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六清晨,五個人排成兩列,正從三大殿西邊的宮墻之間往北緩行。
這五人當中,居然還有兩個人身穿綠袍。
要知道,五六七品應該都是身穿青袍的,而綠袍,那只有八九品才會穿。
這兩個綠袍,一個站在唐順之后面,這意味著他是考靖國武略科的。
沒錯,這正是經過進卷、策試之后,實際上已經在這次制科中脫穎而出的五人。現在,他們無非再去爭一爭兩科魁首罷了。
這兩人身上的綠袍脫下來,也只是時間問題。
然而難到這種程度的制科居然出現了兩個七品以下的勝者,實在已堪稱奇談。
到了養心殿院門前,前面領路的又繞往東面。
御試的地點,在乾清宮。
入殿,陛見。
朱厚熜坐在御座上,看了底下這五人,嘴角露出微笑。
“今日選魁首,兩個伯爵之位,離之只有一步之遙了。”他勉勵了一句,“先答朕的策題,中午在此賜宴,下午奏對。靖國武略科,東暖閣。定國安民科,西暖閣。都去吧。”
“臣領旨,謝陛下隆恩!”
三人往西,兩人往東。
乾清宮已經很久沒有再進入朝廷的視野,如今唐順之瞥了兩眼之后,只覺得這里已經完全不像自己的想象了。
這東暖閣,實在像是一個課堂,桌椅很多,那一面墻上又掛著個黝黑的板子。
如今,板子上赫然已經寫上了文字,甚至畫了一幅圖。
陸炳在這邊主持,他只是指著那個黑板:“策題就在板上,這張輿圖,你們案上有更詳盡的。時間是三個小時。”
唐順之眼角的余光看到了這暖閣中的座鐘,但他的視線停留在那板子上。
果然是與邊鎮有關的內容,題目很簡潔,不像策試題里有那么多的資料內容。
《從歷史、政治、人口、經濟、物產、地理等諸角度,試論大明對北軍政戰略》。
很大的題目,只用來考最頂尖的天才。
短短三個小時里,他們能給出什么樣的答卷,就看他們的本事了。
現在,唐順之已經想明白了:陛下和朝廷必定已經對北元有了全盤戰略。這個題目,實則已經有了參考答案。
作為楊一清、王守仁的弟子,作為陸炳的朋友,唐順之縱然不知全盤,也猜得到一些線索。
這不是送他爵位嗎?
身旁那個因為惠安伯謀逆一案曾一度入獄的鄭曉,能贏過自己?
這個時候,鄭曉卻只緊緊盯著自己案桌上的那張輿圖。
他的人生,前面二十五年是順利的。嘉靖二年中了進士,授職兵部職方司主事,第二年初就因為惠安伯一案牽涉到浦江鄭氏,他也獲罪入獄。
在獄中兩年,他憑自己在職方司認知時記憶里看的案牘內容,自己畫了一套《九邊圖志》獻了上去,這才提前出來了,又重回兵部做了個八品小官。
王守仁的兩個舉薦名額,一個自然是給了唐順之,另一個就是給了他。
現在,鄭曉清楚唐順之有多強,他也不奢望能勝過他。
但求此次制科的機會抓住后,能夠重新再站起來。
西暖閣內,三個人面對的則是厚厚一冊材料,只怕看起來都要花上半個時辰。
天下各倉的分布和近二十年來的數據,國策會議上已經定下來的大明海、河、陸三路交通規劃,以皇明記轉運行、河運局、海運局為例子的交通企業發展計劃,朝廷諸庫的轄屬和職責、近二十年收支數據,再有就是從戶部到地方的稅賦征收體系現有典章制度。
題目:《試論大明國庫與地方財庫制度改革》。
依舊很大,難得離譜。
這是皇帝和參策們也需要花上很多年才考慮周全的大題目,但如今這三人已經看到了很明確的方向:朝廷要建立統一的國庫,朝廷和地方財計要形成新的規矩。
那內承運庫呢?
乾清宮正殿里,朱厚熜看著幾個人的履歷。
唐順之不用說。
鄭曉,嘉靖二年進士,出身海鹽鄭氏,與張偉謀逆案牽涉到的浦江鄭氏是祖上同宗、但早已不同枝。只是當年為了營造形勢,再加上他確實有失職之罪,在刑部大牢里呆了兩年多。
王守仁回京任兵部尚書后,他獻上《九邊圖志》,得以提前出獄,還重新任職兵部。
在牢里,他腦海中仍有一幅清晰的九邊圖,那只是他以前積累以及在兵部做了幾個月職方司主事記下的東西。
是個人才,就不知道如今心里有幾分怨氣。
考中定國安民科的,是三個人:李默、翁萬達、徐九思。
李默,正德十六年進士,授職戶部廣東清吏司主事。這樣的人物今日才正式冒出來,原因很簡單:從楊潭到吳廷舉再到如今的戶部尚書,沒一個肯幫他升官的,哪怕去年京察之后他考績上上也不肯。
太好用了,盼他繼續對接好廣東,在新法推行一事上提供更多的經驗總結。
但已經做了六年六品主事,不該再壓著人家的仕途了。
翁萬達,嘉靖五年進士,授職戶部江西清吏司主事,如今在楊慎手底下做七品司務。
看履歷,寒門出身,廣東潮州府揭陽縣人。五歲喪母,自小清貧。剛剛中了進士,按理說不會有多少人脈,卻同時得到遠在山東的張孚敬、身處四川的桂萼、如今調任南京吏部右侍郎的黃佐舉薦,因為他是在廣東邊做幕僚掙錢邊讀書進學。
新法在廣東試行過程中的親歷者,既明實務,又有才學。
最后一人徐九思,年已三十,僅僅舉人出身,江西貴溪人。舉薦他的,居然是費宏、王瓊、嚴嵩三人。兩個江西老鄉,一個吏部尚書,也不知他的名聲如何傳到三人耳中的,并且是去年才剛剛在江西衙署改革中做了一個縣里小小的縣丞。
朱厚熜看著他們舉薦的原因:為人極正直,素以勤、儉、忍自勉,賢名遠播。德才兼備,只是科舉坎坷,嘉靖四年才中了舉人,還是副榜。任官以來安民如子,官聲極好。
這就讓朱厚熜奇怪了:既然不擅長考試,這回怎么卻在更難的制科里脫穎而出了?
他轉頭低聲告訴張佐:“把他們的進卷和策試策文都拿來。”
這制科,朱厚熜許了兩個伯爵之位。
今天,他沒安排別的事情。
上午的時間,就用來了解他們吧。
其余四人,朱厚熜已經很清楚他們的才學、經歷。只有這個徐九思,憑什么就得到費宏、王瓊、嚴嵩三人的同時舉薦,朱厚熜不是很理解。
偏偏他又以舉人出身過了策試這一關。
很快,五個人的進卷和策試時的策文都送了過來。
朱厚熜率先就拿起徐九思的進卷與策文,一篇篇看了起來。
字里行間,篇篇進卷與策文有點當初黃佐的味道:吏治、吏治、還是甜蜜的吏治。
朱厚熜看到一篇進卷時不禁失笑:你自己開荒種菜養雞養鴨減少官府攤牌也就罷了,新法之后還讓地方官吏都自己這么干,何必呢?
他漸漸明白這個徐九思為什么科舉總考不好了:太實在,許多事情也都說得太細碎。以前的科舉,哪怕涉及到時務策的,也是大面的內容比較多。
只不過這字里行間,一個自己是工作狂、自己十分儉樸、自己十分能吃苦,卻還會義正言辭要求同僚的形象漸漸清晰。
“…去內檔司和吏部看看,有沒有這個徐九思的考功評價。”
過了許久,朱厚熜的案頭又擺上來一份摘抄的奏報。
朱厚熜看了看之后只能咧嘴笑:果然人嫌狗棄,他才當了不到半年的縣丞,就逼走了一個知縣、在他任職的縣彈劾問罪了三個老吏。
但就算是這樣人嫌狗棄,居然沒查到有上官或者同僚彈劾他的記錄。
就是一點把柄和由頭都沒留給別人唄?
“…莫非你本來也是姓海的…”
張佐只聽到皇帝嘟噥了一句,他不明所以。
朱厚熜不知道的是,這徐九思還當真有點海瑞的意思,只不過沒有海瑞的名聲大。
但現在,僅看才華、能力,徐九思應該不能夠通過策試的才對。
琢磨了一下他就明白了過來,費宏、王瓊、嚴嵩三人舉薦此人,只怕是想要立標桿。
大明的官員隊伍正在快速膨脹,朝廷需要大量舉人來做官,同時又需要把吏治搞好,甚至于當前就要下比較大的力氣來整治那些油滑老吏。
一個舉人竟通過了制科一飛沖天,對舉人不要空耗年華是激勵。
一個自己清廉正直得不像話、對貪滑胥吏絲毫不留情面的家伙升了官,這也是朝廷導向。
而對費宏、王瓊、嚴嵩三人來說,費宏這個文官首領在作勢表態新法是給天下士紳更多的進身之階,王瓊是要更加具體地表明他作為吏部尚書推崇的吏治標準,至于嚴嵩嘛…想要積累更多底層官員力量的,這屬于用舉薦徐九思來一石數鳥。
同鄉、能臣、出身低…既向皇帝表明他舉薦官員更重德才的原則,又向別人表明他對舉薦人才的不拘一格——徐九思都行,還有誰不行?
徐九思是個極端,朱厚熜確認了。
沒什么問題,至少是個正直清廉又勤勉儉樸的好官。
哪怕是作為標桿被豎起來的,在朝廷這盤大棋里也確實有意義。
怪不得靖國武略科只通過了兩人,定國安民科卻有三人。
其實都是一正一陪在PK。
到了中午賜宴時,徐九思就又加戲了,離席叩拜:“陛下,食可果腹足矣!陛下有令天下百姓飽食之志,臣感佩涕零。如今天下官吏劇增,邊患不絕。朝廷支用艱難,連御試策題都是財計。臣以為,君臣當以己身為表率,勤儉節約。這御宴過于豪奢,臣念及百姓疾苦,難以下咽。”
其他四個人呆呆地看著徐九思,然后一起看向皇帝。
朱厚熜表情復雜。
伱大概真的該姓海。
“…卿言之有理,然今日乃是制科之禮,自有儀制。”朱厚熜也不想裝模作樣,“朕知你向來以勤、儉、忍自勉,既是賜宴,菜肴都已做好,換了豈非浪費?多吃一點,就當做朕代百姓犒賞你愛民如子。”
徐九思沉默了一會,而后又說:“臣斗膽,請一碟饅頭腌菜足矣。一旦習慣美味佳肴,臣恐難制口腹之欲。”
“…既如此,便從卿所請。”
有道德標兵在場,其他四個人吃得也不自在。
朱厚熜覺得費宏他們這個榜樣立得太離譜了些,能有幾個人做到像他這樣?
他朱厚熜做不到,也不太認同平常要做得這么極端。
而后下午奏對前,朱厚熜先是都看了看眾人的策文。
其實都是重臣都參與商議過許多的課題,朱厚熜只是從中看看他們的格局和思維。
這五人當中,唐順之和李默的優勢都太明顯。翁萬達雖然本事不小,但畢竟去年才中進士,朝廷實務方面的經驗還是要差一些。
至于徐九思,離其余四人更是在能力上有一點斷檔式的差距。
結果不會今天就宣布,朱厚熜在“面試”完他們之后就把費宏、王瓊都喊了過來。
“那徐九思,卿等讓其過了策試,后面準備怎么安排?”
費宏問道:“可是他哪里觸犯了天威?”
朱厚熜笑了起來:“那倒不至于,只能過果然剛直。朕只是有些好奇,你們舉薦此人,只怕已經有些安排了吧?”
王瓊點了點頭:“剛直不阿,不近人情,用好了便是一把寶劍。臣等已有商議,楊閣臺在應天,還缺一個勇往無前之人。這徐九思,臣有意在制科后薦為應天巡按御史。”
“…那應天府還不雞飛狗跳?”朱厚熜有點難以想象這徐九思去了那奢靡之地后瘋狂上疏把南京上下官員彈劾個遍的情況,“南直隸只能文火慢燉。這徐九思…安排到工部吧。”
“工部?”王瓊愣了一下。
“水至清則無魚,吏治是總要一點油水潤滑的。他作為榜樣可以,但不能當真讓他去科道,甚至不能當真主政一方,太認死理了。”朱厚熜給出了自己的意見,“工部很快就會有許多大工程,這營造質量、采辦支出、用工給銀,讓他去負責督造,那是能把規矩守好的。”
王瓊不免看了看費宏。
但是目前有本事接到工部采買的,很多都是權貴之家。到時候認起死理來,真不會讓這些事少了“潤滑”,誤了工期嗎?
朱厚熜只說道:“將來治理黃淮、修筑馳道,總要有人愛惜工人、匠役。秦修長城、隋開運河,工役之苦后來惹出了什么?這些利在千秋的工程,沒安排好就是這一代人的苦難。朝廷為這些事備下的銀子,總不能讓百姓屆時吃了苦卻拿不到應有的回報。”
“…陛下所慮甚是。”
“南京那破局之人,讓桂萼去好了。”朱厚熜說道,“他是既有原則,又樂于刑名,還有分寸的,更不缺脾氣。四川按察使升任應天府尹,正好。”
制科的小插曲結束,次日便是宣布結果。
靖國武略科魁首唐順之,定國安民科魁首李默。
禮部早已準備好皇帝應允的兩個伯爵之位:靖邊伯、長平伯。
為這次封伯,禮部還準備了典禮,讓天下人知道皇帝求賢若渴的熱切。
其他的禮儀部分很常規,但多了一個身穿超品伯爵賜服跨馬游街的榮耀。
都很年輕,年紀輕輕卻獲封伯爵,京城圍觀的士紳、百姓無不艷羨地看著兩人。
李默一如既往板著臉,唐順之雖然微笑著,但感覺壓力不小。
因為關于他們兩人封伯之后的任職,在結果宣布當日就已經在陛見時聽皇帝說了。
正式官職都從正六品一躍而成正四品,李默去了稅課總司,而唐順之的新職務將是:巡撫宣府、大同地方,贊理軍務,兼督糧餉及懷來軍械園。
很快很快,這個任命將會被宣布,他將成為眾矢之的。
是土木之變后,因為邊防形勢惡化,原先大同、宣府共設宣大巡撫變成了各設一個,以提高效率。
凡城堡不修,糧飽不給,罪在撫臣;遇虜入寇,地方失事,罪在總兵。
如今,宣大巡撫重現,而且是一個年紀才二十歲的年輕人。他后面的職權又多了去了,既參贊軍務,又將管著兩鎮的督餉郎中,更要督造懷來軍械園。
丙戌科文武狀元齊聚宣大,被皇帝寄予厚望的唐順之更已經被告知了一些事情。
壞了,他唐順之也成誘餌之一。
此去督造懷來軍械園,事情就很嚴肅了:這軍械園不是假的,皇帝新封的二十歲伯爵在負責。
可是他負責的事情未免太多了,還要巡撫宣大?
在大同,張文錦已經聽王憲說了這個消息,因此他驚愕地問道:“這是干什么?”
“等他來,你先回京述職便是。”王憲沒說很多,“你在大同巡撫數年,若不是我壓著,你與朱振早起干戈。如今你另有任用,大同諸將也能安心些。前些日子你非要等著武定侯來才發餉銀和犒賞銀子,便險些又引嘩變!”
“他們急著要銀子是要干什么,督臺難道不知道?如今銀子都發了,武定侯再來,用什么壓服這些悍將?難道又向朝廷報災請餉?”張文錦氣憤不已:“區區一場朔州小勝,邊鎮便可稱安枕無憂了嗎?那唐順之從未到過邊鎮,如何能讓這邊鎮悍將忌憚?差使那么多,他顧得過來嗎?”
“文錦!”王憲沉聲說道,“陛下旨意,你不遵么?”
“我說了多少遍,今年韃子必定不會善罷甘休的!陛下和朝堂諸公難道以為一場小勝就能讓韃子安分下來了嗎?”張文錦仰天長嘆,“罷了罷了,待我回京再面陳死諫吧!”
王憲皺著眉。
就沖張文錦這個脾氣,在大同繼續呆著也將壞了方略。
二月底,張文錦在出城迎接郭勛等人入城時看到他油滑的模樣就心里悲嘆:這是請罪來戍邊的嗎?這是來混功勞的,還大言不慚說什么筑好宣寧五堡,進逼豐州灘、再效昔年搜套之策。
這個時候,年輕的靖邊伯剛剛點選了三百標兵,也來到了居庸關前。大同、宣府兩鎮巡撫本有標兵,他升格了一點,隨后麾下也將有一支不容小覷的力量。
在他的后方京城里,工部和建設局為懷來軍械園及那什么官廳水庫所用工匠的募役還在進行。
而這個時候,喜訊又再次傳回了常州府武進縣,唐府又一回張燈結彩。
“連中三元,制科魁首,二十封伯,千古第一人啊!”
唐順之的父母人是麻的,這兒子簡直是光宗耀祖機器,可現在激動之余又擔心不已。
不是好好的文狀元嗎?怎么考了靖國武略科,現在要跑到邊鎮去了?
再到三月中旬時,石天爵也從各處帳中的私市里把消息帶了回來。
“可汗,大喜!”石天爵喜笑顏開,“那朱明皇帝大肆任用寵臣、幸臣,一個只會考試的書呆子,竟然二十歲就封了伯爵,更要來宣大做兩鎮巡撫!小勝一場,就以為宣大無憂了,還要在懷來修筑軍械園鑄造兵器謀劃北征啊!簡直視我草原雄兵如無物!”
俺答卻緊蹙眉頭:“照之前知道的一些事來看,那漢人皇帝,也是個有手段的,這大概是個圈套。”
石天爵卻篤定異常:“又是在大同新修寨堡,又要在懷來大興土木。不用說,都是征調兵卒和民夫去做苦役。而宣大糧餉都捏在這乳臭未干的靖邊伯手上,兩鎮邊將一定會鬧起來。這么多年了,大同、宣府的糧餉都各有管事之人。突然改變,豈能不亂?可汗,宣大一定會生亂的!”
俺答搖了搖頭:“博迪還在等著其他諸部的消息,不論如何,要先看清楚是不是圈套。”
他盯著石天爵,嚴肅地吩咐:“你再去探!如果當真如此,那還不用著急了。若懷來那邊當真要修筑什么軍械園鑄造兵器,那定然會運許多好鐵來吧?等他們造好了,能工巧匠都來了,這件事不是假的,那博迪一定會心動的。”
此刻,唐順之才剛剛慢悠悠地到了大同,見到了王憲、郭勛和張文錦。
“靖邊伯好自為之!”
張文錦相當不客氣,把關防印信等諸多交接物事和資料都準備好了,見面之后極為不禮貌,板著臉就出去了,還說道:“出發,回京!”
“…王督臺,這是何意。”唐順之一臉疑惑。
王憲淡淡回答:“趕著回京死諫,怕你壞了邊鎮大局。”
“…”唐順之聞言只能苦笑,“大同這邊都認為我來了之后會壞事嗎?”
郭勛雙眼期待地看著他,王憲卻只是平靜地坐在那里。
唐順之看了看兩人,又看著已經沒有其他人了的這巡撫大同部院巡撫辦差官廳,最后看了看大門。
他緩緩走了過去關上了門,又穩穩地走回到了兩人面前。
“烈烈寒風起。”他開了口。
郭勛頓時咧嘴笑起來:“慘慘飛云浮!老弟,你果然身肩重任!”
陛下他真的,郭勛哭死。
既送了個武狀元來,又送了個文狀元來。
郭勛自然知道這兩人都還沒做過多長時間的官,但是俞大猷的能耐他已經知道了。而俞大猷說起唐順之時,表情感人。
陛下的眼光,郭勛現在是超級服氣的。
王憲卻仍舊很平靜地看著唐順之:“靖邊伯之才,本督失禮,要先考較一番。”
他有說這個話的資本,他畢竟是以兵部尚書來任這宣大總督的。隨后,唐順之這個宣大巡撫,還要受王憲的節制。
唐順之很謙虛地行禮:“應有此節,請督臺指教!”
王憲的表情終于松馳了一些,微微點了點頭:至少不驕狂。
唐順之一直在被考,而他也從來不怕被考。
入夜之后,郭勛和王憲才離開這里。
“督臺?”郭勛樂呵呵地看著王憲迷迷糊糊地走到了自己的馬前。
王憲回過神來,看了一眼“沒心沒肺”的郭勛。
笑裂了啊你?
隨后只能搖著頭,走向自己親兵牽著的馬,留下一句話:“郭侯,你可是大同總兵,重任在肩。廟算再好,也離不開郭侯。”
郭勛表情僵了僵:罵人不帶臟字是吧?告誡我別拖后腿?
但是沉浸在皇帝喂餅的喜悅中這么久之后,郭勛還是在春夜里的風中回望了一下巡撫衙門。
他的目光中滿是復雜的佩服,同時感慨自己有個好祖宗。
現在,輪到他要爭取被子孫感慨是個好祖宗了,不是個不肖的祖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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