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告別

　　吉達斯從奇克臉孔的眼眸內走了出來，靜靜地站到盧米安的側后方，表情呆板，眼神木訥。

　　在盧米安晉升“紅祭司”后，祂和原屬于“0—01”的鋼鐵兵偶、死尸士兵一起被重新征召，成為了新任“紅祭司”軍團的一員，目前駐扎在已變成盧米安神國的特殊鏡中世界內。

　　看著被盧米安拿在手中的“緋紅之災”，“太陽”先生戴里克不再有任何猶豫，輕輕點頭道：

　　“好。”

　　“我還以為你會有點不舍。”盧米安隨口說道。

　　戴里克搖了搖頭，誠實回應：

　　“您剛提出要求的時候，我是有點不舍，但回到新白銀城后，越來越覺得這是一個正確的決定。

　　“末日來臨時，‘愚者’先生肯定無法再顧及新白銀城，‘大地的恩賜’又是歐彌貝拉的遺骸，來自‘偉大母親’最重視的女兒，很可能出現異常，帶來意外，讓保護區從內部被瓦解。

　　“而且，希爾蒙首席早消化完‘銀騎士’魔藥，一直沒晉升天使，成為‘榮耀者’，就是因為‘榮耀之證’必須用來封印‘大地的恩賜’，若是把它變成了非凡特性，依靠它晉升的人需要長久留在地底，只能于遇到危機時，離開很短一段時間。

　　“將‘大地的恩賜’換成‘緋紅之災’后，應該就能把‘榮耀之證’解放出來了。”

　　——戴里克剛成為天使，對序列之上的事情還沒什么了解。

　　盧米安拿出了面鏡子，將水晶后冠模樣的“緋紅之災”塞了進去。

　　接著，他伸手在鏡子表面撫摸了一下。

　　做完這件事情，他將鏡子遞給了“太陽”戴里克：

　　“放在永遠都照不到月光的地底，十米范圍內不能有男性存在，需要使用的時候由女性取出。

　　“我已經封鎖了這面鏡子的鏡后區域，在它的表面固定了一個鏡中世界出入口，普通人也能把手掌伸進去，拿出‘緋紅之災’。”

　　這就如同當初芙蘭卡通過向“原初魔女”祈禱，于地下特里爾某個采石場空洞內固定了一個鏡中世界出入口一樣。

　　“太陽”戴里克接過了那面鏡子，看見它映出了火山兇猛爆發的恐怖場景。

　　“不管鏡子照出了什么災難，都不要理睬，如果鏡子本身出現了裂痕，及時向我或者‘愚者’先生禱告，我們會完成封印之鏡的更替。”盧米安提醒了“太陽”先生兩句，最后說道，“使用時的禁忌有三點：不能男性執掌；不能無神性；不能超過三分鐘，若在月光照耀下，不能超過三十秒。

　　“若是執掌者在使用過程中，被它給予了‘歡愉’，或是施加了‘魅惑’，后續必須更換一個人使用，否則執掌者會越來越迷戀它，將想盡辦法給它自由。”

　　“太陽”戴里克鄭重點頭：

　　“我明白了。”

　　他旋即提出了一個問題：

　　“我也是男性，這樣接觸‘緋紅之災’沒問題嗎？”

　　“目前不會，因為它還處在被我‘征服’的狀態中，不會‘搭理’別的人，你將鏡子放至照不到月光的地底后，就不要再接觸了。”盧米安簡單解釋道。

　　“太陽”戴里克悄然松了口氣：

　　“好的，現在我去雙子塔，放開‘榮耀之證’的壓制，您自行取走‘大地的恩賜’。”

　　得到盧米安同意后，這位新晉的“逐光者”化成陽光，飛出了“愚者”教會的總部教堂。

　　盧米安站在原地，欣賞起墻上那些壁畫。

　　屬于亞利斯塔.圖鐸的臉孔微微皺起了眉頭，似乎很不喜歡這類宗教意味十足的東西。

　　或者說，祂只接受主角是自己的宗教壁畫。

　　看了一陣，盧米安左肩那顆腦袋上的奇克臉孔忽然轉動，露出了帶點母性光輝、又充滿可怕魅力的絕美笑容。

　　下一秒，那截枯萎巨大的灰褐色樹干憑空轉移到了盧米安的身前。

　　它被“魅惑”了，被和自己有著密切聯系的奇克臉孔“魅惑”了。

　　位于樹干中段，充當它眼睛的兩朵緋紅巨花，完完全全地張了開來，異常鮮艷。

　　盧米安笑著對“大地的恩賜”道：

　　“你愿意住到我的神國嗎？”

　　“大地的恩賜”只顧著靠近他，沒有任何異議。

　　吉達斯繞了過來，將它抱住，拖著它返回了盧米安的神國——毀滅又重生的那個特殊鏡中世界。

　　這個過程中，吉達斯非常粗暴，可“大地的恩賜”未做任何反抗。

　　“彼此仇恨的姐弟也重聚了…”盧米安低笑了一聲，消失在了愚者教會的總部教堂內。

　　廢墟界。

　　一株株巨大的橡樹被暴風雪覆蓋滿了白色，凍得失去了生命，與此相對，另外一片橡樹林在劇烈燃燒，于無形無色的火焰中，帶著鳥爪嬰兒、各種動物、奇異眷屬一起變成了灰燼，就連大地本身，也在熔化。

　　暴風雪和無形無色火焰相鄰之處，冷熱碰撞，制造出了連接著天空的呼嘯颶風和能帶來滅世洪水的恐怖暴雨。

　　颶風的風眼處，三頭六臂的盧米安眸光瘋狂、沒有理智地徘徊著。

　　這片被濃郁霧氣籠罩的區域邊緣，芙蘭卡坐在近百米高的灰白石柱上，雙腿垂在空中，輕輕晃蕩著。

　　成為“災難魔女”后，她終于可以親眼看一看盧米安失控瘋狂的場景。

　　這已經是她看到的第二十九次，依舊讓她低落而壓抑。

　　“我的魔藥竟然又消化了一點…”芙蘭卡努力地讓自己去思考一些有意義的事情，通過轉移注意力的方式緩和情緒，“明明我什么都沒做，這里的災難都是盧米安制造的…

　　“就因為他是我帶到這里來的？

　　“‘災難魔女’是帶來災難的魔女，只要能帶來災難，是不是自己制造的都沒關系？

　　“嗯，‘災難魔女’應該也是侍奉災難的魔女，而盧米安就是災難的源頭和化身，侍奉他就等于在侍奉災難…

　　“難怪我的‘災難’魔藥消化得這么快，按照這個進度，再有一兩年的時間，我就能完全消化掉魔藥，可惜，沒這個時間，一個月的期限都快滿了…”

　　芙蘭卡的思緒發散了好一會兒，直至暴風雪停止，無形無色的火焰熄滅，颶風向著四周崩解開來，吹低了遠處的橡樹。

　　變回正常人類大小的盧米安走到了灰白石柱前，表情疲憊、帶點笑容地說道：

　　“回保護區吧。”

　　芙蘭卡回以笑容，跳下了近百米高的石柱，輕飄飄如羽毛般落地。

　　就在這時，盧米安忽然側過中間那顆腦袋，望向未被毀滅場景覆蓋的其他橡樹林。

　　芙蘭卡隨即感覺這片區域的緋紅月光變深變亮了一點。

　　那片橡樹林的深處走出來了一道女性身影，她穿著精致的束腰黑裙，肩膀處搭著同色的披肩，雙手套著讓肌膚若隱若現的薄紗長手套，頭戴一頂透出幾分俏皮感的歪斜小圓帽。

　　她胸前掛著一條鑲嵌有黃金的鉆石項鏈，眉毛不濃不淡剛剛好，猩紅的眼睛異常明亮，美麗得仿佛將原本的紅月縮小，裝進了自己的眸子。

　　芙蘭卡從未見過如此美的女性，奇克那張臉孔和她相比都要遜色半籌。

　　這種美是純粹的美，極致的美，讓人想要欣賞，想要保護，不敢靠近，不愿褻瀆，而奇克的美充滿女性魅力、雌性魅力，在魅惑上要更勝半籌。

　　芙蘭卡看得屏住了呼吸時，盧米安嗓音低沉地開口道：

　　“普阿利斯夫人，你出現在這里是為了什么？”

　　此時的普阿利斯夫人，除了容貌，一如他在科爾杜村初見時那樣。

　　普阿利斯夫人…生下歐彌貝拉的那個女人？芙蘭卡嚇了一跳，擺脫了那讓人沉溺的極致之美。

　　她垂下視線，不敢再看，預備著配合盧米安使用非凡能力。

　　普阿利斯夫人淺淺一笑道：

　　“來看看你們，做一個告別。

　　“我本來以為上次就是最后一面，沒想到‘偉大母親’還需要時間。”

　　“告別？”盧米安挑了下眉毛。

　　普阿利斯夫人笑道：

　　“是啊，我要回歸母親的懷抱了。”

　　“回歸母親的懷抱？”盧米安皺了下眉頭，“你做了那么多事情，就為了現在這種結局？”

　　在“偉大母親”相關語境里，回歸母親的懷抱就等于死亡。

　　普阿利斯夫人表情溫柔地說道：

　　“這是我渴望的，母親的懷抱是我們的來處，也是我們注定的歸處，在那里，我們將獲得安寧，獲得溫暖，獲得沉眠，也獲得新生。

　　“生命是一段旅程，我來過，看過，經歷過，自然要回母親的懷抱了，等待下一次旅行。”

　　聽起來好邪性…芙蘭卡咕噥了起來。

　　盧米安忽然問道：

　　“你現在是‘月亮’途徑的序列1‘美神’？”

　　“是的，這是‘偉大母親’的恩賜，祂讓我暫時保管。”普阿利斯夫人很是感慨地對盧米安和奧蘿爾道，“我人生這段旅程，最遺憾的就是在科爾杜村錯過了你們。

　　“再見，應該能夠再見，因為所有的生命都將回到母親的懷抱。”

　　普阿利斯夫人話音未落，盧米安左側那顆腦袋的奇克臉孔霍然轉向了前方，露出甜甜的笑容。

　　“魅惑”

　　來自真神魔女的魅惑！

　　可惜，盧米安還是慢了一點，普阿利斯夫人的身影已化做緋紅，融入了遍布整個世界的月光，只留下一個揮手的虛影。

　　“怎么了？”芙蘭卡警惕問道。

　　盧米安嗓音低沉地反問道：

　　“序列1的‘美神’突然要回歸母親的懷抱，這意味著什么？”

　　芙蘭卡悚然一驚：

　　“意味著‘墮落母神’即將融合完‘母巢’，需要序列1非凡特性來支撐！”

　　她話音剛落，之前被盧米安毀滅的那片區域內，焦黑的地面瘋長出了大量的草木，它們皆向著天空延伸而去。

　　西面的地平線處，鮮紅如血的月亮緩緩地、艱難地往上升了起來，露出了一個邊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