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青墨來了。
掩面的薄紗破碎一半,隨著山巔的微風隱隱可見其下絕美無暇的容顏。
一眼,仿若萬年。
回過神,許元緩緩起身,眉頭一點點的皺起。
除了她眸中的那一抹清淡一如初見,她身體的狀態肉眼可見的狼狽。
持劍的右臂無力的垂著,那一襲黑色的衣袍碎了一大片,左膀的衣衫幾乎完全破碎,露出吹彈可破的肌膚,幾縷鮮血從臂膀處的傷口處溢出,如幾條嫣紅小蛇蔓延至指尖,不斷滴下。
掃了一眼冉青墨腳下的那顆三四層樓高的巨大蛇頭。
巨大的蛇頭頂端長有七朵蓮花,此刻已然綻放了六朵,栩栩如生。
思索一瞬,許元瞳孔猛地一縮。
他認出了眼前這頭巨蟒。
七生蠎。
七生蠎可蛻皮重修七次,第七次可真正化形成人,修煉速度與人族徹底無異。
蛇妖中天然的王者,如果是她的話,倒是不難解釋為何那只焱靈蟒會不顧一切的想要殺死他。
但是,
為什么她會死?
她怎么能死在這?
許元盯著七生蠎那雙已然死氣彌漫的巨大蛇瞳,一種荒謬、不羈情緒一點點的在心中蔓延。
這頭巨蟒未來可是女主角之一!
對方在第七次蛻皮化形成人后,便會前往大炎皇朝,變成一個合法大熊蘿莉,化名“姬清月”在靖江城與劇情主角相遇。
結果在這個時間點,她就這么輕易的被冉青墨給宰了?
曾經熟知的劇情的齒輪已經因為他的到來悄然開始發生改變。
許元愣神間,
蛇頭上的黑衣女子握劍的手悄然的動了,隨手揮下。
一道血光悄然劃過,許元回神望去。
蛇頭長有七朵蓮花的頂端霎時出現了一道深深的血痕,隨后一株血色小蓮從那傷口中被凌空攝持了出來。
此物一出,一股龐然的血腥味便席卷了整個山巔。
蛇心蓮。
準確說是六轉蛇心蓮,價值連城,滄源最頂級的煉藥材料之一,可煉制金麟丹或者血靈轉身丹。
金麟丹可作破境之用。
血靈轉身丹則有安魂融身只用,也是許元現在最需要的東西,徹底將身體與意魂融為一體不留破綻。
但是此刻,許元已經沒有心思想這些了。
在游玩滄源的過程中,許元很喜歡姬清月這位古靈精怪的小蘿莉,但那也只是停留在對紙片人老婆的愛護。
相較于一個紙片人老婆的死亡,他現在更關心的是對方死亡所帶來的的連鎖反應會不會影響整個世界線劇情的走向。
綿延數萬里的萬興山脈是大炎皇朝的西南邊境,再往西便是一座名為古淵的絕地,數十個大大小小的異妖族群在其內聯合組成了一個松散妖國。
姬清月便來自那里。
如今身份尊貴的蛇族公主被冉青墨一劍削了腦袋,妖國的妖皇會不會迫于蛇妖一族的壓力,做出一些與原作劇情相悖的舉動,許元心里完全沒底。
不過很快許元便發現自己完全沒有必要想這么多。
因為他可能活不到那個時候。
剜出姬清月的蛇心蓮后,那蛇頭上的黑衣女子身形直接一軟,順著龐大的蟒頭曲面便朝著地面滾來。
許元回神的一瞬立刻快步上前將女子滾落的嬌軀接住,皺著眉頭輕輕呼喊了兩聲:
“冉先生...冉先生?”
握著女子肩膀的手微微搖晃,許元試圖將對方喚醒,但她那一雙清麗的眸子卻依舊緊緊的閉著。
經過與姬清月的一番激戰,這位黑衣如墨的清淡女子也已然到達了油盡燈枯的地步。
漸漸的,
許元發現懷中女子微弱的呼吸逐漸急促,那殘破面紗下露出的白皙肌膚變得緋紅一片,黑袍下的胸脯快速的起伏,身體的體溫也在肉眼可見的速度快速增高.......
看著冉青墨身體的變化,許元思緒瞬間閃過很多東西,但最終還是長長呼出了一口氣。
他記得,七生蠎好像沒有人們喜聞樂見的淫毒。
所以,冉青墨這種狀態應該是因為其他。
可能是在冉青墨在運炁療傷,也可能是某種毒素發作的癥狀。
但不管是哪一種,如今的許元也都只能干看著。
上一世學過粗淺急救知識,明顯是不可能治得了這一世的超人類。
默默等待他人決定自己命運的感覺并不好受。
如果冉青墨死去,或者在冉青墨運功療傷的這段時間,姬清月的手下或者原身老爹的手下趕來,他都逃不過一個死字。
但他現在能做的只有等待。
許元將她的身體抱道了山巔之上的一個大樹之下靠坐著,而他則靜靜的坐在她的身側守護。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初升的旭日不知何時已然高掛天際,冉青墨那面色潮紅的狀態卻依舊沒有褪去。
又不知過了多久,
一片蕭瑟的寒風吹過,冉青墨清淡的聲音平緩的從身側傳了過來:
“你...說的洞府,在哪?”
她醒了,但聲音難掩虛弱。
聽到聲響,許元立刻側眸看了一眼她的狀態,回道:
“在懸天崖的下方。”
頓了頓,他又問道:“你的狀態如何?”
“........”
聽到這個答案,冉青墨沒有回答,又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半晌,
她閉著眼眸,低聲道:
“許長天父親的人快到了。”
“........”
聽到這話,許元瞳孔忽地一縮。
她的聲音很輕,卻仿佛如同炸彈般瞬間響徹了許元的腦海。
“你..說什么?”
冉青墨閉著眼睛重復,聲音聽不出任何的情緒:
“許長天父親的人快到了。”
心跳一點一點的加快,許元緩緩站起了身:
“還有多久?”
冉青墨輕聲回道:
“不到半刻鐘。”
半刻鐘?
許元心神一震,深吸一口氣,再次問道:
“你現在的身體如何?”
冉青墨靠在樹根處,睜開眼睛瞥了許元一眼,不答反問:
“你好像很不安?為什么?我不會把你的事情說出去。”
許元眼神四下打量著山巔四周的云霧,強行穩住了開始動搖的心神,沉聲說道:
“伱不知道奪舍是可以被檢測出來的么?”
“.......”
冉青墨盯著許元一臉不解。
看樣子她只知道奪舍會有斥異癥,而不知道還有手段能在斥異癥結束后進行檢測。
許元沒有和冉青墨解釋這方世界的設定,語速加快,再次問道:
“你現在的身體能御空么?”
冉青墨沉默,隨后搖頭:
“我..傷得很重。”
許元抬手用力揉了揉眉心,疑惑的問道:
“那你為什么能感應到有人來了?”
冉青墨理所當然:
“肉身的傷,對意魂的影響并不大。”
許元沒再說話,腦海中飛速的思索著接下來的對策。
他該怎么辦?
繼續呆在這里,等待原身老爹手下趕到,然后開始演戲?
原身老爹的手下在這個時間點并不知道是冉青墨抓了原身,他可以把屎盆子在姬清月的頭上。
說姬清月綁了他,是冉青墨救了他,反正姬清月已經死無對證。
但問題是滄源中就提了一嘴許長天是個吃喝嫖賭樣樣精通的紈绔,根本沒有細致描寫他的行為習慣。
如果被發現不對,那他就只能等死。
怎么辦?怎么辦!
無數繁雜的念頭在腦海閃過。
片刻,
許元忽然認命般的長長呼出了一口氣。
他開擺了。
許元側眸瞥著靠坐樹旁的黑衣女子:
“能走么?”
“.........”冉青墨不理解許元忽然的問題。
“能走么?”許元重復,聲音平淡。
冉青墨沉默片刻,搖頭。
許元沉默著俯下身,撿起地上的蛇心蓮塞入懷中,隨后雙手穿過冉青墨的腿彎和后背,在她略顯詫異的目光中直接將她公主抱了起來。
冉青墨的身體宛若無骨,很輕,即便是這已經腎虛的公子哥也能輕松抱起。
“......”
空氣安靜一瞬。
冉青墨沒有掙扎,強行被他抱在懷中,她也只是平靜的盯著對方。
冉青墨盯著許元,許元卻沒看冉青墨。
懷中抱著冉青墨,許元一邊朝著懸天崖邊走去,一邊輕聲問道:
“冉先生,你想死么?”
“.......”
冉青墨不理解許元的問題,但她不想死,所以搖了搖頭。
許元余光瞥見,輕輕一笑:
“不想死就對了,我們繼續呆在這里,被許長天老爹手下抓回去,只是早死和晚死的區別。”
說話間,許元已經抱著冉青墨站立在了懸天崖的邊緣。
寒風吹動他的衣袍,距離那萬丈深淵,僅有一步之遙。
冉青墨略微沉吟,似乎意識到許元想要做什么,聲音略顯疑惑:
“你...想要帶著我跳下去?”
“不敢?”許元笑道。
冉青墨側眸瞥了一眼那仙霧翻滾的深淵,目光像看一個傻子:
“可,這里是懸天崖。”
許元與她對視片刻,呵呵一笑:
“跳下去摔死,也總好過被相國府的人折磨致死,不是么?”
冉青墨認真想了想,道:
“哦,你跳吧。”
許元沒有著急,而是看著冉青墨,笑著說道:
“冉先生,我們打個賭好嗎?”
冉青墨不理解為什么眼前的男人這么矯情,眼神清淡,點頭:
“你說。”
許元道:
“如果我們能活下來,你欠我一個人情,得幫我做一件事。”
冉青墨又看了一眼下方的深淵:
“可我們活不下來。”
“我是指萬一活下來了。”許元輕笑。
冉青墨沉默片刻,緩緩蹦出來一句:
“為什么萬一活下來我要欠你人情?”
“......”許元。
許元啞然,生死時刻已經讓他沒了很多顧忌:
“如果能活下來,那必然是因為我那洞府救了我們,我覺得你的命應該夠你一個人情吧?”
冉青墨思索片刻,覺得他說的有道理,點了點頭:
“好,如果活下來,我欠你一個人情。”
“記著你說的話。”
話音落下,
許元毫不猶豫的便向前邁出了一步。
山巔的寒風讓黑衣女子掩面的清紗隨風飄落,
世界的一切仿佛在此刻都安靜,
飛梭在云霧間,五感仿佛在一點點的逝去,許元周身只剩了耳旁破空的風聲以及懷中女子那溫潤柔軟的體溫.........
在云霧間不知多久,
他垂眸看了一眼已然閉眸等死的她。
恍然記起,
冉青墨的福緣,似乎有九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