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航分局在市區請客吃飯,當然要安排在長航分局在市區的定點接待飯店——川府老陳。
負責后勤的老董昨天就給陳老板打過電話,今天要擺“流水席”,晚會開始前和晚會結束之后的兩撥加起來有二十幾桌,有些外地的服務員回老家過年了,店里忙不過來,老板和老板娘親自上陣,愛東和紅梅更是忙得不亦樂乎。
下午五點半,第一撥開席。
韓渝讓陳子坤和政治處主任盛寶成去五山賓館陪大領導,自己則跟副局長丁曙光匆匆趕到川府。
讓陳子坤和盛寶成去陪大領導是有深意的,這相當于向上級推薦陳子坤將來擔任長航濱江分局的局長,并建議上級把盛寶成當作未來的分局政委培養。
丁曙光心知肚明,但沒別的想法。畢竟他的年齡在這兒,想當局長政委不現實。與其將來空降個局長政委過來,不如讓老同事在大領導面前多露露臉。
趕到川府,包廂和大廳、小廳里已坐滿了人。
今天請的人雖多,但并不亂。
退休的老同志和民警家屬組織紀律性都很強,再加上吃完飯要去看晚會,沒人遲到。至于請的那些一直以來關心支持長航分局工作的單位和個人,都是讓各派出所和各支隊請的,誰請的誰負責,老董做事很仔細,連桌號都排好了。
韓渝和丁曙光剛走進大廳,眾人在老董的帶領下紛紛站起身,送上熱烈的掌聲。
只是吃個飯,至于搞這么夸張嗎?
韓渝正尷尬,丁曙光從紅梅手里接過話筒,抑揚頓挫地說:“各位老前輩,各位朋友,各位家屬,各位小朋友,韓局大家都很熟,但我還是有必要介紹下,這位是我們長航濱江公安分局局長韓渝同志!”
每到年底,好多單位都請干部職工家屬吃飯。長航分局沒錢,從來沒請過,更別說搞聯歡晚會。
今年破天荒的請這么多人吃飯,還開聯歡晚會,退休老民警和民警家屬們無比激動,跟長航分局經常打交道的濱江港保安隊、企業消防隊和船閘管理所等單位的客人更高興,畢竟這是對他們的一種尊重,掌聲比之前更熱烈了。
丁曙光頓了頓,接著道:“可能有些同志聽說了,今天我們分局來了好多上級領導。有交通部公安局的,有國家海事局的,也有長航局和長航公安局的。照理說韓局應該去陪上級,但韓局心里想著大家,堅持讓我們分局陳子坤副局長和政治處盛寶成主任去陪領導,非要親自來陪大家吃飯,要來給各位敬杯酒!”
事實證明,咸魚無論做多大官還是以前那個咸魚。
眾人很感動,再次送上熱烈的掌聲。
老韓和韓工別提多有面子,跟著大家伙一起鼓掌,笑得合不攏嘴。
老葛對韓渝的做法很滿意,一邊鼓掌一邊跟蔣曉軍等長航分局的退休老民警竊竊私語。
“現在,請韓局給大家講幾句。”
難得請一次客,要的就是這個氣氛。丁曙光把話筒交給韓渝,站到一邊示意政治處民警趕緊拍攝。
韓渝沒任何準備,舉著話筒笑道:“吃個飯還要講話,我一點準備都沒有。”
這確實很咸魚,眾人頓時哄笑起來。
“丁局都已經把話筒塞到我手里了,我就說幾句心里話。感謝各界朋友對我們分局工作一直以來的支持,感謝各位前輩和長輩對我和我們分局民警、職工和協警一直以來的關心,感謝各位家屬默默的付出,感謝各位在百忙之中抽出寶貴時間來參加我們分局組織的大飯,來觀看我們分局與市委宣傳部等單位聯合舉辦的聯歡晚會!”
韓渝看著一張張熟悉的面孔,感慨地說:“同時,借這個機會給大家拜個早年,祝各位前輩、長輩,各位朋友和各位家屬身體健康,工作順利,萬事如意!祝各位小朋友在新年的一年里,天天開心,學習進步!”
“好,謝謝韓局。”
“韓局,也祝你步步高升!”
“謝謝,謝謝,謝謝大家,等會兒要看晚會,我先敬大家一杯。”
“等等。”蔣曉軍禁不住笑問道:“韓局,你杯子里是酒還是水?”
“當然是水,蔣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會喝酒。”韓渝一邊跟眾人碰杯,一邊笑道:“酒本來就是水做的,我這杯水里有沒有酒精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情誼。”
“有情誼就行,謝謝韓局。”濱江港企業消防隊副隊長連忙打起圓場。
韓渝走到第二桌,感慨地說:“各位,差點忘了,我還要感謝一個人,要感謝我們分局政委吳國群同志!不怕各位笑話,我一直想請大家像今天這樣吃頓飯,可我們分局經費緊張,想請也請不起。
今天是沾吳政委的光,要不是吳政委真聚不成。并且為了晚上的聯歡晚會,我們在這兒好吃好喝,吳政委卻要在大劇院抓緊時間組織排練,晚上只能吃盒飯,甚至連盒飯都不一定顧得上吃。”
這頓飯是從哪兒來的,分局的退休老民警和分局民警、職工和協警家屬都知道,甚至知道正在喝的品王酒都是吳政委找思崗的品王酒廠贊助的,發自肺腑的感謝老吳同志,覺得老吳同志是濱江分局這么多年來最關心民警、職工和協警的政委。
涼菜早擺上桌,炒菜一道接著一道不斷上。
韓渝忙著一桌接著一桌敬酒,小思琪東張西望地問:“韓伯伯,菡菡呢,菡菡怎么沒來?”
韓工這么大年紀,被小思琪叫伯伯,感覺怪怪的。
可小思琪輩分高,韓工必須接受這個事實。
他放下酒杯,微笑著解釋道:“我剛給她媽媽打過電話,她媽媽說她們在大劇院吃盒飯。”
小思琪很想跟菡菡一起玩,搖晃著老葛的胳膊說:“爸爸,我也要去大劇院吃盒飯。”
魏大姐有些不好意思。
老葛不覺得丟人,哄道:“盒飯有什么好吃的,我們趕緊吃,吃完了去大劇院找菡菡。”
寒冬臘月,天黑的早。
6點10分,就有觀眾陸續進場。
一走進劇院大廳,就能感受到濃濃的年味兒。
頭頂上掛滿了大紅燈籠,地上鋪了好幾條通往劇場入口的紅地毯,大廳播放著《喜洋洋》和《新年序曲》等喜慶的旋律,單號入口和雙號入口之間的墻上,有一大幅電腦噴繪的大紅色春節聯歡晚會的背景。
主辦單位是濱江市委宣傳部、濱姑長江大橋工程建設指揮部、長航公安局濱江分局、濱江市文化局、濱江海事局和濱江海關。協辦單位更多,不但有長江航道局濱江航道處、長江通訊局濱江分局,還有崇港區委宣傳部,濱江經濟技術開發區文聯…
這些年上上下下都忙著搞經濟建設,像這樣的文藝活動搞得不多,能有機會現場看文藝晚會的人更少。
帶了照相機的,一走進大廳就排隊在晚會背景墻前拍照留念。
沒帶照相機也可以留影,濱江預備役團的共建單位——濱江港照相館在大廳里設有攤位,拍了一會兒就能拿到照片,不過要花錢。
濱江書法家協會的書法家們揮毫潑墨,免費給前來觀看晚會的觀眾現場寫對聯。不要錢的對聯誰不想要,幾張桌子前圍滿了人,濱江日報的記者咔嚓咔嚓忙不迭拍照,用鏡頭記錄濱江市民歡度新春佳節的精彩瞬間。
讓觀眾們更意外的是,劇院的大廳里居然擺了一大圈年貨攤兒!
銷售的全是濱江人過年要買的年貨,品王酒廠不但有攤位,而且打折銷售。
過年誰家不請客,誰家不要去給長輩拜年?只要拜年、請客就不能沒酒,在這兒買比去超市買都便宜,并且是廠家直銷不可能是假的,生意好到爆棚。
由于準備不足,拉來的一車酒很快就賣差不多了。
銷售員連忙跑出去打電話,請主管趕緊從濱江的經銷商那兒調貨,從廠里往這兒送來不及,也只能從市區的幾個經銷商那兒調。
與此同時,韓向檸和張蘭正在后臺跟老吳同志委托長航荊州分局民警專程從荊州請來的兩個小嘉賓一起吃盒飯。
兩個嘉賓是一對親姐妹。
姐姐叫張招弟,今年二十歲,中師剛畢業,在荊州一個區縣的鄉鎮小學做老師。妹妹叫張思弟,今年十二歲,跟菡菡一樣大。
98年發洪水,她們家被淹了,姐妹倆被困在洪水中,她們的父母不在家,兩個小丫頭只能在樓上等待救援。
陵海路橋公司裝載機司機張大鵬在搶險時發現遠處有燈光,立即向韓渝匯報,是韓渝、許明遠跟張大鵬一起把她們救出來的。
兩個小丫頭都姓張,再加上張大鵬一直想要個女兒卻由于計劃生育政策不能生,這些年一直跟兩個小丫頭有聯系,給兩個小丫頭寄錢、寄衣服,真把兩個小丫頭當干女兒。
老吳同志把這段感人事跡寫進了《萬里長江第一哨》,后來籌備晚會需要一個感人至深的節目,于是想到了這對姐妹,當即利用他在長航公安局做過宣傳處副處長的人脈優勢,請荊州分局幫忙找到這對姐妹,并請人家把這對姐妹送到濱江,給了張大鵬和小魚一個驚喜。
剛才還發生了一個小插曲。
招弟和思弟被韓渝他們從洪水中救出來之后,因為她們的父母遠在東廣,曾在陵海預備役營的躉船上住了一個多星期,當時是韓向檬照看的。
她倆不知道韓向檬有個雙胞胎姐姐,竟把韓向檸誤認為當年的“韓醫生”,一看到韓向檸就飛撲過來哭,后來知道了別提多尷尬,一臉不好意思地問“韓醫生”晚上來不來。
韓向檸一邊讓她們多吃點,一邊笑道:“韓醫生馬上到,她知道你們來了別提多高興!”
爸爸當年救過她們,媛媛很感動也很自豪,忍不住說:“招弟姐,你們晚上住我家吧。”
張大鵬看著兩個孩子比韓向檸和張蘭更高興,端著盒飯笑道:“我跟我愛人說好了,招弟思弟晚上跟我回去,晚上住我家,今年在我家過年!”
“張師傅,思弟招弟第一次來濱江,讓她們在濱江玩兩天唄。”
“我明天帶她們來市區玩,我家向明有車。”張大鵬生怕被截胡,想想又眉飛色舞地說:“招弟,思弟,孫工你們肯定有印象,孫工現在是我們公司的總經理,孫工等會兒也來看晚會,他剛給我打過電話,說要給你們接風!”
招弟沒想到這么受歡迎,感動又想哭,哽咽著說:“張叔叔,用不著這么麻煩。”
“不麻煩,”張大鵬咧嘴笑道:“楊部長等會兒也來,就是抗洪時的楊教導員。我沒告訴他你們來了,等會兒給他個驚喜。”
正聊著,老吳同志匆匆走了過來,笑問道:“招弟思弟,準備的怎么樣?”
“準備好了,只是…只是有點緊張。”
“別緊張,等會兒上臺就幾句話。總之,到了濱江就跟到了家一樣!”
“吳伯伯,送我們來的王叔叔呢?”
“我安排人送他去酒店辦入住了,等會兒就過來。”老吳同志想想又笑道:“我剛跟你們的父母打過電話,給他們報了下平安。他們很放心,讓你們在濱江多玩幾天。”
張大鵬很清楚要“搶”兩個孩子的人太多,急切地說:“吳政委,我也給她們家打過電話,我跟她們父母說好了,招弟思弟在我家過年,等快開學了我送她們回去!”
“張師傅,我能理解你高興的心情,但招弟和思弟在濱江的日程你說了不算。韓局、許關和小魚這兒我就不說了,就說開發區的沈主任、陵海武裝部的楊部長和海事局的吳處,他們都知道招弟和思弟來了,都要請招弟思弟吃飯,也都要帶招弟思弟去他們家玩。”
“吳政委,我家都準備好了!”
招弟不想讓救過自己并且這些年一直關心幫助自己的張叔叔失望,連忙道:“吳伯伯,我和思弟還沒見過陳阿姨和向明哥哥呢,我們參加完晚會跟張叔叔走,去張叔叔家。”
觀眾入場了,有些人不自覺,明明位置上有紅圍巾,有一條不夠還跑空位置上去拿。
老吳同志要安排人維持劇場秩序,顧不上說這些,笑道:“好吧,你們先吃,這事等會兒再說。”
與此同時,晚上沒什么事提前來大劇院的市局政治部薛主任,正在大劇院外面跟帶隊執勤的崇港分局關副局長閑聊。
“薛主任,長航分局搞聯歡晚會,讓我們負責安保,這算什么事?”
“陳書記、魯市長和孟書記等會兒都要來,再說這兒本來就是你們分局的轄區,你們分局轄區有重大活動,你們不負責安保讓誰負責?”
長航分局今晚不只是搞聯歡晚會,還大宴賓客,據說只要在濱江的分局家屬有一個算一個都請了。
關副局長很羨慕,看著大廳感嘆道:“薛主任,我剛才進去轉了一圈,他們搞得挺大,光演職人員就有三百多個,還有老外和港澳臺同胞!”
不搞這么大,市里也不會安排電視臺來錄制,更不會讓電視臺在正月初三下午播。
一幫“外來和尚”搞的文藝晚會居然成了市里春節期間的主打節目之一,孟書記等會兒肯定很尷尬。
薛主任覺得要抓緊時間做點什么,不然孟書記一定不會高興,立馬走進劇院,找到正忙得焦頭爛額的老吳同志。
“薛主任,你的位置在那邊。”
“我知道,吳政委,能不能商量個事?”
“薛主任,你看我現在忙的…如果不是很重要,能不能等晚會結束了再說。”
“不行,很重要。”
“好吧,到底什么事?”
大廳里的晚會背景墻和座位上的節目單現在想改都來不及,薛主任只能退而求其次,一臉不好意思地問:“吳政委,等會兒主持人上臺介紹的時候,就是開場白,能不能加上我們市局?”
讓你們搞個書法攝影大賽,又花不了幾個錢,并且市W陳書記都很支持,你們嘴上答應的挺好,結果卻找各種理由不搞了。
現在居然想來蹭我們的活動,開什么玩笑?
老吳同志不假思索地說:“薛主任,不是我不幫忙,主要是你說晚了。今天的晚會是要在濱江一臺播的,宣傳有紀律,主持人的主持詞都是經過市委宣傳部審核的,一個字都不能改。”
“吳政委,你跟宣傳部關系那么好,肯定有辦法。”
“都什么時候了,現在改主持詞不現實。”
“吳政委,幫幫忙,只要帶上我們市局,我們可以承擔部分經費。”
“這不是錢不錢的事,我們也不缺經費。”
上次去市局開會,你們攔著不讓我去跟市領導打招呼。
老吳同志越想越不爽,干脆一把推開薛主任,一邊往貴賓休息室方向走,一邊不耐煩地說:“而且,考慮到晚會要在濱江一臺播,主持人的開場白不能搞得跟開大會似的全是官話套話,光介紹單位名稱和領導就要五六分鐘,所以等會兒連我們長航分局都不會提。”
薛主任追著他問:“那到時候怎么介紹?”
“上級要考慮播出效果,電視臺要考慮收視率,只會簡單的介紹這是濱江市委市政府和長江大橋工程指揮部,以及我們長航系統聯合主辦的春節聯歡晚會。”
老吳同志停住腳步,想想又補了一刀:“你以為像你們市局前天晚上那樣關起門辦晚會,我們跟你們不一樣,我們要走群眾路線,要與民同樂,要跟全市人民一起歡度新春佳節。”