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瞬,華山腳下。
昔年,李重進一招不慎,敗于趙匡之手,但無法因此否定他在統率千軍上的造詣。李重進自信,只要給他足夠的兵力,莫說小小的云臺峰,縱然整座華山,乃至整個天下,也盡在他掌握之中。
夕陽下,李重進跨馬持戟,虎視眈眈的望著面前的云臺峰,沉聲下令道:“五行大將何在!你們各自率領五十人,分五面把華山團團圍住。萬劍鋒若不下山,爾等不必強攻,但他倘若膽敢下山務必活捉,否則提頭來見!”
羅亙煌等四人抱拳拱手,道:“是,大帥盡管放心!”
惟有謝粲玚有點遲疑,低聲道:“大帥,華山乃陳摶老祖的地盤,一旦我們貿然圍山,陳摶怪罪下來,如何是好?依我看,萬劍鋒未必到了華山,不如先行察明再圍困西岳不遲。”
李重進冷冷瞥了謝粲玚一眼,“謝將軍,你前幾日便一再給萬劍鋒求情,今日更是說出這般延誤軍機的不智之語,莫非與萬劍鋒沾親帶故,有意放他一條生路不成?”
謝粲玚忙道:“大帥,末將對您,對天子,對大周忠心耿耿,斷然沒有故意放走萬劍鋒的意思。只是,陳摶老祖武藝獨步天下,百年前便已叱咤江湖,如今不知更修煉到何種地步。我們如果為了追殺一個小小的萬劍鋒,而開罪于陳摶老祖,未免太不合適。我們為天子殞命無足輕重,但大帥若因此受損,就是我大周莫大的損失了,還望大帥三思啊!”
李重進一擺手,道:“謝將軍,你不必再說了!本帥已做好與陳摶一絕生死的準備,即使他今天把我殺了,只要能助天子除去萬劍鋒這個眼中之釘也值了!”
謝粲玚點頭,道:“大帥,既然您這么說了,末將無權再反對您的決定,還望您多多保重!”他說著一擺掌中梨花槍,帶領著五十名血衣人急速向西面而去。其他四人也各自率令人馬,按照各自方位鋪散開來,在華山腳下編織出一張嚴密的羅網,只待萬劍鋒下山。
眾人才分散不久,萬劍鋒、陳踏法、紅云子和范鏵,就帶著十幾名年輕的小道士從東邊下了山。東邊,是通往汴梁最近的方向,故此由威望最重、武藝最高的李重進親自把守。
小道士們都不認識李重進,但見他通體氣場強悍、霸氣至極,嚇得臉色十分難看。紅云子也微蹙眉頭,喃喃道:“不妙,此人一身盔甲,貧道的擒拿手法再強,又怎奈何得了他?”
陳踏法神情顯得比眾人沉穩不少,只有仔細觀察才能發現,他握拂塵的骨節不知何時早已泛白,可見他表面的從容也不過是裝出來的罷了。
李重進見到這群道士,以戟點指道:“爾等可是云臺觀,陳摶老祖座下弟子?想必,你們定見過一個衣衫襤褸,腰間別著帥棍的年輕人吧?告訴本帥,他在哪里,只要你們肯說,本帥必看在老祖份上放你們過去,不然今日就叫你們在本帥的戟下做鬼!”
紅云子聽他出言不遜,哪還顧得了許多,上前一步喝道:“度人無上天尊,爾等是何方邪魔,竟敢到華山找我師弟的麻煩,也太不把我紅云子放在眼里了吧!”
李重進冷然一笑,“紅云子?本帥聽說過你。”
紅云子聞言,越發傲然,“你既然聽說過貧道,便該知道貧道的厲害!我勸你若想平安離開華山,還是速速退去,不然休怪貧道無情了!”
李重進不屑道:“本帥聽說過你不假,可傳聞中你不過是個煉丹制藥之徒,至于武功到底如何從未聽過,不如今日就讓本帥領教一下,看看你是藝高人膽大呢,還是不知死活!”
紅云子屏氣凝神,注視著李重進,雙掌一作龍形,一作虎勢,只待李重進出手,好來個以靜制動。李重進哪里理會這套,左手在烏騅寶馬上重重一拍,駿馬長嘶一聲,閃電般沖向不遠外的紅云子。與此同時,李重進高舉掌中方天畫戟,仿佛一戟便能將紅云子斬為兩端。
“你…”紅云子當對方會守江湖規矩,下馬和自己交手,哪料對方戎馬半生,竟拿出沙場廝殺的招數,同自己一個手無寸鐵之人過招,頓時慌了手腳。
李重進見紅云子愣住了,冷笑著斬下一戟,便想結果了他的性命。就當畫戟將落未落之際,突見斜刺里白光閃動,竟是陳踏法搶先一步,以拂塵掃向疾馳而來的駿馬雙腿。
烏騅馬生怕被來勢迅疾的拂塵掃中,猛然人立而起,把馬上全無準備的李重進整個掀了下去。李重進身披重甲,摔在地上全無傷痛,可想迅速站起卻比登天還難。
陳踏法豈會放過如此良機,暗蘊指玄神功于拂塵之上,輕飄飄的拂塵立刻變得重于千鈞,直擊向李重進面門。李重進瞳孔驟縮,左手在地上奮力一撐,身子借勢劃出兩三丈,這才堪堪避過。
李重進慢慢從地上爬起來,贊賞的望向陳踏法,問道:“閣下拂塵上的功夫當真高明,敢問法號如何稱呼?”
陳踏法捻髯含笑,輕聲道:“貧道老祖座下親傳七弟子,守正真人陳踏法是也。”
“陳踏法,本帥聽說你過。”李重進倒持畫戟,疑惑道:“據傳,昔年你曾在水云閣效力。想那水云閣少主云逸墨乃宋國頭號死敵,你既在他手下做過事,何故不思為其報仇,反維護宋國與本帥為敵?”
陳踏法一稽首,道:“福生無量天尊,閣下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貧道確如閣下所說,在云少主手下做過事,而且我們交情莫逆。但云少主之所以與大宋為敵,是想救民于水火,而非為了一己之私。可眼下大宋既已統一中原,縱為政略有不足之處亦能匡正,倘若這時為擅舉不義之兵,致使無數百姓再遭罹難,云少主在天之靈豈能安穩?再說,閣下并非慕容燕云,也不是他昔日的屬下,貧道縱有心為少主報仇,也無需與爾等邪魔聯手吧?”
“邪魔?”李重進輕蔑一笑,“哈哈,自古成王敗寇,不到最后一刻,我們與宋國到底誰是邪魔,又有幾人分辨得清?既是你定要為宋國出頭,不許本帥殺死處處與我們做對的混小子,那本帥也只好痛下殺手,送你去蓬萊與諸仙論道了!”
陳踏法身形一晃,不待李重進出招,拂塵再次掃向他的面門。李重進不避不讓,畫戟掛著“呼呼”風聲,斜斜劈向陳踏法項間。紅云子和范鏵見李重進要與師弟拼命,唯恐他真的傷了師弟,雙雙欺身近前,與陳踏法合戰李重進。
李重進不慌不忙,掌中方天畫戟施展開來,招招驚天動地,式式敵莫敢當。師兄弟三人也毫不示弱,只見陳踏法掌中拂塵出如雷霆震怒,罷如江海凝光,紅云子擒拿手法時如飛龍在天,時如猛虎出山,范鏵的招數比之二人較為尋常,但每出一招內力都如汪洋般浩蕩無際,又似天道般循衍不息,再普通的招數也變得威力非凡,難以抵擋。
萬劍鋒抱著降龍棍,興高采烈的望著四人交鋒,樂得嘴都和不攏了,“好,打得好!本少俠闖蕩江湖這么多年,還沒見過幾場這么精彩的酣戰呢!可惜,本少俠不便暴露身份,不然拿出酒葫蘆痛飲它幾大口,就更美了!”
俗話說,好虎架不住群狼,何況李重進步下的武藝只略勝他們半籌,片刻之間就落于下風。三人見李重進招數漸漸變緩,原本無懈可擊的招數間也多多少少出現了破綻,攻勢越發迅疾。
李重進無奈,一邊苦苦支撐,一邊尋找機會召集部下回援。可三人哪會讓李重進騰出空隙求援,直逼得李重進只有招架之功,沒有還手之力。
“啊!”李重進怒吼一聲,冒著與三人同歸于盡的風險,畫戟直劈向三人中武功最弱的范鏵,“爾等身為三清弟子,卻如此以多欺少,未免欺人太甚了!看戟!”
畫戟在半空化作一道殘影,帶起的勁風便足以壓迫得對手無法呼吸,更遑論真的被此戟劈中了。范鏵忙向旁疾閃,在間不容發之際,躲過強悍絕倫的一戟,鬢邊不禁冷汗淋漓。
陳踏法和紅云子抓住了這個天賜良機,一個拂塵甩出,直擊李重進前心,一個繞到他身后,試圖從后邊扼住他咽喉。李重進憤怒的大吼著,掌中畫戟卻已來不及招架,只能聽天由命。
突然,東南方出現無數江湖中人,從模樣、打扮上一眼就能斷定,絕非武林中的正道人士。這些人輕功差距頗大,跑在最前面的是一個身著青色長袍,手持青竹仗的盲目老人,其后跟著一位身著寶藍色長裙,手持彎月寶刀的少女,再后面則是一個魁梧的瞎眼漢子,與一紅一藍兩個手持古怪寶劍的中年。最后緊緊跟隨的,大多是混沌教的邪徒,其中還摻雜著一些袁狂生手下的高大巨人、周天子駕下的血衣人。
李重進循聲望去,見來的都是自己的盟友,不禁狂笑道:“哈哈哈,天意如此,本帥命不該絕!什么華山云臺觀,什么陳摶老祖,本帥今日就把爾等盡數化為齏粉!”
向來有人歡喜有人愁,李重進心中大喜,萬劍鋒卻愁上眉頭。他握著降龍棍,打量一下跑來救援的眾人,暗道,“我這三個師兄就算再厲害,也不可能是這么多人的對手,看來只有按本少俠方才所想行事,才能保住我這條小命嘍!”
萬劍鋒想著,朝身邊眾多小道士嚷道:“喂,你們這么多人,就眼睜睜看著自己師父被欺負,也不知道上去幫幫忙嗎?你們再不上去,別怪我這個做師叔的為老不尊,踢你們的屁股!”
小道士聞言這才反應過來,連忙朝司馬無明等人沖了過去,萬劍鋒則飛速的跑回華山,直奔陳摶所在的張超谷而去。(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