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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章 望長安,馬如龍

  月照如霜,天色剛暗下來。

  霍去病乘車從城郊的兵府回城,在家門口下車,看見府外停著七八輛大車。

  這些車駕的形制和車廂蒙布上的紋飾,都和長安常見的樣式有稍許差別。

  是外地來的車駕。

  拉車的也都是那種個頭不高,但馬腿強健,肩腹協調,機巧靈活的馬。

  蜀馬。

  是從蜀地來的人。

  霍去病看見這幾輛車,都以雙馬拉乘,車轅厚重,在地上留下很明顯的車轍。車駕的基座增加了雙層梁柱,以保證安全和穩固性。

  這種車可不是誰都能用的。

  霍去病掃了眼幾輛車駕,再結合自家府上情況,便推斷出訪客的身份和過來的原因。

  “家里來人了?”

  外院的管家嚴契,在府門處等霍去病回來。

  劉清那邊也有兩個近侍在等候,三十來歲,目前總管侯府內宅諸事。

  “是,蜀地來的,因為卓氏的事。”

  霍去病往宅內走去,嚴契跟在一旁說。

  “來的是卓氏哪一支?”

  霍去病另一邊是劉清帶來的兩個女侍,接道:“前蜀郡中郎將,文園令,及其正室夫人。還有蜀郡卓氏主支的家主。

  公主也剛從繡衣那邊回來,在前殿。”

  前蜀郡中郎將,文園令是這個時代最著名的人之一。

  他被后世稱為漢賦四大家,“賦圣”、“辭宗”。

  寫下過‘興必慮衰,安必思危’‘有美一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的千古名句。

  他是卓文君的丈夫,皇帝的筆友司馬相如。

  此時的侯府正殿,燈火通明。

  殿內坐著一行十余人。

  劉清在女侍陪同下,坐主位,臉上帶著稍許笑意。

  她下首左右兩邊,一邊坐的是個大胖子,打扮富態,眼神掃視,內藏精明。

  另一邊就是千古留名的司馬相如。

  司馬相如早年因為《子虛賦》而被皇帝贊賞,召之入宮相見。

  他隨天子游獵作賦,得任為郎官。

  之后又拜中郎將,奉使巴蜀。

  這人文武皆通,對平定西南夷有功,對西南邊關的商貿流通等事也有功勞,地方治政也是好手。

  他還有個文園令的官職,就是看守先帝陵園,是個閑職,但地位不低。

  他天生體弱,后來修行漸高仍難祛頑疾,屢次因為有病而辭官回家修養。

  不過他以上所有功績,都沒有他千古渣男的事實,被后人記得清楚。

  司馬相如時年五十七歲,面白留短須,常人身形,顯得瘦。肩膀略佝僂,除了氣質溫文爾雅,眼睛中神采內斂,實看不出他是當代詞賦第一,才名幾乎不輸董仲舒的司馬相如。

  他對面那個大胖子,就是其妻父,當代冶鐵巨賈卓王孫。

  卓王孫頂看不上這個把自家女兒拐跑私奔的‘賤男人’。其后來得皇帝看重,關系略微緩和,但看不上就是看不上。

  卓王孫斜著眼睛瞅瞅侃侃而談,和眾人言談甚歡的司馬相如。

  要不是今日來拜會的是冠軍侯和公主殿下,機會難得,卓王孫絕不會和司馬相如一起來。

  劉清因詞賦的關系,亦知司馬相如之名,所以親自出面招待。

  這時,一身戎裝的霍去病,在眾人簇擁下從殿外進來,

  看見他回來,卓王孫,司馬相如,連同其身畔一個中年女子,同時起身。

  司馬相如和卓王孫不分前后的離開席位,以示尊重。

  二人靠前數步,俯身行大禮道:

  “蜀郡卓氏,卓王孫見過冠軍侯!”

  “下官司馬相如,惜未能在身體康健時追隨侯爺,征戰四方,破匈奴,擊四夷,以揚我大漢不敗之威。”

  司馬相如態度誠懇:“某雖在蜀地,亦聞侯爺百戰百勝,打的匈奴膽喪,四夷魂落。

  此番侯爺在西域大敗匈奴,辟地千里。吾只恨未能早日來長安,親見侯爺當面。”

  司馬相如說話文縐縐的,見面狂舔霍去病功績,口才便利,且以下官自居,用的是當年為中郎將時,帶兵征討四夷的武將身份,以示親近。

  愛逢迎的人,霍去病并不反感。

  本質上大家都是侍強凌弱,不然為何人人見到皇帝皆誠惶誠恐,還不是因為身份差距,皇帝夠‘強’。

  司馬相如所在席位旁,身穿水綠百水裙的女子,比他年紀要小些,風韻猶存,有一雙細長的鳳眼,眉目靈動,便是青史留名卓文君。

  她亦是有名的才女,愿得一人心白頭不相離的作者。

  “卓文君見過侯爺。”

  值得一提的是卓文君,司馬相如夫婦,在儒家一脈,都有很高的修行,天人層次。

  一干人重新落座。

  劉清在霍去病身畔道:“卓氏同氣連枝,蜀郡卓氏是卓懷的本家。

  他們知道卓懷失蹤,特地過來的。”

  卓懷失蹤,卓氏派人來,涉及到卓氏內部的財物,生意分配。

  “青珂這些時日,一直住在侯爺府上,我等皆感念侯爺隆恩。卓家的事情我們會處理妥當,不會讓青珂受委屈。”說話的是卓文君。

  在卓氏內部,她是卓青珂的姑母。

  卓青珂就坐在卓文君身畔,嬌俏可人,一身果綠色長裙,垂首不語。

  她對這位姑母頗親近,小時候還隨在姑母身邊學習過一段時間。

  卓文君來長安,卓青珂便有了靠山。

  那個大胖子卓王孫,來見霍去病,并不急于表現,垂首喝茶,默默觀察,是個謀定后動,很有城府的人。

  一行人在府內攀談到夜色漸晚,才起身告辭。

  卓青珂依舊住在侯府,沒人提及讓其搬出來,跟隨卓文君一起離開。

  出了府門,卓王孫上了自己的車駕,招呼女兒卓文君過去吩咐了幾句,車馬便先行離開。

  卓氏在長安有自己的產業。

  卓文君回頭登上車駕,詢問司馬相如:

  “夫君來之前,叮囑要讓青珂留在侯府,不提將其帶走之事,是阿父的意思還是你的意思?”

  “我們都覺得青珂該留下。”

  司馬相如道:“今日見到冠軍侯,你覺得如何?”

  卓文君笑了笑:“夫君說哪里話來,這位侯爺立不世之功,兵家將才,鋒芒蓋世。我如何有資格評價。”

  司馬相如道:“這不已經評價的很好了嗎?

  霍侯正是不世出的將才,十八歲立此奇功,前無古人,后亦難有來者也。”

  卓文君妙目盈盈:“所以夫君和阿父,是想看看有沒有機會,讓青珂留在侯府,給人當妾?我卓氏則攀上一門顯親!”

  司馬相如道:“我觀公主殿下對青珂頗多憐憫照顧,不是善嫉之人。

  她若能得侯爺傾顧一二,對方方面面都好。

  青珂也是命苦,卓懷若真遭難。她這一支,長兄早逝,父又蒙難。覬覦其家財者眾,若無個強有力之人照顧,她日后命苦之時,才剛開始。”

  卓文君微微頷首,沒在吱聲。

  侯府內,眾人走后,卓青珂自行回到自己住的小院,對著燈影發呆。

  而劉清挽著霍去病胳膊,往內宅折返,邊走邊道:

  “夫君未歸時,司馬相如即興作賦一首,贊夫君破敵之功,真是驚艷四座。此人之才,頗為罕見。”

  霍去病笑道:“然而改變不了他渣男的事實。”

  劉清眨巴著秀氣眸子:“什么是渣男?”

  “司馬相如就是。”

  公主殿下似懂非懂。

  長夜轉瞬。

  清晨,驚雷陣陣,細雨飄落。

  霍去病在散朝后,來到禁軍大殿,坐在殿內看窗外的雨滴,敲擊在植被的落葉上。

  視線放遠,能看見草木掩映間,百丈外有建筑翹角飛檐,古香古色,正是繡衣梁園。

  禁軍大殿和繡衣都在未央宮以北,離得不遠。

  一容貌傾城的女子,穿胭脂色長裙,坐在梁園主殿三層窗畔,正是公主殿下。

  夫妻倆隔空對視,不禁莞爾。

  霍去病聽到身后傳來動靜,回頭見到親兵校尉,體型魁梧的囂旗勝,從門外引路進來,身后跟著董仲舒和太常周平,以及御史李蔡。

  “郎中令!”

  “夫子,御史,太常!”

  眾人相互見禮,而后落座。

  “今日有西域幾國之主會到達長安,陛下安排我等出迎以示禮遇。”太常周平說。

  西域諸國的國主來長安見天子,來的越早,受到的禮遇優待,相對就會多些。

  比如即將入城,到達長安的龜茲,姑墨,還有其周邊溫宿,疏勒等幾國之主。

  他們是第一批,漢會派出儀仗去迎接。

  再往后來的,就不會有這個待遇。

  到這個階段,仍在觀望不想來的,可能還要挨頓揍,大嘴巴子招呼。

  出迎的儀仗以李蔡,董仲舒,周平為首。

  西域國主來長安面圣,注定是名傳青史的事情。

  董仲舒,李蔡三人皆官袍加身,來找霍去病,準備和禁軍一起走。

  “郎中令不去嗎?”

  “嗯。”

  霍去病略一點頭,對囂旗勝道:“你統兩千禁軍,隨御史和夫子去迎龜茲等幾國國主入長安。”

  董仲舒等人興匆匆的去了。

  從六月末開始,漢全面推動西北建設,大批工匠,苦役,各類物料出入邊關。

  各家氏族之人也已經去了西北,展開勘測,選定建馬場的地點。

  一切都在有條不絮的推進。

  茹泊虎也派人去了西北,按霍去病的建議,對西域以西,以南的區域,展開探查,為一些事提前進行布局。

  眾人走后,霍去病叫來麾下主簿王彥:

  “收降的渾邪部,酋涂部的西匈奴人馬里,讓伱找的人找到沒有?”

  王彥嫻熟應對:“高不識,仆朋兩人,已找到。渾邪部報上來的名冊,大部分匈奴人都給自己起了我漢人的名字,其中就有高不識,仆朋兩人。

  他們在西北渾邪部留守,正在來長安途中。”

  霍去病準備培養一批將領。

  歷史上的高不識,仆朋,都是匈奴人,降漢后成為霍去病麾下,和趙破奴齊名,后來曾封侯。

  歷史上的高不識在河西之戰的時候,已經歸漢。

  但這方世界被改變了不少,眼下河西之戰提前超過一年打完,高不識當下還未投漢。

  霍去病回來后,安排人尋找其名,果然有收獲。

  接下來他準備對禁軍的軍制,將領的進階方式,做些調整。

  手下良將云聚,正是強軍最重要的一步。

  王彥去后,霍去病坐在窗邊。雨越下越大,思緒飄遠。

  他身后的影子忽然律動,伸出一只漆黑蒼勁的手,是蚩尤。

  他從皇陵出來,就感應到蚩尤有些變化。

  其沉寂了兩日,力量一直在增長。

  他從影子里探手出來,指向霍去病的兵袋空間。

  霍去病將從皇陵得到的三件物品中,那個橢圓形,宛如玉板的東西拿出來。

  又將之前搶來的休屠部祭天金人取出。

  蚩尤盯上的就是這兩件器物。

  霍去病懷疑,自己獲得部分九黎兵權,喚醒了上古沉寂隕落的蚩尤散逸在天地間不滅的一縷靈寐,所以他才這么強勢,在西匈奴戰場上,能輕松滅殺綦母樓蓋,封惕等人。

  霍去病將祭天金人遞給蚩尤。

  下一刻,他從影子里分離,頭顱的位置,已能大致分辨出五官。

  他的嘴張開稍許,做出抽吸的動作。

  祭天金人劇烈震動,身體表面祭刻的薩滿咒文,光曦明滅。

  金人內似乎還有微不可察的尖叫,求饒,呢喃等等聲音傳出。

  可惜并無用處,金人表面的薩滿咒文慢慢淡化,消失。

  最終,整個金人風化般,絲毫痕跡都未留下。

  霍去病手托橢圓形玉板,想了想,也將其遞給蚩尤。

  玉板上,頓時有一股氣息,被蚩尤收攝。

  而玉板表面,開始浮現出無數上古文字,圖案。

  霍去病訝然矚目玉板,盯著其表面浮現的紋理,字跡…這是黃帝留下的東西!

  長安城郊。

  一隊車馬,在雨中從遠處迤邐而至。

  隊伍綿延,是一隊三千人的龜茲,姑墨聯軍,護持著他們的國主,接近長安。

  “這幾日,我們一路過來,看見從長安往西北去的漢軍,已有數隊。”

  一輛車駕上,龜茲國主說。

  他們這一路來長安,接連看見漢人的隊伍,策馬揚鞭的往西北去。

  包括陳慶,姚招等人領霍去病所命,各帶人馬,往西北推進。

  長風細雨,天微涼。

  龜茲,姑墨等國主不約而同的掀開車簾,眺望著前方雄偉壯觀,坐落在雨中的長安城。

  一行人都有強烈的震撼感。

  大漢長安,確是好氣象!

  長安龐大的城郭,和他們西域國家的都城比起來,就像鳳巢和樹上巴掌大的鳥窩間的差別。

  一干西域國主初見下,有多震撼,可想而知。

  七月長安,誠如重山。從遠處看,天色與氣勢兩相高。

  就在幾位國主遠望長安時,馬蹄聲起,禁軍破雨而出,兵如槍,馬如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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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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