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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欺天衍化

  面對這個認知中最恐怖的存在,徐林腦海中那根維系理智的筋弦繃斷了,他兩腿一蹬,白眼一翻,昏死了過去。

  不幸的是,作為一個神識體的徐林,并不能真正“昏迷”。僅僅只是經過了一瞬間的空白記憶,徐林又再度蘇醒,不得不直面黑暗中那雙瘆人的眼睛。

  在極端的恐懼中,徐林不知道哪來的力量,他全身毛發倒豎,幾乎是平地騰空般炸了起來。生平第一次見鬼的體驗讓他幾乎神魂崩裂,如果此刻他有一具真實的身體,怕是已經嚇得肝膽俱裂而亡了。

  徐林想也沒想就打算轉身逃跑,但他發現自己的身軀根本轉動不了,某種未知的詭異力量似乎禁錮住了他的行動。

  啊!啊!我去你媽的!

  怒自驚中起,惡向膽邊生!徐林由恐懼中產生了一種莫名的強大憤怒——既然跑不了,那老子跟你拼了!他舉起雙拳就朝身前“鬼”的方位砸去,但只剛剛揚起,他的雙手也被某種力量給鉗制住了,一動不能動。徐林全身只剩下兩條腿還能動彈,他就像一只被捏住了腦袋的河蝦,下半身還在奮力做著垂死掙扎,在原地不停地蹦彈著。

  就在這時,那雙“眼睛”的主人慢慢顯出了它的真身,那是一張蒼老的快認不出是人類的臉,五官擰巴在一起,只剩下一雙渾濁的眼珠在黑暗中還算清晰可見。這幅模樣,在徐林看來,絕對就是傳說中的鬼。

  眼看它慢慢移向自己,徐林目眥欲裂,突然他急中生智,開始朝它瘋狂地吐口水,因為他想起了小時候母親曾說過,鬼害怕穢物。可恨此刻自己雙手不能動,不然徐林肯定要解開褲子了。

  可惜,作為神識體的徐林根本不能產生任何排泄物,于是那吐口水的動作也只是虛張聲勢而已。

  不過徐林多少也從極度的恐懼驚慌中恢復了一點神智——既然自己此刻作為一個神魂之體,存在于幻境之中,那么理論上自己其實也是某種類似“鬼”的存在。既然大家都是鬼,那我憑什么要怕它!?

  想到這里,徐林突然來了底氣,竟開口呵斥眼前的鬼物。

  “呔!大膽鬼祟!此處乃天碑學院禁地法陣,爾等邪物安敢擅闖!學院傳人在此,汝若不速速退去,定教汝神形俱滅!”

  徐林喊出的這番話,其實只存在于他自己的意念中,在這個幻境之內他并不能發出任何聲音。而對于這番恐嚇的作用,他也沒抱任何希望,更多地只是為了出口惡氣。

  但神奇的事情發生了,這只“鬼”似乎聽到并且聽懂了徐林的威脅,竟在離徐林還有一尺不到的地方停了下來。那雙眼睛又緩緩轉動了起來,似乎在上下打量著徐林,令人感到戲謔的是,那張蒼老的已經皺在了一起的臉上,居然露出了一副嫌棄的表情。

  “學院后人…為何…如此不堪…”

  一個飽經滄桑的聲音直接在徐林的腦海中響起,這聲音仿佛跨過山海、穿越時光,從世界的盡頭傳來,遙遠而空靈。

  什么!?徐林居然聽見了眼前這個“鬼”在說話,徐林又驚又懼,要不是已經在各種幻境中見怪不怪了,徐林肯定會以為自己是被剛剛的事情嚇瘋了。

  而且聽這個鬼的口氣,似乎是某個跟學院淵源很深的前輩?難不成…該不會…他也是曾經被困在此幻陣中的人吧?

  看著眼前這個人不人鬼不鬼的存在,徐林突然有種深深的擔憂。

  抱著試試看的心態,徐林用意念與之對話。

  “你…前輩您也是天碑學院的人嗎?”

  徐林的話剛說完,對面蒼老的臉龐微微動容,緊接著,一個完整的老者身形漸漸顯現出來。他穿著與徐林相似的衣袍,但細節上又有諸多不同,領口與袖口紋繡了一些徐林看不懂的圖案,顯得古樸而神秘。

  徐林覺得眼前這副形象似乎在哪見過,但記憶過于模糊,實在想不起來。

  對于徐林的疑問,這個老者點了點頭,然后那個滄桑的聲音再次響起。

  “學院后人…吾既然…被汝喚醒…那便是…又一個千年矣…逝者如斯夫…”

  千年?難道這個鬼魂,不,這個前輩的英靈,竟然已經在這里存在超過千年了?而且,聽他的語氣,似乎還不止一個千年之久。

  “前輩,敢問您一直存在于這個幻陣之中嗎?”徐林壯著膽子問道。

  這一問,似乎把這個鬼魂老者給問住了,他遲疑了很久才回應道。

  “此處可不是…什么幻陣…你身為‘傳承者’…怎會有此疑問…”

  “‘傳承者’?這…不敢欺瞞前輩,學生雖有幸得學院授業傳承,卻從未被冠以過‘傳承者’這樣的稱呼。”

  徐林感覺自己跟這老者的對話驢唇不對馬嘴,這老者說的話徐林連猜帶蒙也根本理解不了多少。

  “你…說…什么!?”

  轟隆一聲,似有驚雷炸響!徐林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了一跳,原本那個如高山一樣沉穩、如蒼穹一樣悠遠的聲音,居然因為徐林的一句話而情緒驟起驚濤,這種情緒甚至影響了徐林所處的整個空間,一種磅礴的威壓感傾瀉而下,仿佛高山崩裂,仿佛蒼穹傾覆。

  徐林雖是神魂之體,卻也在這種恐怖的威勢影響之下本能地跪倒在地,一種來自靈魂深處的戰栗傳遍全身。他怯怯地抬頭仰視著眼前引發這一切的蒼老靈體,很顯然,剛剛的一切來自于他的情緒,徐林已經能夠明白,眼前的存在就是這個空間的主宰。

  “前、前輩,前輩息怒!學生確實不是您口中的‘傳承者’,但學生也確實是天碑學院學子,逃難途中誤打誤撞進入此地,如有叨擾,萬望前輩恕罪。”

  整個空間的震動漸漸平息,徐林眼前的老者開始默默地打量著他,不一會兒,這個老者再次以平靜的聲音說道。

  “逃難…誤打誤撞…你究竟如何…進入此處…如實道來…”

  “好的、好的,前輩您且聽我細說,今天是我們學院接待…”

  徐林站起身,開始將天碑學院今日所發生的所有事情一五一十地匯報給眼前的鬼魂老者聽——從圣親王駕臨學院,到學院夜間遭遇不明殺手組織滅門,再到自己如何僥幸逃出生天,又是如何機緣巧合地來到了這里…

  徐林把自己知道的所有情況都事無巨細地述說了一遍,在這個過程中,徐林一直在留心觀察這位老者。但可惜的是,這位看似跟學院有著莫大關系的前輩即使聽見學院全體師生都已經命喪黃泉之時,也并無動容。徐林心里暗暗琢磨著,難不成自己猜錯了,這位神秘前輩其實跟學院并沒有多大關聯?

  “天意…當真…詭譎難測…”

  聽完了所有的一切,老者略發感慨,但他仍然沒有任何表情和動作,只是眼睛聚焦在了徐林身上。徐林很識相地靠近了老者一點,他感覺這位強大而神秘的前輩可能要關照自己了,畢竟把外面的情報帶進來匯報一番,于情于理也是有點功勞的。

  “你既不是‘傳承者’…卻也能進入此地…自是有屬于你的因果…你且將‘天衍令’交出…吾便將你…平安送出此地…”

  “‘天衍令’?實不相瞞,晚輩并不知道什么‘天衍令’,前輩您可否說的詳細一點?”

  又是一個陌生的名詞,徐林此刻已經是一頭問號。

  “你剛剛…是不是說過…有一位老者…給了你一塊…令牌…”

  “哦!您說的是劉伯給我的那塊牌子啊!好的,前輩您稍等,我這就給您找出來。”

  原來是劉伯托付的那件信物啊,早說嘛!徐林開始在自己身上一頓摸索,半晌,他才反應過來。摸個屁啊!自己是靈魂狀態進入了此地,那塊令牌怎么可能帶的進來?身上自然是空空如也。

  別說令牌了,連自己身上的衣服都不是真實的,按照徐林的理解,此刻的自己只是照著幻陣外真實的自己復制出的影像而已。

  “前、前輩。實不相瞞,晚輩來到此處,身上并無任何物件,您說的那個令牌自然也不在晚輩身邊。無法交給您了。”

  徐林解釋完,心里還有點狐疑,這位前輩看樣子在這個幻陣空間里已經存在了很久了,為什么他會不知道空間外的實體無法帶進這里來這種事情呢?

  “怎么可能…既然能進入此處…怎會沒有‘天衍令’…”

  徐林再一次從這個滄桑的聲音里感受到了情緒波動,這次的情緒里除了跟先前相同的震驚之外,徐林似乎還感受到了一點困惑。

  緊接著,一股強大到無法形容的神識意念掃過了徐林全身,徐林感覺自己一生所有的隱秘都被人瞧了個遍。這應該是眼前的老者為了驗證徐林所言非虛而做的檢查,徐林雖然緊張,但卻也無心無愧,畢竟確實此刻的自己身上是真正的“連根毛都沒有”。

  “為何如此…為何如此…絕無可能啊…”

  靈體老者在喃喃自語,他一會看向不遠處的那個被白光圍繞的人影,一會看看近前的徐林,似乎在思索著什么。

  “神魂在此…說明此代的‘縛誓者’…確實被消滅了…若沒有他的魂力…與天衍令共鳴…吾也不會被喚醒…”

  “可為何…不是傳承者進入此間…而是這個無關之人…”

  “天衍令…也確實未在此處…”

  老者凝望著遠處那個背影,陷入了沉思。

  這一頓沒頭沒腦的自言自語,徐林聽得云里霧里,什么縛誓者,什么傳承者,什么天衍令…徐林此刻只想早點擺脫這個詭異的空間,和這個似乎并不能很好溝通的“學院先賢”。

  “前輩?前輩?既然我沒有您說的那個什么令,并且您看我也幫不上什么忙,您是不是可以送我離開這個地方了?”

  “勿躁…你進入此間的因果未明…事關重大…不可輕率…”

  看來一時半會是出不去了,徐林喪氣地坐在地上,與老者一同看向整個空間里唯一的光亮所在。這種完全跟不上局勢的感覺,讓徐林倍感不爽,從小到大,雖然他體力孱弱,但論智力方面,他還沒在誰面前拜過下風。

  除了…他的父親,那個看似平平無奇卻仿佛能洞察世間一切的小小縣吏。徐林依稀記得,小時候,父親從一介縣衙文書升為通判再到一縣之長,憑的就是一手百無一漏的推理斷案能力。但凡經他手的案件,無論多么詭譎離奇,最后都能被抽絲剝繭地還原出真相。也正是因為這種能力,徐林的父親才會被太師府看中,破格從地方升遷為太師府的幕僚。

  如果父親在此,能不能窺探出今晚這一切的一絲玄機呢?徐林一邊想著,一邊怔怔地看著前方那個發著白光的人影。

  不知道過了多久,徐林終于是受不了了,他略帶不滿地開口道。

  “前輩,恕學生斗膽問一句,我們還要在這耗多久?實不相瞞,晚輩還有重任在身,若是方便,還請前輩早日送學生回歸現實。”

  那鬼魂老者慢慢從沉思狀態中恢復過來,眼珠子略微轉動,看了坐在地上的徐林一眼。

  “此處乃…吾師以偉力構建的…須臾之間…處于時間的夾縫之中…即便你在此…度過百年…外界不過是…轉瞬而已…”

  “至于你所說要事…無非些許人命…天碑學院的人命…或是俗世的人命…無論多少…與眼前之事相比…皆微不足道…”

  在老者說話的過程,徐林的眉頭越皺越緊,直到老者說完,徐林“騰”地一下站了起來,他雙拳緊握,身體微微有些發抖。

  “我原以為…你是我們天碑學院的先賢英靈,尊你一聲‘前輩’!”

  徐林頓了頓,欲言又止,但隨著他的雙拳越握越緊,那種從身體中滿溢而出的憤怒,逐漸讓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但我沒想到,你竟然會說出如此無德、無義之言!那些你口中的,‘微不足道’的人命,他們一個個,卻是我的同窗、摯友!他們都曾經,是一個個鮮活、真實、有名有姓的人!我也好,他們也罷,或許你瞧不上我們,我們不是你想要的‘傳承者’,我們卻始終以傳承天碑學院的風骨為榮!今天,就算你真是什么學院的前輩,我也不允許,不允許你隨意地貶低他們!”

  徐林慷慨激昂的一番話,讓老者那不知經歷了多少歲月的臉龐竟也微微有了些動容,他靜靜地看著徐林的背影,似乎陷入了某種回憶。但很快,那張蒼老無比的臉又歸于了平靜。

  “呵…有意思…可惜…你終究只是局外人…蟪蛄不知春秋…井蛙難以語海…與你多說無益…”

  老者的視線又聚焦到了遠處那個環繞著白光的人影身上,微微沉吟,他似乎下了某種決心,不知是對徐林,還是對自己說道。

  “也罷…雖無‘天衍令’為楔…吾剩余的力量…亦可發動‘欺天衍化’…至于下個千年…也該有后人…徹底做個了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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