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九章 心口的十九刀
翡翠城的叢林中，一道紅色的影子穿梭而過，直奔傳送陣的方向。
“薇薇安，為什么你覺得小雪在家里？”中途，沐游這才有空問出。
“你們進入的是時間囚籠，如果她在里面因為某種原因流落到另一個世界，現在回歸到我們的世界，那么按說，她會直接出現在她離開這個世界時的最后一個場景中。”
“最后一個場景…”
沐游有些明白了。
小雪中途沒有離開過時間囚籠，那么她肯定是在時間囚籠的場景中消失的。
而他們的時間囚籠場景，極大可能就是他小時候生活的地方。
寵物店，則是其中最有可能的場景，畢竟他從小在寵物店長大，在家里停留的時間，遠遠超過地球上其他地方。
“當然，只是我的猜測，具體如何，需要你回去才能確定。”薇薇安說。
“嗯。”
沐游點了點頭，默默加快了腳步。
很快，他通過精靈城的傳送陣，回到了深淵，又通過深淵下的時空裂縫，回歸了地球…
一陣眩暈感中，沐游出現在寵物店地下室的傳送陣上。
原本有些雜亂的地下室，此時卻被打掃的一塵不染，尤其是傳送陣周圍，沒有任何雜物。
一個多月沒回來，這里卻整潔的像是每天都有人來打掃。
“喵，沐游！！”熟悉的貓叫聲中，可樂從桌底的黑暗中鉆出，興奮的撲到他腳邊，圍著他的腿轉圈。
“沐游你可算回來了沐游！”可樂激動的把地板當貓抓板抓了起來，留下一道道劃痕。
“可樂，家里的人呢？”沐游俯身摸了摸它的頭。
“都在呢，大家都在等你回來！”
可樂翻倒在地露出肚皮求撫摸，嘴里卻在得意的邀功：“我就知道你會從這里回來，所以我就每天都在地下室等你！”
“辛苦你了。”沐游笑了笑。
“可樂？！你怎么又跑地下室去了，我剛拖完地…”樓上傳來熟悉的聲音。
地下室門被打開，小雅走下樓梯，手中提著水桶和拖把：“啊，果然踩得一地腳印，又得重新打…”
小雅的抱怨聲忽然止住，她一下樓，就看到了正站在房間中的沐游，頓時愣住，呆呆的看著他，手里的水桶哐當摔落在地上，都沒有意識到。
沐游看到小雅也愣了一下，一個月不見，她明顯消瘦了一些，臉上也帶著一些肉眼可見的疲憊，不像平時那么有活力了。
“唔…”
小雅看著沐游，心中忽然升起一股巨大的委屈，抿起嘴巴，梗咽了一聲就地哭了起來，兩手抹淚，卻越抹越多。
“小雅…”沐游忙走上前。
小雅把頭埋在他胸前，哭的更加洶涌，淚水很快打濕了衣襟。
“不是說好的，五秒就會回來嗎…為什么現在才…嗚嗚，我差點以為你們回不來了…”
“抱歉，讓你擔心了…”沐游拍了拍她的背，看著地上的拖把和水桶，有些心疼。
他可以想象到，在他們消失的這一個月里，小雅一定整日的提心吊膽，天天留守在店里，將家里一遍一遍的打掃，是希望讓他回來的時候，第一眼看到的家里是干干凈凈的。
“放心吧，已經沒事了。”沐游笑著安慰道。
“嗯…”
小雅哭了一陣后，情緒漸漸穩定下來，抹去眼角淚滴，這才抬頭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他身后，茫然道：“老板，怎么只有你一個人，雪姐呢？”
沐游聞言心中頓時咯噔一下。
難道他們猜錯了，林雪沒有回來？
“小雪的話，已經回來了哦。”這時樓梯上方傳來一個聲音。
兩人抬頭看去，玲瓏站在地下室門口，依靠在門邊微笑的看著兩人：“本體，歡迎回來。”
“啊？玲瓏姐，你說雪姐已經回來了？我怎么沒看到她？”小雅茫然。
“在樓上，書房里，幾分鐘前突然出現的。”玲瓏搖頭說。
“太好了！雪姐也真是的，怎么回來了也不露個面…”小雅嘴上抱怨了一句，面色卻放松了下來，如今沐游和林雪全都回來，她這些天提著的心，總算能放下來了。
沐游卻注意到了玲瓏臉上的猶豫：“怎么了，小雪出了什么問題？”
玲瓏嘆息一聲：“小雪她，狀態有些不太對勁。我喊她出門她不肯離開，堅持要留在書房里，說是和你約好了，一定要在那里等你，直到你回來…”
“等我…”沐游一愣。
玲瓏攤了攤手：“我不清楚你們之間發生了什么，總之，你快去看看她吧。”
“好。”
沐游來不及多想，急忙走出地下室，沖上了二樓。
樓梯盡頭的書房，沐游推門走入的時候，林雪正凝立在書架前，捂著心口的位置，呆呆的望著窗外，一動不動。
聽到身后的聲音，林雪身體一顫，機械的轉過身。
待看到進門的是沐游，緊張的臉上終于綻放了一個笑容。
“你回來了…我就知道，會成功的…”
林雪的聲音似乎很欣慰，帶著一種明顯的如釋重負。
林雪說著，迫不及待的朝沐游走來，結果卻像個久臥病床的病人，腳步跌跌撞撞，剛走出兩步，就像是用盡了全身力氣一般，朝旁倒了下去。
沐游急忙一個箭步沖過，在她倒地前接住了她。
沐游有些吃驚，此時林雪的身體軟的像團棉花，沒有一絲力氣，十分虛弱，他也是靠近了才看清，她的面色慘白，雙眼中布滿血絲，黑眼圈濃重，這是長期缺乏睡眠的癥狀。
林雪卻顧不得自己，而是微笑著看著沐游，眼中透露著一種滿足。
“小雪，你這是…到底發生了什么？”沐游忍不住問。
“小雪？”
林雪似乎對他這個稱呼很是詫異了一下，臉上的笑意戛然而止，露出悲傷的表情。
“果然…你全都不記得了…是么？”
“我激活了存檔器，所以，記憶就…”沐游有些尷尬。
“全部？我們的事情，真的…一點都想不起來了嗎？”林雪有些期盼的看著他。
“我…”沐游急忙努力搜索腦海，很想搜索出一星半點的回憶。
可惜，沒有。
存檔器的作用是絕對的，他這一個月以來經歷的事情，都被刪除的干干凈凈。
然而此時看著林雪期盼的表情，沐游不知為何實在不想讓她失望，甚至下意識的想要說謊來安慰她。
但很快他就意識到說謊也沒用，林雪能讀心，而他此時這短暫的沉默，其實已經回答了一切。
林雪眼中的期盼漸漸消失，忽然捂著左心口，臉上閃過一瞬猛烈的痛苦之色，卻似乎不想讓沐游發現，急忙改換了神情，擠出一個勉強的笑容：“算了，也沒什么…至少我們都還活著，這就夠了…”
林雪非常努力的想要將痛苦之色隱藏在笑容之下，但這么近的距離，又怎么可能逃過沐游的眼睛。
此時林雪額頭微微冒汗，一手一直捂著胸口，明顯是在承受著某種劇痛的樣子。
“小雪，你受傷了？我們時間囚籠里到底發生了什么？你是怎么…”沐游有太多想問的問題。
時間囚籠里的場景，連妖精女王她們都看不到，而他又失去了記憶，所以現在唯一知道發生了什么的，只有林雪。
“我們…經歷了很多事情…我們一起在止界里，度過了兩千年的時間…”林雪斷斷續續的說著，但每說一句，臉上的痛苦就會更濃一分。
“兩千年？”沐游有些奇怪。
他們只在一起過了兩千年？可他不是在里面停留了30億年么？那剩下的時間，難道都是他一個人過的？
“剩下的時間…我…唔！”
林雪似乎回憶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悶哼一聲，臉上的痛苦之色再也遮掩不住，雙手捂著左胸口，疼到滿頭大汗，難以呼吸。
“好，我不問了，你不舒服，我們就不說這個。”沐游一驚，趕忙出言安慰。
不知為何，一看到林雪痛苦的樣子，他忽然感覺一種劇烈的揪心，幾乎是發自本能的抱緊了她，右手撫摸到了她的側臉上。
隨即才意識到這個動作不妥，有些過于親密了，下意識的松開。
林雪卻定定的看著他，抓住了他抽回去的手，眼中有些驚喜。
“你還記得，對不對？”林雪再次期盼的看著他。
“我…”沐游也有些茫然。剛才的動作，就像是身體本能的反應，完全沒有經過他的大腦就做了出來。
林雪這次卻沒有再失望，反而露出了微笑：“你忘記了，但，你的身體還記得…”
林雪說著，主動抓著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側臉上，隨即頭一歪，將重量依靠在他的手中，感受他手心的溫暖。
“沐游…我好累…好想休息一下…”林雪虛弱的開口。
“那就睡吧，不要勉強自己。”沐游趕忙點頭，即便是他，都能清晰的感受到林雪精神的疲憊，已經快到了一個極限，此時巴不得她趕快休息。
“可是，我不敢閉眼…我怕…”
“怕什么？”
“怕我睜開眼的時候，你又不見了…更害怕，我再一次忘記你…”林雪上下眼皮已經開始打架，但還是堅持望著他，用近乎哀求的聲音：“答應我，如果我睡著了，不要離開我…”
沐游一頭霧水，但還是趕忙點頭承諾：“好，你放心，我保證不會走，就在這里陪著你！”
“嗯…”
林雪似乎終于安心，露出一個微笑，眼皮再也撐不住，合在了一起，很快便沉沉睡了過去。
沐游確定她真睡著了，這才將她抱起，放在了書房中的床上。
本來還想幫她脫去鞋襪，結果發現林雪即便睡著了，也在緊緊抓著他的手。
一旦他想掙脫，夢中的林雪就會皺起眉頭，臉上露出害怕的表情。
沐游只得放棄，乖乖守在一旁，任由她抓著，林雪睡夢中的神色才會安穩一些。
回過神來，看著熟睡中的林雪，沐游也有些頭疼了。
他現在仍然不明白發生了什么，在他的視角中，前后只是過了幾分鐘，林雪就像完全變了一個人，由那個冷靜獨立的林雪，變得十分的感性和…黏人？
當然，對林雪來說，剛才的十幾分鐘內她可是真切的度過了兩千年，這么久的時間，自然足以徹底的改變一個人。
而他剛才身體的那種本能反應，也在證明，他和林雪曾經或許很親密…
沐游搖了搖頭，甩開這些雜亂的想法，看向林雪，先是用全知水晶檢查了一下她的狀態。
結果她的生命是滿的，沒有外傷，也沒有顯示任何中毒致幻等不健康狀態。
“沒有外傷，難道是內傷？”沐游心想。
從剛才進屋開始，林雪就時不時的會捂向左心口，明顯那里就是痛苦來源。
想了想，沐游開啟了金烏之眼，透視了一下林雪全身的臟器和血肉，尤其是心臟部位。
結果仍然沒有發現任何傷勢，她全身的器官都完好無損。
“怎么會這樣？”
沐游皺眉，明明沒有傷勢，為什么會出現那么明顯的痛楚？
“身體沒有傷勢，靈魂層面可不一定。”玲瓏的聲音傳來。
沐游回頭一看，玲瓏和小雅出現在門口。
兩人其實已經來了有一會兒，只是看到林雪和沐游剛才的互動，都識趣的沒有進來打擾。
“你知道怎么回事？”沐游忙問。
“大概能感覺到一些。”玲瓏點了點頭，走入屋內，來到床邊，看著床上的林雪：“剛才初見小雪的時候，我已經察覺到，她的靈魂有些異常，只是她自己有意在隱藏，我沒法檢查。”
之前妖精族將各大神像雕琢完畢，送來地球后，玩家們有了更加豐富的信仰選擇。
而玲瓏選擇的信仰，正是林雪的死神雕像，所以她掌握了一些死神的神術，其中就包括開啟魂眼，直接觀察體內靈魂的天賦。
“要怎么做？”沐游問。
“本體你先用天道之力，將她的死神神權壓制一下，我才能看到她的靈魂情況。”玲瓏說。
同一神權體系之內等級森嚴，林雪作為死神的代神行者，是死神一系最高級的信仰者，其他普通信仰者想要以下克上，對她直接使用死神系神術，幾乎不可能生效。
沐游點了點頭，往林雪身上籠罩了一些天道之力。
旁邊玲瓏配合著展開了魂眼，將林雪全身的靈魂觀察了一番。
“嗯？”
玲瓏很快皺起眉頭。
“怎么了？”沐游忙問。
“她的靈魂，缺失了一部分！”
“缺失？”
“是的，心臟位置的靈魂，被人砍出了整整十九道傷口！”玲瓏凝重說：“這些是永久性的損傷，恐怕無法恢復…”
“十九刀…”
沐游聽得揪心，下意識握緊了拳頭，心頭升起一團怒意。
“是誰干的？”沐游冷聲問。
憤怒之余，他也有些奇怪，止界之中應該沒有危險才對…薇薇安說她流落到了另一個世界，難道是那個世界的人干的？
“不，這種傷口，只傷及心臟，其他部位卻完好無損，其實不太可能是外人做的…”玲瓏猶豫道。
“什么意思？”沐游皺眉。
“這種整齊的傷口，只有她自己動手，才有可能做到…”玲瓏說。
“她自己？自殘？”
沐游聽得皺眉。十九刀啊？而且為什么她要自己傷害自己？
玲瓏沒有回答，反而臉色古怪的看向他。
“怎么？”沐游一愣。
“你自己看吧。”
玲瓏手搭在他肩膀上，將剛才看到的畫面同步給了沐游。
沐游閉上眼睛，視角中出現了林雪的靈魂體畫面，隨著玲瓏的視角一路巡視。
果然，林雪的靈魂其他部分全都完好，只有心臟的部位，被某種利刃劃的傷痕累累，一道道恐怖的傷口，令人觸目驚心。
但是，這十九道刀傷卻分布的極有規律。
沐游忽然睜開眼，有些驚疑不定，他終于明白為什么剛才玲瓏會那樣看著他。
林雪心口的刀痕，剛好組成了兩個漢字的軌跡——‘沐游’。
十九，是他名字的筆畫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