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葡萄牙人占領馬六甲開始,原先的滿剌加王室已經逃亡了二十多年。
他們仍然在抵抗,而位置…
阿方索審訊完了胡安,對趙俊說道:“好像去了東南面一個巨大的島上。”
趙俊鎖著眉頭走到了旁邊,打開了地圖。
出發前,朱厚熜給他的命令包括:這份天下輿圖斷不能讓南洋那邊的西洋夷人看見。
朱厚熜憑記憶命令底下人繪制出來的天下輿圖,包含了澳洲這種目前還沒被西方發現的地方。至于被歐洲稱為香料群島的印尼群島,離澳洲已經很近了。
趙俊分辨了一下,滿剌加王室似乎已經流亡到了爪哇島上。
“我去清點一下他們的財貨,他們那個印度總督大概多久才會攻過來,請阿縣爵再審問清楚吧。”
“是阿方索縣爵,趙將軍。”阿方索糾正了一下,他又不姓阿,“當然,我更希望你直接稱呼我的名字。”
順利奪下了馬六甲城,阿方索現在很興奮。
這意味著,他幫助大明皇帝控制住整個香料群島甚至未來那一片新大陸的第一步,走出去了。
而一支強大的海軍力量,當然是必需。
用自己本族人的生命和利益,向大明皇帝再次證明了他的忠誠,阿方索將被委以重任。
“叛徒!”胡安憤恨地咒罵著他,“你這個無恥的魔鬼,你會下地獄的!”
“哦親愛的胡安,可不能這么說。”阿方索沒有心理壓力,“就像伱親眼見到的一樣,大明的強大不是葡萄牙所能想象的。我只是為了活下去,所以選擇了效忠大明的皇帝,成為了大明尊貴的縣爵,和我原來的爵位是同一個等級。但是,這可是龐大東方帝國的爵位!而我的女兒,還是皇帝陛下的女人之一。”
“無恥!你竟然連女兒都奉獻了出去…”
和朱厚熜給他畫的餅比起來,阿方索已經絲毫不留戀在葡萄牙能獲得的一切。
“還是擔心一下你的命運吧。”阿方索說道,“只要這支艦隊還在,果阿那邊只能放棄馬六甲。而我,將成為大明派駐在這里的臨時外交官。現在,需要你做出選擇了。就讓我最后再幫助葡萄牙一次吧,如果還想要通過貿易從東方賺錢,王室應當正視這個事實,現在,他們應當派出有見地的外交官,來這里與我談判了。”
“…你要我帶著你的意思回去送信?”
“不要誤會,不是我的意思,是大明皇帝陛下的意思。”阿方索嚴肅了起來,“趙將軍在意果阿那邊什么時候會反攻過來,但我知道你們,至少兩年內,果阿才有可能集結足夠多的軍隊。但你明白的,除非葡萄牙集結全部的軍隊遠征東方,不然不可能重新奪回馬六甲。”
胡安沉默不語。
“那還只是可能,很小的可能。而這里距離大明更近,葡萄牙有可能忽視西班牙和歐羅巴其他國家的威脅,派出全部軍隊遠征東方嗎?”阿方索感嘆著,“狂妄和傲慢,是一種無可救藥的病。你已經知道大明的疆域有多么龐大了,葡萄牙在大明的面前,太渺小了。現在,你該為自己考慮。”
胡安咬了咬牙問道:“大明的皇帝,有哪些要求?”
阿方索開心了起來:“首先,葡萄牙需要為進攻大明的附屬國和本土付出代價,具體的做法是賠償,用黃金、白銀。其次,葡萄牙需要放棄和西班牙在教皇的調停下瓜分世界殖民地的狂妄想法,將來任何染指東方大國附屬國的行為,都會遭到報復。如果能答應這兩點,那就能夠繼續與東方進行貿易,前提是遵守大明制定的法律和政策,繳納應有的關稅。”
“這不可能!”胡安連連搖頭,“除了斷絕來自東方的貿易,難道大明還能遠征到葡萄牙嗎?”
“這是有可能的,雖然可能要花上一些時間做準備。”阿方索意味深長地笑著,“東方的軍隊,又不是沒有攻到歐羅巴過。之前,是從陸地上,將來,可能是從陸地和海洋都能攻打過去。當然了,親愛的胡安,如果斷絕了來自東方的貿易,你認為葡萄牙還能繁榮下去嗎?葡萄牙可以失去馬六甲,但不能失去通往東方的商路。”
胡安當然明白這一點,于是他只能看著阿方索。
“哦,胡安,雖然認識的時間不長,但我也可以叫你一聲老伙計了。”阿方索聳了聳肩攤開手,“既然被打敗了,還能擁有與東方通商的機會,而且這次是與大明全面貿易。哪怕要交稅,市場的規模卻將比過去大無數倍。如果你做得好,我愿意奏請大明的皇帝陛下,只承認你作為葡萄牙與大明的貿易代表。”
他湊了過去蠱惑道:“想象一下,整個歐羅巴的各國王室和商人,都將匍匐在你的靴子面前,希望你幫著他們與東方做成一筆又一筆的大買賣。你去了果阿之后,可以告訴我那遠房族兄真實的一切。如果有大明海軍的幫助,你們何必還受制于王室呢?扼制著通往東方的商路,難道不是一件更有未來的事嗎?”
胡安怦然心動。
那戰力非凡的大明軍隊,可以變成他們的籌碼嗎?
確實,只需要一小半,就足以壓下王室的不甘。而在這里,千百年來都流傳著那個龐大宗主國的傳說。以他們在這里的威望,還能組織起規模龐大的仆從軍。
“聽著,可以一步一步來。”阿方索不僅僅是要說服他,也是為了自己將來那個可能變成現實的餅,“我會把大明的正式外交國書交給你帶回去,你作為俘虜,雖然帶回去了戰敗的消息,卻也帶回去了大明可以拿出來交易的龐大的貨物數量和價格名錄。若昂如果不傻,會做出正確的選擇。而老伙計,我們可以互相配合。”
“…怎么配合?”
“對于侵犯大明附屬國和本土以及占據馬六甲這么多年,葡萄牙將以多少黃金、白銀的賠償來獲得重新與東方開展貿易、而且是規模空前的貿易,我這里有大明皇帝陛下要求的真實底線。而如果能有多出來的部分,老伙計,你明白的,你和我那遠房族兄可以分得一部分。”
胡安呆呆地看著他。
阿方索笑瞇瞇地說道:“印度總督和馬六甲總督對于東方大國的實力評估,是應當得到重視的。作為證據,我給你看一樣東西。”
“什么?”
阿方索拿出了兩份《明報》:“一份是原版,一份是我在路途中翻譯的。”
胡安不明所以。
阿方索瞇了瞇眼睛,平靜地說道:“疆域比整個歐羅巴還大的大明,每十五天都會印刷出這樣一份報紙,每一期報紙的印刷數量已經超過了二十萬份,能在七天內運送到大明大部分的省份,最晚二十多天就能送達最偏遠的地方。上面的內容,每一期都不同,但相同的是非常豐富,售價卻很便宜。”
他指了指自己翻譯的那份:“如果若昂是聰明的國王,他能明白這意味著什么。大明皇帝統御著一個十分有活力的帝國,而且十分高效。他的權威,不需要依靠血統,雖然他也有著最尊貴的血統;不需要所謂教皇的加冕,皇帝陛下的威望來源于他的才干、胸懷、品德。”
“胡安,如果你能成為葡萄牙指派的外交官,你將有機會到大明去看一看。到時候,你會明白,我所說的全部是事實,而且不足以表達大明強大的萬分之一。”
胡安就這么被他蠱惑著,懵懵地思考著這份報紙的深意。
從看得懂的那一份報紙上,他確實看到了很豐富的內容。有政令,有地方發生的大事,有教授人們怎么種植莊稼的方法,有文學作品,還有…商業和招聘信息…
首先,這東西如果真的每十五天就能印刷一期,那意味著大明有一個龐大而精密的信息傳遞體系,足以收集起大量的內容,然后編輯出來。
其次,如果它每次都要印刷那么多份,而且是每十五天那么多份…大明究竟已經掌握了多么強的印刷技術、紙張制造技術,以至于它能有那么低的售價?
最后,如果它還能那么快地傳遞到帝國的每一個角落,意味著大明接受了教育的精英人數多得可怕,大明的交通系統也強得可怕。
胡安最后怔怔地抬頭看著阿方索,眼神里有清澈的疑惑:東方帝國,究竟是什么樣的?
遙遠的歐洲對于如今的大明是不了解的。
胡安即將帶回去最新的消息。
而當年馬可波羅帶回去的傳說,好像與現在的已經很不一樣了。
事實上,哪怕十年前的大明,和現在也很不一樣。
這一點,袞必里克、俺答與永謝布的蒙古人、朵顏三部感受最為深刻。
袞必里克進退兩難,本就已經快被美色掏空的身體,近來越來越感到疲憊,意志上所承擔的壓力尤其大。
“那個漢人的總督唐順之的將旗,出現在了鎮遠關!”鄂爾多斯部的長者快扛不住了,“濟農!南面的明軍,就一直這么戲耍我們。除非在他們防備很森嚴的情況下去進攻他們的長城堡壘,要不然就打不起來。可是,現在他們明顯就是希望把我們拖在這里啊!而偏頭關那邊,太原的明軍也正在聚集!”
袞必里克再次暴喝:“我再說一遍,八白室在這里!”
“可是難道就這樣干等著,等他們從西面和東面同時對黃河北面的草原發起攻擊嗎?要是再不做出決定,我們連陰山的后路都要被截斷,后面還要渡過黃河才能離開包圍圈。”
“那就打去太原!漢人的皇帝就在那里,我不相信他們抽調大軍就為了包圍我們,而不管他們的皇帝!”
“難道濟農忘記了,漢人皇帝上一回離開都城,就是為了引誘博迪嗎?”有人苦口婆心,“我敢打賭!如果我們進攻延綏、打向太原,一開始的話,我們肯定會順利的,就像俺答當初順利攻破了宣府一樣。然后呢?他們就是要用盡手段把我們留在黃河南面啊!”
更是有人揭開了傷疤:“濟農,難道忘了上一回攻入大同,差點被留在了那里嗎?”
袞必里克暴跳如雷:“你們就都想著先退到黃河北面嗎?退走了,就回不來了!北面傳來消息,俺答已經擊敗、收服了察哈爾一共四個鄂托克。我如果這樣就被嚇走了,還怎么呵斥俺答這個叛賊,讓其他部愿意歸順我?”
“就是俺答帶著整個部族走了,才讓我們鄂爾多斯只能獨自面對明軍,而太原、大同那邊的明軍,更是一點都不用擔心安全,可以毫無忌憚地從豐州灘往西打!”
“都別說了!讓我再想想!再想想!”
西三邊這里,唐順之的棋局是一個陽謀。
大明擺明了態度,挑釁卻先不打,但目的已經是很明確了要打。
可俺答離去之后帶來的豐州灘真空,讓大明從東打穿前套、后套成為可能。而黃河天險的存在,八白室的包袱,袞必里克希望穩住自己掌控的土地帶來聲望好迎接俺答反叛汗庭之后的草原新形勢。
種種條件之下,袞必里克不撤到黃河北面,就有被包圍的戰略威脅;他撤到黃河北面,鄂爾多斯高原必定盡失,威望大損。大明依靠黃河天險,可以分出更多兵去東西兩翼,前套、后套的壓力一樣很大,無非就是陰山還有數個隘口是方便撤離的。
“進退兩難了。”太原的晉王府內,朱厚熜很滿意,“應德此計,大戰未起,袞必里克軍心已亂。”
“此誠陛下識人之明,也是陛下數戰成功、重視邊餉和軍械,大明將卒士氣今非昔比之功。”高拱雖然說得誠懇,但仍舊屬于拍龍屁。
“先是套路進窺邊墻,諸邊人心慌亂。如今見套虜猶豫不決,那復套國債發賣得也容易多了吧?”
朱厚熜的心情好得很。
唐順之在韜略上輕松營造了袞必里克進退兩難的局勢,這確實是背靠著大明對北虜數戰建立起的威望和邊軍今非昔比的實力。若不是皇帝對邊餉的優先,有功不吝封賞建立的公信,邊將不可能如現在這樣都渴戰立功。
沒有這一切基礎,唐順之再有想法也實現不了。
當然還有一個重要原因,朱厚熜對唐順之無比有信心,他這么干。
現在,唐順之站在賀蘭山畔的鎮遠關邊墻上,左邊的遠處是賀蘭山,右邊的遠處是黃河。
遠眺了一下北面之后,他轉身面對著鎮遠關內已經集結好的三千將卒。
“此去極險!”唐順之端起了旁邊已經斟好的酒,“本督身負三邊重任,不然,本督定與你們同去!”
他面前的將卒們知道這位年輕總督武藝非凡,認可他的這句話。
“你們都是各路選來的精銳!”唐順之雙手端起酒碗,“本督只有一句話:此去若成,個個都是不世奇功!張撫臺,拜托了!”
巡撫寧夏的張經站在最前面,他前不久才最終知道唐順之的計劃。
現在,這支邊軍精銳即將擔負一個重任,除了領軍的將領,更需要一個懂兵法的文臣前去。
他們不是要去硬打,他們是要去營造形勢。
張經也端起酒碗:“下官等著督臺,來年一同縱馬陰山麓。”
“一定!”唐順之大聲道,“諸位!要辛苦你們了!喝完這碗酒,出塞!”
“出塞!”
嘉靖十一年的九月底,一支僅僅三千人的明軍“增援”還在套虜窺伺下營造著的賀蘭山西北面的寨堡。
數日后,這里爆發了明軍與套虜之間第一場真正打起來的戰斗。
規模不算大,但是幾乎集結了西三邊最強的好手的這支軍隊,趕跑了那座寨堡外圍窺伺的套虜。
在那些把消息帶回去、帶去袞必里克耳中的人看來,明軍的戰力未免太離譜了一點,難道處處的明軍都已經是這么強悍?
而隨后,這支明軍在驅逐了窺伺的套虜后,當夜便離開了寨堡,進入了賀蘭山西面的荒漠之中,就此消失。
這個時候,陰山山脈的東北面,嚴春生的特戰營與朵顏部牧民一起偽裝而成的小部族,也在往陰山北面緩慢遷徙著。
朱麒在偏頭關附近等著,而宣府張家口的北面,一支龐大的馬隊正在往南移動。
這是李全禮、俞大猷他們在朵顏部的協作下清剿永謝布萬戶的戰果:陸續俘獲的戰馬。
“一路把草料喂足了,盡快送去偏頭關!”
朱麒在等更多的馬,他等得很焦急。
按最新的軍情和軍令,袞必里克被迫放棄黃河以南只怕會是時間問題。
他能趕得上趁袞必里克麾下渡河之際去滅殺盡可能多的套虜嗎?
土城那里,張鏜也冒了出來。
在他面前,有十個人。
“你們是鎮安伯的兵,你們應該能找到他!”張鏜遞了一張紙給為首的人,“我們外察事廠在草原上的人,只有這幾個還留在那一帶。盡快出發,務必把軍令轉告鎮安伯!”
“卑職明白!”
嚴春生當時留下來的特戰營兵心情激動,雖然此去九死一生,生面孔深入草原,極可能還沒完成任務就被韃子發現、劫殺。
但他們可是特戰營!
而形勢有變,特戰營并不需要就在陰山一帶躲著,等候截斷套虜北逃的路線,守住陰山最主要的幾處隘口。
特戰營大可趁袞必里克還猶豫不決之際,再次像摸掉喀喇沁部一樣,讓黃河北面的套虜心神不寧。
何況他并不僅僅只有特戰營的一點兵。
快入冬了,若要遷徙,就是現在。
離開了這兩三代套虜熟悉的河套,他們能好好過完這個冬嗎?
在唐順之的棋局里,寒冬也是大明的兵!
盡可能打散套虜,又何須只用真刀真槍?
朱厚熜在太原呆到了十月,終于要開始啟程了。
“起駕,先去大同,再到開平!”
大明天子御駕北移前往大同的消息成為了壓倒袞必里克的最后一根稻草。
“濟農!再不走,下了雪,就走不了了!”
冬天再渡河,那是玩命。
去年冬天,明軍奪了土城。
現如今,明軍好像發現冬日里進攻不算劣勢,因為騎兵在雪地里也無法跑得太快。
萬一明軍故技重施,趁鄂爾多斯部冬日里不便轉移的時機,全力殲滅位于黃河南部的鄂爾多斯部主力呢?
朱厚熜在朔州與押往偏頭關的戰馬隊擦身而過,朱麒在這里送別皇帝。
“請陛下放心!明春御駕北征之前,河套捷報必定傳至開平!”
朱厚熜點了點頭:“朕昔日對你講過,盼你再復保國公威名!此戰功成,你將來可以挺起胸膛去見宣平王了!”
朱麒激動地跪下行禮:“臣必定舍生忘死,以報君恩!”
如果成功復套,確實夠格封公。
望著御駕毫不在意地離開了朔州,朱麒望著那些戰馬,揮鞭往西:“快些走!趕時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