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
南宮羽滿身繃帶,木然坐在床沿上。
他身上到處都是傷口,其中不乏毒傷和灼傷,很多處的皮肉都被腐蝕成了爛漿,亦或被灼成了焦炭,渾身骨頭也碎了好幾塊。
楚國御醫幫他處理的時候,從頭到尾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一個不小心,把他骨頭搞散架,或者直接把全身皮肉從骨頭上脫下來。
比煮爛的雞腿都好脫骨。
不過也沒辦法,這貨自從直屬衛隊想進入陣線被拒絕之后,就一直朝壓力最大的地方沖。
他雖然已經有了比肩兵人境的實力,但畢竟沒有真正突破兵人境,能活下來已經是個奇跡了。
“醒了!”
嬴無忌不知道從哪摸出了一個算盤,噼噼啪啪打了半天:“你一共用了我們楚國三瓶還魂液,七瓶續筋丹,六瓶…總共算下來,差不多折合十三萬兩銀子,記得還哈!”
南宮羽木然的眼神恢復了一些光彩,嘴角扯了扯:“我會還的!”
說完。
便低下頭,身軀微微顫抖。
房間內的氣氛沉寂了一會兒。
嬴無忌把算盤收了起來:“你就沒有什么想問的?”
南宮羽沉默片刻,從懷里掏出了一塊玉佩,看配飾應該相當高級,但上面已經裂紋遍布,輕輕一碰就能碎成粉末的那種。
里面紋路隱現。
頗為熟悉。
嬴無忌問道:“命牌?”
“嗯!”
南宮羽點了點頭,又補充道:“我爹的。”
他醒的時候,第一時間就是查看身上的命牌,因為南宮陵把他打暈的事情就很不尋常。
看到南宮陵命牌碎裂的時候,他五內俱焚。
用重傷的神識向外打量了一下,居然是白家的駐地,直接給他人干傻了。
但他也不是蠢人。
結合南宮家現在的處境,很快就猜到了南宮陵的意圖。
嬴無忌攤了攤手:“南宮兄果然是個聰明人,既然你已經猜到了,那我就不過多了解釋了…”
南宮羽神色有些掙扎,沉聲道:“我還是想聽一下全過程!”
“也行!”
嬴無忌咂咂嘴,便將剛才南宮陵的事情講了一遍,最后點評了一句:“伱爹應該是想最后嘗試一下為周王室立功,不過失敗了。雖然我不是很待見他,但最后這一波,他應當是盡到了為人臣為人父的本分。”
“嗯…”
南宮羽聲音有些低沉,這件事的過程,跟他想象的并沒有太大的出入。
但南宮陵最后關頭,會想著給自己謀一個好去處,的確有些不符合在他心中的形象。
一時間。
百感交集。
胸口積郁多年的苦悶和突逢大變的茫然交雜在一起,讓他五內俱焚。
嬴無忌怕他想不開,便勸道:“其實一碼歸一碼,你爹教育子女的時候不當人是真,臨終愿意為你考慮也是真,沒必要因為他最后一個舉措,就認為他之前做的事情也是對的。”
“嗯…”
南宮羽沉吟了許久,感覺胸中悶氣未減,卻也找到了排解的方式。
嬴無忌微微點頭:“別的事情你暫時不用擔心,張副將是你爹的心腹,今天我去找他,他說他會帶著殘兵舊部回周王畿,圖謀將你娘救出來,以防你受制于人。”
說實話,他還挺佩服南宮陵的,副將居然對他如此死心塌地。
這次分戰功,周王室直屬衛隊雖然死得差不多了,但第一波妖潮被他們擋住了那么長時間,也算是有大功在身的,所以分到了不少血晶。
回到周王畿,或許周王室會允許他戴罪立功,甚至給他升官,讓他取代南宮陵的位置。
但周王室這一戰過后,除了給燕魏韓當吉祥物以外,基本不可能有別的路可走,回去基本算是廢了。
張副將好歹也是半步悟神境的高手,如果帶著殘部投誠楚王,前程必定比回周王畿好。
沒想到,卻還是愿為南宮家這樣做,若真跟周王室鬧翻,別說頂替南宮陵了,可能連命都收不回來。
“別!”
南宮羽神情一緊:“讓他別去!”
嬴無忌眉頭揚了揚:“怎么說?”
南宮羽深吸了一口氣,從懷中取出另外一塊玉佩,同樣是碎裂得不成樣子:“這個是我娘的!”
嬴無忌愣了一下,不由問道:“什么時候的事兒?”
南宮羽眼神有些悲愴:“不知道,但應該就在我爹死后不久!”
嬴無忌:“…”
這夫妻倆。
真是狠人!
的確,南宮陵身隕,已經能說明很多東西了。
雖然大妖潮兇險異常。
但他這種主修殺伐的悟神境高手,只要不故意作死,絕對能活到滅城的最后一刻。
南宮陵死,必然代表著南宮家的希望全盤落空。
而以他的性格,應該也會盡全力保護南宮家最后的血脈。
他老婆得知他的死訊,就知道只要南宮羽還活著,自己在周王室就是他的負累,然后直接自殺…
這等狠人。
自殺的時候肯定尸骨都不會給自己留,免得周王室挾尸自重。
嬴無忌也不知道說什么了,只是輕嘆道:“節哀!”
“嗯!”
南宮羽點了點頭,目光空洞,有些癡癡傻傻的。
嬴無忌站起身:“那你好好休息吧,跟我打工,不會虧待你的。”
“嬴兄!”
南宮羽忽然抬頭,叫住了他。
嬴無忌轉身:“還有啥事兒?”
南宮羽沉聲道:“你以后會跟姬峒翻臉么?”
嬴無忌上下打量他了一會兒,笑道:“遲早的事情,你好好修煉,現在的你,修為還差姬峒太遠。”
“嗯!”
南宮羽鄭重點頭。
嬴無忌搖了搖頭,便離開了房間。
有一說一,南宮家這么慘,除了他們本身有的問題,其他全都拜姬峒所賜。
南宮燕那種骨科舉動,完全就是姬峒教唆的。
還有這次的全線潰敗,也是姬峒背刺周天子的結果。
前者很復雜,南宮燕的悲劇始作俑者是南宮夫婦,嬴無忌因為有鏡影加持,十分理解南宮燕的想法,無非就是通過那種方式,把一半的土德之軀還給南宮家徹底割席,姬峒的舉動的確能幫她解脫。
但姬峒這個人,就是那種為達目的無所不用其極的貨。
說他想幫南宮燕解脫,應該就幾分真心在內。
可歸根結底,還是幫他實現所謂圣人之路的工具罷了。
南宮家亡了。
亡得極其不體面。
南宮羽不痛恨姬峒,那才是咄咄怪事。
對姬峒動手,還稍微有些早。
正好讓南宮羽修煉一段時間,他也挺期待這個土德之軀突破之后,究竟能給人帶來多大的驚喜。
天人族的資源,正好給他一份。
對于周王室直屬衛隊剩下的那些少爺兵,他一點都不感興趣。
但是南宮羽和張副將還是很有價值的。
前者就不用多說了。
后者整天跟著南宮陵混,即便是神通沒有修煉出來,也無比精通戰陣之道,若是讓他統御訓練有素心智堅韌的精銳,必能發揮不錯的效果。
最重要的是,他對南宮家忠心。
只要南宮羽在自己這里,他就不會叛變。
翌日。
各國兵馬撤出了瑜城。
即將走遠的時候,嬴無缺不甘地向天空望了一眼。
那里是鯤鵬曾經出現過的地方。
真男人。
就得干鯤鵬。
但這次,有些遺憾,沒有干到。
之前到底要不要搞本位妖,一眾高手內部意見不一,除了南宮陵之外,他就是最支持干本位妖的。
后來南宮陵死了。
但是他并沒有慫,準備跟本位妖碰一碰,可最后還是被嬴姓長老勸住了。
勸得有理。
可還是有些遺憾。
也不知道等到何年何月,才能再遇到一次干鯤鵬的機會。
“太子?”
白劫問道。
嬴無缺嫌棄地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沒什么!”
白劫神情有些憔悴,倒不是因為他受傷太重,而是最近一段時間,不知道為何,他總是憋不住大號,每天晚上都要上茅房好幾次。平時倒還好,這幾天在養傷,是真的有些耽誤傷勢的恢復。
他沉聲道:“太子,這次咱們怎么安排?”
安排。
自然是打仗的安排。
現在天下諸國大多都剛逢大變,需要休養,只有三家具備短時間內出兵的能力。
前者擺脫了姜姓的束縛,國內執行力必將大幅提高,不過還是有變法所累。
燕國變法雖然早有成果,但比起乾國弱了不少,現在與魏韓結成同盟,能出兵的國家就只剩下了黎國和齊國,每個都是硬骨頭。
只有乾國!
這兩年吃了玉皂廠四成的利潤,國庫自然是不空虛了,而且有了妖脈資源,涌現出了一大批優秀的青年將領,正處于軍力暴漲的時間段。
最近這三年,是天大的紅利期。
如果不出兵,那就是暴殄天物。
嬴無缺哼了一聲:“怎么安排?回去繼續練兵,雖然父王說姬姓聯盟內部已經分裂,但畢竟名義上還在,先給他們內耗分裂的時間。現在貿然進攻,只會給他們用外患壓制內患的機會。
何況…
近些年最弱的,必定是楚國。
這半年,安心練兵,半年之期一到,就立刻以摧枯拉朽之勢,摧毀楚國的防線!”
“這…”
白劫有些遲疑:“可是公子無忌…”
嬴無缺眉頭一擰,怒聲罵道:“你是覺得我比他不夠男人么?”
白劫噎了一下,趕緊說道:“不是!太子殿下才是天下最猛的男人!”
嬴無缺這才神色稍緩,輕輕哼了一聲:“嬴無忌雖然僥幸掌握了不少神通,但神通哪能那般隨便使用,他燃了多少血你看不到么?我只要突破兵人境,必然也是直沖悟神境,這期間再領悟一個戮生屠魂想必也不難。”
白劫:“…”
真的不難么?
陛下可是領悟了幾十年都沒有悟透啊!
嬴無缺仿佛沒有看到他尷尬的神情,繼續說道:“只要有殺伐領域和戮生屠魂兩個神通,我帶兵打仗就絕對不會遜色于嬴無忌,而且我們乾軍個個精銳。
他們白家軍雖然強,但也就那么點人,很難吸收真正的自己人,你當楚王真的完全信任他們?
而且楚國一年多妖患,幾乎打空了整個國庫,屈景昭三家的稅收一直是個問題。
半年之后,軍力提升不到哪里不說,后勤都可能是個問題。
而且…你就確定我們攻楚面對的就一定是嬴無忌?
我倒是覺得,到時迎戰我們的,更有可能是你屈景昭那三家烏合之眾。”
“太子言之有理!”
白劫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
這番分析,的確有幾分道理。
楚國內部斗爭太激烈了,嬴無忌就算再強,也必然會被他們拖后腿。
嬴無缺回頭望了一眼瑜城,冷哼一聲,便下令隊伍加速前進。
他現在。
要盡快突破兵人境。
不惜一切代價。
瑜城。
送走了各國援軍,楚國主力也打算打道回府了,畢竟一天的時間足夠陣法加固了,現在妖患已經徹底平息,周天子那邊也一副怒不可遏的樣子,發誓要找到那個松動的顓頊印,各國也都各自派出陣法大師加固。
短時間內,應該沒有妖患了。
所以留下駐軍以后,楚國大軍便浩浩蕩蕩朝郢都趕回了。
嬴無忌躺在馬車里,枕著花朝的大腿假寐,意識沉浸在了詭鏡空間里面。
“好久不見,歡迎!”
“啪啪啪…”
“啪啪啪…”
“啪啪啪…”
一進詭鏡空間,嬴無忌就聽到了極其熱烈的掌聲。
“很好!”
嬴無忌也很高興,當即就獎勵了紅塵一波:“減刑十年!”
這團隊氣氛。
無敵了。
紅塵也沒問初始刑期是多久,免得大家都尷尬。
嬴無忌就這么任大家鼓掌了半天,這才慢悠悠地走到了白劫面前。
白劫戒備地看著他:“你想怎樣?”
比起之前那狂拽酷炫吊炸天的模樣。
現在的白劫已經老實許多了,甚至有種畏畏縮縮的感覺。
畢竟滅李家一戰中被嬴無忌瘋狂教育,而且還挨了幾輪乾獄九刑,到最后還被紅塵他們瘋狂語言暴力了這么長時間。
之前嬴無忌還好奇,為什么白劫這種人會心甘情愿地被撅,畢竟在白家人的口中,這人極其自傲。
但現在看來。
自傲坍塌以后,已經有些失去自我了。
嬴無忌咧了咧嘴:“話說,你知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么?”
白劫不悅道:“廢話!你給我過了解外界的機會么?”
他知道嬴無忌留著自己有用。
這個節骨眼,是絕對不會殺自己的,所以說話也沒有很客氣。
“大膽!”
紅塵怒罵道:“你這個人,咱們這監獄,也是你能出言不遜的?兄弟們,給我噴他!”
白劫:“…”
嬴無忌趕緊讓他打住,玩味地看向白劫:“那你想不想知道外界發生了什么?”
白劫有些猶疑:“你…”
他自然想知道外界發生了什么。
想知道自家怎么樣了。
想知道自己任務失敗之后,混成什么樣子了。
只是看嬴無忌這模樣,總是感覺有些不懷好意。
于是干脆默不作聲。
嬴無忌見他不說話,好奇地問道:“你就不好奇你混得怎么樣了?”
白劫冷哼一聲:“混得怎么樣?”
“挺好!”
嬴無忌撇了撇嘴:“都混成乾太子妃了!”
白劫:“???”
眾人:“!!!”
他們都有點迷亂,這又是什么破段子?
嬴無忌嘿嘿一笑,直接打開了他跟鏡影的感知互通。
鏡影是本魂的投射,不過正常情況下是單向投射的。
嬴無忌能查看鏡影的經歷,但本魂查不到。
時間久了。
容易人格錯位。
紅塵他們就有些人格錯位了,不過影響不大,感知互通幾次就糾正過來了,紅塵也是那時候知道的自己在礦上生活得多么滋潤,所以才對自己態度有所改觀。
不過白劫…
嬴無忌咧了咧嘴,直接給他感知互通了一波。
無數記憶涌入,白劫頓時變得無比精彩。
整個本魂都簌簌發抖了起來。
癱坐在地上,儼然已經懷疑人生了。
眾人看他這副模樣,好像明白了什么,一個個臉上都露出了既惡心又興奮的神情。
一旁的南宮燕,忍不住笑了笑。
似乎被逗樂了,畢竟她也不待見白劫。
不過很快又把笑容隱藏了起來。
因為她看到嬴無忌向自己的方向走了過來。
她眼神有些不善:“你想做什么?”
嬴無忌撇了撇嘴:“不想做什么,昨天發生了一件你人生中的大事。”
“你!”
南宮燕面色大變:“你把王爺怎么了?”
她在這里住了這么久,也早就清楚嬴無忌的詭鏡秘術了。
以鏡影控制身體。
按嬴無忌的性格,肯定是把自己派在姬峒身邊臥底,然后尋找一擊致命的機會。
自己人生中的大事,難道王爺他真的…
嬴無忌看她滿臉驚慌與悲痛,不有感覺有些蛋疼,沒想到她居然對姬峒如此迷醉。
便擺了擺手道:“你王爺可是一個圣人,現在時間還早,還沒到殺他的時候。”
“哦…”
南宮燕這才長長松了一口氣,哼了一聲道:“除了王爺,這世間就沒別的能稱作我的人生大事了。”
嬴無忌反問:“南宮陵死了也不算么?”
南宮燕:“!!!”
嬴無忌大手一揮,就給她通了一波外界的記憶。
南宮燕愣了好一會兒,忽然癲狂地笑了起來:“好!好死!好死啊!這個老狗,到臨死前最后一刻,還在惦記著他的兒子,真是死得其所啊!哈哈哈哈…”
她笑得癲狂。
又笑得凄愴。
嬴無忌也有些不知道說些什么,南宮羽從小活得極其壓抑,但各種資源全都拉滿。
南宮燕就是純純的悲劇了,從出生開始,就被當做南宮家的負累,她被當做先天的小偷,偷走了南宮家寶貝兒子一半的土德之軀。從小受盡虐待,關押抽血,直到兩年前才還掉南宮家的“債”。
對于這種痛恨,嬴無忌理解,但不好評價。
他沉聲道:“南宮羽也死了!”
南宮燕笑聲戛然而止,神色一僵:“你說什么!”
嬴無忌撇了撇嘴:“南宮陵死了之后,其妻自殺,南宮羽得知死訊之后,自認世上再無親人只剩仇人,大辱在身,無從留戀,便也自殺了。”
“他,他怎么會…”
南宮燕眼底神情極度痛苦,掙扎了一段時間后,才輕輕吐了一口氣:“死了也好,對他來說,活著太痛苦了。”
嬴無忌問道:“到現在,你都覺得姬峒做的一切事情都是對的么?”
南宮燕反問:“怎么?你想勸我?”
嬴無忌撇了撇嘴:“你的鏡影雖然是你本魂的投影,但最高規則就是不能做違背我意愿的事情,說服你對我并沒有任何價值。我只是很不爽,憑什么一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狗東西,能夠成為別人眼中至高無上的存在。”
“胡說!”
南宮燕聲音凄厲:“王爺都是為我好!”
嬴無忌笑道:“他幫你走出陰影的手段有很多,卻偏偏選了一個最利于毀掉南宮家的手段,若是沒有那件事,南宮羽不會自殺。”
南宮燕啞口無言。
因為當時被姬峒護佑的時候,她就已經不想去回憶南宮家的事情了。
有并肩王在身側,南宮陵其實不能拿自己怎么樣。
但姬峒還是鼓勵她用這個方式解決,正是這個方式,毀掉了南宮羽。
她自然恨南宮羽。
因為沒有南宮羽,自己就是完整的土德之軀,根本不會活得那么悲慘。
但她又沒那么希望南宮羽去死,因為南宮羽除了不敢反抗父母,對自己還是挺好的。
南宮燕搖了搖頭:“不論如何,王爺都是這世上對我最好的人,這世上沒有任何值得我信任的人。不信任王爺,那我應該信任你,還是信任南宮羽?”
嬴無忌沉默。
的確。
自己自然是不值得她信任。
南宮羽在她的人生中,也是實實在在的懦夫。
讓她誰都不依靠,頂著自己的命運自立自強,就更是站著說話不腰疼了。
沒有什么好說的。
嬴無忌扯了扯嘴角:“你說的也對,你辯贏了!”
說罷。
直接轉身離開。
即將消失的時候,忽然頓住腳步說道:“對了!南宮羽沒死,我騙你的,以后他會在我的協助下,把你們王爺的吊剁下來喂狗!”
南宮燕:“???”
緊接著,就是一陣凄厲惡毒的問候。
不過嬴無忌一句也沒聽,直接消失在了詭鏡空間當中。
紅塵繃不住了:“這小娘皮罵人好生難聽,兄弟們,噴她!”
南宮燕:“我家王爺就是你家教主,你噴我?”
紅塵:“…”
他有些頭疼。
不知道該噴不該噴。
畢竟他以前是姬峒的狂熱信徒來著。
他揉了揉腦袋:“算了!我們還是噴白劫吧!”
白劫:“???”
詭鏡空間又熱鬧了起來。
馬車上。
嬴無忌睜開眼睛,發現花朝正捧著自己的臉笑,不由問道:“你笑什么?”
花朝笑容柔柔的:“我在笑你還是喜歡做這些天真的事情。”
“怎么?你不喜歡啊!”
“我也喜歡!”
花朝抿了抿嘴,雖然在外人眼中,嬴無忌變了許多,但她最在意的地方,一直沒有變。
凡事都要爭口氣。
就像當時寫《鍘美案》。
現在回想起來,好像隔了很久了。
“對了花朝姐!”
嬴無忌忽然問道:“輪回之術你…”
花朝輕嘆一口氣:“我正在努力參悟,只是這東西太為玄奧,而且好像是在被什么東西壓制著,我也不太清楚,盡力吧!”
嬴無忌只能點頭:“好!”
鎬京。
周王畿。
姬峒騎在高頭大馬上,帶著數萬黑甲軍團,整齊劃一地趕往周王宮,一路上引得無數人駐足觀看。
他們清楚地記得,一個月前周王室便號召天下,組織平妖大戰。
沒過多久,南宮陵便帶著三萬精銳,伴著周天子一起前往九州祭。
后來南宮陵帶兵奔赴戰場,周天子就返回鎬京等待他們的捷報。
再后來。
瑜城大捷。
但回來的卻不是南宮陵帶領的周王室直屬衛隊,反倒是并肩侯的黑甲軍團。
黑甲軍團他們聽說過,是并肩侯自發帶著前往增援的,不知道具體表現如何,畢竟消息還沒傳到他們耳朵里。
可即便不知道戰場上的情況,他們也都察覺到了一絲不妙。
為什么回來的不是南宮陵帶走的周王室直屬衛隊。
而是駐扎地不在周王畿的黑甲軍團?
所有人心中都感覺有些不妙。
但沒有任何一個人敢于阻止。
姬峒臉上依舊帶著一副溫煦的笑容,就這樣縱馬直直走向周王宮。
到達宮門后。
他直直地跳下馬來,向宮門處拱了拱手:“王弟姬峒,求見天子!”
說完這句話,都不等里面有回應,便直接大踏步朝宮內走去。
“姬峒大膽!”
侍衛長怒不可遏上前阻攔,但被姬峒看了一眼,就立刻感覺渾身如墜冰窖,呆在原地一動不動。
姬峒沖他客氣地笑了笑,便一路走向王宮。
不再有任何通報,便直接走到成康殿中。
成康殿。
周天子正端坐在高位之上,神情平靜如死水,就這么靜靜地看著姬峒:“王弟今日前來,所為何事啊?”
姬峒淡淡一笑:“所求之時,自然是請王兄將天子之位禪讓給賢能之人。”
他的真實身份,雙方心知肚明。
但一直都以王兄王弟相稱。
“賢能之人?”
周天子面露譏諷之意:“王弟口中的賢能之人,便是背棄王室利益,將妖巢盡數放出,以謀求私利之人么?”
姬姓聯盟雖成。
但炎國飛快失聯,平妖大戰以后,吳國也快速失聯。
若他再不明白姬峒做了什么,那可這就是笑話了。
姬峒淡淡一笑:“背棄王室利益?王室只有你我兩人,天人族的資源,落入的還是我們的口袋,又談何背棄王室的利益?大爭之世已至,姬姓聯盟若是再分裂,恐無法在亂世中立足。
希望天子能認清地位,莫要因一己之私欲,毀了姬姓的未來。
天人族那邊,已經給我開出了吞并燕魏韓三國的價碼,只要你點頭,我們便能立刻擁有好幾萬的精銳。
屆時我為天子,并肩王的位置給你坐。
你我聯手,將姬姓發揚光大!”
和平手段蠶食。
這才是姬峒的目的。
“呵呵…”
周天子冷笑一聲:“燕魏韓三家各有自己的法度,便是我點頭,他們也不會同意,將姬姓發揚光大,就憑你一個意圖謀逆之人?”
姬峒笑著問道:“那天子這是不愿?”
周天子鏗的一聲拔出了天子劍:“若你眼饞這天子之位,便拿實力來搶。我倒是要看看,你坐上這個位置之后,百家諸圣與天下諸國,會不會承認你這個新天子?”
姬峒眉頭微鎖,百家起源皆與周禮關系匪淺,篡位之君必不能為他們所容。
天下諸國,更是不會輕易就范,局勢跟當年二王并立很像。
只要不是和平禪讓。
這天子之位便是落到自己手上,帶來的利益,也絕對比不過承受的風險。
若是被乾齊以這個名義攻打,那是真的名正言順了。
到時候焦頭爛額,相當于把楚國的鍋扛到了自己頭上。
而百家諸圣,恐怕也不會讓自己好過。
姬峒笑容漸冷:“所以天子寧愿給燕魏韓三家當傀儡,也不愿與我一起重現姬姓榮光?”
周天子冷笑一聲:“你的心思,我還不清楚?燕魏韓三國,不可能同意你的統治方式,我也不認為你能一統天下,便是一統天下,也不可能勝得過妖族。
天人族,是我們姬姓的唯一選擇。
只是天人族瞎了眼,最后選了你。”
姬峒沉默。
最了解自己的,還得是周王室的自己人。
他忍不住露出一絲笑容:“王兄,看到你,我忽然想起嬴無忌自創的一個詞匯!”
周天子問道:“什么?”
“舔狗!”
姬峒笑容漸盛:“你對天人族舔而不得,被踹了一腳卻還是矢志不渝,若我是天人族,肯定會被你感動,只可惜…”
周天子臉色極其陰郁,卻沒有接這個話茬。
只是將天子劍橫在身前:“若你想要動手,就過來殺,若沒有篡權奪位的膽子,那便請回,天子決定做什么,還輪不到你來左右。”
姬峒臉色微沉,確定他是抵死不從了。
思索良久,深深看了他一眼,便直接轉身離開,只留下一句話在大殿里回蕩。
“自然如此,那你我便手底下見真章吧!不過我還是希望,你被燕魏韓三家挾持,痛苦欲絕的時候,能夠想起來向我求助。畢竟…我們才是血脈相連的一家人!”
周天子就這么目送他離開,確定他走遠之后,緊繃的身子才放松下來,大口大口地喘息著,已經汗如雨下。
一旁太監色厲內荏地罵道:“這并肩侯真的是太不像話了,逼迫您退位,這不是謀權篡…”
“不必說了!”
周天子神情陰郁:“今日局勢,的確已經無比棘手,但未必沒有轉機。哼!他當真以為,我苦心經營這么多年,才得到的信任,他能這么輕易全部奪去?”
太監頓時眼睛一亮:“您的意思是,天人族的資源你還有,要是這樣的話,我們還能組建起一支精銳隊…”
周天子:“沒有!”
太監:“…”
楚國。
郢都。
大軍凱旋之后,羋鐸就立刻召開了一次大朝會。
朝會上,文武百官就嬴無忌的上將軍之位,和瑜城周圍三城的歸屬權,展開了激烈的爭論。
屈景昭三家報團取暖,發動了一波又一波的攻勢。
但大楚女公子時隔兩年多,第一次回國,就表現出來極其生猛的戰斗力。
怒斥屈景昭三家,當年為了封地,夸下海口隨便平定妖潮,結果率先被妖潮攻陷,乃是大楚立國以來從未遭遇過的恥辱,居然還想將三城留作自家的封地,簡直就是無恥之尤。
后面又說嬴無忌一人挽狂瀾,一晚上滅掉的妖物,比三家一年加起來滅的都多,獲封上將軍理所應當。
反倒是三家主將各種拖后腿,已經觸犯軍法,應當斬首示眾。
然后。
話題就被她引到應不應該斬首上了。
屈景昭三家只能把注意力放到防御上,徹底把進攻拋到九霄云外了。
最終,以屈儀為首的三家主將保住了腦袋,但因為打仗太臭,被連降三級。
嬴無忌的上將軍之位也穩穩拿下。
全程從頭到尾,一直在邊緣OB,見羋星璃噴完這個噴那個,鏗鏘有力,字正腔圓,感覺舒爽無比。
畢竟以前在黎國的時候,羋小妞就是一個混吃混喝的女流氓,除了偶爾占占自己老婆的便宜,還真沒有什么殺傷力。
結果今天才發現。
她居然是法家的戰斗法。
不過表現這么生猛也是有前提的,畢竟之前楚國面對妖族打得實在太臭了,從黎楚爭霸之前,楚國就人人都以大國自居,結果這次直接被打到向諸國求援。
這讓每個人都屈辱不已。
可偏偏,這個時候楚王收服了一個超級猛將,直接帶領人族十幾萬精銳,把天災一樣的妖潮一舉擊潰。
王室可不得揚眉吐氣么?
一些戰敗的垃圾,哪來的勇氣指手畫腳?
拳頭,向來都是真理。
不管對外還是對內。
嬴無忌感覺自己就是核武器,即便不用也有著極強的震懾力。
事實上也不能經常用,畢竟氪命太難頂了。
朝會結束以后。
羋星璃就帶著他去看新房子了。
項鼎也跟著一起,一路上興奮得臉都紫了:“哈哈哈!想起屈儀那幫人死了娘一樣的表情我就高興,一群狗東西帶兵慫得跟狗一樣,想起這些人曾經當過我的上級我就犯惡心。
最后一戰,你們打得是真的漂亮。
可惜陛下不讓我去瑜城,不然我也能爽一爽。”
他一副遺憾的樣子。
當時三城被滲透得不成樣子,妖族只剩下陣基沒有毀掉,所以即便瑜城成了總攻的對象,三城也必須留下軍隊駐守。
羋鐸把項鼎看做未來王室的利器,為了保全他,沒有讓他去瑜城,沒想到給他造成了這么大的遺憾。
嬴無忌嘖嘖稱奇:“沒想到你這貨也會夸人,不如認我當老大,以后打仗的時候我都帶著你。”
“你放什么屁呢?”
項鼎切了一聲:“當老大?我項鼎這輩子只有一個老大,那就是女公子!在軍隊里被你壓著,我什么時候才能暴打你?不過有一說一,你的確猛,夠當我項鼎的兄弟。”
一旁的羋星璃忽然問道:“那為了兄弟,你愿意做什么呢?”
項鼎哈哈大笑:“除了女人,兄弟要什么都能拿走!”
說話間。
三人已經到了地方。
項鼎有些興奮:“哎,老嬴?陛下賜給你的宅子也在這一片,離我們還挺近的啊!給你說啊,我們這邊地段可不一般,要不是我楚炎大戰的時候,阻擊姬肅那個癟犢子好幾次,再加上跟女公子的關系,陛下還真不一定把這宅子賞我!”
“嗯…”
嬴無忌看向羋星璃。
羋星璃緘口不言。
項鼎興奮不減:“以后有空,多來找我喝酒啊,正巧我家有個大沙盤,咱們也能切磋切磋戰術!”
說罷。
便大踏步準備回家。
到大門口的時候,忽然看到好多人正在搬進搬出。
他隨便揪來了一個人,好奇地問道:“嚴管家,家里購置新家具了?”
嚴管家嘴角抽了抽:“不是,要搬家了。”
“搬家?”
項鼎頓時怒了:“這宅子是陛下賜給我的,沒我的命令,誰敢讓我搬家。”
“正是陛下…”
嚴管家偷偷望了一眼不遠處的嬴無忌和羋星璃,壓低聲音道:“鼎爺!難道你不知道陛下有意將嬴無忌收為駙馬的事情么?”
項鼎:“…”
嚴管家無奈,只好將羋鐸幾天前傳來的密旨交到項鼎手上。
項鼎看完以后,有些小抑郁,剛才還說除了女人,兄弟想要什么都拿走來著。
搬家沒問題。
畢竟楚王賞了一個更好的宅子,簡直就是血賺。
但嬴無忌…
我拿你當朋友。
你偷我家也就算了,還想睡我老大。
當不了我老大,就撅我老大?
這不合適吧?
天色將晚。
搬家已經搬得差不多了。
嬴無忌承諾了好幾壇頂級美酒才把項鼎哄好,這種事情也沒辦法,婚事可以不安排,但這種親近的姿態必須要做出來,不然以后會多出很多不必要的阻力。
正好接了一個喬遷宴。
沒有請太多的人,只有項鼎和羋星璃這兩位老朋友。
酒過三巡,皆已微醺。
項鼎大著舌頭罵罵咧咧道:“這種喬遷宴我這輩子都沒想過,居然是在我家吃的,連特娘的廚師都是我家的。”
的確有些玄幻了。
嬴無忌笑著敬他了一杯:“鼎子哥勿怪,當時陛下也是看你重傷未愈,怕你半道氣死,所以才拖到你回來。”
“不怪不怪!”
項鼎一邊嘬著杯中的酒,一邊擺手道:“老實說,一開始我想弄死你,不過你人還算大方,這么極品的仙釀居然舍得送我這好幾大壇,敞亮!來,干杯!”
嬴無忌咧了咧嘴:“干!”
又灌了幾口。
項鼎便吩咐手下,帶著幾大壇美酒美滋滋地回新家了。
婆媳三人知道羋星璃要跟嬴無忌提正事,就隨便找了個理由先后離開。
空氣有些安靜。
羋星璃晃了晃杯中的酒,在燭光下顯得無比清冽。
她自幼生長在宮廷之中,對美酒一直都有鑒別能力,但這么清澈還這么烈的酒,真的是這輩子頭一回。
就連項鼎這種酒蒙子,也被喝得一點怨氣都沒有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臉,喝得有點燙。
笑嘻嘻地朝嬴無忌身旁湊了湊,戳了戳他的腰腹,小聲說道:“嬴兄!你說的幫我們王室掙錢的方法,該不會就是這美酒吧?”
這種烈酒,必將成為貴族豪奢之物。
靠它賺錢,再簡單不過。
都不說別的國家,光是屈景昭三家的羊毛,就足夠王室薅了。
“不然呢?”
嬴無忌撇了撇嘴,感覺自己真是那個貼錢打工的。
“嬴兄你真好…”
羋星璃吃吃笑著:“你這么好,要我怎么報答呢?你又不想當楚國的駙馬,要不這樣,我讓你開心幾次,不用你負責!”
嬴無忌趕緊攔住他:“想得美,我有條件的,真要讓你得逞,豈不是要被吃干抹凈了?”
“居然被你看穿了!”
羋星璃癟了癟嘴,整理了整理衣領,朝后坐了坐,方才那看起來朦朧的醉眼,變得無比清澈。
她輕笑了一聲:“戒備心可真強,那你說吧,我們楚國也是真心對你的,只要你開出的條件不是特別過分,我們都會同意。”
“你們出糧,我們出人力,賺的錢五五分賬。”
“沒問題!”
“三年之內,白家在朝堂上的官職數量和地位,不能低于屈景昭三家的平均值。”
“沒問題!”
“白家的駐地,我選城郊的山頭,要建道觀與學宮,為楚國培養文臣武將,愿傾盡所能培養,但我有一個要求,你們必須全力協助我搞定需要的名額,并且平民所占比例不能低于五成。”
“嬴兄!”
羋星璃一把抓住嬴無忌的手,抱在自己胸前:“你這是提條件,還是做慈善?要不你還是趁著今天微醺把我推了吧,不然我心中真的過意不去。”
嬴無忌:“…”
這驚人的身材,真的頂不住了。
小小過渡一章。
下章繼續干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