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里外,水龍塢。
水龍塢名字叫得氣派,在當地也頗有威望,但說到底不過是海邊一處船行而已。這里既沒有金碧輝煌的亭臺樓閣,也沒有數以萬計的艨艟巨艦,只有浮橋旁數不清的大小漁船,以及幾間高大的木屋。
午后的太陽閑掛中天,明媚的陽光灑向大地,照得四處暖洋洋的。一個身著水藍色汗衫的輕年,此刻正敞著懷,露出他那瘦削卻結實的身條,躺在一條漁船上灑太陽。
“太公生長在湖邊,不怕王法不信仙。鐵鉤絲網捕鱗錦,一槳驚破水中天!”他翹著二郎腿,邊搖著手中蒲扇,邊不時唱著有些跑調的漁歌,絲毫沒有一點塢主的威嚴,反像個不務正業的潑皮。俗話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如不是同樣吊兒郎當的輕年,又怎會與萬劍鋒情同手足呢?
這輕年唱得正歡,忽聽岸上有人喊道:“老邵,咱們這么多年沒見了,你這詞也沒改改?你快上岸,本少俠有事和你說!”
輕年不悅得睜開眼睛,上下打量了岸上來人幾眼,心道,“奇怪,這人的身量怎么如此像我二哥?可小太公的二哥,向來紅紗遮面、手持寶劍,是個威風凜凜的大俠,就算這兩年混的慘了點,也不至于淪落到這般地步吧?”
來人見這輕年不說話,只一個勁的朝自己亂看,不忿道:“我說老邵,咱們哥倆才幾年不見,你就不認識本少俠了?你莫不是偷看哪家姑娘洗澡,遭了老天的報應,瞎了那雙招子吧!”
輕年冷哼一聲,不屑道:“你是哪跑來的混賬,別以為聽過我們京華三英幾段故事,就能跑來裝我二哥了!你再敢聒噪一句,小太公非一漿拍扁了你!”
來人聞言擼胳膊挽袖子,一操腰間帥棍,苦笑道:“邵橫江,你是真不認識我了,還是裝不認識我?本少俠是來找你借船的,沒時間和你廢話,你今天是借也得借,不借也得借!”
邵橫江緩緩站起身,活動活動手腕,隨手拾起他那把鑌鐵打造,槳頭刻著團龍的鑌鐵龍王槳,點指來人道:“小太公是靠租船過活不假,可范巨備下了嚴令,不準把船借給任何人,違者滿門抄斬。你現在冒充我二哥來借船,我要把船真借了你,整個水龍塢幾十口都得沒命,所以我勸你還是快滾,否則小太公真對你不客氣了!”
來人大笑,道:“哈哈哈,老邵啊老邵,你二哥我這么多年沒揍你,你皮子緊了是不是?本少俠倒要看看,你能把我萬劍鋒如何!”他說著足尖輕輕一點,人已竄上少年所站的小船,一棍打向輕年面門。
“哈哈,小太公人稱鬧海蛟,可不是浪得虛名的!你給我下去!”邵橫江冷笑幾聲,身子一低躲過打來的帥棍,隨即左腳一點左邊船舷,右腳隨之抬起,踢向萬劍鋒小腹。
萬劍鋒也連忙向旁一晃,避過邵橫江這腳。他剛想擺棍再次出招,邵橫江左腳上的力道又重了幾分,踩得小船猛地向左翻倒,他人卻借力躥起三四丈,憑著下墜之勢,雙腳連環踢向萬劍鋒頭頂。
“老邵,你想害死你二哥啊!”萬劍鋒驚呼著向上一躍,避過被小船掀入海中的厄運,頭頂卻離邵橫江的雙腳更近了。他又連忙向下一墜,腰向后彎,腳向前劃,踏著船板猛地向前滑出兩三尺,才于寸不容發之間堪堪躲過這連環兩招。
邵橫江不肯就此罷休,腰身一扭,雙腳立刻改了方向,斜踢向萬劍鋒額頭。萬劍鋒本想向后退卻幾步,卻見身后已離船頭不遠,若真后退,自己勢必把小船踩翻落入海中,只得硬著頭皮,用手去抓邵橫江的腳踝。
萬劍鋒伸出的雙手不但快,而且很有力,邵橫江明白雙腳一旦真被他牢牢鉗住,定會被順利拋入海中。他水性雖然極佳,可被人拋入海中,終究不是件光采事,只得連忙收住攻勢,穩穩站在船板上。邵橫江的身子似乎比鴻毛還輕,雙腳落下時小船莫說沒有左搖右晃,就連上下浮動也似全未發生。
邵橫江橫槳當胸,盯著萬劍鋒道:“你這混賬東西倒也有兩下子,能化解小太公這一掀一踢之人,除了我大哥二哥外,你是當今天下第三個!可敢再接小太公一招?”
萬劍鋒搖頭,道:“不敢!本少俠是來借船的,要是多在你這耽誤時間,延誤了戰機,非被拉出去打軍棍不可!”
邵橫江冷笑,道:“哈哈,我還當你是江湖上的英雄好漢,原來是朝廷的走狗。莫說你不是我二哥,就算你真是,小太公也絕不會把船借給你的!”
萬劍鋒忙道:“老邵,本少俠是陪一個小魔女到軍中幫忙的,可不敢擔上朝廷走狗這樣的美名。另外你身為漢人,卻不為漢人出力,反去幫那些瞿越人,不知這是什么道理?”
邵橫江嘆了口氣,“唉,我是漢人不假,也希望能為漢人做些事,怎奈大宋君聵臣昏,小太公實在不愿為他們賣命!”
萬劍鋒一拍胸脯,道:“你不為大宋朝廷賣命可以,可你幫二哥個忙都不行嗎?想當初咱們京華三英的交情是何等深厚,不說比得上羊角哀、左白桃吧,比比劉、關、張總不遑多讓,你當真不給我這個面子?”
邵橫江沉吟一下,道:“我二哥當年闖蕩江湖,永遠都以紅紗遮面,就連我和大哥都沒見過他的真容。另外,他手中當年拿的可是馳名江湖幾百年的赤龍劍,而非你手中這條怪模怪樣的木棍,我憑什么相信你是我二哥?除非…”
萬劍鋒忙道:“除非什么?”
邵橫江打定主意,道:“除非你能以棍為劍,再接我三招,只要你用蒼龍劍法接得住,我就相信你。到時候,我寧可冒著全塢人掉腦袋的風險,也會把漁船借給你,不知你意下如何?”
萬劍鋒看看手中帥棍,為難道:“這個嘛,不太好辦…幾年前我師父曾再三告誡我,不讓我用劍,我要是貿然破戒,他非生氣不可!我那師父百年來都和善得很,可憑著他的武功和威望,一旦真動了怒,只怕整個江湖都得抖上三抖!”
邵橫江吃驚道:“聽說我二哥的劍法是和他母親學的,而且他母親早就病逝了,沒有什么師父啊!你若真是我二哥,莫非后來又拜了什么世外高人為師嗎?”(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