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境!
這種東西很神奇。
它可以是春夢了無痕,一夜荒唐,夢醒之后,除了需要換洗的衣物之外,記不起任何細節。
它也可以深入骨髓,每每在清醒之時閃回,都能讓你對夢中的每個細節如數家珍。
它可以荒誕離奇。
卻不讓你產生絲毫的懷疑。
它也能在邏輯上絲絲入扣。
讓你即便是醒了,也分不清夢境與現實有什么區別。
而現在。
嬴無忌幾乎掌握了夢境中的全部,只要入夢者的精神修為不如他,他就能輕而易舉地給這些人打上思想鋼印。
就像他們對“蝴蝶”的敬與畏。
沒有任何道理。
卻讓他們不得不遵循。
即便夢醒之后,會因為覺得荒誕而莞爾一笑。
卻也會在不經意間,下意識地跟隨這種潛移默化的思維慣性。
嬴無忌知道,這些人醒來以后,很難百分之百完全相信大黎新地的真實性,但自己帶他們看過的新地風光,將會牢牢地烙印在他們的記憶深處。
只要他們看到地圖,就能將這些記憶與地圖的場景一一對應。
別管魏韓兩家再怎么洗腦,他們也會相信自己的判斷。
今日網課第一課。
地理課!
中場休息的時候,嬴無忌把他們全從夢境中踢了出去。
“呼…”
嬴無忌從床榻上坐起身,深吸了一口乾黎邊疆的空氣。
他推開木屋,遙遙地望了一眼盆地中馬上要建成的堡壘。
自從離開前線,他就馬不停蹄地趕到了乾黎邊境。
不得不說,兩個當君王的,著實一個比一個狠。
就這挑的地理位置,注定只能老老實實做生意,不然隨便哪邊不高興,都能拉著整個堡壘的人陪葬。
不過這樣也好,主動權全在自己身上了。
他現在把原料徹底分成了兩部分,分別秘密交給乾黎兩國,乾國農畜業強,就主要負責豬油,黎國那邊主要負責堿礦和香料。
再靠雙方恐怖的互相監督舉報的制度,兩頭瞞并非干不成的事情。
接下來一個月的時間,他就會把這個制度徹底貫徹實施下去。
當這個造錢機器能夠自行運轉,第一批肥皂生產出來之后,他便能功成身退了。
剛好。
趁這段時間,好好給學生們上上網課。
既然要上網課,那就得專業點。
課表總是要有的。
嬴無忌笑了笑,便返回房屋,關上房門,點起油燈,將一張紙平鋪在桌子上,開始制訂課表。
夢境的用處實在太多,完全滿足他各種網課的需求。
武學啟蒙課,這點他完全能夠勝任,畢竟所有基礎劍招都被他強化到了玄階,其他武學入門,雖然沒有劍術這么變態,卻也從鐵牛和糖糖那里爆到了不少,光是他一人所學,就足以與大型的世家媲美。
尤其是劍術。
基礎劍招全部晉階之后,并沒有發生特別奇異的變化。
但嬴無忌卻隱隱有一種感覺,就是普天之下所有的劍術,都能在他手下脫胎換骨。
因材施教肯定是沒錯的。
但只要這些年輕人選擇跟自己夯實劍術基礎,多年以后很有可能成為劍術高手。
文化課也要有,不過這文化課,一定要夾帶不少私貨,因為只有一群人思想達成一致,才能在未來發揮出巨大的力量。
趁著這段時間,文武兩開花,培養出高手肯定是不可能的,但已經足夠嬴無忌把好苗子挑出來了。
緊接著,就是野外逃生課,還有道德篩選課。
凡是資質高的,忠心的,全部安排逃到自己的秘密基地。
忠誠度不高的,資質再高也給他當場開除。
忠誠度高,但資質一般或者地理位置不行的,再安排逃到大黎新地,讓自己老丈人跟著喝喝湯。
這便是嬴無忌的近期所有安排。
“不過!想培養出真正的高手,好像還缺少一樣東西…”
嬴無忌托著下巴沉思了一會兒。
自己靠著夢境,完全能讓所有人免費享有頂級的網課。
等到以后回到絳城,自己完全可以憑借身份,硬蹭不少名師的授課現場,然后把授課場景原封不動地搬到夢境當中。
相當于每個人都師從無數位頂級名師,基數只要一大,就很容易冒出天才。
甚至一些法術玉簡的內容,也能通過夢境更加具體地展現。
自己的這個網校,幾乎能完全吊打一切官方組織。
但只靠填鴨式教育,好像的確培養不出真正的高手。
嬴無忌從懷里摸出了一塊玉佩,嘴角露出若有若無的笑意。
“靈武神域!”
這塊老丈人給的玉佩,他很早之前就打算用了,只不過因為正事太多,一直都騰不出時間。
對于這位創立如今修煉體系的武圣,嬴無忌還是帶有一絲敬義的。
不過這個靈武神域,怎么看怎么像一個大型夢境。
若是能弄清這里面的機理…
嬴無忌沒再廢話,直接將玉佩貼在了后腦勺,緩緩進入了睡眠之中。
待到再次清醒。
他便站到了一處恢弘的大殿之前。
大殿牌匾上書三個大字:靈武宮!
而自己,面容朦朧,粗布麻衣,除了手中提著一柄不知材質的長劍,沒有任何值得稱道的地方。
“卡!”
“卡!”
一個渾身甲胃的金甲戰將緩緩走來,居高臨下地望著嬴無忌:“新來的?規矩懂么?”
“懂!”
嬴無忌甕聲甕氣地答道。
金甲戰將微微點頭:“懂就好,跟我來吧!”
幾乎沒有廢話,他直接帶嬴無忌來到了大殿中央,指引嬴無忌站到了大殿中央的擂臺上,便直接離開了大殿。
從頭到尾,沒有任何多余的交流。
整個靈武宮,仿佛也只是一個單純用來武道交流的地方。
不過,事實真是如此么?
嬴無忌微微皺起眉頭,有關于靈武宮的記載,他在很多地方都看過,評價卻是驚人的一致:這個地方就是追尋武道之人的圣地,任何人都能在這里尋求武道的進步。這個地方,恢弘且單純,沒有任何功利性質。
也正因如此,每個諸侯王都默認了靈武宮的存在,甚至對它的發展提供了大力支持。
這種毫無顧忌的生死相搏,對于高手來說的確太重要了,不少戰場上悍勇無比的勐將,都是從靈武神域中走出來的。
就連十三爺的刀噼空間,也是從這里得到的感悟。
這個地方實在太像慈善組織了。
費了這么多心血,難道他們就沒有一點私心么?
嬴無忌覺得自己有些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也覺得自己這么想并沒有什么錯,他閉上眼睛感受著大殿的氛圍。
對天狐入夢的理解,此刻就如同洞悉萬物的雙眼,將靈武神域的一切全都解構了出來。
這的確是個夢境。
小小一片夢境空間,卻疊加了無數個演武場。
幾乎每一個演武場,都正在發生著慘烈的搏殺,有人大開大合兇悍無比,有人招式綿密妙入毫顛。
而在大殿的上空,一雙眼睛正在靜靜地注視,這雙眼睛應該就是來自于夢境的主人。
這雙眼睛…怎么說呢?
很怪!
不像是活人的眼睛。
卻好像恨不得把所有人都看穿一般!
這一切的一切,如果不是嬴無忌在夢境上的造詣不低,很有可能會覺得這大殿中只有自己一人,連別的演武場都難有絲毫察覺,更別說看到這雙眼睛了。
“吱呀!”
正在嬴無忌沉浸式觀戰其他演武場時,大殿的門又開了。
方才那位金甲戰將,又帶了一個人進來,直接丟到了演武場中。
金色面具之下吐出了一句沒有任何感情的話:“刀劍無眼,以死而終!”
說完之后,便直接離開了大殿。
只剩嬴無忌和另外一個身穿粗布麻衣的劍客靜靜對視。
“鏗!”
“鏗!”
雙方沒有任何交流,只是默契地同時拔出了長劍。
一刻鐘后。
嬴無忌被割斷了喉管,在失去意識的前一息,長劍脫手而出,插向對手的心臟。
對手很強。
但應該也失去了所有的后手,所以這場搏殺,應該是同歸于盡的結果。
不過按照靈武神域的判定方式,應當是自己輸了。
“呼哧,呼哧…”
嬴無忌下意識地喘著粗氣,自己這次的對手,絕對是個高手,但卻沒有那么高,憑借著至臻版的基礎劍招,自己的真實實力應該略微在他之上。
但這種跟高手的生死搏殺,明顯是自己的弱項。
失之毫厘謬以千里,落敗反而是正常情況。
難怪靈武神域容易出高手,天天這么搏殺,不出高手才怪了。
“卡!”
“卡!”
那位金甲戰將重新出現,語氣依舊沒有任何波動:“你今天還有兩場!”
“嗯!”
嬴無忌點了點頭,拄著劍站起身,靜靜等待下一個對手的到來。
最終結果。
三場勝了一場。
倒也算差強人意。
就在最后一場結束的時候,嬴無忌直接被踢出了靈武神域。
他從床榻上坐起身,雙眼之中直冒精光。
“很好!”
“創意很好,我抄了!”
嬴無忌興奮得直打哆嗦,靈武神域對于任何人都是極難達成的存在,因為它需要一個足夠規模的夢境,并且要求每個演武場的場景和細節都足夠逼真。
但對于掌握天狐入夢和墨家推演術的自己,完全沒有任何障礙。
領悟神域的功能。
自己的網課學生都能體驗。
不但如此,自己甚至能從靈武神域里面偷錄像,每一對高手的生死搏殺,都能成為自己網課的教學素材。
“真尼瑪…爽!”
嬴無忌嘴角瘋狂上揚,他自己都有點不敢想象,這樣的高強度網課連著上幾年,究竟能培養出一群多么恐怖的怪物。
要知道,就算是那些能夠進入靈武神域的高手,也只能從親自搏殺中獲得經驗。
像自己這種能偷錄像的,簡直絕無僅有。
這種待遇,也就靈武宮的主人能夠享受了。
只要網課不拉胯,線下的修煉資源也能跟得上。
最多三年。
就會有一大批武道修為驚人的胎蛻境高手出世。
自己養在妖脈的那一批,資源肯定不會缺。
但在大黎新地的那一批…
這回回去,一定得讓老丈人制定一波利好新人才培養的政策,狠狠地吸上一波。
不過…
現在當務之急還是逃生課。
雖然他現在已經把整個黎國的地圖都記得滾瓜爛熟,任何可能設置崗哨的地方也都排列組合窮舉了一遍。
但魏韓兩地設置的障礙,屬實有些太狠了。
培訓過后,人肯定能逃出來。
只不過是逃出來多少的問題。
人口爭奪戰的確不如直接打仗血腥。
但殘酷的程度,卻一點也不差。
所以說每一步都得深思熟慮。
一場秋雨一場寒。
場場冬雨催冬眠。
有時候老天爺就這樣,它明明可以下雪,卻偏偏還要下冬雨折磨你。
等到冬天的第一片雪花落地時,乾黎邊境早已經被冬雨澆了一次又一次,澆得每一寸土地都是徹骨冰涼。
不過好在兩國都很舍得撥物資。
肥皂廠從頭到尾都沒有缺過物資,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就在嬴無忌到達的第四十五天,第一批肥皂正式出場。雖然沒有那么多花里胡哨的款式,但整體質量相當不錯,足以交付各國第一批訂單了。
嬴無忌看著滿載的貨物,撫了撫脖子上溫軟柔順的白色圍脖,懶洋洋地打了一個哈欠。
這些天要不是白止偶爾能夠清醒過來,入夢陪自己開心開心,就這荒郊野嶺的,自己恐怕早就頂不住了。
“駙馬爺!咱們啟程吧?”
趙信坐在馬車前,攥著馬鞭的右手,已經蠢蠢欲動了。
他本來想著跟嬴無忌過來會是一樁肥差。
沒想到這肥皂廠鳥都不拉屎,每天除了跟著嬴無忌各種瞎忙活,就只能回到住處烤火睡覺了。
雖說餐餐有肉。
但他的肉欲,還是有些無處安放。
趕緊回絳城吧!
回到絳城趕緊開開葷。
駙馬爺這新婚燕爾的,肯定也想公主了。
嬴無忌伸了一個懶腰,困懨懨地鉆進了馬車:“啟程吧!”
車隊轆轆前行。
在官道薄薄的積雪上,留下一道道深淺不一的印子。
可能是入冬的緣故。
除了北方前線仍然打得火熱,好像所有的地方都冷清了不少。
豈止是冷清。
簡直就是肅殺。
每個小家族的封土都是安靜如雞,在趙魏韓三族的夾縫之中瑟瑟發抖。
魏韓兩土,更是風聲鶴唳,幾乎每天都會有一場官府的巡邏活動,一開始還有人因為“徙民令”而意動不已,但被當地官府打擊了幾次,就消停多了。
一路波瀾不驚。
直到趕到絳城才勉強見到一些人氣兒。
這一批肥皂,可能是宮中收到的唯一一條好消息,老早就派人出城迎接了。
只不過。
原本應當是趙暨這個君王親自迎接女婿的,但因為臨時要召開一個重要會議,最后只是讓最為器重的相邦羅偃代勞。
只可惜,嬴無忌不喜歡跟羅偃玩。
稍微客套了一下,便直接回府了。
從馬車上跳下。
踩到雪地上。
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嬴無忌本來沒想著有人迎接,舟車勞頓幾天只想好好補一個覺。
卻不曾想,便是飄雪的門前,一個溫婉動人的女子正亭亭而立。
眼波溫柔。
就像是火爐上隨著松梅煎化的雪水。
“花朝姐?”
嬴無忌忍不住露出一絲笑容:“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回來?”
花朝嗔怪地看了他一眼:“若不是羅銘那小子懂事,我到現在都蒙在鼓里呢?你真是的,回來之前連封信都不寫。”
說著,便上前幾步,將早就準備好的鵝絨大氅披在了他的身上。
還真暖和。
嬴無忌嘿嘿一笑:“那不是怕你等么?快餓死了,府上的廚子做好飯了沒?”
花朝把他身上剛落的雪花撣掉,笑道:“當然準備好了!我在這里,還能讓你餓著?快去吃吧!”
“哎!”
嬴無忌笑嘻嘻地從懷里取出幾冊書:“正好我在那邊閑得無聊,把《聊齋》最后幾卷給寫出來了,花朝姐你替我掌掌眼。”
說著,塞到花朝手里,便一路小跑進了府。
花朝抱著書冊,嘴角噙著的笑意有些復雜。
今天應該在府前等嬴無忌的人不該是她。
但那個應該等的人,卻絲毫沒有盡妻子義務的意思。
甚至嬴無忌離家這近兩個月的時間,這位女主人都沒有出現過一次。
“真是太過分了!”
花朝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卻有一種莫名的慶幸情緒。
她將身上大氅的雪花撣落,腳步輕快地跟了上去。
這一披大氅,跟嬴無忌的款式一模一樣。
是她一針一線縫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