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協?
李石眼睛一亮。
他很早以前就想過進書協的事,當然,他考慮的自然是國家書協。
倒不是在意官面身份。
其實,他擁有學習面板的時間長了后,也逐漸把生命進化作為自己的人生目標后,像這種官面身份上的虛名已經不那么在乎了,他之所以考慮過,純粹是從“傳道”的角度出發,想著有個官方身份,在傳道時會方便些,也多一層光環。
不過他通過一些途徑了解了那些圈子的生態現狀后,加上申報條件和手續麻煩,他如果現在準備申報,要先等時間申報參加國展,或者開始寫論文等待發表…整個流程走下來,就算每一關都特別順利,到最后成功加入書協,估計也至少需要兩三年左右的時間。
兩三年…
那會自己還沒有過硬的官面人脈,萬一哪一關不順利,被卡了一下,那還要更長的時間。
以他妖孽的書法天賦,別到時候書協還沒加入,便已經成功晉升(專家),且傳道成功,證道(宗師)了!
在如今這個信息傳播多元化、智能化和金錢主義橫行的社會,傳道的手段多的是,他堅信自己能在兩三年內成為書法宗師,就直接熄了那份心思。
不過現在——
李石看向吳秀林。
這位和藹可親的老太太今年七十八歲,退休前可是書協的領導,此外在文蓮和某機構還有更上層的身份。
他心想,如果能不影響自己學習創作的節奏,順利進書協,那也挺好,多一層光環背書,是好事。
他稍微沉思片刻,便笑著對老太太道:“吳老師,謝謝。不過我不打算寫論文,準備直接寫成專著。”
他注意到老太太對自己稱呼的變化,從之前的“李先生”變成了“李老師”,也隨之變了一下。
寫專著的難度自然要比論文大很多,不過李石有這個自信。
“寫成專著好啊,不說創作,就您這樣的理論水平,也確實應該直接出一本專著了。”
這四五十分鐘的學術交流,李石在書法上的水平徹底折服了自認為還算見多識廣的她。
老太太想了想,道:“之前雅茹跟我說過一些您的事,等您的著作寫好了,我來幫忙聯系出版社,如果沒記錯的話,只要是國家正規單位出版的學術專著,再由書協學術委員推薦,通過書協組織的理論專家組認定,就符合理論專家入會的條件了。”
李石笑著道:“那先再謝謝吳老師了,等我的書寫好了,便來麻煩您。”
他出版《先秦文脈導圖》,算是結交了一些出版方面的人脈,之所以還再來麻煩吳老師,更多是考慮后面的事,也算是進一步和這位書道前輩交往的由頭。
短暫接觸,他對這位性子純真的老太太,也頗有好感。
老太太立馬道:“我已經迫不及待想看到您的大作了,這種從最基礎最核心的地方,跨過歷史長度,總結書法演化和發展,是對我們書法藝術基礎理論的絕對補充和完善。”
賀雅茹插話道:“這樣說的話,李老師的書貢獻會非常大,到時候面世,豈不是要在書法界引起轟動?”
引起轟動?
李石面露微笑,沒說話。
老太太輕輕搖頭道:“貢獻肯定很大,但轟動不轟動,不好說,李老師這些理論說起來是基礎理論,但實際上很高深,能涉獵的人太少了。”
賀雅茹一聽,立馬想起自己剛剛聽天書一樣,不由尬笑了一下。
又聊了一會,吳媛領著李石和吳媛上二樓參觀。
等他們出去之后,老太太先看了看張寫了五遍“永和九年”的宣紙,突然笑了起來。
剛想把這張紙收起來,虛掩的門忽然被推開,雅茹那個好閨蜜,之前一直沒怎么太說話的吳媛走了回來,對吳秀林輕聲道:“吳老師,李老師讓我來回收一下草稿,他說這個要留著后面寫書有用。”
說完,朝老太太禮貌地笑了笑,拿起書桌上的宣紙,對折幾下放進包里,又轉身走了出去。
老太太瞬間眼神有點呆滯,視線跟隨她的行動而移動。
等人影消失在門口后,才收回目光,再看向工作臺上的兩幅作品,漸漸又沉浸在《思君》的美感中。
樓上。
李石算是開了眼了,六個特制的恒溫恒濕的收藏柜,每一個都有兩米高,一米六寬,里面放滿了書畫和古籍。
除此之外,還有兩排恒溫恒濕的展示柜,賀雅茹把燈帶電源打開后,立馬看到里面擺設了二十幅字畫,她介紹說,這二十幅,是她小姨最喜歡的二十幅,平時沒事的時候,會經常來觀賞。
李石一一欣賞。
第一個藏品便是齊白石的花鳥冊。
他一件作品一件作品的看,所有的作品都看完后,又回到擺放在第三位的藏品前。
這是明代書畫家文徵明的一幅行書,寫的是《論語》第一篇《學而》里的最后一句——子曰:“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
這句話翻譯成白話文就是:孔子說,不怕別人不了解自己,只怕自己不了解別人。
李石認真鑒賞著每一個字,最后得出一個結論,文徵明這幅行書小品,筆意應該是承自王羲之的《圣教序》。
他腦海中突然浮現出一個場景:一個五百多年前的古人,在書房中學著另一個一千六百多年前古人的字。
最后這個場景幻化為厚重的兩個字——文脈。
“書法在華夏文脈傳承中,也是起到了重要作用的。”
他對這些字畫很感興趣,一個藏品一個藏品的欣賞,但吳媛的興趣不大,賀雅茹則是以前看過很多次,兩人只陪著李石在二樓呆了一會,便先行離開了。
一直鑒賞到中午,回到左邊的樓房吃飯的時候,李石見到了裝裱師古宵。
裝裱也有南北派系之分,古宵屬于南派里的蘇派。
“南方天氣潮濕,一般會選用漆軸頭,軸頭上的大漆能保護軸頭不變形,也能防蟲…”
古宵是個不善言辭的老師傅,不過當李石問起裝裱里的名堂時,他也愿意與客戶詳細介紹。
吃完飯,幾人又來到修復室,先討論了裝裱款式和選料。
兩幅作品,李石決定都裝裱成手卷的方式,這樣以后藏進隨身空間,可以很方便的隨時拿出來看。
下午,古師傅開工,李石繼續上樓看吳秀林的藏品。
他效率很高,到了傍晚,除了古籍善本,一百五十六件書畫藏品,他便全都仔細鑒賞了一遍。
“一百五十六件,放在展覽柜里的二十件確實是這一百五十六件里的精品,其余的,只能說比較難得,單從書法上來講,文徵明這件和啟功這件,藝術價值是最高的,都算得上是能品之作。”
“至于畫…”
李石站在展柜前,有些感慨。
吳秀麗本人也精通國畫,不過造詣遠不如她的書法,李石看過她掛在屋里的作品,用學習面板的評判標準,不到(專業),還談不上“畫家”。但她收藏的這一百多件藏品里,書法其實只有一小半,大部分是畫,尤其是近現代畫家的畫。
李石覺得,這說明她其實也受到了世俗價值的影響,沒辦法想,近現代的書畫市場,知名畫家作品的經濟價值,是普遍高于書法家作品的。
這是事實。
也沒什么好避諱的,大家是人,生活在社會里,自然會有世俗的一面,換做我自己來搞收藏,估計也會把更多的目光放在更值錢的畫上。
他拿出手機,搜了一下近現代書畫作品在拍賣會上的成交記錄。
“排第一的是齊白石的《山水十二條屏》,成交價9.315億,好家伙,都快十億了,雖然是十二條,算下來也超過七千萬一條了!”
“第二居然還是齊白石,《松柏高立圖·篆書四言聯》,成交價4.255億…不愧是齊白石。”
“排第三的是黃賓虹,《黃山湯口》,3.45億…第四是李可染的《萬山紅遍》,成交價2.93億。”
“第九是吳冠中的《周莊》。”
“第十,張大千的《秋曦圖》,1.955億元。”
李石看完查到的資料,忍不住摸了摸下巴。
近現代書畫成交記錄,前十名,居然全都是畫,一件書法為主體的作品都沒有!
之所以說“主體”,因為那些作品,也有書法成分,但終究只是對主體“畫”的修飾點綴。
他想找一下近現代書法家拍賣場上最高記錄,沒有找到確切有效的信息,不過倒是看到不少人說價格最貴的應該是吳昌碩,便又針對性的搜了一下吳昌碩的書法作品成交記錄。
“京城保利秋拍,吳昌碩1924年作《篆書“寶宋室”》以1069.5萬元成交,為低估價的7.1倍,堪稱本場的一大黑馬…高出估價的七倍,所以估價在一兩百萬左右。”
他又找了這幅作品的圖片看了看,不由輕輕搖頭。
“首先,對近現代書法作品的市場行情算是有數了,至于當代書法家的行情,以前就了解過…另外,作品的藝術價值,果然不能與市場價值完全等同起來。”
“那我的作品,將來要不要上拍?如果上拍,會拍出什么樣的價格呢?”
李石之所以查這些資料,自然也是為自己的作品考慮。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動靜,很快,吳秀林和賀雅茹一起走了進來。
三人先聊了一會這里的收藏,不過很快老太太便道出了來找他目的:“李老師,我知道《思君》您肯定不會出手,但是那幅《美人浴》呢?”
她這一問,倒是讓李石又想起剛剛自己還在琢磨的事——如果自己的書法作品上拍,能以什么樣的價格成交。
他當即笑著問道:“吳老師,您是字畫收藏的行家,如果我那幅《美人浴》拿到市場上去,您覺得它能達到一個什么樣的價格?或者換個說法,您愿意花多少錢買我的字?”
老太太認真思考了一會,道:
“收藏市場,向來是千金難買心頭好,其他藏品如此,字畫收藏也是如此,就算是同一個書畫家的同一件作品,遇到不同的買家,也會拍出不同的價格。”
“您現在還名氣不顯,如果一般人遇到那幅《美人浴》,說實話,價格應該不會太高,一般的推薦宣傳,幾十萬有可能,能到百萬就算是很不錯了。”
“但如果是我遇到了,就算我不認識您,單看作品,我也會愿意在五百萬以內盡量拿下來…”
她話還沒說完,一旁的賀雅茹立馬開口道:“我愿意出一千萬買!如果是《美人浴》,更多也可以!”
老太太瞪了一眼自幼就最疼愛的外甥女,沒好氣的道:“你是最癡迷這幅字,完全沒得理智可言,甚至在你眼里,連《思君》都不如《美人浴》。”
說著,她又對李石道:“但如果我在拍賣場遇到了《思君》,那別說一千萬,就算是一個億,我也要盡全力拿下的!在我眼里,像這種真正形神兼備的作品,已經達到傳統藝術的巔峰,其藝術價值已經不是能用金錢來衡量的了。”
一個億?
李石比較淡定,因為他也是同樣認為的,所以很認同老太太對傳統藝術作品的評判。
倒是賀雅茹嚇了一跳。
“這兩幅作品我的確不想出手,但《美人浴》倒不是‘非賣品’,不過要等到我將來辦完個人展,才會考慮。”
老太太點點頭,神情淡定。
賀雅茹卻難得露出很失望的神色,她追問道:“那李老師您打算什么時候辦展呢?”
李石想了想,道:“我目前也就攢了這兩件拿得出手的作品,至少攢六到十件吧。”
或者創作出一件“神品”。
當然,這句話他沒說來。
三人從右邊的樓里出來,到左邊的住處,李石和老太太繼續在客廳聊書法上的事。
而賀雅茹則來到給李石和吳媛安排的客房,找到正在處理工作的吳媛。
“小媛,問你個事,李老師在書法上的創作效率高嗎?他創作那兩幅作品,花了多少時間?”
吳媛剛好開完視頻會議,她想了想,道:“這個不好說的吧,他是個很講究靈感的藝術家,靈感來了,很快就能創作出滿意的作品,如果沒有靈感,他甚至可能不會動筆——當初拍照就是這樣的。”
賀雅茹心里微微嘆氣。
靈感?
這種東西太虛無縹緲了。
不過想起那幅《美人浴》,她又追問了一句:“那伱知道他一般是怎么樣找靈感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