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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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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樹胡同。

  正午的陽光在枝叉跳動,穿過樹梢,投落一圈圈閃爍的光影,照射在地面上,就成了一地碎金。

  方銳來到三娘子家。

  囡囡撅著屁股,手上拿著一根秸稈,在墻角戳螞蟻窩。

  一個人玩著,自得其樂。

  “囡囡?”方銳喊了聲。

  “阿銳哥?!”

  囡囡扭頭看了下,連忙起身,面對方銳,開心地蹦了下,臉頰上浮現出兩個甜甜的小酒窩:“阿銳哥,你找娘親什么事哩?還有:阿銳哥,你手上拿的什么東西啊?”

  “我家做了雞肉燉蘑菇,端些給你家嘗嘗…你娘呢?”

  方銳蹲下身子,用沒拿著碗的左手,捏了捏囡囡軟乎乎的小臉蛋。

  “我娘在屋里洗頭發哩!”

  囡囡說著,偏頭看了一眼碗里,頓時驚呼出聲:“哇!肉,還有蘑菇…阿銳哥,這真是給我家的嗎?”

  她吞咽著口水,像方靈一樣,看得眼睛都有些發直了。

  “那還有假?!”

  方銳笑了笑,直接將小半碗雞肉交給她:“罷了,給也是你一樣的,拿去吧,等吃過后,再將碗送過去就是了。”

  說著,他抹了抹囡囡的丸子頭,轉身離開。

  ——家里還有一頓豐盛的大餐等著,方銳不回去,方薛氏、方靈不會動筷子的。再者,還有棗槐叔一家要去送哪!

  “銳哥兒!”

  這時,身后響起一道婉轉的聲音。

  方銳扭頭看去。

  三娘子從屋里出來,剛洗過的長發舒展,散發著水潤氣息,白皙水嫩的皮膚在正午陽光下熠熠生輝,裊裊婷婷過來。

  她接近后,一股如蘭花般的淡雅香氣頓時氤氳散開,混雜著皂豆的清爽氣息,沁人心脾,撩人心弦。

  ‘這個時代,竟也有這般的清麗動人的人兒!’

  方銳心中暗嘆。

  三娘子姣好的容貌、細膩白皙的皮膚,放在美女輩出的前世,也能算中上。

  當然,她身上最迷人的,還是如水蜜桃般飽滿的成熟婦人的風韻氣息,搖曳生姿,讓人忍不住想要咬上一口。

  方銳定力不錯,并沒再失神,只是欣賞地多看了兩眼…嗯,雪子。

  三娘子若有所覺,似笑非笑盯著方銳眼睛,直將他看得偏過視線,才略過這茬兒,開玩笑道:“半上午的時候,就聞到你家傳來的香氣了,勾動饞蟲,若非銳哥兒伱主動送來,我都要帶著囡囡過去打秋風哩!”

  “三姐姐說笑了,忘了誰,也不會忘了三姐姐家這一份。”方銳摸了摸鼻子。

  “娘,看!阿銳哥送的雞肉…”囡囡雀躍地跑過來。

  “小心些。”

  三娘子扶住囡囡,接過她手上的小碗,看了一眼,抬頭訝然道:“雞肉、蘑菇…銳哥兒,這都是好東西啊,弄來不容易吧?”

  饒是她,都覺得有些驚喜。

  畢竟,年景擺在這兒,就是她家也有些艱難,能存下一些麥糠,高粱面吃飽也不難,偶爾混雜一些棒子面,可同樣沒油水。

  “還行。”方銳打個哈哈,也沒細說。

  三娘子就聰明地不再問,只是道:“謝謝啦!”

  給三娘子家送過后,方銳再次出門,去往棗槐叔家。

  不比送三娘子家的有小半碗,這次,送給棗槐叔家的,就要少一些:一個雞頭、兩三塊雞肉、湯水,再加一些蘑菇。

  ——三娘子家、棗槐叔家,雖說都和方家相對親近,但也是有區別的。棗槐叔家,不過就是前兩天說過一句的情分;而三娘子家,自方銳穿越以來,和方家的人情交流、交通往來,都遠不是前者可比。

  棗槐叔家。

  正值午時,正是吃飯的時候,堂屋里,棗槐叔、祥林嫂、阿槐三人面前,各自擺著一碗麥糠糊糊。

  這麥糠糊糊不稠,很稀,甚至,可以說是光可鑒人,上面還漂浮著少許柳葉。

  一家人吃起來,卻好如珍饈美味,珍惜非常。

  他家雖說得了方家接濟,但也不能胡吃海喝,自是要算著過日子。哪怕方銳說過‘沒糧可以再借’,可那不過是:實在過不下去的下策。

  真要是不知節制、三五天就胡吃海喝吃完了,就是他們自己,都不好意思,再去向方家借糧。

  呼嚕嚕!

  阿槐咀嚼著,咽下一片柳葉,再喝口湯,那嘴中一點點麥糠的味道就中和了苦味,讓口中稍稍有了滋味。

  “棗槐叔、祥林嫂!”方銳的聲音響起。

  他方一進門,棗槐叔全家都站起身,來迎接。

  祥林嫂連忙去搬椅子,招呼道:“銳哥兒,過來了?坐!快坐!”

  她下意識想邀請方銳吃飯,可邀請的話到了嘴邊,卻沒好意思說了,張了張嘴,又重新咽下。

  ——倒不是舍不得這點糧食,而是:方家情況不是他家能比,拿這種飯菜招待人,反而有些得罪人的意思。

  “不坐了,我就是來送些東西。”

  方銳笑道:“我家僥幸得了一只老公雞,今個兒做出來,拿來些給你們嘗嘗,也不多,莫要嫌棄。”

  咕咚!

  阿槐眼睛發直地看著一小碗小雞燉蘑菇,喉嚨下意識聳動。

  “這是哪里話?我…”

  祥林嫂說了一半,突然停下了,看向棗槐叔——家里是棗槐叔當家做主,她不好擅自應下。

  “這太貴重了…那個,銳哥兒…”棗槐叔下意識想拒絕,可嘴笨,不知道該怎么說,表現出來,就有些語無倫次,

  “一點東西而已,棗槐叔,收下吧!我放這兒了,吃完后碗送過去就行。”方銳說完,也不給棗槐家拒絕的機會,轉身就走。

  “哎!”

  棗槐數沒喊住方銳,見他走了,沉默了一下,才道:“做人,得講良心,咱家要記恩。”

  祥林嫂、阿槐都是認真點頭。

  這時,阿槐眼睛冒光盯著那個小碗,雙手擦著衣服,欲言又止好一會兒,才忍不住開口道:“爹、娘,我吃一塊肉嗎?就一小塊!”

  “吃什么?!”

  祥林嫂一筷子敲了過來,絮絮叨叨道:“這湯汁都是油水,分次倒入鍋里,能吃好幾頓…煮粥的時候,加一塊肉進去,煮爛了就是一頓,也能吃好幾頓…雞頭最大,更是能分開,煮兩三頓…”

  “總的來說,對付對付,這些東西,可是能吃好幾天哩!”

  這話毫不夸張。

  這個世道,一塊豬皮,做飯前在鍋里擦一擦,當做油水,都能用好久,更不用說這肉了。

  “哦!”

  阿槐聞言,有些失望,聳拉著腦袋,卻也懂事,不再提吃肉。

  棗槐叔突然開口:“肚里沒油水,吃肉拉肚子,一人一塊蘑菇吧!”

  這個時代,即使疼愛孩子,也不太可能緊著孩子一人吃。

  一則,大人是勞動力,要干重活;二來,家家戶戶普遍孩子多,孩子多了,也就不可能‘三輩疼愛于一身’。

  有了棗槐叔開口,祥林嫂才動手拿起碗,分蘑菇,一人一塊,棗槐叔的最大,阿槐次之,她的最小。

  “謝謝爹、娘!”阿槐頓時歡呼一聲,高興極了,這蘑菇豐潤飽滿,一看就浸潤足了油水,絕對好吃。

  他小口、小口,極其珍惜地吃著,等棗槐叔、祥林嫂吃完了飯,催促著洗碗的時候,才不舍地將還剩下的一小塊一口吞下。

  即使這樣,阿槐也舍不得匆匆吞咽下去,一小塊蘑菇在嘴角咀嚼了半天,讓那個味兒浸潤到嘴里、胃里,直到心田里,才能稍稍驅散這日子的苦。

  方銳給三娘子家、棗槐叔家送肉,自是有眼尖的鄰居看到,引起一片議論。

  “這年歲,方家竟然還能吃肉?也不知道從哪弄來的?”

  “黑市吧?不過,其它路子也有可能。方家銳哥兒不是和那個江姓衙役關系不錯嗎?還有:老方也有些朋友,我看銳哥兒昨下午拎著東西出去了,多半是撿起那些關系…”

  “是啊,入品武者就是不一樣,人家路子廣著哩!”

  “咱家上次吃肉,還是在前兩年的過年吧?那滋味,都回憶不起來了喲!”

  “誰說不是哪?這人和人,沒法子比、沒法子比啊!”

  “行了,這些酸話,在家說也就算了,出去可興不得…我瞧著那方家銳哥兒,是個記仇的…”

  “人家也記恩,不然,哪會大方地送肉?”

  “這方家銳哥兒,可真是大方,那可是肉啊,說送就送!”

  菜根嫂從窗口向外偷瞄著,絮絮叨叨道:“三娘子家也就罷了,畢竟和方家一向關系好,可棗槐家竟然也有…”

  咕咚!

  二蛋站在旁邊,眼巴巴地向外張望著,下意識吞咽口水。

  看到自家兒子這副可憐樣子,菜根嫂臉上滿是自責,悔恨如同毒蛇一般噬咬著她的心:“若是…若是當初,不圖一時痛快,幫上方家說上一句…棗槐家現在的待遇,就是咱家的了…”

  人往往對飄在天上、摸不著的事物,沒太大感覺,卻對:曾經近在咫尺,從手邊溜走的機會,無比遺憾。

  孰不知,性格決定命運——菜根嫂的嘴快、小性自私;棗槐叔的沉穩、講良心,不同的性格,在冥冥中,早就注定好了一切。

  “行了。”

  福泉叔放下一個編好的藤筐,甕聲道:“眼饞別人家有什么用?咱過好自家的日子就行了。昨晚我拿回來的麥糠,還有柳葉,混雜著一起煮著吃吧!”

  “唉!”

  一聲長長的嘆息中,菜根嫂轉身去了。

  其實,后悔的又何止是菜根嫂,當初的其它兩家,受過方家接濟卻又偏幫宋大山的人家,亦是悔青了腸子。

  方家的這一頓肉,讓柳樹胡同的鄰居門,或是驚嘆眼紅、或是羨慕嫉妒、或是悔恨難當…不一而足。

  人間百態。

  方銳從棗槐叔家返回,果然,方薛氏、方靈等著他,都沒動筷子。

  方薛氏還好,在這個閑晌兒,還閑不住地縫制著衣服。

  方靈就…

  這小丫頭聞著滿屋子的香味,屁股坐不住,扭來扭去,如同椅子上長了釘子一般,可一雙大眼睛,始終發直地盯著桌子中央的雞肉燉蘑菇。

  有趣極了。

  方銳好笑地搖了搖頭,洗手坐下:“娘、靈兒,吃飯吧!”

  他沒再說‘下次兩人先吃、不用等他’的話,因為知道沒用,即使說了,她們下次還是會這樣。

  “哇哦!”

  方靈歡呼一聲,卻依舊不敢動筷子,看了看方薛氏,又看了看,想吃肉、卻不太敢夾。

  “瞧我做什么?吃吧!吃吧!”方薛氏沒好氣地哼了聲。

  昨個兒方銳說的話,她聽進去了,也不太摳摳索索、太過節省了。

  “是啊,靈兒,我答應過你的,讓你今個兒吃個過癮,就吃唄!娘,您也吃!”

  方銳給方薛氏夾菜。

  “哎,慢點、慢點!”

  方薛氏倒是沒拒絕,反而還主動將碗迎了過去,生怕油水滴下來浪費一滴。

  “肉吃干凈,骨頭也要留著,聚攏一起,煮著燉著,都是油水哩!”她絮絮叨叨說道。

  方薛氏嘗試改變,讓兒女在吃的方面,不用太吝嗇、太節省,但對食物的珍惜,卻是一點都沒變。

  這是銘刻在這個時代人們骨子里的基因,改不了的。

  方銳也沒苦著自己,同樣夾了一塊雞翅,吮吸湯汁,嚼著翅尖肉,感受美食的滋味在味蕾上炸開。

  小小屋子內,盛放小雞燉蘑菇的陶碗熱氣騰騰,煙火氣息籠罩了三人,桌前,正午的陽光穿透過麻布簾子打下碎金子般的光影。

  溫馨而又寧靜。

  這一頓飯,方銳、方薛氏、方靈,三人都吃得很開心、很滿足。

  特別是方靈,當真是吃了個過癮,滿嘴油光光的,肚子圓滾滾的,肚皮撐大薄薄的都似乎透明起來。

  飯后。

  叮哩咣當!

  方薛氏收拾廚房;方靈舔著嘴角,摸著肚子,一臉滿足。

  方銳坐在窗前,手中捧著本醫書,卻沒讀,看了看廚房中忙碌的方薛氏,又看了看滿臉滿足的方靈,會心笑了。

  ‘即使山珍海味,一個人吃的話,也是沒有太多滋味。只有家人聚在一起,在那種煙火味中享受美食,才是最香啊!’他心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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