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唳!”
白鶴載著清衍小童子,在滂沱的大雨之中,進入方府。
撲簌簌!
嗡嗡嗡!
黑暗中,伴隨著混雜在嘩啦啦雨聲中極細微的聲音,好似有什么恐怖在疾速掠近,讓清衍小童子一下子感覺毛骨悚然,汗毛倒豎。
可在一道口哨聲后,那種危險至極的感覺瞬間褪去,消失無蹤。
‘還好我來得及時。’
如今,方銳府上,防衛級別比起昔日已不可同日而語。
三種異獸,碧玉蛇、殺人蝠、鳳尾燕,也就罷了。
最恐怖的是黑王蜂,在龍珠輻射作用下,誕生了一次變異‘金紋黑王蜂’、二次變異‘紫紋黑皇蜂’。
金紋黑王蜂,一般五品武者都防不住;紫紋黑皇蜂更是恐怖,都能破開一般四品武者的化勁,造成殺傷。
——也就是從小培養,方銳又能實力鎮壓,再加上將《馴獸術》提升至大成,配合大成醫術制作藥餌,才能馴服這些變異體。
目前,方府中有:一窩黑王蜂,十多只金紋黑王蜂,兩只紫紋黑皇蜂。
也就是說:貿然闖入方府,將遭受相當于:一大群六品、十幾個五品、兩個四品級別的戰力圍攻。
這般豪華真容,上三品之下,都要頭疼!
‘果然,師父的感覺沒錯,方居士不是那么簡單。’
清衍小童子乘著白鶴落下,滿頭、滿臉、滿身濕透,衣服貼在身上,噠噠噠滴著水,狼狽不堪。
“清衍啊,來,快擦擦!”
方銳遞過去手巾:“你怎么冒著這么大的雨過來?可是出什么事了?你師父呢?”
“方居士,我們白云觀遭遇神捕司襲擊…”
“神捕司襲擊?你確定?”
方銳瞳孔一縮:“不是,在周司正臨走前,不是已經幫你們師徒擺平了官面上的麻煩么?”
“師父曾說過,官字兩張口,具體如何,還不是看你們神捕司如何說?”
清衍小童子咬牙切齒:“我親眼看到了,襲擊的兩人,一個是章恨水那惡人,還有一個是你們神捕司姓孫的靈師,就是這倆人!”
“師父用白云觀的陣法困住他們,讓我來方府找你,還交代一定不要回去…哇!”
再如何,這終究是個和方靈、囡囡年齡差不多大的孩子,說出了原委,想到了傷心處,哇地一聲哭出來。
至于要方銳出手去救葛長庚?
葛長庚沒說,清衍小童子也沒說。
兩人都認為方銳有一定隱藏,卻不認為能敵得過章恨水、孫守財,不想他去冒險。
“只有這兩人么,沒帶下面人?!那就多半不是神捕司授意,而是他們私自行動…我找人看看。”
方銳叫來已經起床的兩個小丫鬟,安排她們照顧清衍小童子,換身干爽的衣服,又去交代三娘子一聲,匆匆離開。
說是去找人看看,不過掩人耳目,實則,在出府后,方銳一路直奔白云觀。
‘如果我只是六品,必然不會去,可我真正實力乃是二品,對方不過一個中品靈師、一個四品武者。’
‘在能力足夠的情況下,能幫葛道長一把,還是要幫一把的。’
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
葛長庚可謂方銳的良師益友,從對方那里獲得了許多知識、見聞,比荀不惑、牛八斤關系深厚得多,比甄道極友情純粹得多,他更是欠了人家不少人情。
嘩啦啦!
大雨如瓢潑一般落下,在方銳身上半透明無色真氣薄膜下分開,不沾染分毫。
‘葛道長,白云觀是你的老巢,可一定要堅持得久一些啊!’他暗忖著,飛快向白云觀而去。
很快,就遠遠望到了白云觀,可白云觀中,卻是一片黑暗,讓方銳心頭一個咯噔。
真正來到白云觀,進入其中,那種不妙的感覺得到確認。
到處都是打斗的痕跡,桌椅散亂,墻壁崩塌,屋頂破漏,磚瓦泥土灑落,雨水嘩啦啦傾瀉進來。
沒見到葛長庚尸體,空氣中卻充斥著一股濃郁的血腥味,仔細觀察,還能看到一些染血的殘布、破碎的尸肉…
“戰斗結束得這么快?!還有,這是毀尸滅跡了?好狠!”
方銳心下一沉。
‘也是,從清衍小童子離開,再到我過來,一來一去,差不多一刻鐘時間。而這個時間,足夠一個人死上無數次了!’
‘更別說,敵人既然偷襲,絕對做好了萬全準備,速戰速決,不可能拖延。’
這給方銳再一次敲響了警鐘:這是真實世界,不是、話本,主角不會在最后一刻及時趕到,敵人也不會發表那么多‘反派感言’。
一個意外、疏漏,所要付出的,就是血的代價!
“這可真是…”
方銳不忍閉目,回想起兩日前,與葛長庚最后一次見面:如血一般的殘陽下,莫愁湖畔,葛長庚一個趣聞講到一半,突然閉口不言,背著魚竿、乘著白鶴升空,看著他滿臉無語的樣子,道一句‘且聽下回分解’,哈哈大笑而去。
“沒想到,那竟是最后一面。那個沒講完的趣聞,此生,再也聽不到另一半了。”
他嘆息著,不勝唏噓的同時,心中涌起一股說不出的哀傷。
——就如:白發蒼蒼之時,突然翻到了年少時沒做完的習題集,感慨所剩不多的時光。
“葛道長,清衍小童子我會如約照顧好,你一路好走!”
方銳拂袖一揮,淡青色的真元涌動,將血腥味、殘布、碎肉震碎推出,化作骨灰升騰半空,在大雨中散去。
“章恨水、孫守財,此二人…”
他喃喃著,臉上泛起冷色,不過旋即又壓下。
“不能親自動手,太惹眼了。”
試想一下:先是葛長庚死亡,清衍小童子來到方府,然后,就死亡了章恨水、孫守財…
“甄道極可是聰明人,若是那般,多半會懷疑到我的身上。”
還有,章恨水那馬屁精住的離甄府太近,萬一動手時,驚動了甄佚、甄道極,就不好了。
“甄道極是三品武者,還不是一般的三品,不過我對付他,還是手拿把掐;可甄佚是上品靈師,還在這一境界中走出了一段距離,恐怕都達到了媲美二品武者的程度!”
方銳可沒忘了,第一次見面時,甄佚身上,那股極其類似與二品無垢境界,說不出的仙氣!
“單對單,與甄佚交手,勝負不定,即使贏了,我也未必留得下對方。若是甄佚、甄道極兩人聯手,就更麻煩了。”
“不對,我想這些做什么?不就是章恨水、孫守財么,什么時候,要和甄佚、甄道極對上了?”
方銳一拍腦袋:“我可是文明人,在不能用拳頭萬全解決的情況下,就該動腦子了。”
“嗯,回去問問清衍小童子這件事的詳細始末,還有章恨水、孫守財二人,對葛道長出手的原因…”
返回方府。
“葛道長已經仙去,節哀!”作為弟子,清衍小童子有知情的權力,方銳并沒有瞞著。
“嗚嗚!”清衍小童子聞言,一下子哭出聲來。
等他情緒發泄,哭聲漸低。
方銳才開口問道:“章恨水、孫守財二人,為何會對葛道長動手?章恨水這個,我倒是知道一些,早有恩怨;那孫守財,為什么?”
問清原因,才能搞清楚敵人的決心,評估的事態嚴重性。
“方居士,我也不知道,我…我沒聽師父說過,和那個姓孫的有什么仇。以前周爺爺在的時候,我師父和那位孫靈師的關系,似乎還不錯的。”
清衍小童子哽咽著,忽然好似想起什么,拿出兩個靈戒,其中一個是葛長庚的,打開取出遺物。
‘葛道長這一脈,不愧是可以追溯上古的傳承。雖然現在衰落了,但,瘦死的駱駝也比馬大啊!’
方銳暗忖著,眼角跳了跳。
他聽甄佚說過,這般的‘儲物靈戒’極為珍貴,還頗為得意自己有一枚,沒少吹噓,現在人家葛長庚師徒人手一枚!
“清衍,這‘靈戒’,以后不要在別人面前展露…還有,你早些休息吧,我將這些帶走看看,找找線索。”
關于靈師傳承之類,方銳沒動,只拿了些雜物,如葛長庚近來的手書,類似于日記一般的記事簿。
回到房間。
方銳一一翻閱,特別是葛長庚與孫守財有交集的部分,重點觀看。
最終,在那本類似日記的記事簿中,鎖定了一條信息:‘四月十二,莫愁湖釣魚,捉陰尸殘魂一只…取陽其屬性龍珠本源煉藥…孫守財見之,似有訝色,問之避而不答…’
“鄭家、陰尸、陽屬性龍珠、極陰屬性至寶、葛長庚、孫守財、甄道極…”
方銳喃喃著,將這些主體在紙上寫下來,聯系勾畫,以線索串聯,結合目前已知的信息。
然后,他就得出了一個‘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答案:“鄭家的極陰屬性至寶,莫非是陰屬性龍珠?龍珠有兩顆?!”
“這么解釋,似乎就合理了。”
“鄭家在下一盤大棋,我斬了陰尸,破壞了鄭家的計劃,持續影響城中局勢,所以才有接二連三的劫運點反饋。”
“孫守財早就投靠了甄道極,在得知陰屬性龍珠后,又在煉藥中,見到了陽屬性龍珠本源…對葛道長動手,是想隱瞞另一顆陽屬性龍珠,對知情者滅口。”
“難怪,殺了人后,還要毀尸滅跡!”
方銳眼睛一瞇:“只是孫守財沒算到,葛道長有記事的習慣,記事簿還落到了我手中!”
“清衍小童子在我這里,孫守財不確定葛道長有沒有留下什么線索、清衍小童子知不知情,固然不敢像對葛長庚那般殺上門,可其它的小手段試探,估計是層出不窮。”
“我雖然不怕,卻也煩不勝煩!”
重點是,方銳不好直接對孫守財動手,不然容易暴露自身。
“破局點么?”
他筆尖一勾,將甄道極圈起。
次日一早。
方銳找去甄府。
“方銳,這么早找來,不知有何事?”甄道極一襲白衣,笑著進來。
“甄兄,朝廷可是在打擊上古靈師?”方銳也沒有繞彎子,開門見山問道。
“是在打擊上古靈師。歷代朝廷,對上古靈師的打擊力度有強有弱。不過,如今上古靈師式微,當今圣上性情溫厚,各地制度不同…”
甄道極這話的潛臺詞:有需要了,就打擊一次;不需要,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你是擔心你那位朋友葛長庚吧?大可不必。周長發臨辭前,與我做了交易,我默許此人在淮陰府存在。”
“可據我所知,昨夜,葛道長被咱們神捕司的章玉章、孫靈師上門打殺了,僅剩下九歲的小徒弟,逃到了我那里。”方銳苦笑道。
“哦?”
甄道極皺了皺眉。
這時,恰好有下人稟告:“大人,孫靈師、章玉章來了,要求見您!”
“讓他們進來。”
在孫守財、章恨水兩人進來后,甄道極毫不客氣,徑直問道:“你們昨夜對葛長庚動手了?”
如果說,他和方銳說話的語氣,是朋友間平等的尊重,那么,對這兩人,就是上司對下屬的質詢。
“是,大人,那個…”
“我們…”
孫守財、章恨水兩人下意識看了方銳一眼,這般行動沒有稟告甄道極,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顧忌方銳,怕他影響到甄道極的態度。
“哼!”
甄道極冷哼一聲,打斷兩人,也沒問此二人為何不請示,而是直接問道:“你們和葛長庚有私仇?”
打擊上古靈修,這是政治正確,不能拿到臺面上說。
至于匯報?
這方面,孫守財、章恨水都有一定的獨立自主權,沒必要事事匯報,恰好,這事情不大不小,匯報可以,不匯報也可以。
“大人容稟:周長發在任時,曾為了葛長庚暗害于我,屬下和葛長庚乃是生死之仇。”
章恨水連忙道。
孫守財亦是開口:“周長發在位時,公私不分,拿了不少神捕司的靈師好處,給予葛長庚…”
聽聞這話,章恨水暗暗撇嘴。
孫守財所說,他是萬萬不信的,對方如此積極主動找他合作,背后定然有更大的貓膩,他本想趁著這次行動抓到孫守財的把柄,可奈何沒找到。
‘編得還挺像!’方銳更是心中冷笑。
甄道極自然看出了孫守財的隱瞞,可也不在乎:“行了,你們之間的恩怨糾葛、鬼魅心思,我懶得去管。”
打擊上古靈師,這是政治正確,他自然不可能因此處罰兩人。
再者,甄道極只答應,默認葛長庚在淮陰府存在,可從沒說過保證葛長庚安全,此次完全是私人恩怨。
“不過,這件事到此為止,明白了么?”
言下之意,是不可再牽連下去,對葛長庚的徒弟動手。
“是,大人!”
孫守財、章恨水都是心中一顫,對方銳這個朋友在甄道極心中的分量,有了新的認識。
“行了,若是無事,你們可以走了。”甄道極擺了擺手,打發走孫守財、章恨水。
在兩人離開后。
“多謝甄兄了。”
方銳抱拳:“不過,甄兄的人情可不是好欠的,我須得盡快還了。正好,今日就有個機會。”
朋友之間,不能一方對另一方虧欠太多,不然,大概率就會失衡,從平等地位變成依附關系。
“哦?”
甄道極好奇看向方銳。
他這人沒什么缺少的,一時還真想不出,方銳能如何還這個人情。
“一樣寶物的線索。”方銳遞過記事簿。
‘如果是鄭家的龍珠,那可就讓我稍稍有些失望了。’
甄道極暗忖著,接過記事簿。
“陰尸殘魂、陽屬性龍珠本源…”
他看了下去,喃喃著,面色劇烈變幻,驀然,發出一聲冷哼:“好一個鄭家!好一個孫守財!”
甄道極的信息更全面,方銳能猜到的,他同樣能猜到,甚至,能獲得更多信息。
“甄兄,這個可夠還人情?”方銳笑道。
“足夠了,讓我提前看清楚了一些事情。真要說起來,這次,我還占了些便宜。”
甄道極拱了拱手。
方銳的某些性情,獨立而有分寸,不虧不欠,是讓他極為欣賞的,這也是兩人身份差距巨大、卻能成為朋友的重要因素。
“既然甄兄這般說了,那我可就要求補差價了。”
方銳順桿子往上爬:“噴火雞、金龍魚,這些甄兄可還有?今日,我再做上兩份‘仙跳墻’,打包帶回去一份。”
“補差價?這個說法挺有趣的!”
甄道極雖然是第一次聽聞這個詞,可不妨礙瞬間就懂,笑著一指方銳:“你這人…我明知道你臉皮厚,卻并不反感厭惡,這是為何?”
其實,原因他是知道的,就如這次:相對來說,他是稍稍占了些便宜不假,可夠不上一個人情那種地步,方銳趁勢提出索要一份食材,有趣而不顯庸俗,分寸把握得恰到好處。
“噴火雞、金龍魚、金蘋子,今日是沒有的。不過,卻有藍晶龜、雙頭蟒、雪兔、冰荔子、金精竹…”
甄道極承諾道:“今日,你能做出什么,就帶走一半。”
“好,那我今日,可就要拿出十二分本事了。嗯,就來一份‘龜雖壽’,以及‘守株待兔’吧!”
各位大佬除夕快樂,兔年大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