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葉山之戰2.0變成了井坪之戰。
韃子攻勢是如此之猛,夜里也看不分明。
井坪西門之外,“忽熱忽熱”的呼嘯聲中,敵騎冒著城墻上慌亂中射下來的箭矢和炮彈,然后也還以顏色。
弓弦振蕩的嗡嗡聲不絕,劉鎧頓身躲在了墻頭后。
他不是很敢看,但他的麾下還是有人敢看一眼的。
然后就也驚慌地說:“參將,韃子要掏城墻,他們來真的了!”
“啊?”劉鎧失聲道,“難道他們午后離去,是去周圍村里劫掠鋤耙了?”
韃子掠邊,一般總會破那么一兩個寨堡以震懾大明邊軍。
而蒙古人攻城,在當年極盛時還有投石機這種工具,到如今最常用的一招卻是掏墻根。
具體做法是:由騎兵射箭壓制城墻上守軍的同時,派輕騎兵帶著鋤頭等能用的工具,懟在城墻根瘋狂挖出一個缺口。
人多力量大,加上北方邊鎮的氣候土質、明朝寨堡老舊失修又不是都有護城河等原因,你還真別說,這一招挺好使。
現在,袞必里克麾下大隊的騎兵縱馬輪流拋射箭雨壓制城頭守軍,而足有一個千人隊已經奔到了城墻下,甩開膀子就揮舞起他們一路上劫掠到的鐵鋤頭等農具。
那聲音,一鋤頭一號子地,都響在劉鎧心頭。
“快!落石!滾油!金湯!”
“嗖!”
一支韃子的勁箭從他耳朵旁劃過,劉鎧的聲音都撕裂起來:“快啊!他們人都在這邊,讓城東的老彭帶人過來!”
袞必里克同樣在催促:“快一些!”
那大同總兵帶著的人被他安排的哨騎一直盯著、并且騷擾著,現在是嚴陣以待、行軍緩慢。
好消息是:他們不知道為什么,也留在了通往井坪的山口外,也許是擔心自己伏擊他。
壞消息是,大同總兵親自出現在了這邊,還不知道俺答那邊發生了什么事。
他怎么能離開更重要的大同,親自跑到這里來?除非俺答已經不再威脅大同了。
難道被俺答那小子賣了?他攻破虞臺嶺搶掠一番之后就撤了,想要把自己的鄂爾多斯部葬送在這里,用肥美的河套來彌補他去年受到的損失?
袞必里克管不了那么多了:趁那大同總兵被耽擱住的時間,他要最快速度攻破這個守將無能的井坪。
劫掠完這井坪之后,就從更好走又還沒劫掠過的那條路回迎恩堡,退出去。
只有這樣,才能有所收獲。
總要有所收獲!
這一晚,他在瘋狂地攻打井坪,郭勛在安排人瘋狂地前去探路:韃子退得太蹊蹺,這通往井坪的山道,別成了自己的絕命道!
現在他是睡不著的,直到凌晨四點多鐘,有人到了他這臨時扎營的地方。
“你是俞大猷麾下的?當真?”
“千真萬確,侯爺巡邊到這邊來時,還…”
他做普通獵戶打扮,但很快就用諸多細節證明起自己的身份來。身份可靠,說的話才會被當真。
因此等他再說完剩下的話,郭旭驚喜得跳了起來:“韃子當真在黃崖山下吃了那么大的虧?”
“昨天午前一戰之后,韃子拿咱們黃崖山沒辦法,只能氣急敗壞往井坪去了。小的是本地人,仗著路數,被俞將軍派出來查探情況。侯爺,韃子至少還留了兩千多人看著我們,但其中七成都是傷兵。只是咱們死傷也不少,糧草彈藥都快沒了,卻也不敢輕易下山,怕韃子是使詐。”
“好個俞大猷!真勇將也!”他趕緊問道,“你從這通往井坪西面的山里摸過來,可見到韃子藏有伏兵?”
“沒有。小人是先到井坪西面偷偷看了看的,韃子在攻井坪,不過只有千余人。”
郭勛疑惑一問:“才千余人?”
“小人趕到的時候,確實只有千余人。不過,韃子好像已經贏了一場,小人見到他們在燒一堆尸身,應該是井坪的兄弟。”那人咬牙切齒,“至少也有四五百兄弟!”
郭勛拳頭握得嘎吱響:狗日的劉鎧,這般草包!
“本侯是和虜酋在荷葉山打了照面的,他當即就回轉去往井坪了,伱瞧見沒有?又或者在山中聽到過動靜沒有?”
數千人趕路,聲勢煙塵應當都不小才對。
“眼下韃子斥候不少,小人冒險窺視了一下井坪狀況,就回到山中了,這是準備去朔州求援。不料到了這邊,就遇到了侯爺派的哨騎。”
郭勛點了點頭,開始踱起步來。
“此去井坪還有近四十里…黃崖山…離井坪只有不到二十里山路吧?”
郭勛確認了一下,得到了肯定的答復就斷然說道:“韃子既然在你們手上吃了那么大一個虧,那么之前見到本侯就跑,只怕不是故意如此準備設伏。你們幾個,一人兩馬,即刻全速跟這個兄弟繞小路去黃崖山。傳令俞將軍,他若還扛得住,就只帶那鴛鴦營百人,再與這個兄弟一起自山中摸到井坪西南。”
他看著俞大猷這個麾下:“我這邊吩咐造飯,拂曉開拔。這邊兩千人,到了井坪西南便會先穩守山坡。你請俞將軍帶將旗來,本侯要借他威名一用,嚇一嚇那虜騎!”
“…侯爺,我們苦戰四日,鴛鴦營越戰越少,韃子是知道的。見到俞將軍將旗,也不會信我們黃崖山上的人都跑到井坪來了。即便真去了,那我們翻山越嶺兩夜一日,該多累啊。況且,黃崖山那邊到井坪的韃子哨騎一直沒斷。”
“這你不用管,不是還有本侯爺在嗎?”郭勛雖然信心十足,但還是告訴他,“你把虜酋帶著五千精騎,在荷葉山遇到本侯這兩千人調頭便回井坪的事如實回告俞將軍。不管俞將軍怎么決定,本侯都不能坐等,必須盡快趕到井坪!”
井坪也已經敗了一場,他怕自己去了井坪之后,井坪已經被破。
已經耽誤一晚上時間了。
說罷大聲吩咐埋鍋造飯,另外又再派了幾路傳令兵。
都是再次前去催促各路援軍速至井坪的,其中包括本身就從大同出發跟郭勛來的大部隊。
“告訴朔州那邊,加派軍丁民夫,走小路往黃崖山運五百石糧食,還有炮彈火藥!本侯去了井坪,韃子打不到朔州,不用省著!在朔州好好宣揚并飛捷大同、宣府,俞大猷在黃崖山力拒套虜一萬大軍,斃敵三千,黃崖山安然無恙!剩余韃子不甘敗績,分兵五千意圖劫掠朔州,已被本侯趕回井坪以西!”
“…將軍,這戰功還沒點驗…”
郭勛眼睛一瞪:“讓你們怎么做,就怎么做!”
從這里去朔州,快馬一個時辰左右就到了。
再去大同,一路接力,也只用半天時間。
郭勛要告訴大同、告訴宣府、告訴皇帝,大同這邊的虜寇不是大患。
人數雖然也不少,但吃了那么大一個敗仗,銳氣已挫。
他想通了,虜酋不是為了設伏,而是擔心自己被伏了,這才調頭就跑。
郭勛先前是不知道他們吃了那么大一個虧。
現在,他仍舊按著行軍應有的步伐往井坪推進——不能快,快不得。不然以疲兵姿態出現在井坪,如果一照面就被沖干凈了,那俞大猷爭取出來的好局面就蕩然無存。
郭勛到了井坪的消息,午前到了黃崖山。幾個人不惜馬力,在山間奔行,也花了近三個時辰才到達。
三個郭勛的親兵看到寨墻外掛著的兩百多首級就已經目瞪口呆了:這絕對是扎扎實實的一場大勝。
這樣一座不到一個月倉促筑起的山寨,擋住了近萬虜騎三天半,逼得他們不得不繞道而走。
“井坪為何不來援?”他們難以置信。
“恐怕另有緣由吧。”俞大猷聽了自己派出去的哨探轉告的話,琢磨著輕重,“趙師,您覺得如何?”
趙本學搖了搖頭:“將軍自行斟酌。此非常之時,我只能說,你下什么令,將卒都會聽。”
“郭侯已令平虜衛南下?軍令何時送至平虜衛?”
得到了答復之后,俞大猷盤算著時間,隨后就道:“我不去!這邊去回告郭侯,請他到了井坪,喊話虜酋,此誘敵深入之計。平虜衛已去迎恩堡斷其后路,井坪東南北三面已合圍,西路也有我俞大猷。我能敗之而不能盡滅之,就是故意如此。我大明王師知道,韃子傾巢出動卻沒有大收獲,定會心有不甘再深入朔州。”
說罷捏了捏手腕:“我麾下將卒還要再休息一日。明日,我率人先復乃河堡,盡殲堡內數百守軍及韃子傷兵。軍情傳至井坪,韃子必回轉救援,經此去偏頭關,這才能里外夾擊破關西逃。請稟告侯爺,本將會再把那五千虜騎堵在這里。能不能一戰殲敵數千,就看侯爺能不能及時率兵來夾擊了。”
郭勛的親兵聽得熱血沸騰。
一戰殲敵數千,那該是何等功勞?
相比郭勛,他們竟更信任俞大猷的謀劃。
話不多說,歇歇腳喝了水再吃些干糧,他們立刻再次回轉,在應募入俞大猷麾下的當地人帶領下從山間去井坪。
等他們出發了,趙本學卻在私下里問俞大猷:“郭侯身邊不是只有兩千人嗎?韃子必不讓他安然入城,他能在城外守住韃子圍攻?恐成餌,還能釣井坪守軍出城救援。”
俞大猷不捏手腕了:“平虜衛本該已經到了井坪。既然還沒到,那就指望不上了。韃子之前在這吃了虧,不會放松哨探。迎恩堡在他們手上,平虜衛去沒去,他們知道。既如此,他們必定只會認為郭侯是詐語。我只率一百鴛鴦營去與郭侯會師,無用。如今,只盼郭侯能有武定侯兩三分本事,至少守住幾個時辰。”
趙本學有些沒想到,微微張口:“你這是也以郭侯為餌?”
俞大猷點了點頭:“此時此刻,只有一件事能徹底亂了韃子軍心,那就是乃河堡失守,留在那里的守軍傷兵盡喪!那里有近三千人,有多少大軍能接受這么多兵卒的死?況且我鏖戰數日,死傷也不少。如果干脆利落地攻下了乃河堡,他們才會認為這可能是偏頭關方向來援了,一同夾擊乃河堡,這才能做到!”
“可現在攻得下乃河堡嗎?”
“別人攻不下,我卻攻得下。”俞大猷肅然道,“我這將旗,他們看得還少嗎?他們能戰的,不足千人!”
說罷就開始了吩咐:“分三隊!一路繞過黃崖山背山,去堵偏頭關方向。一路隨我,去阻虎與乃河堡之間。剩余從黃崖山出發,直接正面過去。午后,埋頭大睡,吃飽喝足!天一黑,就出發!”
天黑了。
郭勛安排傳往大同、宣府的消息,是在黃崖山激戰的第三天晚上才一路接力傳遞著到達朱厚熜面前。
楊一清不禁拍案大叫:“好!好個俞大猷!陛下圣明!”
若不是派了個俞大猷去了朔州,即便郭勛這回跟拼命似地冒險前往、要用陣斬己方將領的方式接手軍隊增援,朔州此刻只怕已經爛掉了。
朱厚熜同樣難以抑制內心的激動,也微微松了一口氣:“這下,只用專心宣府了。”
在迎恩堡被破的消息傳來時,俺答終于有了動靜,博迪也出現在了龍門川。
戰局還在變化,俺答竟然是和博迪一起合攻宣府,而古北口外面的韃子,其中一小半是察哈爾部的,一大半卻是兀良哈部的。那朵顏三衛,就是兀良哈三衛。
正如朱厚熜之前說的一樣,朵顏三衛將是誰贏幫誰。
只要宣府這里大明戰敗了,那么朵顏三衛即便不攻薊州,卻也將把薊州守軍牽制得絲毫不能動彈,讓博迪可以將俺答作為前鋒,專心攻打宣府一鎮守軍。
現在,宣府的壓力最大。
不僅博迪來了,俺答原來是在等他的后備軍。如今除了仍舊在陽和口外騷擾又或者伺機而動的三千騎,他在虞臺嶺這邊的總兵力也在不斷增多。
宣府西北面有一萬五以上的韃子,東北面的龍門諸城堡也面臨著北元中央萬戶的過萬精兵。
再加上他們后勤轉運糧草的民夫,稱為近十萬大軍也不為過。
若再讓套虜打穿了桑干河谷底,那真是難以想象的局面。
黃崖山一戰的戰果,對如今重新布防在宣府北面、西面、東面的大軍來說,是極大振奮軍心的。
朱厚熜毫不猶豫地當場下旨,擢升俞大猷為大同西路分守參將。
戰功還沒點驗,但皇帝傳達了一個消息:此戰立功的,都有升賞。
至于這西路分守參將是劉鎧的,大家并不知道大同西路詳細戰況,只當劉鎧可能已經戰死了。
畢竟黃崖山就在井坪旁邊,劉鎧是西路分守參將,這應該是他布置的防線吧?
劉鎧還沒死,因為死亡激發了他極大的潛力。
他不是沒想過投降試一試,只不過昨天晚上拼盡全力守了一夜之后,清晨稍作休整的虜騎再次跟發了瘋似地開始攻城。而他們督戰的人喊的話,劉鎧麾下之前去韃子帳中搞“私市”的人聽懂了。
破城之后,一個不留。劫掠所得,盡歸將士。
那他媽還能投降?
劉鎧哭著也得守下去。
“不要心存僥幸!韃子已經放了話,破城之后就屠城!他們發瘋攻城,必定是因為知道了援軍已在路上!再堅持三天!”
平虜衛,人呢?
李鑒,人呢?
在之前的軍令里,這兩人應該是能夠最快帶麾下來協守的!
所謂守十天,不是讓自己一人守十天,是讓這三路人馬再加上俞大猷,一共守住十天啊!
現在怎么只有我一個在苦守呢?
劉鎧感受到了俞大猷之前孤立無援的心情,卻又忘記了他曾讓俞大猷孤立無援。
這一天對劉鎧來說,是最難熬的。
因為從昨天夜里韃子大軍去而復返之后,一夜苦戰,他的人已經很疲憊了。恐懼之下,守城物資不要命地消耗,現在也越來越少了。
可是韃子就好像真的瘋了一樣,他們竟似乎也不用休息。
總該歇一會吧?多少歇一會!
仿佛聽到了劉鎧的祈禱,午后時分,韃子終于暫時停了攻勢,在黃崖山出來的那山道口北面山坡上開始休整。
這期間,韃子陣中哨騎不斷去往井坪東南、北面和黃崖山方向。
到了臨近黃昏時,劉鎧已經很困了,可他不敢睡。
在疲憊的目光中,他看到韃子重新整隊,不由得心中狂呼:又要搞夜戰?韃子都是畜生嗎?
可很快他就知道,韃子的反應另有原因。
在井坪的西南面,從朔州那邊過來的方向上,終于出現了大明軍隊的旗幟。
“援軍來了!援軍來了!”劉鎧喜極,立刻讓麾下鼓噪起來,“傳下去,援軍來了!”
在井坪城內的歡呼聲中,虜騎分為兩部。一部近兩千人留在本營,另一部四千分成兩個箭頭,直撲來來援的軍隊而去。
趁他們剛到,立足未穩。
郭勛覺得井坪城那邊的歡呼過于刺耳,只能大聲下令:“列陣!列陣!哨探說過了,他們已經攻了井坪一天一夜,也只剩一口氣吊著!先守穩這一陣!會韃子話的,把那些話喊出去!”
現在他心里在對劉鎧破口大罵:他媽的,就這么放著韃子來攻擊援軍?你不能率兵出城牽制一下?高興得叫你媽呢?
劉鎧已經在城墻上變了臉色。
從望遠鏡里,他看到了來援的是誰:武定郭。
總兵親自來了,而且一來就被突襲。
救不救?
那必須救啊!自家主帥不救,這戰就算是贏了也會被殺掉。
“點兵!點兵!隨我出城!”
這次必須親自去了,用自己視若性命的親兵。
哪怕救援不及,至少要有出城救援的姿態。
郭勛支撐得很艱難,搖搖欲墜。
畢竟除了自己帶了兩百親兵,其余人都是馬邑守御千戶所帶來的。其中,也只有原先李鑒的三百多家兵算是戰力不錯。
可撲向他們這兩千人的,足有四千騎。
“穩住!穩住!”郭勛自己也很緊張,小命已經在懸崖邊上,“城中已經在開城門,援兵在路上!”
一時就搞不懂到底哪邊才是援兵。
其實他是瞎說的,因為劉鎧開的是東門,他這個方向根本看不到。
開東門更穩妥,但要步行越過的距離更遠。
劉鎧畢竟是出了城門,率領著近兩千人——死傷了不少,還要留一些守城門。
等他們出現在井坪城的東南角,郭勛終于看見了:“擂鼓!擂鼓!守住這一波!”
劉鎧也是:“列陣!擂鼓!守住這一波!”
他沒忘記虜酋身邊還有近兩千人呢,井坪守軍只能是接應郭勛入城的,哪能離城門太遠?被包餃子了怎么辦?
于是郭勛目眥欲裂:你他媽耍猴戲呢?有人理你嗎?老子過得去嗎?
劉鎧在陣中尷尬地聽著自家戰鼓聲,虜酋巋然不動,那四千騎仍舊只是繼續沖擊著郭勛的軍陣。
雙方互相埋怨著。
劉鎧:我過得去嗎?這明顯是韃子想賺守軍出城,我再走遠一點,他們就沖過來了!侯爺你到底是不是廢物?你怎么能只帶這么一點人來?
郭勛:廢物劉鎧!廢物平虜衛!死廢物李鑒!
只有袞必里克很嚴肅:成敗在此一舉了。
他像獵人一樣等待著時機。
劉鎧猜得一點都沒錯。
兩天時間了,哨騎陸續回報:大同總兵官的身邊,真的只有兩千人,而且行軍過程當中看得出來良莠不齊。其他方向,暫時沒發現援軍。乃河堡那邊,黃崖山上也還沒有動靜,乃河堡安然無恙。
既然如此,他一邊連夜攻擊著井坪,誘郭勛快一點增援,一邊趁夜讓一半的人好好休息了。
再加上午后休息了一陣,眼下最疲憊的那些,也在他身邊休息著。
之前就能攻下井坪更好,既然無法第一時間攻下,眼下就是最好的策略。
攻出去的四千人,別看聲勢很大,其實沒盡全力。
現在,袞必里克在等井坪城里出來的守軍再往他們主帥的方向移動。
那是他們的主帥。以袞必里克對明軍的了解,只要他們的主帥不是徹底戰敗戰死了,井坪守將是不能坐視不理的,除非主帥下令讓他回城,甘愿戰死。
至少陣斬這個大同總兵官,再好一點,井坪主力盡失。
無論如何,這是扭轉戰局最好的機會!
大同總兵官若戰死了,消息來回傳遞、指揮混亂,至少能給自己留足一個月的時間在大同安心大肆搶掠一番,再從容退出。
天徹底黑了下來。
天黑了,馬不敢跑快,怕看不清路。
那井坪守軍,總該能膽子大一點,開始動吧?
劉鎧不得不動了,再繼續原地擂鼓,他怕擂得郭勛越來越震怒。
“都聽到郭侯那邊喊的話了吧?平虜衛已經斷了他們后路,韃子這兩天發瘋攻城,就是為此!一鼓作氣,只要這一陣守下來,他們就不得不退了!都打起十二分精神,列陣,去救郭侯!”
天徹底黑了下來,黃崖山上一如往常。
但虜騎哨探不好上來的山間小路上,兩支隊伍冒險穿行。
人數都不多,只有兩三百。
人少,動靜就小。
楊博留在寨中,他很緊張。
就這么點人,還要分三路把韃子堵在乃河堡,何等膽大?
錯非俞大猷已經一戰建立了難以想象的威望,這些人不敢跟著他拼命。
可是想一想,也不是不可能:不到千人,加上一些傷兵拖累。
咱朔州守御千戶所對上韃子,好像一人能換五人…
就不知這回是攻而非守,能不能也這樣猛。
好歹休息了兩天,也像不缺糧似地吃…
井坪那邊,袞必里克看著遠處分辨不清的一團黑影,冷酷地下令:“出發!”
決定這大同鎮命運的一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