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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79【誅心】

無線電子書    北宋穿越指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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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褒谷口北面八里,一條條小船被釘在一起,一只只木筏被綁在一塊。

  沒辦法,水流太急,不得不如此。

  如果不綁起來,船筏被急流沖得散亂,就算成功在下游靠岸,又如何組織登陸作戰?

  “著甲,著甲,快快著甲!”

  督戰隊來回奔跑,逼迫士卒穿戴鎧甲。

  西軍士卒卻拖拖拉拉,會游泳的堅決不穿。若是船筏翻了,不著甲還能游上岸,穿了鎧甲就等著喂魚吧。

  原本打算早晨坐船強攻,拖到中午也沒出發。

  不愿著甲的士卒太多,督戰隊也不敢全殺了,否則當場給你整出兵變。

  種師道無奈下令:“著甲與否,悉聽士卒心意。”

  這句話說出來,就等于不報希望了,是輸是贏全看天意如何。

  歷史上,種師中帶兵援救太原,也是這樣被逼著進軍,連特么隨軍糧草都沒帶夠。結果走在半路上,就大量士卒逃亡,楊志便是那時候跑的。

  種師道雙目隱有淚光,看著兩個兒子登船。

  種浩、種溪兄弟倆,仔細想想也把甲胄脫了,然后雙雙轉身向父親作別。

  此時一別,很可能就是永別。

  折彥質、折彥文等折家年輕子弟,也在向折可求、折可存道別。

  折可求回頭望著北方,眼神中全是怨怒之色。他既恨太監監軍,也恨東京那個狗皇帝。

  折可求已經下定決心,不管此戰輸贏如何,但凡折家子弟能夠活命,今后都不再聽狗皇帝的命令。遇到打仗,能跑就跑,實在跑不掉直接投降。

  今天讓子侄輩去送死,折家已經對得起大宋!

  小船或八條、或十條、或十五條綁在一起,各自能夠容納一百士卒。竹木筏子也差不多,都是基礎戰斗單位,要么船筏翻了全部完蛋要么一起靠岸登陸廝殺。

  登船之前,將士們還有抱怨聲。

  被逼著登船之后,就全都安靜下來,默不作聲朝著死亡前進。

  特別是船筏來到棧道區,跳河都沒法跑,兩岸全是峭壁。

  朱銘用望遠鏡看到那壯觀景象,嘖嘖稱奇兩聲,便下令說:“火炮、平夷砲、弓箭各射一輪,全軍大喊‘扔掉兵器免死’。扔掉兵器的官兵,允許他們上岸。還拿著兵器的官軍,給我往死里打!”

  十多個傳令兵,立即跑去兩岸傳信。

  折彥質握著長槍蹲在船頭,他這艘“將船”由十艘小船組成。

  水流雖然湍急,卻還能平穩向前。

  八里長的河道,順水而下很快過了石門。

  折彥質大喊:“往左邊劃,靠岸…”

  “轟轟轟轟!”

  炮擊聲此起彼伏,無論是正面堰壩上的鐵鑄巨炮,還是河流兩岸的虎蹲炮,全部使用石彈朝著水面射擊。

  還有兩百多架平夷砲,朝水面上拋射石彈。

  一瞬間,褒河當中水花四濺,少數船筏被砸沉浪翻,更多船筏被巨浪搞得原地打轉。

  只這一輪射擊,就有五六百西軍落入水中。

  著甲的和不會水的,咕嚕嚕喝著河水。

  沒穿鎧甲且會游泳的,被急流沖向更下游,腦袋在水面起起伏伏。

  折彥質親眼看到種溪落水了,他自己乘坐的連環船,則難以控制方向往下游飄。

  “扔掉兵器免死!”

  “扔掉兵器免死!”

  近兩萬義軍,在河岸上呼喊著,可惜喊聲不整齊,亂糟糟不大能聽得清。

  朱銘再次下達軍令:“小隊長領著全隊一起喊。”

  折彥質漂流著打轉,被急流沖出四十多米,終于讓士卒穩住了船身,然后轉向朝著岸邊劃去。

  距離岸邊還有十多米,他船上的一百多士卒,終于聽到賊兵在喊什么。

  驚魂未定的西軍,猶如抓到救命稻草,紛紛將兵器扔進河里。

  折彥質穩住身形之后,正準備朝岸邊射箭,見狀立即怒吼:“不準丟掉武器!”

  “郎君,活命要緊啊!”身邊的親軍帶著哭腔說。

  隨即,這些親軍將折彥質按住,強行奪走折彥質的長槍,又把他腰間佩刀拔出來扔了。

  折彥質失魂落魄坐在船頭,連怎么上岸的都不知道。

  等他回過神來,岸邊已聚集無數西軍,全都兩手空空沒有兵器。

  沒有任何一條連環船(筏)抵抗,就算哪個軍官還想拼命,也會被士卒聯手奪走兵器。

  仗打到這個份上,義軍的水師都還沒出動。

  仿佛朱銘和種師道約定好了,把西軍將士送過來投降。

  義軍水師終于動了,卻不是來廝殺的,而是救援落水的西軍。

  種師道的次子種溪沒有著甲,在急流的沖擊下,拼盡全力游向下游堰壩。被義軍撈起來的時候,已經累得全身脫力,灌了一肚子渾濁河水。

  折彥質作為戰俘被押走,竟然在戰俘營跟種溪碰到。

  種溪勉強恢復些力氣,連忙問:“可有見到俺兄長?”

  折彥質搖頭:“太亂了沒看到。”

  “俺看見了。”旁邊一個小兵說道。

  “在哪兒?”種溪焦急道。

  那小兵說:“一塊大石頭飛來,正好落在種都指船上。綁起來的那些船,當場就被石頭砸散了,種都指飛起一丈多高落進水里。”

  種溪茫然站起,遙望渾濁的水面。

  那些義軍水師依舊在忙碌,見到有水中掙扎的西軍士卒,立即伸出長竹竿去救援。

  折彥質徹底服氣了,感慨道:“朱…果然仁義,若是賊兵落到水里,官軍只會撈尸割人頭。”

  戰俘營堆放著許多木頭這里本就是堆放物資的場所。

  每堆木頭前方都有編號,“甲四”、“丙一”、“丁十”之類。

  卻見幾個木匠挑選一陣,便讓民夫抬走十多塊。

  這些全是棧梁,編號跟各處棧孔對應。

  拆卸時嚴格編號,安裝時按著號數恢復,否則棧孔大小不一對不上。

  種師道做夢都想修復的最后十米棧道,被朱銘派遣木匠主動修好。

  為了防止西軍搗亂,虎蹲炮和火槍始終嚴陣以待。

  臨近傍晚,俘虜們被勒令排隊領飯,折彥質和種溪也老實排隊。

  卻聽放飯那邊,有義軍在說:“朱相公和朱大郎造反,是因為皇帝殘暴、奸臣當道、貪官污吏魚肉百姓。皇帝和貪官,不讓老百姓過好日子,朱相公和朱大郎就起兵給老百姓做主。四川這邊,沒有苛捐雜稅,人人都能吃飽穿暖。好了,全都背一遍,背完了就能吃飯,填飽肚子便放你們回去。”

  排在前方的俘虜,斷斷續續背誦,不需要每個詞都準確,只要能復述大概意思便可。

  實在背不出的,就在旁邊站著,聽別的戰俘背誦,什么時候背好了,就什么時候領飯吃。

  “吾家世代將門,個個忠君報國,豈能說此等謗君之言!”一個聲音傳來。

  種溪聞之大喜,那是他哥哥種浩的聲音。

  放飯的義軍怒道:“不背就不給飯吃,一邊站著去!”

  放飯的大鍋架了二十多處,背誦“謗君”之言的速度很快,轉眼間就輪到種溪和折彥質。

  好漢不吃眼前虧,二人都把昏君貪官罵了一頓,罵完之后竟然覺得頗為暢快。

  折彥質正坐在地上喝粥,突然聽到身后一陣嘈雜。

  他轉身一看,卻見幾隊義軍士卒,護著一個騎乘高頭大馬、身穿金色鎧甲、披戴紅色披風的賊將過來。

  面盔和頓項都已拉下,看不清賊將長什么樣子,但前方的旗幟卻寫著個“朱”字。

  開道的義軍鳴鑼大呼:“朱大將軍駕到!”

  戰俘們這才明白,原來是小朱賊來了,瞬間覺得此人更加威嚴。

  甚至有一些西軍士卒,是被義軍從水里救起的,當場跪下磕頭,感謝朱大將軍的活命之恩。

  朱銘騎馬來到大鍋前,突然說一句:“再煮些肉湯,鹽要給足。”

  說完,就騎著聚寶盆,從戰俘營另一側離開。

  義軍很快就抬來幾十口大鍋,把肥肉、骨頭、內臟扔進去煮湯,食鹽的分量也放得無比充足。

  所有戰俘,除了個別不愿罵皇帝的,全都喝到一碗熱騰騰的骨頭湯。

  種溪甚至聽到士卒們的稱贊聲,都說朱大郎仁義得很,世間再也沒有這等好反賊。

  “真會邀買人心。”種溪低聲說。

  折彥質好笑道:“當兵的就吃這一套,便是俺也覺得心里舒服。”

  戰俘們很聽話,義軍讓干啥就干啥,因為很快就能放他們回去。

  這個時候誰鼓噪鬧事,估計義軍還沒彈壓,西軍戰俘就會將此人打死。

  “吃完了的都過來排隊,這就放你們回家!”有義軍軍官喊道。

  立即就有許多戰俘跑過去,由于排隊時出現混亂,被義軍提著棍子打。

  這些戰俘挨打,反而彎腰賠笑,心里沒有絲毫怨恨。

  五人一隊,被分批帶去石門。

  種師道早就收到消息,得知義軍正在修棧道。他還沉浸在“喪子”之痛中,又害怕義軍趁勝殺來,下令全軍后撤,并且拆除北端棧道。

  此時已經天黑,一隊又一隊俘虜,摸黑從棧道返回,足足走了八里才到。

  然后發現回不去,棧道被種師道拆了好長一截。

  “俺們都是西軍,是義軍放回來的!”

  “俺是折四郎的兵!”

  “俺是種二郎的兵!”

  叫喊聲此起彼伏,種師道卻不敢放他們過來。

  離譜的一幕出現了,無數的西軍戰俘被釋放,卻被自己人堵在八里長的棧道上過不去。

  就這樣在棧道上歇息整夜,等到第二日天亮,種師道才親自出面,隔著被拆毀的棧道詢問情況。

  這些俘虜登船出發時,都以為自己必死。

  如今被義軍好生招待,吃得飽飽的回來,一個個都懷著逃出生天的喜悅。

  他們對朱銘的印象好到極點,反而開始埋怨種師道。

  是種師道送他們去死,還把他們在棧道上晾了一晚上,兩相對比更顯得朱大將軍仁義。

  而種師道此刻的心情極為復雜,士兵活著回來他自然高興,畢竟都是家鄉的子弟兵。

  但一個個兩手空空,少數披甲又沒死的,鎧甲也被義軍扒光了。

  這么多沒有兵甲的士卒,打仗時沒有屁用,還得消耗他的糧草而且多半會傳播朱銘的仁義之名。

  說句誅心之言,還不如去死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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