驢車走了許久,這才終于進了涿州。只見涿州城雖不算太大,但地面均由青磚砌成,每條街巷兩旁都種著修剪整齊的樹木,在綠樹掩映下的一棟棟宅院、商鋪也都井井有條,南來北往的人們,臉上也大多帶著笑容,似乎絲毫沒受到宋遼大戰的影響。
杜廷宜望著街景,滿意的笑了,“你們看看,這才是我大宋該有的樣子,不像固安縣那般破敗,連個好點的飯館都沒有!”
呂蒙正指指街尾偏僻處,一家二層的小酒樓,道:“杜將軍,這家酒樓雖不是涿州最大的,但也算得上比較體面的一家了,這下總可以用飯了吧?”
杜廷宜一撇嘴,有些不悅的道:“這家酒樓我幾年前吃過,味道也就馬馬虎虎,遠不如東京的樊樓,我看還是換一家吧!”
萬劍鋒笑道:“杜將軍,到現在你還有精神挑肥揀瘦,看來在戰場上你也沒怎么出力呀!既是不餓,不如咱們把飯錢省了繼續趕路吧。”
呂蒙正也道:“依小生看也是,不如勒緊褲帶,再趕個三天三夜,待進了東京咱們再用飯不遲!”
慕容云瑤用舌頭舔舔嘴角,意猶未盡的道:“反正本姑娘在固安縣吃得酒足飯飽,要是伱們愿意繼續趕路,本姑娘也沒意見。”
杜廷宜無奈的一錘車板,像是下了很大決心,才道:“也罷,那咱們就去這家吧。我都餓了一天一夜了,要是再沒飯吃,就要活活餓死了!”
萬劍鋒忙道:“喂,老兄,本少俠長這么大,還是頭一回見你這么神氣的逃兵!你說殺敵時你不出力,砸車板你勁兒可不小!這一路上就你的屁股最金貴,大半個車都讓你一個人占了,要是砸壞了,看你往哪躺!”杜廷宜聞言閉上了嘴,默默的在車板上躺著,好像一輩子都不愿再和萬劍鋒說話。
眨眼間,呂蒙正已把車趕到小酒樓的門前,把驢子拴在看門的石獅上,然后扶著杜廷宜下了車。萬劍鋒和慕容云瑤兩人幾步就竄進了酒樓,杜廷宜卻并沒急于入內,而是上下打量起這家小酒樓來,發現此間不知何時翻修過,外觀雖不算金碧奢華,但好歹也古香古色,寬敞明亮。樓內則一色都用淡黃色柏木所制,擦拭得十分干凈,加之日久天長生出一層包漿,在陽光照射下熠熠生輝。
杜廷宜腹中饑餓,生怕自己再挑三揀四,三人真的要離自己而去,只得快步走入店中。呂蒙正見狀一笑,輕輕舒了口氣,跟在他身后走了進去。
酒樓大廳內,坐著十來位客人。有的是附近的商人,有的是城中官宦子弟,有的是恰好經過此地的旅人,還有幾個手持兵刃的江湖中人。
杜廷宜見廳中魚龍混雜,不滿意的撇撇嘴,抬步上了大門對面的樓梯,徑直就要進二樓的雅間。萬劍鋒忙一把拉住他,道:“老兄,感情這頓飯不用你掏腰包,你就隨便禍害我的銀子是不是?”
慕容云瑤道:“杜將軍,這位仁兄前幾日還是個要飯花子,今日能舍得花上大把銀子請你吃飯,就已經不知是哪根筋搭錯了,你要是再這樣挑剔,他可真要生氣了。”杜廷宜無奈的嘆了口氣,不情愿的下了樓梯,在最里邊靠墻的一張桌旁坐下了。
幾人坐下后,萬劍鋒喊來伙計,杜廷宜搶先就要點菜,萬劍鋒想起他剛才在小酒館里報的菜名,忙一把捂住他的嘴,朝伙計道:“這位客爺得了傷寒,你離他遠點,小心他傳染給你!”
伙計連忙點點頭,自動自覺的遠離了杜廷宜,生怕染上病。隨后他滿臉堆笑地對萬劍鋒道:“客爺,你盡管點吧,只要你能點出來的,小店都能做。”
慕容云瑤聽這句話有些耳熟,忽然想起萬劍鋒在武功郡王府中點菜的一幕,生怕他再點出螞蟻心、鼠膽酒這些令人作嘔的東西,忙用手也捂住了萬劍鋒的嘴。道:“小二,你離他也遠點,他…他也得了傷寒!”
伙計聞言果真又后退幾步,有些緊張的道:“那,哪位客爺點菜啊?要是都不點,小的就先去后面歇著了。”
慕容云瑤道:“我點…”她一句話還沒說完,萬劍鋒突然想起她點菜絕不會比杜廷宜點的便宜,忙又用手也捂住了她的嘴,支支吾吾的道:“她…她也得了傷寒,你最好離她也遠點!”
呂蒙正看著三人扭做一團,啞然失笑,伙計卻緊張的連連后退,聲音都哽咽了,“客…客爺,你們怎么一個個都得了傷寒,你們湊成一伙來小店不是吃東西的,是來謀財害命的吧!”
萬劍鋒用腦袋朝呂蒙正的方向歪了歪,費力的道:“小二,他沒得風寒,吃什么菜你問他吧!”
伙計忙看向呂蒙正,焦急的問道:“客爺,你要點什么最好快點兒,小的家有妻兒,可不想得上傷寒!”
呂蒙正一笑道:“一壺酒,三盤拿手的小菜即可。”
伙計點點頭,如蒙大赦的跑開了,萬劍鋒也長長松了口氣,把捂著慕容云瑤和杜廷宜的手放開了。慕容云瑤的腮幫鼓動了幾下,沒有多說什么,似乎習以為常。杜廷宜卻一皺眉,質問道:“姓萬的,你這臭手多久沒洗了?你要是再多捂我一會兒,我都能去官府告你謀財害命了!”
萬劍鋒一攤手,道:“洗手?本少俠除了洗澡時,從不洗手。我本來想著過幾日到高粱河洗個澡,沒準洗完了全身如浸在高粱酒里一般,可既然宋遼大戰已經結束,看來這澡要留到以后再洗嘍。”
幾人正談笑間,忽聽身后三個商旅模樣的漢子,圍在一張桌子前,正在小聲嘀咕些什么。起初,他們的聲音還盡量壓得很低,可隨著話頭越說越投機,聲音也逐漸大了起來。
只聽一個輕年漢子道:“幾位,你們聽說了嗎?大宋皇帝趙光義,親自帶領數十萬大軍征伐燕云,結果你們猜怎么著?宋軍在高粱河大敗,不光死傷了無數將士,就是趙光義本人也不知所蹤了。”
一個上了些歲數的漢子道:“要說當今皇帝趙光義,比起他二哥趙匡可差得遠了,對手下弱國十分陰狠,和強國相抗,又十分無能。可惜太祖皇帝死得早,不然莫說收復燕云,就是滅了遼國,也并非癡人說夢啊!”
另一個聲音有些沙啞的漢子,神秘兮兮的道:“你們難道不知道嗎?太祖皇帝就是被他弟弟趙光義害死的,不然皇位就是太祖長子武功郡王趙德昭的了,哪輪得到趙光義繼位?”
年輕漢子來了興趣,問道:“此話當真?以前很多人都說趙光義得位不正,我還沒明白到底怎么回事,這么一聽何止是得位不正,簡直是喪心病狂,罄竹難書!”
歲數大些的漢子嘆息一聲,道:“唉,武功郡王雖也不如太祖那般文韜武略,但好歹也比趙光義強上百倍。要是趙光義真就這么死了,讓趙德昭繼了位,或許這天下會比現在太平一些。”
兩人聞言點點頭,也跟著嘆了口氣,隨后三人付了酒錢,陸續離開了這家小酒館。萬劍鋒久居江湖,對這些言論早已耳熟能詳,根本勾不起他的興致,自顧自的喝著杯中美酒。但杜廷宜不知哪里來的一股邪火,雙拳緊握得“咯咯”作響,面前的酒杯也被他碰翻在地,酒水灑了他一身。他呼呼喘了幾口粗氣,但終還是忍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