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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9章、陸地神仙

  京郊五軍營大營內,氣氛日顯隆重。

  從這個月開始,這里將有持續一個月的熱鬧。

  首先是武舉會試。

  今天武舉制度再改,鄉試只比武藝。

  會試部分,第一場是文試,考的也只有兩樣:識文斷句與否、大明會典熟不熟。

  武進士不能真的大字不識吧?相比以前,這武舉會試的重心已經大大偏移,原先著重考的謀略和儒家經義,只會留到最后殿試這一關。

  現在,五軍營內已經在著手考第二場。

  俞大猷已經去京城貢院里走了一回,對第一場的成績,他還是很自信的。

  雖然不曾中舉,但要看跟誰比。

  目光從身邊那些改變了沮喪臉色、變得躍躍欲試的同科考生身上挪開,俞大猷像他們一樣望著這大校場的布置。

  首先便是校場周圍隔上十步便豎起的一面旗幟,大明三辰旗和大明軍旗獵獵招展,紅底的旗面如同熱血流淌、圍住了這校場。

  點將臺上,搭起了彩棚。

  彩棚之中,排開了一行書案,現在還空著。但是彩棚上方正對著眾考生的,有一個長條綢布,上面貼了斜放的四方宣紙,一紙一個大字,連起來便是:嘉靖五年武舉會試武試。

  而在點將臺正前方,校場內又按照將要考的科目,由矮一些的旗幟分割成了四個區域。

  第一個區域在點將臺的右前方,一端呈長條形,另一端則是一個半圓形。半圓形的那一端,擺了十個箭靶。長條形的另一端,則在場地中央及盡頭設了一些木馬、假人。這里,是考馬射和馬槍的。

  第二個區域在點將臺的左前方,這個區域眾人很熟悉,考長垛、步射穿札和步刺。

  第三個第四個區域都在點將臺正前方,一個區域里面放了石鎖、鐵鎖和砂袋,這是考翹關、負重的。另一個區域里則只有一個比武臺,這里考拳搏、兵器。

  現在,考完了第一場文試的武舉人們還在等候,但校場外面的五軍營營房里,正不斷傳來齊聲的吼叫。

  “一、二、一!一、二、一!”

  伴隨這些吼叫的,還有不知腳步一起踏在地上的聲音。

  這些聲音有很多組,他們并不是同時在行動。

  這些吼聲和腳步聲,就如同沉悶的戰鼓一般,在這些武舉人等候之時敲響他們的心。

  這就是大明京營里的操練嗎?

  此時此刻,在點將臺后方的五軍營主殿里,考官們正匯聚一堂。

  “總參在邊鎮便知,一人武藝再高,如今火器之威,縱有厚甲也無濟于事。這武舉,還是要更重營陣、火器、兵法謀略、天文地理!”

  楊一清聞言笑而不語,聽他們爭辯。

  “宋侍郎此言,那是混淆了將帥之別。”現任的兵科總給事張經反駁道,“如今武舉鄉試、會試考較科目更近于唐時,蓋因武舉人及尋常武進士,陛下用意在于選猛將。會試才開始有文試,殿試才考兵法謀略、天文地理,武進士更要去兵學院進修。這是不讓猛將有不能出人頭地之憾,也讓帥才不能只是紙上談兵毫無勇武。”

  “狹路相逢勇者勝!”來擔任考官的,還有來自三大營里的其他武將和各邊鎮派來的武將,“短兵相接之時,兵卒看著旗校,旗校看著將官。軍伍之中,將官有的以勇武服眾、激起士氣,有的指揮有方謀定后動。但相比起來,還是以勇武服眾最簡單!我看會試之前只看武藝沒問題!”

  “營陣、火器、戰車總該考吧?”

  已經處于退休狀態的顧仕隆微笑了一下,沒說話。

  自有人反駁:“若非已經在軍中任了至少把總,哪來的機會去琢磨什么營陣?火器,戰車,那也是在戰陣里,人多了,講究戰法,這才有用。況且,武舉人武進士那是要做將官的,他們需要自己用得一手好火器、好戰車嗎?張兵總說得對,不是還要去兵學院進修嗎?”

  眼下還沒正式開始,他們先在這里爭論起這一次武舉的科目設置。

  此刻兵部的考官和那些觀念上更加推崇“智勝”的,覺得武舉考試考兵法謀略、天文地理太少了。有些人更是覺得,仁義道德這些儒家經義,又豈能不多考一些?若選拔出來的是不知忠義之人,那豈非將來添亂?

  五府和邊將考官則知道皇帝這是一級一級地選拔,取得武舉人頭銜基本上只看武藝,那是給更多底層官兵出頭的機會。至于文韜武略,這東西要看天分的!層層選拔,還有進修,有本事的終究會冒頭。

  軍務會議的參謀、皇明大學院兵學院的“五岳”和教授、兵科總給事張經等考官,則都根據各自的理解去發表意見。

  “且莫要再爭了。”楊一清看時間差不多了,開口說道,“今年武舉改制,其中得失,諸位待武舉殿試結束后都可具疏上奏。如何才能更好選拔出勇將帥才,這個自然要一科一科改進。時候不早了,我等去校場吧。”

  校場之上,俞大猷他們終于等到了考官們到來。

  “眾武舉人,列隊上前,聽武舉會試主考、國務會議總參謀楊一清傳陛下口諭!”

  眾人列隊來到了那比武臺前,現在,是眾考官站在比武臺上。

  楊一清看著面前的人群:這一批武舉人,從整個大明選來入京參加會試的,有將近五百人。

  這些人將是皇帝親自關注的第一批此前默默無聞的將種、帥才。

  皇帝有心克復交趾、北擊蒙元…那一天,只怕自己是看不到了。

  作為首任總參謀,他能為皇帝做的,除了現在就開始好生謀劃,也就只有選出一些人才,讓如今在衛所與民間里的將種、帥才能有出人頭地的機會。

  如今文臣之中的水不僅是活了,更堪稱湍急:改革后的衙署里多出來的那么多官位,總要經過一段時間才沉淀出合適的人選。一年一次的文舉鄉試恩科,三年一次的會試正副榜,后來者如同潮涌,現任的五品以上都得考慮自己會不會被這大浪卷死。

  但軍伍之中,武職世襲的規矩之下,如今雖有了降等襲替的計劃,卻仍舊需要更多刺激才能讓之重新活起來。

  只有活水,才能養出更多想建功立業的勇將、名帥。

  在陜西山西甘肅那邊,楊一清整日里都捉襟見肘,大半精力用于穩住下面那么多尸位素餐、但求無過的鼠將。遇擾則閉城固守,平日里蛀食兵血,膽大的甚至走私牟利、殺良冒功。

  邊鎮猶如此,腹地又如何?

  這種情況,要從現在開始慢慢改變了。

  “老夫楊一清,忝任軍務會議總參謀,現傳告陛下口諭!”楊一清開了口,聲音不大。

  有大嗓門的代為傳聲。

  人的名,樹的影。

  會試就是楊一清主考,現在又有皇帝口諭,重視給得夠夠的。

  陸炳也站在底下,他激動地聽著。

  皇帝不會親自來看會試,現在,他要堂堂正正地考過這會試,以武進士的身份走到皇帝面前。

  “你們都已經知道了,武舉會試也設正副榜。正榜三十六天罡,武舉進士出身。七十二地煞,武舉同進士出身。能到朕面前參比殿試的,三十六天罡而已。”

  近五百人中,這一百零八人在正榜還是副榜,決定的不只是他們軍伍之中授職的起點,決定的還有參與殿試、得到皇帝親自考較和賜宴的機會。

  楊一清看了看眼神漸漸熾熱的這些武舉人,繼續說道:“第一場文試考完,自覺考得不好的,不必氣餒!這武舉會試,仍舊是各場評分,以總分排位次。書,要讀一輩子。但有沒有血勇、通不通武藝,是為將者的根本!不論天罡地煞,朕都會好好栽培。今日,你們就先爭個由朕親自考較的機會!”

  “眾武舉,可聽清圣上口諭了?”

  “末將聽清了!”

  楊一清點了點頭:“武試四天,每人每天只考一類。首日,每人演練武藝,以待考官評分。第二、三、四日,甲、乙、丙三組比武臺較技。第五日,一百零八正副榜統出,排會試座次!”

  他頓了頓之后說道:“抽組后,就聽令按先去自己首日考較類目,考畢則到比武臺先后演武。各類考較、較技先后,或有耗力、負傷之別,這確實不甚公平。但戰場之上,也多有不公平。運由天定,命需己爭,都聽明白了嗎?”

  武舉不比文舉,坐在貢院里同樣的題目、同時開考。

  能站在這里的,在此前鄉試里其實也是這樣。將來打仗,難道也要怪還沒吃飽喝足養好精神,又或者天公不作美、敵人搞偷襲、自己連連苦戰嗎?

  “末將明白!”

  “抽組,開考!”

  近五百人被分成三個組,不同的組每天只在一個區域考其中項目。

  像考箭術的,危險性不大,看準頭罷了。

  但考馬箭、馬刺的,意外就會多一些。

  而考翹關舉重和負重攀行的,則費力很多、也可能臂膀、腰腿受傷。

  連續五天,抽簽分組確定后,就將是一場連續考驗了。

  武舉會試的武試正式開始,眾武舉耳邊還一直有五軍營里絡繹不絕的操練聲。

  每個區域都有專門的評分考官,在這個區域的考官,來自邊鎮。考力量那邊的區域,考官來自兵部和兵科。考箭術和步行槍刺的那邊,考官則來自五府。

  而比武臺那邊,評分考官則來自皇明大學院,那兵學院里的“五岳”。

  楊一清、顧仕隆等人,則坐于點將臺。

  到了下午時,今天第一場就要考馬上射箭和馬上槍刺的陸炳還在排隊候考。

  和他一組的,也有錦衣衛衛學里的人。

  他們的身份,在排隊的交談中已經被人所知曉。

  現在一邊觀察著競爭對手縱馬在那里考試的情況,有人也問陸炳了:“陸兄弟,你們一直在京城。這京營之中,操練竟是一練一整天嗎?”

  陸炳嘖嘖作聲:“這可不是尋常的操練。”

  “這話怎么說?”

  “尋常操練,如今京營是一日練武,一日演陣、一日上課。但眼下,各省各邊決出的五品以上、三品以下將官前三,那些縣爵的京城大比,也在這里。”

  “…是他們?”

  “咱們只比個人武藝,他們人人領一總,操練新兵。”陸炳嘴角帶著笑,“去年今年應募到五軍營的新兵,遭大罪了。那都是大明各省悍將們的前程啊。”

  “…陸兄弟知道得真多。”

  陸炳咳了咳,掩飾道:“他們已經在這里練了快三個月了。等咱們比完,他們也要在這里比的。這事不新鮮,京城里早就在議論。”

  “是嗎?”陸炳的熟人朋友問了一句。

  “伱不知道?你太用心準備會試了!”陸炳很肯定地說,然后突然大喊,“好!”

  他眼睛看著場中考生的英姿叫好,旁邊人不由得看了看他:你小子陰險,人家這一箭脫靶了,你叫好,是因為少了個競爭對手嗎?

  陸炳面不改色:沒控好馬,怪我嘍?

  而另一邊的俞大猷已經比完了舉重和負重攀行,純力量,不算他的強項。

  因此現在這演武評分,對他來說就很重要了。

  這方面,俞大猷頗有自信。畢竟自己一直沒中文舉,就是因為分了太多心練武、學習兵法。

  “泉州俞大猷,上臺!”

  聽到這個名字,點將臺那邊閑談的楊一清和顧仕隆也停了下來,目光移過去。

  那道兵部為湖廣平叛敘功上的奏疏上,皇帝只批了兩個名字:顧仕隆、俞大猷。

  現在,靖國公在臺上,俞大猷也登了臺。

  “泉州俞大猷,見過諸位考官。”

  他的聲音遠遠傳過來,楊一清眼神微凝:有生員出身,禮儀比之前上臺的許多人要好。

  “他文試第一?”顧仕隆問道。

  楊一清點了點頭:“虛歲十五就中了秀才的。”

  能在這個年紀考中秀才的,進士不敢打包票,一般都是地方上極為看好的舉人種子。他的學問,在這群武舉人當中自然是最優秀的一批。

  “且看看武藝。”顧仕隆微瞇眼睛。

  俞大猷在演武這一項,選擇的兵器是長劍。

  考慮到選他們是要到戰場之上立功,演武選長劍的很少,刀、槍、錘、戟居多,畢竟更彪悍。

  演武,就只是自己一人耍套路。兵學院這從各地延請來的武術名家,五岳們從中會看的,自然有考生的下盤、步伐、力道和武藝基本功。

  俞大猷只耍了幾招,其中三人就目光一綻。

  江湖上有眼力的,很快就分辨出來了他的師承。

  荊楚長劍的弟子!

  點將臺上,顧仕隆識不出什么荊楚長劍這種師承,但他輕聲點評了一下:“不是花架子。”

  “雖是襲替了武職無奈考武舉,但今年武舉之制大改,他仍舊來參試,果然也有幾分憑恃。”

  “明日開始較技,這十八般兵器的,用這新法子點到為止,那些勢大力沉的倒要吃虧了。”顧仕隆說道,“他慣使長劍,更加靈動,這回倒占了些天時。”

  “那也是他的運道。”楊一清繼續凝視著比武臺上演武的俞大猷,話說得一語雙關。

  就不知他兵法韜略如何。

  看他之前文試的答卷,似乎用心的也是易經。

  日落又日出,第二天開始,比武臺上就是兩兩較技了。

  每人不拘抽簽分組,也沒什么攻擂守擂,全按先后順序,來了這比武臺就捉對較技。每個人,累計要比夠十場。

  每次比試,兩人都會穿著一身新的白麻衣,仿佛披麻戴孝似的。使的,也是木兵器,涂了顏料。

  人人都已經知道規則了,無法去計較什么,難道比武較技當真拳拳到肉、刀刀見血,生生殺傷殺殘殺死一批?

  為了更清楚、更令人服氣一點,除了那“五岳”的眼力,才用了這法子。

  擊中不同位置,會有不同的評分規則。這一點,“五岳”已經接受過評分了。

  “每場五分鐘。”那主持這比武臺的事務官指著一旁座鐘,“勝者十分,負者五分,考官再根據你們擊中與否、擊中何處、能否一招斃命殺敵判勝負、加評分數。所以,就算是輸了,也許這一場所得分數也不算低,都明白了嗎?盡力搏殺。”

  點將臺上,顧仕隆感慨不已:“這法子也是陛下直接給的?”

  “…不然呢?”楊一清反問。

  “…倒有了一點兩敗俱傷、雖敗猶榮的意思。”看比武還是比昨天看演武有意思,顧仕隆興致勃勃,“這樣一來,哪怕會輸,也要想法子多給對面幾下,每一場都盡量多拿幾分。”

  楊一清回想著當時黃錦送過來的那幾頁紙,表情有點古怪。

  “顧國公如今盡想著悠閑,當日要是在武英殿,就知道陛下還給了別的法子。什么分組積分晉級、淘汰…人太多了,所需時日太長,又不能見真章。”

  “什么積分晉級、淘汰?”

  楊一清向他介紹起來,顧仕隆聽得目瞪口呆。

  陛下怎么那么多稀奇古怪的點子?這種尋常較技點到為止但是讓考官根據招術擊中與否、效果如何另行加分的法子已經夠新鮮了。

  既不能只選花架子,又不能真的生死搏殺,眼下倒真的要各顯本事,為每一次得分而戰。

  結果還有什么輪戰積分、一組一組晉級、而后捉對淘汰的法子?

  “這法子武舉會試不能用,以后各省各邊倒是…”

  楊一清看了一眼他,搖頭笑道:“顧國公以為陛下為什么想出這法子?用陛下的話說,軍伍要有榮譽感。今年是武將大比,明年開始,各省募好了兵之后,每省都將選出主客兩隊,每隊十人。主隊守營,客隊出征。決出前十后,仍是九月開始,到京城分兩組,二十對二十比戰陣搏殺。再決出前四,淘汰爭冠。”

  顧仕隆張大了嘴。

  “軍伍聯賽,哪怕將來有戰事,也不停。”楊一清嘆道,“陛下說了,各省都不缺這三五十人,但用于長期鼓舞士氣、激勵上進,利大于弊。”

  “…我大明,將要尚武至此?”

  “陛下有雄心啊。其宗旨曰:尚武尚榮,好勝好功。”

  “…楊總參不曾勸諫好戰之危?”

  楊一清是文臣出身,聞言只能說道:“我自然說過這朝野將有非議之憂慮,陛下說,好戰雖易亡國,忘戰更是大憂。大明將尚武,卻不好戰,也不怯戰。設了軍務會議,又有國策會議,真要戰,那都是會算賬的。這些道理,將來若有議論之時,不是還有《明報》可以爭辯剖解嗎?”

  他有點頭大地說道:“陛下甚至說,這軍伍聯賽的十隊‘沙場大決’,可以在京郊專設校場,官民皆可買票觀戰。看到大明將卒的強弱,若有邊事不至于膽怯,議論什么南遷;若大明將戰,也能知道大明必勝,支持國戰。”

  顧仕隆徹底懵了:買票看這“沙場大決”?

  “總之,現在這武舉會試,小試牛刀耳。”楊一清指了指前方,“顧國公,你雖新封國公,也不必就太過于以史為鑒,遇事則避了。陛下說軍隊的榮譽建設和思想建設比操練更重要,這么多事,你可不能盡往我這里推。”

  顧仕隆看著面前如火如荼的武舉會試,心里回想著請辭回京后的所見所感。

  大明確實是越來越不一樣了,以后還不知道會變成什么樣。

  但是他所熟悉的文官們,地方上的且不說,回京之后接觸的這些京官、重臣,如今對那仍然很年輕的天子,言語之中總傳遞出一些難以言說的嘆服。

  “新法試行,今年是第五年了。”顧仕隆突然輕聲開口。

  楊一清似乎懂他的意思:“熙寧變法,自熙寧二年開始,至元豐八年,名曰十六年,實則六年后就頹勢盡顯。其時新黨內各有心思,宋神宗也頗有猶疑。而今…”

  如今不同,皇帝依舊在提出更多越來越新的東西,他要改變大明的意志不可動搖。

  太廟、國策會議、軍務會議、國務殿…榮譽、名聲、權力、地位,皇帝愿意給的東西越來越多,朝堂中樞全是新黨,新鮮血液正如潮涌一般。

  兩人都老了,但現在想到這些,卻都不由得想著:如果皇帝身體康健,能在位五十年…

  皇宮之中,陶仲文一臉古怪地站在欽安殿的護欄邊,遠遠看著那邊御花園里的小小人影。

  在太監宮女們伺候一旁的亭邊空地上,皇帝正在教著大皇子和二皇子習練“健體術”。

  對于道門煉的丹丸,皇帝是一點興趣也沒有。從不問長生,但惜命求壽。

  陶仲文在這里等著皇帝過來,昨天試的玻璃方子,今天這一爐若又能制成透明的,便稱得上是成了。

  他收回目光回到殿中看了看正在冷卻的玻璃,眼神也不由得有些恍惚。

  這幾個月燒了好多東西,皇帝說的那個什么元素,倒真像是那么回事。

  原來這砂石、石灰等東西,真要先燒一下,把原先成色不一的材料提純一點,那配方才更合用一點,不然總有氣泡或者渾濁。

  難道天地萬物,真的并非生而一體,而是各種各樣元素組成的?

  他看向了那個鳥糞石,頭有點痛:要分辨出這里面是什么元素對莊稼有用,那從何參悟起?

  雖然研究這鳥糞石怎么利用的事,他已經搞清楚了,皇帝并不需要他立時參與其事。

  可那句“真人此生能辨明其理,定然便可稱陸地神仙”聽著古怪:皇帝好像知道,但又好像不知道,不然他為什么斷定自己一輩子也搞不明白?

  于是目光又看向了正在冷卻的玻璃:陛下拿了皇明大學院那邊磨的望遠鏡、放大鏡給他看,真按皇帝說的那樣,如果有最純凈的玻璃,如果找到了法子做出更好的放大鏡,終有一日就能看清每一種物事里的什么元素?

  他有點憧憬。

  道,好像變得有清晰的可能了。

  若能看清,真能陸地神仙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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