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玉背著竹簍,在山林之間艱難跋涉。
想到之前借閱書冊中,《道經》闡述的微言大義,他臉上便不由浮現出一絲微笑。
“果然書讀百遍,其義自見…我之前只有六卷《道經》,還不太連貫,許多經義讀起來便覺不夠通順,如今連貫上下,卻是豁然開朗…”
有著如此念頭,他自然更加勤快地往方先生處跑。
并且,如此承先生恩情,不得不報。
奈何甘玉囊中羞澀,好在最近幾日,聽聞先生想吃蛇羹。
甘玉驀然想到,在不遠處的牛頭山上,似乎有長蟲出沒,因此經常來此打柴,順帶捉條肥美的蛇去孝敬先生。
奈何山中好捉的長蟲早已被村里小孩捕得不見蹤影,這幾日一無所獲。
今日,他將打柴的范圍再次深入,希冀能有所收獲。
天上日頭火辣辣的,甘玉之前打了半天柴,如今已是滿頭大汗。
他放下竹簍,從中取出裝水的瓦罐,剛剛想暢飲一番,忽然腳下一個趔趄。
甘玉驚呼一聲,注視著瓦罐落地,直接碎成數片,無數清水流淌而出,頃刻間便沒入大地。
他望著自家僅剩的幾件家當又去其一,不由欲哭無淚:“果然…百無一用是書生。”
甘玉無奈,又感覺腹中饑渴無比,辨認了一下方向,記得不遠處有個破廟,廟里應當還有一口井。
他往前走了片刻不多時,便見到一處小廟。
這小廟早已殘破,牌匾與一扇大門不翼而飛,屋頂破了一個大洞,屋檐之上還有許多蜘蛛網。
在神像位置,此時那泥胎瓦塑的金身早已四分五裂,一顆腦袋都不見蹤影。
在金身之上,似乎還穿著一件袍服,但年深日久,色彩早已褪去,有些難以辨認。
只是隱隱約約之間,好像有些水波,其中有鯉魚嬉戲。
此世之人敬天畏神,甘玉朝著神像位置一拱手,這才來到小廟后方。
這里原本是廟祝居住之地,但廟祝早已跑得不見蹤影,沒有半點人煙。
在庭院之中,一片雜草掩映之下,卻有一口古井。
這井井口四四方方,用青磚壘砌,看起來應當有些年頭。
并且井也不大,只有水缸大小。
甘玉趴在井口一看,不由叫了一聲苦也。
原來這井很深,似乎已經接近干涸,而旁邊的草繩早已爛掉…
“嗯?”
就在這時,甘玉眼角余光一瞥,卻是一怔。
在這口小井旁邊,還有一汪水潭。
這水潭極淺,都不能沒過他的鞋底,其中泥水翻騰,似乎有一物正在撲騰!
甘玉眼睛一亮,雙手一抓,只感覺抓住了某個滑膩膩的身軀,其用力一扭,就要脫出手掌。
他心中一急,馬上又一翻手,將原本準備用來舀水的瓦罐碎片一扣,再一翻轉。
泥水之中,一條鰍魚脊背若隱若現。
其通體鱗片細碎,呈現漆黑之色,魚須修長,眼眸卻十分靈動。
甘玉不由暗贊一聲。
作為農家少年,他年幼之時沒少摸過田螺鰍魚,但論品相,簡直無出其右者!
此時,這鰍魚眼淚汪汪,似帶著懇求之色。
其嘴里不斷吐著泡泡,指向水井的方向。
“這是井水里的鰍魚么?怎么跑到外面來了?你想回去?”
甘玉望著鰍魚,一時陷入沉吟…
片刻后。
刺啦!
篝火燃起,一條鰍魚被串在樹枝之上,在火中烤得滋溜冒油。
“這鰍魚雖小,也有幾兩肉呢…只可惜沒有多抓幾條,拿去給娘親嘗嘗…”
甘玉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自言自語。
倉廩實而知榮辱。
他現在每天都吃不飽,抓到魚自然自己吃了,不然難道放生?
“呼呼…”
片刻后,烤魚做好,他吹了幾口氣,立即張口大嚼起來。
不知道為啥,這鰍魚吃到嘴里,滋味竟然無比鮮美,沒有半點土腥味,甚至都沒有加鹽,卻有一股民無能名之味在唇齒之間回蕩。
甚至就這么一點肉,甘玉竟然覺得有生以來第一次吃飽了。
他打了個哈欠,沉沉睡去。
夢中。
甘玉迷迷糊糊之間,就見到一團紅白之氣降下,繼而又有一身穿龍鯉錦袍,頭戴玉冠,面容英俊的年輕人,正指著自己破口大罵:“吾乃井龍王,汝不敬畏神祇,噬吾身軀,必有大禍!”
說完,其竟然化身為一條漆黑猙獰的蛟龍,只是還未完全化形,頭頂一只鼓包,腹部也并無龍爪,只有四只魚鰭,龍須修長,看起來倒是好像一條大號的黑鰍魚!
此時,這蛟龍張開大口,只見里面滿是密密麻麻的利齒,向著甘玉一口咬下!
“啊!”
破廟之中,甘玉慘叫一聲,摔倒在地,頭上腫起一個大包。
“不要吃我、不要吃我…”
他驚呼一聲,一下爬起,摸了摸額頭,又是一愣。
只覺原本的痛苦正在飛快消散,甚至腫起的大包都在緩緩平復。
甘玉驚呼過后,卻覺得耳聰目明,神清氣爽,原本腦海中那幾本還未背下的《道經》原文在心中緩緩流淌而過,竟然好似過目不忘一般!
不僅如此,他更是宛若突然開竅一樣,理解了潛藏在經文之中的各種微言大義。
“這…”
他此時卻沒有絲毫欣喜反而望著那一口井,還有地上的魚骨,眼中滿是恐懼之色。
“這廟…以前似乎的確祭祀的是一位水神?”
記憶力變好之后,許多深藏的記憶也從識海之中緩緩浮現。
甘玉來到廟宇前方,注視著那無頭的泥塑神像,隱隱覺得對方身上似乎便是那一襲龍鯉戲水的錦袍。
“禍事了!”
他咬著嘴唇,臉上蒼白無比,連滾帶爬地逃出廟宇…
“這…”
“這特么跟劇本不對啊…”
正在默默以神識關注此地的方夕也十分愕然,脫口而出。
按照他的劇本,當初自己神識發現這一條倒霉鰍魚,似乎受到某種懲罰,必須以凡魚入井,才能得以赦免。
方夕于是故意在甘玉面前提及想吃蛇羹,將甘玉往牛頭山引,并暗中施法,打落其瓦罐。
甘玉的確一開始按照劇本,來到破廟之中,發現了那井龍王。
“接下來的發展,不應該是放生井龍王,結下一份善緣…井龍王再回贈以氣運、珍寶…資助其考科舉么?”
“怎么會這樣?”
方夕都有種啼笑皆非之感。
只覺得那井龍王真是冤枉!
當然,不論過程如何曲折,結果還是好的。
“井龍王哪怕是個毛神,簡直侮辱了龍王稱號,但好歹也算一份靈物…如今被甘玉吃了,立即脫胎換骨。”
“甚至獲得過目不忘之能,此等天賦異稟之輩,去考道童、舉才…應當問題不大。”
“況且,現在甘玉得罪了一位神祇,不想拼命都不行了…”
“若今科不中,不僅自己要死,還要禍及全家全族!”
哪怕不用氣運蠱,方夕都知道甘玉此時,必然是獲得了一份‘煞運’!
煞運者,劫運也!
福氣與禍患接踵而至,渡得過一飛沖天,渡不過身死道消。
“但是,這不關我事,只是隨手下了一枚棋子罷了。”
山村中。
籬笆院內,桃花樹下。
方夕用石頭雕琢了一張棋盤,在上面緩緩布下黑白棋子。
他單手掐訣,從旁邊的一塊青石之上,便扯下一枚青色石子。
又一道法訣落下,石子就化為漆黑之色。
在這院子之中,桃花樹自帶陣法,雖然只是最低等的遮掩迷陣,但那區區一個土地,根本發現不了此處異狀。
“嗯,法術也改造得差不多了…”
方夕左手與右手對弈,玩得不亦樂乎。
地仙界的五行術法,在此界不是完全不能用,但必須改造一番。
至少,直接動用天地靈力,是行不通的,必須以天地元氣催動。
“此界也有靈氣存在,只是并不活躍,似乎被某種法度鎮壓了…神道么?”
方夕喃喃一聲。
神明之貴,就在于法度!
道廷有道律以此統御天下萬神,莫不遵從。
道廷都是如此,天庭的天條必然更加恐怖!
“除了法術之外,一些法寶都變成了廢物…”
方夕取出神嬰劍,此劍化為三尺長劍,劍刃之上血光灼灼,顯然是一件難得的異寶。
但論威勢,比起六階返虛之寶來說,簡直被打落大半威能。
其它玄冥旗一般的寶物,莫不如是。
反倒是五火七禽扇與氣運蠱,威能被削弱最少。
“此兩者,一個是仙府奇珍的仿制品…仙府奇珍來自真仙界,真仙界起碼也是大千世界級數,等階高于中千世界的天庭,因此若是真正的仙府奇珍,甚至可以不受世界之力的壓制與影響…”
“至于氣運蠱,似乎是由于符合本土的規則,因此受到的削弱不大…”
方夕若有所思:“下一次該去本尊那里,將二五斬魄葫蘆或者五代青禾劍借來…在此界,唯有仙府奇珍才能發揮最大威能…實在不行,劍子那一口飛劍也好啊。”
想到仙府奇珍借助天地法則之力,方夕更是若有所思。
神道法度,若發展到極致,某種程度上而言就是天地法則!
或者說,近似于天地法則!
若自己與此界高階神祇沖突,沒有仙府奇珍鎮壓氣數,著實有些難以安寢啊。
‘這神祇之道,論起來與地仙之道也有些相似…只不過神道借助信仰之力,能發揮一方水土一兩成之力就不錯了,不比地仙,能發揮整個地仙靈境之力,因為地仙乃是真正的主人,而神祇乃是借用么?雖然如此,但若神職夠高,借用的范圍可以十分廣大…甚至遠超地仙靈境!’
方夕心中不由大生敬畏之感,那位天庭天帝,如今究竟是何種境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