，不是羊骨，也不是牛骨，而是人的骸骨！
一個孩子的骸骨！
大廳中瞬間安靜，只有男人壓抑的抽泣聲在回蕩。
他哭得很小心。
但在丹妮莉絲耳中卻仿佛如雷霆般響亮。
恍惚間，她仿佛聽到了無數彌林人咆哮的控訴聲，將她包圍，將她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